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衣角,順了順頭髮,臉上掛著甜甜的笑。說:
「我會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並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優雅。然後
走到你面前,說句話。」
『哪句話?』
「我是蘇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妳這樣……』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很可憐。』
莉芸笑了笑,輕輕聳了聳肩,然後搖搖頭。
「雖然你始終記不住我,但我會想盡辦法靠近你,找話睿阏f話。
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想問你:痛嗎?所以話睿8从嘘P。」她說,
「只要能夠靠近你,幫你記住你可能會遺忘的記憶,我就很滿足了。
至於你記不記得我,只是蛋糕上有洠в胁葺选!
她說完後,又笑了笑。依然是乾淨的、甜甜的、令人放心的笑容。
我很仔細地看著莉芸,這個多年來出現在我夢裡的女孩。
原來所謂的夢,其實是記憶。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的過往。
或許也可以說,所謂的記憶,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我感覺到一陣暈眩,腦袋變得沉重。
雙手不禁抱住頭,椋想p眼。
雖然莉芸今晚這席話,幫我找回失落已久的記憶;
但今晚她在「遺忘」裡所說的話,可能過不了多久,我還是會遺忘。
甚至這段期間在「遺忘」裡的所有記憶,將來有天也會失去。
我會再度忘了莉芸。
我和莉芸一樣,害怕遺忘,也害怕被遺忘。
如果有天起床後,我忘了自己是誰,該怎麼辦?
莉芸那時會在哪裡?
如果她忘了我呢?
「痛嗎?」莉芸問。
『很痛。』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莉芸伸出右手,在空中停留幾秒後,
終於緩緩放下,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當你在大海或沙漠中迷路,我會划著小船或是騎著駱駝,靠近你。
雖然在你的記憶裡,我可能永遠只是一個髒兮兮又凶巴巴的女孩。
但有些記憶不會儲存在皮層、也不儲存在海馬迴;那些記憶會永遠
儲存在心中。」
莉芸用左手指著左胸,臉上依舊掛著乾淨的笑容。
「呀?我該去接莉莉了。」莉芸看了看錶後,站起身說:
「你先幫我看一下店,我待會就回來。」
『妳要早點回來。好嗎?』我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因為我覺得,我快要忘記妳了。』
「在你忘記我之前,我會回來的。」
莉芸說完後笑了笑,轉身走到店門口,摘了兩枝迷迭香。
她把一枝迷迭香放進我上衣的口袋,另一枝迷迭香拿在手中。
「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語嗎?」
我搖搖頭。
「迷迭香的花語就是『回憶』。」莉芸說,「迷迭香的濃郁香氣具有
增強腦部活動的效果,古老的偏方中就是利用迷迭香來幫助記憶,
於是迷迭香便被視為永恆回憶的象徵。從此以後迷迭香成為戀人們
宣誓對彼此永不忘記、至死不渝的信物。」
我聞到上衣口袋中迷迭香的香氣,低著頭深深吸了一口。
「迷迭香,那是回憶。親愛的,請你牢記。」莉芸笑了笑,說:
「這可是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劇中的對白呢。」
我抬起頭,看著莉芸明亮的雙眼。
「還有,你知道童話故事《睡美人》的原始版本嗎?」
我又搖搖頭。
「在《睡美人》的原始版本中,昏睡了一百年的睡美人並不是被白馬
王子吻醒,而是被一束迷迭香所喚醒。」
「將來某天,如果你已忘了我……」莉芸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迷迭香,
「我也會用迷迭香喚醒深藏在你心中的記憶。」
我答不出話,只覺得迷迭香的香氣越來越濃。
「差點忘了。」莉芸吐了吐舌頭,「迷迭香餅乾已經烤好了。」
她走進吧台,拉開烤箱,拿出烤好的餅乾,走出吧台。
「你吃吃看。」她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烤迷迭香餅乾。」
『妳用烤箱烤迷迭香餅乾,它不會痛嗎?』
「不會。」她說,「迷迭香是回憶,我所有跟你在一起的回憶都是
甜美的,根本不會痛。」
莉芸拉開店門,回頭朝我笑了笑,說:
「無論在何時何地,如果你已經忘記我,我一定會摘下一枝迷迭香,
別在胸前。然後走近你,跟你說一句話。」
『哪句話?』
「我是蘇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莉芸又笑了,很甜,很溫柔,也很乾淨。
於是像要喚醒什麼似的,整間「遺忘」裡,瀰漫著迷迭香的香氣。
~TheEnd~ 遇见自己 在雪域中
1。來自西藏的神秘邀約
2007年12月19號,我收到一封署名「七喜」的信。
信上的文字有些虛無縹緲,大意是說如果想找到自己,就來西藏。
這對我很有吸引力,因為我常常找不到自己。
尤其是考試過後看榜單時。
更何況西藏幾乎是世界上最拢凉崱⒆罴儨Q的地方,多少人夢寐以求。
不過考懀У轿业媒虝洠в邪才偶倨诘男睦頊蕚洌
只好把這封信當作一個誘人的廣告。
當我想從信件中查看「七喜」到底是何方神拢龝r,掉出一張機票。
台北飛香港、再由香港飛上海,而且機票上面竟然是我的名字!
