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脸上笑容大大的灿烂,“娘娘虽不能亲自去瞧,只是二公主多半能替娘娘走一遭呢。”
荣嫔一愣,语气倒是不见急色,“公公这话,是何意?”
魏珠笑着道:“万岁爷怕苏娘娘闷着,而二公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故而皇上打算带公主去认识认识苏娘娘呢!”
荣嫔眼底滑过一丝不愉之色,皇上要带她的女儿去讨别的女人欢心……这般带着怒意地想着,嘴里却温和地道:“皇上对苏妹妹,真真是有心了——”语气是叹息的语气,含着丝丝如愁的无奈,她原本还以为,皇上今儿也会来呢,就算未必留宿,起码能说几句话呢,结果是白欢喜一场了。罢了罢了,谷杭能讨皇上欢喜,对她们母女也是好事……总比被冷落在一旁要好得多吧?
晌午时分,苏帘美滋滋躺在澹宁殿的琉璃美人榻上补觉,昨晚折腾到半宿,着实睡得晚了些,一直睡到下午未时三刻方才困怏怏醒来洗漱。
饮了一杯酥油奶茶,润了润喉,螺玳手中熟稔地使着一柄象牙梳子,密密的象牙梳齿从发间头皮轻轻滑过,格外叫人舒服。螺玳的手很巧,跟着叶嬷嬷学会了汉家发髻,更兼她有这方面的天分,如今已经是苏帘专门的梳头宫女了。让螺玳梳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不多一会儿,一个简单优雅的倭堕髻便成型了,螺玳捏起一只点翠丹凤朝阳的步摇斜插在右侧如云的乌发中,那钗子精细无比,凤凰栩栩如生,仿佛翾然欲飞,灵动无比,垂下来一束细碎的米珠流苏,正映眸底慵懒的柔色。
第十三章、谷杭公主
苏帘打开那琳琅满目的珠宝盒,寻出一枚红如胭脂的小巧蝴蝶兰绢花,簪花于耳侧发间,侧脸对镜一瞧,果然不错,就像一只追随凤凰飞舞的蝴蝶,生动极了。
身后四禧捧着一方圆镜,道:“娘娘好像格外喜欢这些小巧的绢花、绒花。”
“那是自然了!”苏帘指着里头那个大盒子里的几朵硕大眼里的牡丹绢花,“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要是我也插那么一朵……那这脑袋岂不成了牛粪了?”
四禧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夫人虽然是娘娘了,但是幽默风趣还和以前一般无二。一旁为苏帘染着左手指甲的绣屏也忍不住笑歪了嘴。
苏帘看着镜中梳得丝丝齐整的倾斜单螺髻,斜眼睨了收拢头油与象牙发梳的螺玳,打趣道:“你们瞧这螺髻,说是像海螺,可是我怎么瞅着,就像是一坨大大牛粪呢?”
螺玳不由手上活计一顿,似是薄怒了小脸,道:“娘娘若嫌弃,奴才可不敢再给您梳头了!”
苏帘干笑了笑,螺玳虽不多言语,脾性也温顺,可是再温顺的小绵羊也有恼羞的时候,她一手的梳头功夫,可是连叶嬷嬷都多次称赞的呢!何况这回是苏帘自己要求换个新发髻,才有了着单螺髻的,便忙赔笑道:“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都不成吗?”
螺玳也不是个小心眼的,随即便抿了嘴巴,眼睛一眯道:“娘娘眼睛其实还是很独到的,奴才自己倒是没察觉,原来这单螺髻却有几分肖似……那个什么呢!”螺玳素来温文尔雅,是决计不肯说“牛粪”这样的低俗词汇的。
连螺玳这个不爱说趣的丫头,都说出这番话来,登时左右伺候的几个宫女全都忍俊不禁了!倒是苏帘,越看自己的脑袋越是郁闷了。
刚梳妆罢,便听小凌子禀报:“皇上带着二公主朝这边儿过来了!”
