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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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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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陌倚在胡椅上,垂着眼睑看地毯上跪坐着的少女,眼角跳开一抹笑,看够了她的羞赧窘态后,懒懒开口:“阿颜,念……”

上官那颜顾不上手指酸酸麻麻的感觉,忙从奏折堆里取出一本,开念。念着念着,声音渐渐变了。

“先皇许下回鹘公主与殿下的婚约……”

望陌脸色也一变,一把夺过奏折,自己低头看起来。上官那颜低垂着头,忽然提不起精神。一些谜团似乎也解开了,原来真正的太子妃不是她,是那个什么回鹘公主。

夜里,上官那颜郁郁寡欢地在灯下翻看《古今乐律通鉴》,虽然不是看得太懂,但越看心绪就越平静。

此后几日,望陌未来流华殿,上官那颜都在研读乐律论,时时与子夜探讨一二,没多久,她便也学着子夜在琴上按弦。

尽管望陌曾在殿内设置垂帘,子夜却是罔顾这些障碍,上官那颜更是不在意,屡屡越过隔帘,向子夜请教琴技。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她初碰琴弦,随手一拂,竟是指法严谨,毫不凌乱。她起初并未发觉,子夜却是愕然一阵后轻轻笑了起来,让她随便拨弦,熟悉宫商。

琴弦在指下颤动,传递一种极端熟悉的触感,上官那颜心底似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左手按弦,右手弹挑,行云流水一般。

当一首曲子从她指端流泻而出时,子夜含笑凝视她,“太子妃原来是极有天赋之人呢!”

上官那颜锁眸,收曲后望着虚空突然开口道:“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

子夜笑容一滞,“什么?”

“大圣遗音。”上官那颜手下一颤。

“原来太子妃知道子夜的这张琴。”子夜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是要尝试看透。

“你的琴?”上官那颜回看他,近距离的视线,如同逼视。

子夜气息一窒,“你……”

上官那颜收回视线,紧盯着面前造型古雅的七弦琴,双手轻轻摩挲过琴身,忽然抬头看向子夜,“我要这琴!”

“可是……”

“无论用什么交换,我只要这琴!”

两手空空离开流华殿后,子夜望天苦笑,她真的饮下了忘川么?

师兄啊,你徒弟跟你一样说一不二呀!

得到大圣遗音后,上官那颜手不离琴,日夜练习。

宫女们窃窃私语,子夜大司乐真可怜,这么名贵的传世古琴就这么被太子妃空手夺了去。

望陌再到流华殿时,一眼瞥见上官那颜膝盖上的琴,眸子一缩,甩袖便走。

宫女们再窃窃私语,太子妃沉迷乐曲冷落了太子,二人闹别扭了。

流华殿里,不分日夜,琴曲永不绝,从起初的些微生涩到后来的臻于流畅,丝毫不输于宫廷乐师。

三个月,望陌未再踏足流华殿。

第四个月里某一日,上官那颜放下了百日不曾离手的大圣遗音,独自去了东宫正殿。

不等传唤,她直接闯入了主殿。殿内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望陌和回鹘公主。

上官那颜站在大殿门口,对望陌道:“流华殿让给太子妃住,我搬去大明宫。”说罢转身便走。

望陌追出来,疾步到她前面,阻了去路,语声微寒:“不许去大明宫!”

“为什么?”上官那颜仰头问。

“那里寒气深戾气重。”望陌沉下脸。

“我觉得挺好。”上官那颜绕过他继续走路。

望陌扯住她一只手臂,忽地拉入怀中,几近恳求,“不要去那里!”

“我不住流华殿。”上官那颜挣脱他的怀抱。

“你想住哪里都可以,除了大明宫!”望陌紧紧望着她。

“除了大明宫,我哪里都不住。”上官那颜转身,走上东宫画廊,再不回头。

回到流华殿后,上官那颜收拾了琴和书,再带几身衣物,连夜就要搬家。宫女们吓得连连哀求,一殿混乱。

极端的混乱在回鹘公主的拜访通报声中暂时中止。

“上官小姐。”异族公主慕砂汉话说得极流畅,看着上官那颜的目光,如同重逢故人,“慕砂有话对你一个人说。”

上官那颜愣了一下,挥手命侍女们都退下。

当只剩两人时,慕砂一步踏前,拉住上官那颜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上官小姐,你还记得我么?”

上官那颜甩开她的手,目光从她深邃的眼眸里一掠而过,“我不认识你。”

“你能够想起来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慕砂心内半凉,看来传言不假,太子妃在宫廷政变中受到刺激,失忆了。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极不愿意触及这个禁忌的话题,上官那颜蹙起眉头,不愿再回答。

“怎么会这样……”慕砂不敢置信地瞧着她。

“我忙着搬家,时辰不早了。”上官那颜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

慕砂将她一把拽住,辩白道:“上官小姐,如今你仍是太子妃,将来也是。我不是来嫁给望陌的,是来受封的!”

