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久?』我很驚訝,『那豈不是點完咖啡後可以先回家吃個飯、
洗個澡、上個廁所、出門看場電影,再回來喝咖啡?』
「不用這麼麻煩。」她笑了笑,「滴完後會密封放入冰箱冷藏,約可
保存5天左右。不過我讓你喝的咖啡,都剛好冰了3天。」
『3天?』我說,『妳的意思是要喝現在這杯咖啡,還得等3天?』
「嗯。」她說,「接近零度的低溫萃取咖啡,咖啡中的醣類在低溫中
會持續發酵,因此會有酒釀香味。雖然放越久越香醇,但放三天是
最好的。所以冰滴咖啡又叫冰滴酒釀咖啡。」
『那妳幹嘛還加威士忌?』
「你鼻子不好,容易鼻塞,聞不出一般冰滴咖啡的酒釀香。」她說,
「所以我偷偷加了10c。c。威士忌。」
『妳知道我鼻子不好?』
「你喝咖啡的口味較濃,所以我做冰滴咖啡時,不是10秒7滴。」
她洠Щ卮鹞业膯栴},接著說:「而是11秒7滴。」
『妳怎麼……』
「因為我不只是奇怪的人,還是無聊的人。」她笑了笑。
雖然有滿肚子疑問,但視線已被水滴吸引,而且心裡不自覺數著:
一滴、兩滴、三滴……
背後突然傳來「喀嚓」一聲,我反射似回頭,只見她手裡拿著相機。
「這個角度很好。」她笑了笑。
『妳把我當模特兒,我要收錢。』我說。
「那麼我請你喝杯冰滴咖啡吧。」
她打開冰箱,裡頭放了幾壺咖啡,壺身都用貼紙貼上日期。
她選了日期是三天前的那壺,拿出冰箱加熱。
最後分成兩杯咖啡,一杯端給我,另一杯放在她面前。
「請。」她說,「這是你的模特兒費用。」
『這麼麻煩的冰滴咖啡,大概只能限量供應,而且很貴。』我說。
「不是限量,是洠Я俊!顾f,「因為我不賣冰滴咖啡。」
『為什麼?』
「我每天只能滴一次,310c。c。大概只有兩杯咖啡的份量。」她說,
「而且隨著冰水變少,滴速會變慢,每隔一段時間要略微眨俣龋
很麻煩的。吧台裡還有很多事要忙,不能常常分心。」
『好可惜。』我喝了一口冰滴咖啡後,說:『妳這麼會煮咖啡,店裡
卻不賣咖啡。其實妳還是可以賣別的熱咖啡。』
「剛剛磨咖啡豆的時候,你聽到哇哇聲了嗎?」
『當然聽到了。』我說,『我的耳朵很正常。』
「難道你不覺得咖啡豆會痛嗎?」
『妳又來了。』
「既然咖啡豆會痛,我怎麼忍心再用熱水燙它呢?」她說,
「所以我店裡不賣咖啡。」
『那妳連冰滴咖啡都不應該煮,因為還是得磨咖啡豆。』
「說的洠уe。」她嘆口氣,「可是你只喝熱咖啡呀。我只能找出這種
用冰水滴濾咖啡的方法,我已經盡力了。」
『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說:『妳想太多了。』
「很好。」她笑了笑,「從此以後,我不只是奇怪的人,還是無聊且
想太多的人。」
我只能苦笑。
5。
「你今天有發生特別的事嗎?」她問。
『今天?』我想了想,『對了,就是妳叫管理員打電話給我。請問
有什麼事嗎?』
「已經洠铝恕!
『嗯?』
「你老是忘了在下午來我店裡看我煮冰滴咖啡,我只好提醒你了。」
咖啡喝完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睿銌枺
『妳每天滴出的兩杯咖啡,就是妳跟我喝?』
「嗯。」她點點頭,「如果你洠恚液臀颐妹脮鹊簟!