“二公主?”苏帘手上把玩着一柄紫檀木三镶如意。疑惑道。
叶嬷嬷亲手捧了一盏暖暖的奶茶奉上来,徐徐道:“就是荣嫔之女,此行也跟随来了行宫,只是不大出云崖馆。”
苏帘哦了一声。她的确是知道荣嫔有个女儿,不过来了行宫十多日了,倒是没见过呢。苏帘心存几分好奇,便起身往正殿去迎接。
玄烨手里拉着一个女童,稚嫩面孔,穿着一身橘红色鸳鸯织锦的旗服,穿着花盆底,活脱脱是个可人的小公主。瞧着她如此可人,苏帘的眼角不由染了三分笑意。
“谷杭给苏母妃请安!”小人儿个子不高,却似模似样地蹲了一个万福。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清清澈澈,听着叫人格外可疼!
苏帘弯下身子,脑袋和她处于一个水平线上,笑眯眯问:“公主几岁了?”
“回母妃,六岁了。”二公主谷杭乖乖女一般回答道。
虚岁六岁。玄烨今年二十六了,也就是说他二十岁就有了这个闺女……唉,古人当爹真早啊!
玄烨看着苏帘那副撅着屁股的样子着实不雅,便清咳了二声道:“有话去里头慢慢说!”
东面次间,照旧玄烨与苏帘对坐在琉璃榻上,谷杭则乖小孩地坐在绣墩上,因她腿短。爬上去之后,高高的鞋底都够不着地面。
苏帘饮着酥油奶茶,瞧着这小公主低头不语的样子,却是个不爱说话的呢!小孩子,太淘了,让人觉得闹得慌;太乖了。又叫人觉得不像小孩子了。谷杭看样子就是后者,她就是被教导得太懂规矩了!
苏帘叫人上白玉奶茶,她只是浅尝辄止,上荔枝瓜果,她连只规规矩矩道谢。然后半点也不吃。玄烨便道:“谷杭不必太拘束了,喜欢就吃吧。”
二公主低着脑袋,小声道:“回汗阿玛,谷杭不饿。”
玄烨皱了皱眉头,昨儿在云崖馆,谷杭可没这个样子的,便疑心地问:“是不是荣嫔教了你什么?”
二公主略抬了抬头,道:“额娘说,不能在苏母妃这儿失了规矩。”
荣嫔也是小心过头了,生怕在旁人的地盘,谷杭礼仪上被挑出毛病来,故而谷杭自进了澹宁殿的门儿,就乖得太过了些。
可谷杭这话,倒是叫玄烨没了反驳的余地!他的女儿乖巧懂规矩,难道他还能说,你别太规矩了,应该没规矩一点?!玄烨当然不至于生自己的女儿的气,只是不免觉得荣嫔举动着实太防备了苏苏一些!她难道还怕苏苏会挑剔谷杭吗?!
苏帘干笑了笑,瞥见放在一旁书架子上那满满的话本、演义、志异、野史等书籍,便笑着问:“公主喜欢看书吗?我这里有好多好看的话本!”话本,又叫做“画本”,里头文字不多,反而有打量的插画,即使是识字不多的小孩子也能看懂大半。
二公主却摇了头,道:“额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苏帘顿时一噎,这小乖乖女真的是满清的公主,而不是汉人家三从四德的姑娘吗?
这话,在云崖馆,荣嫔也说过,当时玄烨虽然觉得不是很有道理,却也生气,如今从谷杭嘴巴里说出来,玄烨却登时含了几分不满之色!偏心的玄烨觉得,荣嫔教导谷杭这话,有间接讽刺苏苏的用心!
苏帘嘴角抽筋,呵呵笑了二声,看了看玄烨道:“我不算才女吧?”
“噗——”玄烨的怒意瞬间变成了笑意,“前儿都把‘里’字错认成‘裹’,跟才女丁点都不沾边!”