上官那颜有些不自在,难道她是因为这事闹脾气的么?脸红了一阵后,忽然问道:“受封?”

“嗯!”慕砂点头,神色较为凝重,“父王过世,哥哥病倒,慕砂继位,特来大宸受望陌殿下封赐。”

上官那颜惊诧地打量她,不由肃然起敬,“以后你就是回鹘的王?”

“是的!”

“可是,先皇钦点你为太子妃……”

慕砂淡淡笑了笑,“大宸政变后,什么事不是望陌一人说了算呢?如今,四海之内,他是无冕之王,加冕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上官那颜看了看夜色,“时辰真的不早了。”

“你还要搬?”慕砂看了看她收拾的包袱。

“嗯。”

“上官小姐!”慕砂凝视她的眼睛,想起之前种种,不由感慨,再念及宫廷种种禁忌,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也不记得大司乐了么?”

“大司乐?子夜?”上官那颜疑道。

慕砂摇头,叹气,“大司乐,俞怀风!”

上官那颜茫然摇头,“我不认识,听说是《古今乐律通鉴》的著述者。”

慕砂眼里弥漫起一层层的失落与失望,此次大宸一行,一方面是受封,另一方面,却是为俞怀风而来。听闻去年异变后,此人便失去了踪迹,她不是不担心。

“那颜。”慕砂朝她一笑,心中微酸,“他总是叫你那颜,你也不记得了?”

“他?”上官那颜心底一沉,愈加疑惑,他是谁?

慕砂转过头,眼里波光在透窗而来的月光里闪耀,低声自语:“他为你落得身败名裂,前途尽毁,你却问他是谁。”

一字字敲在上官那颜心间,充斥着迷雾的命途中,有过怎样的禁忌,又有过怎样冲破禁忌的努力?是谁,曾在她身边走近又远离?是谁,引她走出迷途又泠然不可亲近?是谁,被遮挡在迷雾之后,不可辨识,却是她永生不愿放手之人?

空茫的眼里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又该去向哪里,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

慕砂回头见她潸然泪下,心中百般滋味交织,便低声密语道:“记住,他叫俞怀风,你不该忘!一定要找到他!不要让望陌知道……”

第73章 流年暗换

上官那颜终究是搬去了大明宫。

望陌让步,替她选了修葺一新的绫绮殿,但上官那颜一眼看中含凉殿。当时望陌眸底一点点生出小火苗,险些燎原。上官那颜却中邪一般,对含凉殿格外青睐,死活要住下。

众人不明白望陌为何会愤怒地摔碎宫灯,即便太子妃叛逆,又不是这一回,怎会惹得太子如此动肝火?

在一地宫灯碎片旁,上官那颜静静瞧着望陌,脸上竟然是一副不波不兴的神情。望陌踏过碎片,一双烧红的眼盯着她,向她走近,忽然一把将她横抱起。她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望陌已抱着她大步入了含凉殿内室。

宫女们识趣地退下。

上官那颜被摔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天旋地转。望陌疾步到窗前,推开窗,夜风闯了进来。含凉殿靠近太液池,暮秋时节,一池残荷,窗内隐隐可见。望陌转身,解了衣袍,来到床边。

夜风在殿内穿梭,上官那颜觉到寒意,脖子缩了缩。望陌一把将她拉起,怒容未消,凝视她咫尺的脸,“你喜欢这里是吧?那我们就在这里洞房,落实夫妻的名分可好?”

上官那颜瞳孔一阵收缩,睫毛颤抖,面容僵硬,“殿下你……”

望陌吞咽下了她的余音,拿嘴堵住了她的唇,狠狠吻下,肆意掠夺。她一口气喘不过来,直觉自己要窒息而死。当她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耗尽时,望陌才离了她的唇。

她浑身无力地由望陌搂着,喘息地厉害。望陌抬起她的下颌,迫她与自己对视。她眸光含波,烟雾迷离,仍是从前那般,未曾改变。他却是从少年到储君,蜕变破茧后,独自临天下,才觉高处的孤单。留她在身边,是他最后的退路和慰藉。她已没有了过往,有的只能是同他的未来。

虽是赌局,他却也输不起。

“你愿意么?”他幽深而俊美的眼瞳凝视她。

上官那颜脸颊通红,恢复了力气后,从他手底挣扎出来,“不、不行!”

“什么时候行?”望陌将她禁锢住,发烫的气息吐在她脖颈。

上官那颜膝盖发软,跪到了床上,躲着他的气息,“我们、我们还没成亲。”

望陌的气息贴近她耳垂,嗓音略微沙哑,是恳求,又是太久的期待,“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上官那颜身体一点点发烫,喉咙里似乎有火在焚烧,语调颤抖,“我、我不知道……”

“阿颜喜欢我么?”望陌进一步贴近,嘴唇在她脖颈间引燃一簇簇火焰。

她一只手揪紧他衣襟,强抑制身体的颤抖,半睁着眼眸看咫尺的容颜,怎么会不喜欢呢?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脑中一片晕眩,“……喜欢。”

“那做我的妻子可好?”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衫。

“……好。”她一寸寸沦陷。

芙蓉帐暖,只度半宵。

最亲近时,上官那颜将望陌狠狠咬了一口后,滚落到地上,捧着头一下下往床柱撞去。变故陡生,望陌瞬间愕然,忙翻身下床将她抱住,急唤:“阿颜!阿颜!”

