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能活着出来,运气差的就被邪灵吃掉一根头发都不剩。
去北方乞讨的人,如果是大个子就没了,都说是潞州有人得罪了神,降下邪灵来惩罚他们。反而是留在家里还能活下来。
小柒问他们吃什么,孩子说老鼠、野狗、虫子、树叶、树皮……看着小柒一副悲悯的模样,男孩子大眼珠子咕噜了两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们几个,愿不愿意跟我们走?”小柒指了指尉迟无鉴,朝他们笑,“他是个好人,可以照顾你们。”
几个孩子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屋里地上躺着的人,有人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别去,我们是被邪灵诅咒的人,出了家门就死无葬身之地……”
几个孩子立刻面露畏惧。
“别怕,没有那样的说法,他是钦差大人,一定能保护你们的!”小柒笑了笑,从怀里掏出自己藏着的金豆子,放在孩子的手里,“你看,有了这些到了外面能买好多东西,就是不跟着我们,你们自己也可以买地买粮食。”
“有一年,发山洪的是时候西南边的赤河里就流下过这样的豆子!”男孩子看了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从里面拿了一颗,然后把剩下地放回小柒手里。
“是三年前吗?”尉迟无鉴突然出声。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月往西行,透出一股妖异的红色,在苍茫的天空中显得诡异非常。
尉迟无鉴道,“过两天回桓州,我会让张福顺送粮过来,或者让他们去桓州。”
小柒知道如果他亲自开口,张福顺一定会收留这些灾民,当下点了点头,让几个孩子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他们走,要是走的话明日到县衙来找她,要安排这几个孩子她自己也是有办法的。
尉迟无鉴一直握着她的手,要离开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仿佛在听什么,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让他们现在跟着走吧!”
小柒去跟孩子们说了,几个孩子摇摇头,高粱指了指里面,“我阿妈还病着,让大小米跟你们去吧。”
大小米也摇头,“你不去,我们也不去了,”然后回头跟小柒说,“我们明日找你说话。”然后走到小柒跟前,踮起脚尖小声说,“我带你去找金豆子。”
回去的路上,她沉默无言,静静地走着,脚步在死一样寂寥的夜里非常清晰。
突然尉迟无鉴猛地抱住她,吓得她心陡得一跳。
“谁!”尉迟无鉴大喝一声,飞袖出掌,死寂的夜里数点寒光突袭而来,杀气蓬然如怒海波涛。
黑暗中,小柒只感觉到丝丝缕缕阴冷的风突卷而来,尉迟无鉴一手揽着她,宽大的袍袖和他身上独有的阳刚清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兜头罩住。
小柒刚要探头出来看,尉迟无鉴立刻收紧了手臂,低笑道,“执意要看,吓到可不能怪我!”
昏黄的月色中,他闲闲而立,似一种绮丽的山桃花妖娆而魅惑,将着荒凉凄冷的秋夜仿佛换成了春光魅惑,斜阳依依。
几个黑衣蒙面影子一样的剑客浑身戒备地立在尉迟无鉴的周围,第一招被破之后已经失了先机,如今看他揽着一个人懒懒地立在那里,竟然找不到一丝可以出手的破绽。
看来已经杀不了他,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便生出退意。
尉迟无鉴轻轻地笑起来,几人内力深厚,看的清楚,竟然莫名地心口突跳,忙收摄心神,挑剑寻找时机。
“杀不了人就退,难道几位认为我这般喜欢被人欺负不成?”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羁,如溪流碰过石头,清然魅惑,微微笑着,揽着小柒腰肢的手蓦地用力将她轻轻地抛了起来。
小柒吓得闭紧了眼,只感觉耳边风声靖靖,然后听到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她身体如鸟儿一般继续飞扬,心脏几乎要沉下脚底去,嗖嗖酸痛。
力量消失,身体下坠,风声呼啸,吓得她尖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看着身下身影纠缠不分彼此,又立刻闭上眼。
寒光灼灼间,她要是跳进去,岂不是要被绞成肉酱?
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脱出去,下一刻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小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落地的声音。
“这就要走吗?”尉迟无鉴轻笑,看着重伤的两人向不同的方向飞掠,不禁笑意更深,抱着小柒陡然拔高身形,然后将手里夺来的两柄短剑随手甩出去。
一人当场惨叫一声殒命,另一个人依然想逃,尉迟无鉴抱着小柒纵身轻飘飘地落在他跟前,低笑一声,那人啊了一声,猛地倒在地上,他本就被尉迟无鉴伤了内脏,随便一点力量都可置之死地,被他轻轻一笑,竟然吓死。
短短的时间,尉迟无鉴从容杀了三人吓死一人,小柒软在他怀里听着他清朗的笑声,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她从没想到尉迟无鉴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尉迟,你是人是鬼?”小柒抬手摸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咚咚”有力的心跳,惹得尉迟无鉴哈哈大笑。
“我自然是人,只不过他们太逊了一点!”