苏帘顿时尴尬了,那能怪得了她吗?“里”字的繁体是“裏”,可不就是跟“裹”差不多吗?认错了可是情有可原的事儿吗!谁叫后世畅行的是简体字呢?虽然她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但到底没认全乎,基本上还得半蒙半猜。
二公主一旁看着汗阿玛和苏母妃的互动,叫她即惊讶又新奇,在她宫里的时候从未听说汗阿玛在行宫里还有一位妃子。私底下问了教习嬷嬷,嬷嬷则是十分不屑的语气,说:那只是位答应!不过公主万万不可失礼,只当她是妃主就是了,面上千万别被挑出错儿来。
故而来了澹宁殿,谷杭格外拘着礼数,不敢有丝毫放肆,只是她没想到苏母妃很和气,根本没有要挑她的错儿。这倒罢了,更叫她惊奇的是,苏母妃和汗阿玛之间相处,竟然丝毫没有礼仪可言,说话也是无拘无束,汗阿玛也丝毫不怪罪,反而一直是宠溺地微笑着。她见惯了额娘在汗阿玛面前恭谨谦顺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就是认错了个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苏帘红着脸反驳,“女人不认字的都多了去了,我这样算是好的了!”
玄烨之揶揄地笑着,语气宠溺:“就算苏苏不识字,朕也不会嫌弃的。”
苏帘梗着脖子一哼,“我才不是文盲呢!”靠,她上辈子是好歹是个二流大学的本科生好不好?到了古代竟然成了半文盲了!!说完,她急忙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奶茶,方才瞥见谷杭公主那好奇的目光,不知看了她多久了。
苏帘不禁脸上更红了三分,肯定被这小孩看了笑话了!
谷杭发觉苏母妃的目光转过来,又急忙垂下脑袋,恢复乖乖女的姿态。
玄烨摇了摇头道:“朕带谷杭过来,原是打算能叫你也解解闷的,没想到……”没想到谷杭竟成了闷葫芦,便扭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魏珠,你送二公主回云崖馆吧!免得——荣嫔不放心!”
玄烨的话,似乎若有深意。不过苏帘是脑子爱犯懒的人,也没多去深思。
因这回的相处尴尬,玄烨便没再带谷杭公主过来。【】
月余之后,苏帘在玄烨陪同下,在凝春堂附近消暑散步之时,方才偶遇了乌雅氏,与乌雅氏同行的还有常在瑚尔浑氏。
为了避免和玄烨的嫔妃碰到,苏帘很少去偏远之地。只因玄烨昨儿说,凝春堂西面的丁香浦中,紫丁香开得团簇馥郁,苏帘今儿午后便随他出来了,原本游览地颇为开心,没想到会碰见她们。照例说,无论是荣嫔的云崖馆还是乌雅氏的瑞景轩都距离此地颇远,碰上的几率应该很小才对的。
苏帘没来得及深想,乌雅氏便携了瑚常在上前来给玄烨行大礼,齐声道:“奴才请皇上万安。”
苏帘原是站在玄烨身侧的,她二人行礼,苏帘也不能大咧咧靠在玄烨身旁,好似她也受了礼似的,便侧身让开了半步。乌雅氏倒罢了,那个瑚常在,苏帘可是看了就觉得头疼的人物!
玄烨抬了抬手上的扇子,眼皮一扬,眉头略皱,凝声问:“你们怎会在此?”
乌雅氏正要回话,瑚常在却抢先一步,笑容艳丽地道:“奴才听说凝春堂东面的合欢开得最好,便约了吴姐姐一同来瞧个新鲜,没想到皇上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太巧了吗?苏帘抬了抬眼皮,这个瑚尔浑氏,倒是有本事,居然堵了上来!
第十四章、贬为瑚答应
繁花盛开之景,馥郁丛开之地,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少了美人,便是缺憾了,可是若美人太多了,只怕更不妙呢!
苏帘瞄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瑚常在:一身鲜艳的绯红色绣球团花广袖旗服,外罩一个亮紫色缕金如意云缎小坎肩,架子头上满是珠翠玲珑,耳上掐丝金蝙蝠耳坠上嵌着耀眼的青金石,白如凝脂的皓腕上挂着一条翠如滴露的绿玉手串,如青葱的纤纤十指上戴着金胎珐琅锦纹护甲,捏一方绣着嫣红牡丹的绢帕,徐徐近身上来。
瑚尔浑氏的婉转娇容也是精心修饰打扮过的,额心梅花金钿,柳眉蜿蜒入鬓,面上傅粉匀亮,腮上桃色新扑,唇间樱桃初点,凤眼中含三分妩媚、七分风情,端得是华艳动人!