她额头撞得青紫,眉心的一记嫣红分外夺目,入手滚烫。望陌心中惶然,一面制止她发疯般的举动一面唤神医。

神医玄狐子前来问诊,点了上官那颜昏睡穴后才赚来片刻的宁静。

“究竟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清除了催发观音血的药物么?”望陌坐在床沿,握住上官那颜的手未松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神医的脸。

玄狐子素袍木簪,一脸高深,娓娓道:“殿下有所不知,此番并非因药物遗存,而是,她体内有一脉真气随她情绪而动,难以控制。”

“哪里来的真气?”望陌追问。

玄狐子早摸清了那真气的路数,便回道:“有高人曾为她渡真气,兴许是为镇住体内药物作祟,如今药物尽数清除,便只剩这脉真气。太子妃不懂控制之法,情绪波动之下,引动真气游走,使观音血得以突围。”

望陌低头瞧着蹙眉昏迷的上官那颜,手指虚划她眉心,忽然被一股力道弹开,指端酸麻。他眉头紧锁,唰地起身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对神医道:“可否导出那真气?”

玄狐子摇头,“若导出那真气,她体内妖血得不到抑制,以她的体质,除了释尽血液便只能由妖血爆出四肢百骸,无论哪种,都是死路一条。”ZEi8。Com电子书

望陌听得全身一寒,“那如何是好?”

玄狐子指间拈了几枚银针,走到床头,“我来引导那真气试试。”

折腾了半宿后,玄狐子邀望陌出寝殿。

“让她休养几日,体内妖血暂时不会再作祟。不过——”神医将视线移转,幽幽注视望陌。

“不过什么?”望陌心中咯噔一下,大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却不能承欢。”神医徐徐道。

望陌脸色转红又转白,重重哼了一声,“为何?”

“恐真气紊乱,妖血逆冲。”

望陌脸色沉下来,“神医也束手无策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玄狐子轻轻一笑。

望陌盯着玄狐子的眼睛,不悦道:“我请神医在宫,难道是让你袖手说风凉话的?”

玄狐子瞥他一眼,闲道:“我答应留在宫里,可不是因为你。上官那颜是我认定的徒儿,我不过是在等她结束这一切。其他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好个与你无关!”望陌冷语道,“忘川难道不是出自你手?”

玄狐子风轻云淡的笑,迈步下了台阶,衣袂随步伐而动,素袍不染尘埃。

“忘川算什么?人心才是比忘川更加可怕的东西。”

含凉殿的琴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子夜率一千宫廷乐师向太子妃讨教琴曲,竟无一人是她敌手。殿廊下,上官那颜与一千宫廷乐师论曲,旁征博引,侃侃而谈,一一解答众乐师的疑惑。

这是每半年一次的宫廷辩乐,以切磋为主,辩论为辅。曲艺上,太子妃技法日臻成熟,除却子夜大司乐,无人可与之匹敌。乐论上,太子妃可博引古今千载,见解独到,纵是子夜大司乐,也难以将其驳倒。

上官那颜,名义上的太子妃,却成为宫廷乐律界的奇葩。双十年华的清媚女子,竟得千名乐师折服,无人不仰慕其才学。

“太子妃学识过人,子夜甘拜下风!”大司乐越众上前,向上官那颜长揖一礼,抬头时,明亮狡黠的目光灿若星辰。

“本宫只是援引前人之说而已,子夜大司乐不必过谦。”上官那颜笑道,“宫里宫外的乐师如今无人不读《古今乐律通鉴》,本宫也不过是沿用此书观点。”

“所研习的书卷是一样的,所领悟的心得却未必一样。”子夜双眸湛湛,望着上官那颜,神色欣悦中带着感怀。

两年来,她坐卧不离大圣遗音,琴法日渐精进,手不释卷研读《古今乐律通鉴》,乐理上心得颇多。这一琴一书,引领她在乐律之途上渐渐走远,时常冥冥中感觉前方有一人在点起琉璃火,停步等她。她只想离得近些,再近些。愈到难以逾越的时候愈是刻苦。

望陌见她如此痴迷,为不使她伤神,常带她出宫狩猎。每狩猎一回,她便即兴作一曲。望陌盘算着时日,更是与她形影不离,二人感情如胶似漆。

这日,太子狩猎后回城,在兴庆宫歇息时,突然传来清越的曲声。旁人尚不觉,上官那颜却是神思一震,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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