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笑起来,用力地揪着他的衣襟,“不许死,除非我死,否则你不许死。”
“好好,你睡吧,行吗?”他拥着她,还是忍不住去吻她,舍不得放手。
“你走吧,我没事。”她笑,她也有事情要做,她要替他去光州,她有他送的金牌,她需要去确认,她也很忙,所以不能跟他上京。
“我想等你睡了再走!”他轻轻地放开她,帮她盖上被子,她昨夜一夜未曾睡着,现在应该很困才是。
“好!”她嫣然轻笑。
苏彦走了,小柒还是忍不住偷偷趴在墙头上看他策马远去的身影,青衣在秋风里飘扬出如此俊逸的姿态,他就像天地间一株挺拔的翠竹,清润傲岸。
尉迟无鉴回到院子的时候,看到小柒倚在墙角抹泪,便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个五爷会不会在路上伏击他?”小柒突然开口。
尉迟无鉴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声音却淡淡的,“我也不知。”
“你不想去光州转转吗?”小柒笑道。
“光州我是要去的,但你不能去,你只能跟着薛忱,由他保护你,苏彦觉得这样最好!”尉迟无鉴抬手拂了拂飘落在他肩上的一枚槐叶。
“你呢?也这样觉得?”小柒依然笑。
尉迟无鉴点了点头。
小柒便不再做声。
尉迟无鉴反而不急着回京,在桓州花天酒地,任由张福顺这些人贿赂吹捧,美酒佳肴,美人小厮来者不拒。
小柒扮作男装跟着薛忱,陪他去见来往的客商,谈一笔又一笔的生意,同时也见识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薛忱,真真的笑里藏刀,温润的表面下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但是薛忱对她始终彬彬有礼,不管她要什么,吩咐什么,他都尽量去办,小柒自然知道是因为苏彦,所以也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只不过她不止一次地想,如何劝他去光州,如何让他去越州。
越州有一支精锐部队,多年未曾有行动,一直自给自足,不受朝廷任何人的调遣。
如果真的有什么变动,这支军队,应该可以帮助苏彦。
小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温室里的花草,经不得风雨,也从不觉得自己要依赖谁才能活下去或者做成什么事情。
当初只身来大梁,靠上尉迟无鉴不过是因为在他那里能更好的收集信息,研究苏彦,跟着苏彦之后,虽然有了很多不可掌握,但是总的来说,她还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所以当她觉得尉迟无鉴不会帮她,而薛忱受了苏彦委托只会限制她的时候,她就想办法离开薛忱。
这对于她一点都不困难,她独有的一套和乞丐们打交道乃至融合的方式,自然要比那些贵公子花钱利用叫花子来得顺利而且更可靠。
她索性连盅儿也抛下了,尽管尉迟无鉴说盅儿已经是她的人。可是小柒明显地感觉到,盅儿对她有着很大的怨念。
她先跟叫花子们混熟,然后便彻底离开薛忱,和几个知趣相投的叫花子一起沿着桓州搭船往西,打算去见识一下西面的不同风情。
他们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叫拐子,是个跛着一条腿的年轻男人,脸上生着浓密的胡子,总是低着眼。拐子走南闯北,在乞丐中颇有名气,小柒早就听说过他,所以跟他打交道的时候很轻松。
他们认识共同的朋友,就是永安城的小乞丐,拐子想必跟他关系很好,所以才对小柒也很好。
十天之后,他们到达代州,再过几日就可进入越州境内。
代州巡抚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百姓生活马马虎虎过得去,不好不坏,街上乞丐也并不少,但是只要本城能养得住,便没有任何骚乱。
小柒一路上手脚麻利勤快,拐子让人抓了鸡鸭收拾干净,她都能或烤或煮,给大家做顿凑活的饭菜。
这日在代州依然如此,拐子倚在断墙上打盹,小柒用一只瓦罐炖鸡,顺便把路上挖来的野菜和小蘑菇都扔进去。
看着咕嘟的瓦罐,想起那次给苏彦做饭,她就开始笑,那些人都有富贵惯坏的胃,所以觉得她做的菜很难下咽,这些人就不会,他们觉得她炖的鸡比大酒楼的还香。
“开饭啦!”她用袖子垫着把瓦罐放在靠着几块碎砖的破桌上。
几个人呼啦围过来,啧啧着嘴巴。
拐子依然倚在墙根上,耷拉着眼皮,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听什么声音。
“拐子大哥,吃饭啦!”小柒嘻嘻笑着,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
突然拐子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一带飞快地就地一滚,小柒便听着“嗖嗖”破空声传来,然后有什么咄咄地钉在墙壁上。
拐子抓着小柒站起来,将她护在身后,另外几个乞丐也纷纷躲在断墙后面。
一个身材修长黑衣白面的男人慢慢地走了进来,他过分苍白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冷厉将英俊都掩了下去,让人心头发寒。
拐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呼,随即平静道,“你是秦家的人,是江湖人。”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目光一转看向小柒,“我只要她!”