相比,乌雅氏穿着反而就要低调多了,杏子黄的斜对襟旗服,掺银线绣了简单的博古纹,头上饰品不过四五件,浑身透着淡雅优容之态,甚至瑚尔浑氏抢话,她都不见丝毫恼色,只是微微浅笑,端庄立在一旁。
瑚常在瞧了一眼苏帘,妩媚轻笑道:“哟!苏答应也在呢!”她嘴巴里刻意咬中了“答应”二字,语气颇有几分尖锐。
这话一出,苏帘没什么反应,倒是玄烨面色不愉了。乌雅氏眼下波动,端庄地靠近苏帘二步,客气地福了一礼,徐徐和气地道:“许久未见妹妹了。”
苏帘还礼,笑着客气道:“许久未见——没想到贵人和瑚常在亲近了。”
乌雅氏抿嘴一笑,“瑚常在常常去我的瑞景轩,哦,更常去荣姐姐的云崖馆,走动得多,自然也就熟稔了。”说着她看了一眼一旁面色不怎么好的玄烨,便福身道:“既请了安,奴才便不打扰皇上和苏妹妹雅兴了。”
乌雅氏笑对瑚常在道:“瑚常在。不如我们去芙蓉园瞧瞧?过些日子莲花可就该谢尽了。”
瑚常在却连瞧都不瞧乌雅氏一眼,一副孤傲的样子:“贵人自己去看吧,可小心!别摔了进去!”转而却一脸妩媚地看着玄烨,语出娇媚:“奴才过来的时候。见那丁香开得极好,香气也馥郁,不知皇上可有雅兴去瞧瞧?”
玄烨沉着脸色道:“丁香味浓,乌苏里氏有孕,闻不得。”
苏帘嘴角抽搐,她与玄烨刚才从紫丁香花丛中走出来呢,这样生硬的话,意思的确再明显不过了。瑚尔浑氏固然华艳动人,只可惜如此大咧咧凑上来,反而叫玄烨反感了。
瑚常在却没听出玄烨话中的不满和推拒。反而目光中带着几许挑衅去瞧苏帘:“皇上说得有理!不如,让苏答应且在此休息休息,奴才一人陪着您去赏丁香如何?”
玄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冷冷道:“你身上一股子浓味儿,冲得很。离朕远一些!”
瑚常在那春华皎月般的艳丽面容顿时僵硬住了,“奴才、奴才……”
苏帘执着帕子,略遮了遮鼻下,的确是扑了不少香粉呢,苏帘隔着这么远都有些冲鼻子呢。宫里的嫔妃固然人人都是香喷喷的,可瑚常在,难道是把满盒子的香粉都倒在身上了?
乌雅氏上来几步。拉了一下瑚常在的衣襟,温温道:“瑚常在,咱们该跪安了。”
瑚常在立刻横了乌雅氏一眼,她打早就瞧不起乌雅氏包衣奴才的出身,若非碍着位份差距,她早就更加不客气了。瑚常在好不容易打探到皇帝行踪。如何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于是仰着一张委屈的脸,含着几分羞涩道:“皇上,苏答应怀着身孕,是不便侍寝的。您在宫中之时。素来是雨露均沾……”
“瑚常在!”未等到玄烨发怒,乌雅氏先一步打断了瑚尔浑氏的话,“你可是满洲大家闺秀出身,这样的话说出口,委实失了教养!”
瑚常在咬牙恨恨瞪了乌雅氏一眼:“上荐君王雨露均沾,免于专宠,疏远狐媚,本就是嫔妃职责所在!”
“放肆!!!”玄烨雷霆之声乍响,不过区区二字,却吓得瑚常在膝盖一软,便又跪在了地上。
乌雅氏也急忙跪下:“皇上息怒!”
瑚常在膝盖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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