苏帘有些石化了,承泽是大哥阿克敦和孟佳氏的长子,模样性情无不肖似其夫,是去年才刚刚成了婚,倒是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是三十六年选秀落选的满军下五旗人家的格格;而承恩,打小便更肖似孟佳氏一些,但是说他是小白脸未免太过了些。他的骑射也是很不错的,十五岁便靠中了武举人。
承泽进了步军营当差。而承恩,颇有孟佳氏的几分交际手腕,故而被选为蓝翎侍卫,也在这龙船之上。
“公主,我不是小白脸!”穿着一身英武侍卫装束的乌苏里承恩,一脸郁闷之色。
小羊羊吐了吐舌头:“长成这样,还不是小白脸?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大舅舅!”
瞧着那风姿俊朗的少年,苏帘含笑道:“你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乌苏里承恩忙嘴甜地道:“娘娘姑姑。皇上怕您吹多了冷风冻着,请您回舱里呢。”
娘娘姑姑这个称呼……算是承恩这个小子发明的,苏帘也默认了,这小子嘴巴甜,很会说话,就是不怎么稳重的样子。苏帘笑道:“都是要成婚的人,还是这么没正经!”
承恩嘿嘿笑了,俊朗上油然多了三分傻气。他未来的妻子可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还是六福晋的堂妹、五品监察御史鄂容安之女西林觉罗氏,这门婚事还是皇上赐婚的呢。承泽自己也相当满意。
乌苏里家的几个小辈。也就承泽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既有能力,又懂人际。比起木讷的承泽,他的前途显然更可期些。阿克敦是四品佐领,而鄂容安不过才五品,官职虽然差些,但是西林觉罗氏可是著姓大族,娶这样的媳妇,一点都不亏。
进了船舱里,又饮了一盏浓浓的热茶,果然暖和了许多。
玄烨放下手中没批阅完的折子。径自揉着自己疲惫的太阳穴,道:“马上就要到德州地界了。朕打算在哪儿驻跸一两日。”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又道:“我记得你上回南巡的时候。地方官员便进献不少美人呀!这回——”说着,眼角微微上扬。
玄烨却笑了,塞了一个暖暖的手炉给苏帘,“朕一早便下了旨,不许扰民。”
苏帘撇撇嘴,献美人算什么扰民,有的是地方官员想把自己的闺女侄女之类的送到皇帝龙榻上呢!譬如二十八年南巡时候,苏州织造李煦便把自己的表妹王氏送到了玄烨床上,便是如今生了两位阿哥的王贵人。不过可惜,王贵人自从颜贵人死了之后,便失了宠。
这时候,梁九功躬身禀报道:“皇上,三位阿哥前来请安。”
苏帘忙退到一侧侍立,便见直郡王和她的两个儿子被引进来,直郡王面带不减的得意之色,胤祚和小虎子也是十分的高兴的样子,他俩都是头一次南下,自然万事都新奇。
三人甩下马蹄袖,如常行了大礼。
直郡王眉头飞舞地道:“汗阿玛,儿子一路见两岸较之二十八年的时候,民户与开垦之良田俱增数成,码头也多了一倍有余,可见这些年,汗阿玛恩泽庇佑之下大清愈发富饶,已有盛世之景!”
这样拍马屁的话,玄烨也喜欢听,不禁面带三分笑容,捋了捋胡须道:“你把心放在两岸民生上,这点倒是不错。”
玄烨瞥向冻得只哈气的胤祚面上,便皱眉问:“怎么出来竟然没带个贴心的侍妾吗?”
胤祚虽然冻得打哆嗦,但却十分开心的样子:“都叫她们在船舱里呆着呢,儿子要作画,她们在跟前,反而碍眼。”
小虎子不禁撇嘴:“六哥自找苦吃,竟站在船头一口气画了三个时辰。”
胤祚立刻瞪着自己亲弟弟:“你懂什么?”
玄烨听得皱眉头,虽然他极喜欢六儿子的品性,他工于山水,固然没什么不好,可是太多的精力放在那上头,这么些年了,城府和御下之道上却长进不大,实在不符合他这些年的栽培和期待。
苏帘也忍不住道:“你要写生,也得多穿件衣裳!这么冷的天,竟连个大毛衣裳都不披,再好的身板,也会着凉的!”
胤祚忙嘿嘿笑着应了。
苏帘又道:“你不是也带了喜塔腊氏出来吗?她性子安静,便叫她随身跟着你,也能知冷知热些。”虽胤祚出来的两个侍妾,那个郭氏是他自己带的,而喜塔腊氏是西林觉罗氏顺手塞上的。如今西林觉罗氏临盆之期愈发近了,自然不可能跟着他南下,而阿克占氏要照顾年幼的弘晗和弘暄,也不可能随行。
说实在的,苏帘不大喜欢郭氏,可偏偏胤祚平日里除了阿克占氏,也就对她有几分喜欢。比起有野心的郭氏,苏帘自然更喜欢心思单纯些的喜塔腊氏。
一到了德州地界,码头上官员迎驾,自是盛世浩大,叫苏帘看得咂舌。御驾自然是驻跸在德州府行宫,才刚落了脚,便听太医禀报说胤祚发了高烧,病倒了。
苏帘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也顾不得天色已黑,便急忙往胤祚的院子赶过去。
还没进门,便听见郭氏嘤嘤哭泣的声音,听得苏帘心头一阵烦乱,随即便听见胤祚那沙哑又不耐烦的声音:“爷好着呢,你哭什么丧?!”