拐子摇头,“不可能,你既为江湖人,就不该掺和宫廷的事。”
“不管江湖还是宫廷,都需要钱糊口!”黑衣男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杀了你,我一样能得到她。”
小柒抓住拐子的手颤抖起来,他们知道她是谁,如果是抓她威胁苏彦的话,那就惨了,如果那样她宁可自己死也不要连累苏彦。
“谁让你来抓我的?”
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有人要杀她,或者……是为了她身上那块金牌?
可是,又有谁知道?除了……
黑衣男子没有回应,不屑地看着她,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廷人,永远不知道江湖有多凶险。
拐子和黑衣男子打起来的时候,小柒被推在后面,几个乞丐护着她。
打斗中小柒才发现,黑衣男子的武器是他后腰上的一把弯刀,而拐子的武器却是他的拐杖,那根细细看起来像竹竿一样的拐杖。
她不懂武功,却觉得他们之间跟她见过的苏彦或者尉迟无鉴都不同。尉迟无鉴永远都是那样懒散闲适的,就算那夜对付几个杀手也依然一副嬉戏花丛的架势。而苏彦永远那样高傲清冷,远不是眼前这两人的样子。
杀气卷着猎猎寒风,侵袭的面上刺痛不已,他们的姿势简单却又快捷无比,没有一点花哨更没有什么一丝的犹疑悲悯之类的东西。
“两年前你受了重伤,如今自然不是我的对手!”黑衣男子冷冷地说着,小柒便感觉眼前寒光刺目,随即血花在阳光里妖娆绽放。
“不要杀他,我跟你走!”她想也不想,立刻扑过去。
拐子定然是受了谁的命令保护自己,她不能让他被人杀死。
刀光闪过,黑衣男子手势一偏,拐子握着竹竿的右手掉在地上,手指兀自动了动。
小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尝到的血腥气。
黑衣男子回刀入鞘,脸上没有半点动容,冷冷地看着小柒,“走吧!”
小柒看了一眼拐子,万分地歉疚,他身子摇晃,血湿透了半边身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黑亮迫人。
几个乞丐似乎吓傻了,呆若木鸡。
突然,拐子大喊一声,“跑!”然后小柒便听到身后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随即后脑一痛,听那黑衣男主惊呼了声“碧影阁”,她还没来得及想便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客栈专用的灰色棉布床帐,动了动,脑袋很痛便只能咕噜着眼珠子。
门帘一挑,有人走了进来,脚步轻浅,小柒看了一眼竟然是拐子。
断臂处裹着厚厚的白纱,洇出鲜红的血,未受伤的左手端着一碗药。
“拐子哥?你怎么不休息?”小柒慌得一骨碌爬了起来,立刻下地去接了他手里瓷碗。
拐子脸色惨白,却笑了笑,“你喝了药,休息吧。”
小柒忙问,“拐子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拐子摇了摇头,“没什么,有人救了我们而已。”
小柒喝了药,追着拐子问是谁救了他们,拐子却一脸疲惫,加上断臂之痛,一副坚持不住的模样,小柒只得让他休息。
看了一圈,另外四个乞丐却不见了人,除了他们两个又根本没有别人。
她心里琢磨碧影阁是什么东西,细想了想,突然想起以前听人说的,应该是大周皇宫里的一个秘密组织,这么说起来,难道大周在大梁遍布眼线?
拐子?
她心陡得一惊。
也许是薛忱,她想,但是薛忱为什么要怕她知道?他是周国人,而且他父亲是重臣,他虽然一心经商,但是也保不齐会暗中做什么。
一连几日,她细心照顾拐子,拐子的伤愈合的很好,一定是那人给的药,但是小柒无论怎么想办法都没能知道他是谁。只是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因为每日会有人送饭、送热水供她沐浴,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
开始她怀疑是薛忱,可是薛忱不可能对她知道的如此详细。
她问拐子他是不是大周的密探,他似乎知道无法隐瞒,默认。
之前小柒也曾想利用大周来牵制大梁,这样她的国家就能得喘息之机。可是现在,她想着京城里的苏彦,竟然不能够淡定地对待,想着欧阳坤蠢蠢欲动,如今大周也伺机而动,突然很担心,为苏彦心痛。
突然之间,她生出一个怀疑,是不是有人知道她身上的金牌,拐子是他们的眼线,那岂不是……
这样想着,她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亲们。
第四十七章
小柒先去看了看拐子,他睡得很沉,手边放着他的细竹拐杖。大堂里有几个人正在吃午饭,她一下来他们齐齐看过来,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似乎没看到她一样。
小柒也不跟掌柜打招呼径直往外走,门口有几个人在闲聊,看到她出来扫了一眼便继续说话。
她大喇喇地朝一人走过去,那人身材中等,面皮白净,穿着干净的绸衫。
“带我去见你们公子吧!”她以为是薛忱。
“这位小哥,什么公子?”那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小柒哼了一声,“别装模作样了,薛忱让你们跟着我的,不是吗?”