在這詐騙橫行的年代,我無法天真地相信這是事實。
但這張機票看起來應該不假,我便打了通電話到航空公司詢問,
發現有人已幫我訂好了三天後飛往上海的機位。
機票是真的、機位也訂了,整件事情開始變得詭異。
幾經思量,按捺不住衝動,撥了信上留的電話號碼。
電話剛接通,正準備詢問為什麼幫我買機票訂機位時,
那端反倒先開了口。
「沙子漏完了洠В俊顾龁枴
『啊?』我很迹麗灒簥呎f什麼?』
「你耳背嗎?」她說,「我再問一次,沙子漏完了洠В俊
『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你答不出來,你手中的機票三十秒內會自動爆炸。」
現在是怎樣?在拍電影「不可能的任務」嗎?
『漏了三次後,終於漏完了。』我隨口說。
「你答對了。」她說,「把台胞證號碼給我。」
『為什麼?』
「台灣同胞入藏得申請批准。我可以幫你申請。」
『妳不是詐騙集團吧?』我問。
「如果我是詐騙集團,我會承認嗎?」
『當然不會啊。』
「那你還問。」
我猶豫了一下後,起身拿出台胞證,唸了號碼給她。
「12月22號晚上,我已經幫你在上海萬寶酒店訂了間房。」她說。
『連房間都訂了!』我不禁低聲驚呼。
「是的。」她說,「錢也付了。」
『啊?』我開始口吃,『這……』
「還有問睿龁幔俊
『飯店有附早餐嗎?』
「問點有意義的問睿 顾穆曇敉蝗蛔兇蟆
『好。』我說,『如果我不去呢?』
「你不來的話,你手中的機票三十秒內會自動爆炸。」
『妳還來這套!』
「總之,」她下了結論,「三天後上海碰頭。」
然後電話斷了。
雖然整件事透著古怪,也擔心是詐騙集團的新花招,
但實在想不出我可以被騙走什麼?
莫非現在詐騙集團已不流行騙走金錢,改走欺騙感情路線?
考懀Я艘惶灬幔覜Q定接受邀約,去拜訪諸佛的國度——西藏。
我向學校方面請了四天假,請假的原因寫上:
「到上海為兩岸學術文化交流略盡棉薄之力。」
「蔡老師。」校長說,「這活動太有意義了,四天不夠。」
『喔?』
「我再多給你兩天。」校長笑了,「要好好宣揚本校啊!」
『嗯。』我略低下頭,心虛了。
請了六天假,連同前後兩個星期六、日,我共有十天假期。
西藏的冬天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我得好好準備禦寒衣物。
去書局翻了翻介紹西藏的書,也順手買了一本關於西藏的旅撸
西藏的美自然不在話下,所有的影像或照片讓西藏看起來像是仙境。
但去過的人都是挑春、夏、秋三個季節,洠嗽诙烊ァ
我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臨行前一天,我跟學生告知要去西藏的訊息。
「老師,別擔心。」學生說:「佛菩薩一定會保佑你的。」
『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從洠М斶^人,想必積了很多陰德。」
『最好是這樣。』
「記得要回來啊,我們這學期的學分就等你來給了。」
『盡力而為了。』我說。
「一路小心啊!」
「要平安回來啊!」
「要健康而完整的回來啊!」
學生的聲音散在12月底的寒風中,越來越細、越來越遠。
唉,好淒涼。
拉著行李,坐上飛機到香港,然後再轉機到上海浦枺鼨C場。
在機場櫃台詢問公交車路線,搭上公交車進入上海市區。
下了公交車,攔了輛計程車到萬寶酒店。
進了房,卸下行李,才剛進浴室洗完臉,門鈴便響起。
我打開房門,一個30歲左右留著短髮的女子站在門口。
『妳就是七喜?』我說。
「我不姓七。」她說,「我姓饒,叫饒雪漫。是個導撸А!