『今天我來了,妳妹妹不就洠У煤龋俊
「是呀。」
『那她會不會恨我?』
「不會。」她搖搖頭,「從某種程度上說,你以前算是救過她。」
『我真的不記得見過她,更別說救過她了。』我的語氣很無奈。
她看了我一眼,說:「一起到公園走走好嗎?」
『當然好。』我說,『但留妳妹妹一個人看店,她不會很可憐嗎?』
「她叫莉莉。」她說,「古詩有云:粒粒皆辛苦。所以叫莉莉的人,
原本就該苦命。」
『妳好狠。』我笑了笑,站起身。
走出店門時,苦命的莉莉朝我笑了笑、摚'手。
社區旁邊就是一座公園,面積很大,除了樹木青翠、草色碧綠外,
還有條小溪蜿蜒流過。
今天是假日,公園裡雖然很多人,但並不嘈雜,處處是歡樂的氣氛。
我和莉芸邊走邊聊,很輕鬆。
『以前我常來這座公園,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很少來了。』我說。
「你通常在日落前半小時到公園走走,因為你覺得那是一天當中最美
的時間。夏天是6點20左右,冬天則是5點半。」她說。
我吃了一驚,停下腳步。
「怎麼不走了?」她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說。
『為什麼妳連這個都知道?』
「因為我不只是奇怪的人,還是無聊且想太多的人。」
『喂。』
莉芸似乎想說點什麼時,迎面走來一個牽著狗的年輕女子。
「好久不見。」女子笑著打招呼。
我原以為她是跟莉芸打招呼,因為我不認識這個豔麗的女子。
「上次真謝謝你。」洠氲剿叩轿颐媲埃终f:「我聽了你的勸,
把狗拴住了,以免牠亂跑。」
我低頭一看,她的狗正站起前腳,趴上我的膝蓋。
『不……』我吞吞吐吐,『不必客氣。』
女子又跟我說了幾句話,我只能支支吾吾回應。
而她的狗一直拼命搖著尾巴,還興奮地朝我吠了幾聲。
『有大眾臉真的是件麻煩的事。』女子走後,我說。
「為什麼你一直覺得你有張大眾臉?」莉芸問。
我想了一下,告訴她我第一次去某家麵攤吃飯時,老闆認錯人的事。
「那家麵攤隔壁是DVD出租店,你去租過幾次DVD,租完後會順便
在麵攤吃飯。」莉芸笑了笑,「你並不是第一次去那家麵攤。」
『啊?這……』
「後來你因為老是忘了還DVD,被罰了很多錢,索性就不再去租片,
結果麵攤也洠チ恕!
我嚇呆了,完全說不出話。
我開始努力回想,卻發覺腦海裡根本洠в嘘P於租DVD的回憶。
倒是不小心找到被陌生女子打了兩耳光的記憶。
雖然記憶不太完整,但那兩耳光實在太火辣了,很難忘掉。
我馬上跟莉芸說起這件事,因為我想證明我確實有張大眾臉。
「你開始工作後的第二年,認識了一個在醫院急允夜ぷ鞯呐ⅰ!
莉芸說,「有趣的是,你們每次見面都約在急允议T口。」
『我……』我吞了吞口水,『我不記得啊。』
「不過你老是忘了約會的時間,女孩心裡越來越氣。有次你到急允
門口時,卻忘了是要去見她,你竟然走進醫院的家醫科看醫生。」
『後……後來呢?』
「家醫科的護士認得你,便跑去叫那女孩。當她來到你面前,你說:
可惜我只是小感冒,如果病得重一點,就可以待在急允伊恕E
很生氣說:最好以後別讓我在急允矣鲆娔悖∥乙欢ò文愕墓埽
『我後來有在急允矣鲆娝龁幔俊
「洠в小!估蜍空f,「那是你們最後一次約會,交往只維持四個月。
如果依照你的說法,你後來是在餐廳再度遇見她。」
『妳確定那女孩真的認識我嗎?』
「你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只跟那位女孩有過短暫交往。」
『妳會不會認錯人?或是她認錯人?或是大家都認錯人?或是……』
我已經開始不知所云了。
「往好處想,被打兩耳光總比被拔管好得多。」莉芸淡淡笑了笑。
我心裡很慌亂,完全無法思考。嘆了一口氣後,說:
『難道剛剛那個牽著狗的女孩真的認識我?』
「那個女孩的狗原本是不拴住的,很活潑好動。有次牠在公園亂跑,
不小心掉進水裡。你立刻跳進水裡抱住牠,上岸後你全身都髒了。
你把狗抱給女孩,只說:這公園有河,白目的狗還是拴住比較好。
然後你就急著回家洗澡。」
『真的嗎?』
「那條狗也認識你,不是嗎?」
『洠氲竭B狗的記性都比我好。』我嘆了口氣,『真是有夠悲哀。』
但最悲哀的是,碰到那麼豔麗的女子,我竟然只說無關痛癢的話?
為什麼我洠Ц娫捇蚍Q讚她很漂亮呢?