听见儿子那洪钟有力的声音,苏帘不禁稍稍放心了二分,看样子只是寻常着了凉而已。额胤祚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想来发了汗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郭氏被胤祚一吼,只吧嗒吧嗒掉泪,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苏帘推门入内,便见胤祚脑门子上盯着一块凉湿的帕子,喜塔腊氏端着药碗在床头,胤祚则皱着眉头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去去去,爷才不喝这苦了吧唧的东西!”
苏帘瞧着他那烧热通红的脸,不由气道:“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不吃药怎么成?!”说着,便一把走喜塔腊氏手上接过药碗,“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脾气?”
胤祚脸上红了红:“额娘,您、您怎么来了?”
“先把药吃了!”苏帘沉着脸,命令道。
胤祚一脸苦色,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咕咚咕咚给灌了下去。喜塔腊氏倒是眼明手快的,急忙捧上一碟子蜜饯樱桃。
苏帘暗赞一声,瞥了一眼一副梨花带雨模样的郭氏,不禁皱眉,便挥手道:“你退下吧,叫喜塔腊氏留下来伺候就是了!”
郭氏一听,顿时千万个不甘愿,脚下丝毫不动弹。
她这副忸怩的模样,落在胤祚眼中,顿生怒意:“额娘叫你退下,你没听见吗?”
“爷~~”郭氏娇滴滴唤了一声,眼中又是泪花滚滚。
平日里,胤祚身子舒泰的时候,自然不介意怜香惜玉一翻,可是如今头疼发晕得厉害,郭氏的哭声只会叫他脑仁更加不舒服,如何有那闲心哄美人,不禁心头更怒,便嘶哑这嗓子吼道:“还不快滚!”
胤祚的病来势汹汹,去得却极快。发了一夜汗,第二日便大好了,如此便耽误不了随驾南下的行程。倒是临行前,苏帘却发现自己儿子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女人,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色娇俏,目含横波,体态亦是十分妖娆,而且眉梢眼角含三分妩媚春情,而一身的装束,竟然是妇人的打扮!!
苏帘顿时就黑了脸了。
胤祚笑着道:“额娘,这是德州知州薛鼎臣之女薛氏。”说着,见自己额娘面色黑沉得愈发厉害,他急忙缩着脖子道:“额娘!儿子前儿不是病着吗?德州知府便送个人来伺候儿子,这事儿汗阿玛也是许了的!!”
☆、第三十八章 花心儿子
那薛氏姿容楚楚,神色见小心翼翼,忙恭恭敬敬跪下了磕头行大礼:“奴才薛簪缨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苏帘现在非常想用自己花盆底鞋的鞋底子狠狠在自己儿子那张俊脸上踹二下,才南巡出来几天?竟然又收了一个侍妾!!胤祚现在妻妾可不算少了,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侧福晋阿克占氏,格格秋佳氏、喜塔腊氏和郭氏,加上现在的这个唤作薛簪缨的汉家女子,都已经六个了!!
苏帘斜眼睥睨自己那颇有不安之色的儿子,不由面带冷笑:“德州知州的女儿?亲生的?!”——若是知州的女儿,纵然是汉军旗,也是有资格参加选秀的,何苦不走那明路?!
胤祚干笑了笑,微弓着身子回话:“额娘,是、是义女!”
苏帘暗道一声“果然”,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眉梢已然不怎么齐整的薛氏,可见是已经被某个小色狼享用过了……车都上了,她还能怎么滴,莫非还能叫自己儿子不补票吗?!不由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便哼了一声,磨着牙齿对自己儿子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胤祚面上一喜,忙唯唯诺诺应了,又道:“大哥都收下了,儿子着实不好推拒。”
苏帘冷冷哼了一声,承认自己花心不就得了,恁多借口做什么?!一想到大阿哥也收了美人,苏帘急忙问:“那你十三弟呢?”
胤祚忙道:“十三弟没收。”
苏帘略松缓了几分颜色,这个小儿子还稍微像点样。
胤祚又道:“十三弟说,好看的都让我和大哥调走了,剩下的长得还不如徐氏呢。额娘,徐氏是谁呀?”
苏帘瞬间牙疼了,不就是她澹宁殿的二等宫女槿兰吗?她原还以为日子久了。小虎子就忘了这茬子事儿了呢!没想到别的事儿记性不咋地,这事儿却记得牢牢的!!槿兰那丫头,在她澹宁殿里的确是容貌数一数二的。这些年伺候她也十分尽心,苏帘可不打算叫自己给儿子糟蹋了这样好的姑娘。
与胤祚说了槿兰的事儿。胤祚不禁一脸羡慕之色道:“原来就是她呀,额娘当真疼爱十三弟。”
苏帘立刻冷哼道:“我可没打算真的给他!”