『饒小姐妳好。』
我小心翼翼咬字,免得把「饒」唸成「老」。
我請她進房,她才走進房門兩步,便問:
「七喜這名字,讓你想到什麼?」
『嗯……』我想了一下,『一種飲料廠牌。英文叫7…UP。』
「那麼7…UP代表什麼?」她又問。
『白雪公主跳脫衣舞。』
「呀?」她瞪大眼睛。
『白雪公主旁邊不是有七個小矮人嗎?』我說,『他們都是男的,
所以當白雪公主跳脫衣舞時,他們會有生理反應,就UP了。』
「你……」她漲紅了臉,幾乎說不出話。深吸了一口氣後,說:
「這就是你的答案?」
『嗯。』我點點頭,『所以我答對了?』
「這洠в袑Σ粚Φ膯栴},只是測驗你跟七喜的緣分而已。」
『那我跟七喜的緣分一定很深,所以答案才會這麼漂亮。』
「這答案低俗得很!」她聲音又突然變大。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後,給了我上海飛成都、再由成都飛拉薩的機票,
日期是明天上午。
還有一張「進藏台灣同胞批准函」。
『果然是送佛送到西啊。』我很開心。
「藥帶了嗎?」她問。
『藥?』我很迹麗灒菏颤N藥?』
「你洠犨^高原反應嗎?」她很訝異。
『聽過啊。』我說,「不過應該還好吧。」
「夏天也許還好,但冬天的西藏高原既冷、空氣含氧量又只有平地的
60%,有些地方甚至不到50%。高原反應的症狀會更劇烈的。」
『我什麼藥都洠О。觞N辦?』
「不怎麼辦。」她說,「反正那是你的因果。」
『喂。』
「你只要記得,剛進入西藏時,動作放輕、腳步放慢,做什麼動作
都要慢慢、慢慢地來。適應了以後就洠栴}了。」
『喔。』
「還有一點最重要,進入西藏前三天,千萬不要洗澡。」
『為什麼?』
「若是感冒就糟了。還洠нm應西藏的氣候前,洗澡很容易感冒的。」
『真的不能洗澡?』
「我像開玩笑嗎?」她板起臉,「我保證你洗完澡後就會進醫院。」
『哈哈哈……』我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
小時候家裡洠崴鳎煲丛钑r媽媽總是燒一鍋開水送進浴室。
但一鍋熱水哪夠用?於是常常得在浴室裡發抖等熱水。
所以我小時候最討厭的事,就是在冬天洗澡。
洠氲竭@世界上還有冬天絕對不能洗澡的地方,那簡直是天堂啊。
『我一定會在西藏找到自己。』我笑得很開心。
「也許七喜選錯人了。」她仔細打量了我一會,然後說:
「你必須再通過一個測驗。」
『什麼測驗?』
她從包裡拿出一本書給我,說:「仔細看完每一頁、每一個字。」
我翻開第一頁,發現裡頭的字根本不是漢字。
『不用測了,我完全不會。』
「你不必看得懂,你只要看就夠了。」
『只要看?』我皺起眉頭,『看不懂文字,看有什麼用?』
「看就對了!」她提高音量。
我不敢再頂嘴,低下頭,快速掃過每一個字,掃完後再翻頁。
這本書很薄,不過才20多頁,不過紙伲喈攬皂g,顏色偏黃,
而且紙上有不規則紋路,甚至還有像草一樣的枺黟ぴ谏项^。
『看完了。』我將書還給她。
她接過後,又從包裡拿出兩個像餅之類的枺鳌I焓诌f過來,說:
「這是藏民的主食——糌粑。你吃吃看。」
『謝謝。』我洠Ы舆^,『我先洗個手。』
「幹嘛先洗手?」
『咦?』我很疑惑,『吃枺髑跋认词趾苷0伞!
「不用洗了。」她把糌粑收回包裡,「你通過測驗了。」
『啊?』
「這本書的紙是藏紙,藏紙主要原料是一種叫狼毒草的有毒野草,
因此藏紙不怕蟲蛀鼠咬,也不會腐爛。用藏紙製成的經書,即使
歷經千年仍是完好無損。」她頓了頓,接著說:
「狼毒草連狼都怕,何況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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