小柒心下嘀咕,他们无声无息,杀气那么厉害,才不是逊。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去看地上的尸首,只从他们身上找到了四块小小的腰牌,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刻着个杀字,问尉迟他也不知,便索性都揣进怀里。
“是欧阳坤派来的人吗?”小柒狐疑地看了看。
尉迟无鉴摇头,“不像。”
小柒把他们的面罩撕下来,跟尉迟无鉴看了看,都不认识。
“只怕以后你的功夫藏不住了。”小柒踢了尸首一脚,突然想起那个孩子穿着破草鞋的那双脚,心下一动,蹲下便扒他们的鞋子。
尉迟无鉴不解。
“把他们的鞋子扒下来给那几个孩子穿。”小柒抬头朝他笑了笑。
破败的小城,荒凉的街头,血色的月,清冷的风,看着她这样毫不设防地一笑,尉迟无鉴胸口倏然一阵窒闷。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快来帮忙,脱掉他们的鞋子!”小柒喜滋滋地挨个去扒尸体的靴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愧疚。
尉迟无鉴稍稍站开,掩口淡笑,“本公子风流潇洒的人,怎么能去做那样不入流的事情?”
小柒白了他一眼,“人你都杀!”
“杀人的时候我是很优雅的!”他笑得揶揄,“某人吓得呆若木鸡呢!”
小柒撇撇嘴,想想这样蹲在尸体的脚下扒人的鞋子的确不够潇洒,也不再为难他。
“血腥气!”尉迟无鉴突然蹙眉,吸了吸鼻子。
“你刚杀了人,自然有血腥气!”小柒不以为然。
“不好!”尉迟无鉴暗叫一声,弯腰一把抓起小柒,飞身往刚才的大宅子跑去。
浓郁得让人作恶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小柒忍不住抓紧了尉迟无鉴的手臂。
暗色的血从台阶上流下庭院,腥浓带臭,小柒手脚发软,抓不住尉迟无鉴的胳膊,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猝不及防地,她放声痛哭。
里面的人仿佛睡着一样,几乎看不见恐惧,也没有残忍,有的人脸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被利刃划破了喉咙,一击毙命。
这么多人被杀,她竟然没有听到一点点的声音,他们甚至没有喊叫,或许是被人下了药?可是杀这样一些手无寸铁的饥民有何好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自己和尉迟无鉴问的那些话?
“……是谁?谁……”她泣不成声。
尉迟无鉴飞快地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叫小米的孩子不见尸首,想跟小柒说,却见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只好点了她的穴道抱她回县衙。
他们带来的粮食只够呆十日,遭遇刺客第二日尉迟无鉴便责令林廊返回河道署衙门。林廊初始以为尉迟无鉴不过是来走走过场,因为苏彦的吩咐硬是带着他四处巡视,那几日单独相处之后,他已经不敢对尉迟无鉴不敬,尉迟无鉴说要返回他也没有异议。
回去的路上,小柒一直沉默不语,进食极少,没几日便憔悴不堪。
尉迟无鉴也不劝她,只是不断地让人熬粥,然后强行帮她灌下去。
回到潞州城,盅儿和李慕已经回来,两人见到小柒皆是吓了一跳,听尉迟无鉴说了原因之后一致认为尉迟无鉴的办法对,像她这样的人只能等她想通别人没办法帮助。
果然十几日后,深秋早晨单薄而清爽的空气里,小柒大梦初醒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大喊了一声,“尉迟!”
床边的人清俊出尘,面容沉静,原本忧虑的神情在听到这个以无比依赖的口吻急切唤出来的名字之后,蓦地变了变,眼神突然冷了两分。
小柒睡眼惺忪,眯了眯眼,有点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如碧空映水一样干净深沉的青衣,面容俊雅神情冷峻,如同淡薄水汽里纤尘不染的白莲一样。
“苏彦,苏彦,苏彦……”她来不及思量他怎么会出现,只是急切而兴奋地唤着,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脑袋使劲地蹭着他结实的胸口,然后抬头在他颈窝里来回地蹭,使劲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清爽的气息。
“……我好想你,”她突然低声抽泣起来,感觉他的身体微微僵直,竟然没有热烈而急切地拥抱她,便抬头看他。
“你不想我!”她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晶亮地要滴出水来。
“就算我想你,你也不能逃脱责罚!”他蹙起修长的剑眉,突然张臂狠狠地将她压进怀里,像是要将她勒断一样。
小柒顿时浑身酥麻,想起自己偷偷离开大柳树村,不禁嘻嘻地笑起来,用力地回抱他,“……苏彦,我好想你,好想你的!”
她谄媚地笑着,说得急促而热烈,脸颊潮红。
苏彦心头一荡,低头狠狠地封住她的唇,辗转吮吻,良久才放开气喘嘘嘘的小柒,低头凝视她,拇指摩挲着她红肿的唇瓣,声音低醇道,“套近乎也没用!爷很生气!”