那人呵呵笑起来,“小哥误会了!”
小柒扬了扬眉,“我如今不想去越州,想回桓州去。”
说着转身上楼回去自己房内,顺便定时照顾拐子。
午夜,她坐在拐子床边,清冷的月光从竖格窗棂中透过来,与昏黄的灯光交融流泻,有一种朦胧的意境。
拐子醒了,睁眼看了看她,“你去休息吧,我不需要照顾。”
想起他的手是因为自己没有的,小柒很是难过,也知道不管是安慰还是道歉都没用。
“拐子哥,谁让你跟着我的,不是吕蒙吧。”小柒看着他,声音淡淡的。
吕蒙是她在京城认识的小乞丐,他们关系很好,吕蒙帮过她很多忙,而且他知道她。她也一直以为吕蒙是楚国人,甚至是父王之前安排的人。
如果……
拐子及时地摇了摇头,“我确实和吕蒙是朋友,就冲着你是他的朋友,我也会主动帮你的。”
小柒叹了口气,“你是跟着我南下桓州的吧。”
拐子移开视线不语。
“为什么?”小柒逼视他,瞬间双眸黑亮。
拐子眨了眨眼,又慢慢地阖上,“我们只是奉命保护你。”
“保护码?”小柒讥讽地笑,“你们是周国的密探,为什么要保护我?”
拐子闭上眼,不再说话。
突然小柒心头猛地一紧,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极力地压下去,缓缓起身道,“我要回桓州了,哪里都不去,害你如此,真的过意不去。”
拐子摇了摇头,脸上有一种说不清的表情。
小柒以为会有人阻止自己,结果她去哪里都没人管,她上了一艘往东走的船,并没有人管她收钱。信步进去,便看到倚在软榻上喝酒的尉迟无鉴。
他侧着身子,一手支头,象牙色水纹锦缎长袍层层叠叠如水波荡漾,他一挑眉便是明丽到极致的春色在船室内荡漾。
小柒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我早该知道是你!”
“现在才觉得我是最关心你的吗?”他启唇浅笑,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她。
小柒撇撇嘴角,“我一直不想怀疑你。”的确,如果需要怀疑的时候,她会最后一个怀疑他,因为她内心里总是把他当做表面放荡不羁,实际却是最有原则立场的那个。
他是她的朋友。
他关心她,而她也是可以为他牺牲的。
现在呢?她扪心自问,现在呢,他是大周的探子,怪不得他会那么愿意帮她对付欧阳坤,怪不得他愿意帮助苏彦。
怪不得!
现在欧阳坤是他们的敌人,那么欧阳坤之后呢?
苏彦和他对敌的时候,她怎么办?
大梁与她无关,就算被大周占了,就算是楚国也需要依附周国,她也没什么感觉。
可是如果苏彦不同意呢?
如果会有厮杀呢?
尉迟无鉴看着她紧抿的唇角脸上是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有着戒备和恼意。
“你关心我,也是为了利用我吧。”她毫不迟疑地质问,语调尖锐,带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倒底是憎还是其他的。
尉迟无鉴哈哈大笑,狭长斜飞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反而生出一种极为独特的寒意,但是他看起来笑得很是欢畅,放肆轻佻。
“如果你是恼我瞒着你,我可以坦白,如果你只是为了质疑我是不是利用你接近苏彦,”他声音眉梢挑了挑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那我倒真是要彻底寒心了!”
小柒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满肚子火气要找他理论的,突然间竟然是对他的理解,本来就是自己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要求什么。
从小生活的环境以及母亲的熏陶,让她遇到事情总是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自从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她更是极少冲动。
如今面对着尉迟无鉴,清亮如泉的眸子澄澈纯粹,她放软了声音,“尉迟,你能告诉我,你要什么吗?”
尉迟无鉴看着她红润的唇,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不管我要什么,我没想过要苏彦的命,你可满意?”
小柒笑了,灿烂如花,向他靠近了一点,“尉迟,苏彦是你们皇帝的师兄,而且周国如今实行的是西紧南松的政策,你们不会想要大梁,对吗?而且,想要占下大梁也不是那么容易,尉迟,你说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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