我不再說話,腳步無意識向前,像電影中的活死人。
「你還記得這裡嗎?」莉芸停下腳步,指著公園旁一處工地。
我看了看那處工地,過了一會,搖搖頭。
「這裡以前是庭園咖啡店。」
『我有印象了,以前來過幾次。店裡好像有個漂亮的魚缸。』
「不是『幾次』,是38次。」她說。
『有那麼多次嗎?』
「我和莉莉以前都在這間庭園咖啡店當服務生。」莉芸說,
「當你到公園走走時,偶爾會進去喝杯咖啡或吃晚餐。」
『可能因為妳們不是穿泳裝,所以我洠颤N印象吧。』
「嗯。」她笑了笑,「我們會虛心受教、徹底檢討。」
我想回應她的笑容,但嘴角卻無力拉出弧度。
「有次一隻大狼狗和一隻哈士奇犬打架,從公園打進店內。莉莉正好
準備端咖啡給你,你馬上起身擋在莉莉身前,結果她洠拢銋s被
這兩條狗撲倒。」
『結果誰贏?』我問,『狼狗?還是哈士奇?』
「你那時也是這麼問。」莉芸說。
『嗯?』
「我看見你被撲倒,急忙衝出吧台扶起你,然後問:痛嗎?」
莉芸笑了笑,「但你卻只說:狼狗和哈士奇誰贏?」
『妳問我:痛嗎?』
「嗯。」莉芸點點頭,微微一笑。
我又想起夢裡的那個女孩。
『妳說我救過妳妹妹,就是指這件事?』
「嗯。」莉芸說,「莉莉很怕狗,那時她嚇哭了。」
『那麼到底誰贏?』
「哈士奇吧。」她說,「你那天的晚餐錢,是哈士奇主人幫你付的;
咖啡錢則是狼狗主人付的。晚餐比較貴。」
『抱歉,我的記性不好,竟然洠дJ出妳。』我應該臉紅了,
『原來我那時候就認識妳了。』
「算是吧。」莉芸說這句話時,臉上卻掛著古怪的笑容。
我洠乃甲穯枺皇怯X得累,便坐在公園內的椅子上,低下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抬起頭時,莉芸仍然站在身旁。
『妳也坐下吧。』我說。
「嗯。」莉芸在我右邊坐下。
我覺得喉間乾澀,無法再吐出言語,便靜靜看著天色由黃變暗。
太陽下山了。
『這座公園又大又美,我不懂為什麼我後來很少來。』我終於開口。
「嗯。」她簡單應了一聲。
『我是說,為什麼我後來很少來?』
「你問我嗎?」
『不,我是問哈士奇。』我笑了笑,『廢話,我當然是問妳啊。』
「你認為我知道?」
『我想妳應該知道。』我轉頭看了她一眼。
「一年前,這公園被選為第一座都會區內的螢火蟲復育公園,市政府
在公園裡野放兩千隻螢火蟲。隔天傍晚,便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
拿著網子和玻璃瓶,很高興地來抓螢火蟲。」
『唉。』我嘆口氣。
「你看到後很生氣,開口罵那些家長們:你們都是這樣教育小孩嗎?
但他們都覺得你反應過度、多管閒事。」莉芸也輕輕嘆口氣,
「根本洠в腥死砟悖阒荒苎郾牨牽粗灮鹣x在玻璃瓶內亂竄。」
『後來呢?』
「過了兩個禮拜,公園裡再也看不到螢火蟲。」莉芸的語氣很平淡,
「當最後一隻螢火蟲消失在公園後,你就很少來公園了。」
『原來如此。』我問:『那時妳在哪裡?』
「我在庭園咖啡店裡,看見你經過門口,背影像隻疲憊的螢火蟲。」
她說,「我跑出去問你:痛嗎?」
『啊?』我微微一驚。
「不好意思。」她說,「我常那樣問你。」
『那我怎麼回答?』
「你只說:螢火蟲才會痛。」
我又開始沉默,而黑夜已悄悄徽终珗@。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我所說的話。」莉芸打破沉默,
「因為我不只是奇怪的人,還是無聊且想太多的人。」
『不,妳不是。』我說,『妳是……』
「嗯?」莉芸等了幾秒,等不到我把話說完,便問:「是什麼?」
『總之……』我想不出合適的形容,只好下結論:『謝謝妳。』
莉芸似乎嚇了一跳,身子微微顫動。
我轉過身,竟發現她的眼眶似乎有淚光。
『妳怎麼哭了?』
「洠隆!顾贸雒婕垼⌒囊硪韺φ蹆纱危会彷p輕擦了擦眼角,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聽你說謝謝。」
『這麼多年?』
「洠隆!顾终f。
「該吃晚飯了。」莉芸站起身,「今天的特價餐是迷迭香烏龍麵。」
『不好意思。』我說,『我洠缚冢圆幌隆!
「今天我請客。」
『人是鐵,飯是鋼。』我站起身,『吃不下還是得吃。』
我和莉芸慢慢走回「遺忘」,一推開店門,發現店裡的氣氛很熱烈。
「怎麼這麼晚回來?」莉莉的語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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