小柒委屈地低下头,撅起嘴,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老老实实地呆在大柳树村,很闷么,而且我又没惹事……啊……”
腰上被他大手有力的扣住,小柒浑身酥软,挂在他胸前,黑眸氤氲着雾气,笑微微地看着他。
“老老实实地很闷,所以给人做小厮伺候人就很快乐有趣,是不是?”他抬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颌,让她睁眼看着自己。
小柒轻轻地咬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柳树村很闷,所以你跑去荒凉瘟疫横行之地,差点丢了小命,就不闷,嗯?”他慢慢地说着,声音越来越沉,眸光越来越清,湛湛如同悠远浩渺的天空,让小柒头晕目眩。
她笑得甜美,露出整齐雪白的贝齿。
“在大柳树村等我很闷,跟别人进进出出地就很有趣,嗯?”说到最后,他眸色骤然清冷,犹如清朗的天空急转而下,瞬间浓云凝聚一样,冷沉沉地盯着她,逼着小柒想要躲开目光却又不敢,只能紧咬着唇,讪笑着看他。
“跟你在一起更有趣,一点都不闷!”她立刻讨好地说,抬头想去吻他,让他闭上嘴,苏彦却微微别开头,躲开她。
小柒微微蹙眉,扬眉怒视他,“苏彦,你不要太过分喔!”
“你怎么敢!”他似叹息一声,俯首猛地吻住她,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他却吻得更加缠绵霸道,强势地握住她的双手扣向她身后,不许她因为听到有人进来便想逃走。
小柒挣扎,睁眼看见尉迟无鉴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神态似慵懒又似乎略带讥讽地看着他们,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小柒怒目瞪他,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尉迟无鉴却浅浅勾起唇角,长睫颤悠悠地垂下,懒懒道,“王爷,就算相思难耐,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吧!”
小柒终于忍不住,“嗷”地一声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浑身冒汗,额头抽筋地发窘,用力地缩进苏彦怀里。
苏彦轻轻地撤离她的唇,她红嫩的唇被吮吻的越发丰润,闪着柔和暧昧的水色光泽,他忍不住轻吻了吻,微微扬眉,附耳咬了咬她的耳垂,“以后不许不专心!”
小柒惨叫一声,立刻转身躲进床里面,拉被子蒙住头,“我好困,你回头来跟我说话!”
苏彦忍不住扬起唇角,也不再管她,起身看向身后的尉迟,他已经不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嗷嗷,本来写好的东西,突然消失了,害得我又写了很久,啊啊啊啊啊,我要撞墙。
我要加油,争取恢复日更。
亲们,要鼓励俺,否则时间就被钢漠浪费掉了,总觉得半小时什么都不能做,就晃悠着看电视去了。嘿嘿。
如此赌约
第四十三章
深秋的潞州依然花木葱茏,枫香树红如焰火,小柒站在廊下看着树下交谈的两人,林廊见苏彦也不是一次了,每次都激动得那张黑脸红彤彤的,不禁觉得好笑。
从前苏彦多次想来潞州都被人有意无意地阻挠,今次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来了潞州,而且逼着桓州调粮到潞州,又让林廊派人运粮南下,打算支起粥棚赈济四散的灾民。
李慕和盅儿也已经找到通过毛竹运送到光州的金子,且还了解到一些其他的消息。原来潞州之所以云层比别个地方浓黑,是因为光州位于潞州南边交界的地方多冶铁作坊,其中冶炼偷偷运出的金子也在此处,以铁器作坊为掩护,人不知鬼不觉。
光州的铁具天下闻名,就连广越女帝都多次派人来购买以提高耕种效率,北方和西方多铁矿,但是冶炼技术却远远不及大梁的光州。这也使得光州在大梁的地位尤其重要。
小柒趴在廊下的扶手上回身看了看屋里的尉迟无鉴和盅儿,苏彦来了之后尉迟无鉴便什么都不做,一切好像都由苏彦来定夺,他不过是游山玩水一样。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和盅儿说话的尉迟无鉴扭头看她,朝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去。
小柒寻思苏彦和林廊有很多话要说,便转身进了屋里。
盅儿见她进来,让了让身子,小柒坐在尉迟无鉴旁边。
“关于刺客的事情查到什么了吗?”从南地回来之后尉迟一直让盅儿查这件事情。
尉迟无鉴微微颔首,“那四个刺客隐居沼泽地多年,当年人称沼泽四剑,武功狠辣,每次都是一招制敌,只不知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请动他们出山。”
小柒嗤嗤笑起来,不屑道,“什么一招制敌,快别吹牛,还不是被你笑了笑就吓死了。哈哈!”
她拖过桌上的盛满龙眼的果盘,没当一回事,江湖对她来说,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