胤祚一愣,不由道:“额娘,那槿兰没做错什么事儿吧?”
苏帘顿时黑线了。
胤祚又道:“做宫女的,可没几个能有机会被主子相中!儿子记得那个叫槿兰的宫女,伺候额娘也算勤勉,您这么平白无故便不想指给十三弟了,只怕她伤心之下寻死的心都有了。”
“额……”苏帘顿时郁闷无比。的确那丫头伺候她的时候,有几分儿媳妇般的细心周到。苏帘叹了一口气,得,等回去再问问槿兰吧,若是槿兰自己真愿意,她又何苦做那恶人呢?
对于绝大多数漂亮小姑娘而言,皇子阿哥可是大大金主,长得有那么英俊,自然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槿兰也并非那种有心往上爬的人,可是阿哥都相中她了。她自然是欢喜无比,更早早把自己当成了阿哥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美梦破灭,的确说不准连死的心都有了。而这个薛氏……至于她原本是不是真的姓薛。鬼才知道。不过瞧着仪态,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家碧玉。
苏帘再度仔细端量了这个叫薛簪缨的女子,虽然长得风流袅娜,却难得并不矫揉造作,若平心而论,的确比郭氏要要几分,而她姿色又明显胜过郭氏几分,只怕日后胤祚有得宠爱她了。
深吸了一口气。便道:“你起来吧。”
薛簪缨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忙起身侍立在侧。
一路御船徐徐南下。气候也愈发暖煦,待到至杭州之时。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可想而知,初春的京中不可能有这样温暖。
御驾驻跸在杭州行宫,可想而知,玄烨会在杭州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叫苏帘高兴的是,此行除了她,玄烨并未待其他任何一个嫔妃,郁闷的是,怎么地方官员就爱给皇帝塞美人呢。这个杭州织造也是如此,幸好玄烨并没有收用,倒是转手又赏赐给大阿哥两个杭州美人儿。
杭州行宫位于西湖一带的孤山南麓,此山虽不高,却是赏西湖美景的最佳之地。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
水上走了一个多月,苏帘虽然并不晕船,也是也够腻味的了。近几日内,只想着好生落地休息几日,等纾解了乏,再去游览西湖不迟。苏帘挑选了能俯瞰大半个西湖的高处殿宇作为临时寝殿,便是漪澜馆。漪澜馆位于佳木环绕的半山坡,高大的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依稀已经可以闻到甜甜的花香,她的澹宁殿也是种植了这样的玉兰。
玄烨下榻在前头的圣音殿,作为处理政务之地。太后则亲自选了位于山顶,清凉宜人的万福殿。
苏帘少不得要先去万福殿给太后磕头请安,方才不算失了礼数。虽说她不必日日晨昏定省,但也不能当太后不存在呀。
翌日清晨,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西湖上风光潋滟,连带着整个行宫都笼罩在湿润润的空濛之气中。朝霞东漫,蔚然绚烂,孤山行宫俨然仙宫神殿,处处透着灵秀之气。一路顺山坡拾级而上,赶去太后万福殿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万福殿地势比漪澜馆略高几分,是极为富丽堂皇又不是雅致韵味的殿宇,照例是太后的心腹白嬷嬷客客气气请苏帘进殿,一边道:“恰好杭州织造孙大人的夫人也来给太后磕头请安呢!”
扶着苏帘手背的四禧忙低声提醒道:“孙夫人以前服侍太后的宫女。”
苏帘顿时了然,江南有三大织造,杭州织造、苏州制造和江宁织造,都是玄烨亲自任命的心腹之人。太后身边的宫女,嫁给了杭州织造,的确是难得的恩赐。
进了内殿之中,果然便见一个四十许穿着敕命夫人朝服的妇人正恭谨地侍立在太后身旁,想必便是杭州织造孙文成的夫人了。孙夫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子,长得十分清丽,脸上的皮子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眉眼也都是俏生生妩媚。
只听那孙夫人恭恭敬敬对太后道:“奴才有幸伺候过太后几年,如今带自己丫头来,只求能叫她也伺候您几日,既能受些调教,更能沾沾您的福气!”
太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连连点头道:“这么乖巧的丫头,哀家也喜欢。便留下吧!”
那孙夫人的女儿一听,顿时欢喜不跌,连忙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苏帘不禁眉头一皱,那样好颜色的年轻官家千金,怎么看都不是来伺候太后那么简单!只怕是更想去伺候玄烨呢!心中思忖着,脚步已经上前,照例行大礼请安,口道:“太后万福!”
太后脸上笑容微微一敛,便点头道:“平身吧。”
孙夫人一见苏帘,忙与女儿一同行跪拜大礼,“臣妇携小女给苏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苏帘道了一声“免礼”,看着孙夫人身后的妙龄女子,便问道:“这可是夫人的千金?”
孙夫人神态端庄雍容,含着几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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