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沉思了片刻,从衣袖里掏出了半块玉玦:“你拿着这半块玉玦去找他,他定不会怠慢你的。这样,你在宁安城里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处。”见青玄接过那半块玉玦,他这才转过身,面容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隐隐有了告辞之意:“他是宁安王府的小王爷赵晟。”
说完了该说的,如同方才出现之时那般无声无息,他静静地走入阴影之中,很快便就不见了。
凝朱这才敢从藏身的大树背后出来,笑得很狗腿地一步一蹭靠近青玄,俏睑上梨窝浅现,故意没话找话地套着近乎:“哎,师父,你要去宁安?”
“与你何干?”青玄将那半块玉玦收好,没什么好脸色地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警告:“别以为我方才是开玩笑的,你若再跟着我,我一定收了你的妖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这话的目的,本是想摆脱这个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粘着自己的小花妖,没想到,凝朱接下来的一句咕哝,反倒让青玄哑口无言——
“这世上,做徒弟要是不伴在师父的左右,那算什么徒弟呀?”
那一瞬,青玄再度往四周望了望,却依旧没能发现师父的踪影。
对呀,这小花妖说得多好,做徒弟要是不伴在师父的左右,那算什么徒弟?
却不知,在师父的心里,是否也有那么一刻半刻,将他也当做是包袱,只想尽快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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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足尖点着叶片枝桠,整个身体悬浮在树顶之上,居高临下远远地望着青玄。方才的一切,她均是看得清清楚楚,就连他方才故意卖破绽给花无言偷袭时,也是她让半夏及时出手相助的。
这个傻孩子,为何这般倔强?
他这模样,她怎能全然放下心来?
半夏看着她微蹙着眉一言不发地模样,并不擅动声色,只是在看她的眼神恁地多了一分感慨:“他若是铁了心要引你出现,你躲不了多久的。”
月华的银辉落在那绝艳天纵面容之上,将那惯于漠然的神色给增了一分说不出是冷是热的温度。千色半垂着眸,像在沉思,片刻之后才低低地应道:“我明白。”话虽这么说着,可言语中却隐隐含着些许不自然的僵硬,思绪一下子飘得老远。
半夏将千色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拿不准自己如今的语气是该劝她,还是安慰她。好半晌,才莫可奈何地轻轻道:“其实,你心里若是不在乎他,他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得不说,这话看似叹息,可实际却是在不着痕迹地警醒千色。
果不其然,千色眼底闪过刹那的惊惶,黑眸半张,无神的转头凝睇他半晌。是的,半晌。这半晌中,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必须让自己此刻不去在乎。”
是的,她在乎。
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可却不料,离开青玄的这几日,她的魔障越发的厉害,有时甚至恍恍惚惚,脑子里想的竟然全是当日在九霄殿上入青玄的梦境,所看到的那些荒唐事。
是几时,她对青玄,竟然也有了些非分之想?
又或许,那斥责的一记耳光,不应该打在青玄的脸上,而是该打在她自己的脸上?
见千色这副模样,半夏免不了心神一凛,黑眸中眸光转浓:“若你真的对他也有意,何不对他严明一切,待得他修成了仙身,你即便是过不了天劫,被打回妖身,只要他愿意,也能让你长寿长生,二人找个世外桃源不问世事,岂不快哉?”
“仙妖殊途,天命难违。”千色哑然一笑,不知不觉中,声音微微带点颤抖,许是心痛无法自制,许是难以压抑的焦灼,无数的波动闪过她眼底,却化作无形无色的痛楚:“走上此路的不在少数,可有几个能义无反顾到最后,而最终能得善果的又有几人?”
仿佛被那言语中暗含的意思给刺激了,半夏许久不做声,心里却是浮起了那铭心刻骨的面容。
当初,他打的不也是一样的算盘么?
可最终,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仍旧改变不了天意。他与那个她能够拥有的也仅仅是一夜的露水姻缘罢了。
她有她的缘与债,他有他的路与道,天意太过强悍,谁又真的能知难而上,逆天而行?
“真的避不过么?”本因同命相连而带点难以压抑的激动,可是,在开口的瞬息里,半夏觉得自己的情绪一点一滴地蜕变、抽空,无奈的一字一语从麻木冰冷的唇里被硬生生的挤出来:“就连师尊也没办法?”
“到底是我自己的劫,我造了因,便要去承了这果,躲得了一次、两次,却躲不了一辈子。”千色轻轻摇头,澄澈的眸子静若止水,她轻声喃唸着,唇边的苦笑虽没有改变,却渐渐的转为一种颓败的漠然:“不论如何,在我历天劫之前,非得要让他修成仙身不可!”
(祝各位超龄儿童六一节快乐,也谢谢大家对则小公子的关心!接下来,青玄将踏上他的命数,去经历他命中应该经历的人与事,而师父也会一直在他身边的,毕竟,本文是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嘛!谢谢大家对则则的支持,这个月又可以送分了,之前大家留言的分会在今天之内送出的,大家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留言和我交流谈论哦,文下热闹一点是最好的,同时,我也会努力日更的!鞠躬!)
自葳蕤
一路往北而去,天气越来越转凉,不过半个月之后,青玄便顺利到了宁安。
宁安是北方的第一重镇,因着是交通要道,其繁华与热闹自然也是别的城镇无法比拟的。入了城之后,整个晋城大道上人来人往,一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凝朱原本是跟在青玄身后的,可这时却已是四处奔窜看新鲜,兴奋得连眼儿也不眨一下。
作为一只花妖,尤其是一只道行不够高随时可能现出原形的花妖,她一般都呆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并不敢到这种地方来,如今难得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亏待自己?
然而,和凝朱不同,青玄像是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只是找了个卖糖人的小贩打听宁安王府的所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也只觉得一切的喧嚣都离自己很远很远。
毕竟,师父不在身边……
那凝露神汤的效果确是不错的,如今,他右掌上的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那烧伤初时太过严重,如今即便是快要痊愈,也难免会留下些深深浅浅地疤痕,在掌心里蜿蜒,隐隐掩盖了宿命的掌纹。
虽然这些疤痕的确不怎么好看,可其实,留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师父每看到一次,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往事,免不了为他心疼一次。
当日,半夏师叔其实都已经变相地暗示他了,他也心知肚明,知道师父如他料想的那般,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只是不肯现身相见罢了。甚至有好几次,他迷迷糊糊身处睡梦之中,分明感觉师父就在他的身边,甚至能闻到师父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的体温,可是,一旦醒来,身影仍旧茕茕孑立,只有那死皮赖脸不负“猪”名的小花妖凝朱,在一旁睡得西里呼噜不省人事,涎水能拖三尺长。
师父究竟为什么不肯现身?
难道是因为那天劫么?
如今,青玄已经不再去想这些让人伤脑筋的问题了。他一心一意修得仙身,这样,师父历经天劫,他才不至于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也唯有这样,他才能有资格对师父坦言情意,兑现他许下的“厮守生生世世”的承诺。
宁安王府在晋城大街的尽头,朱门高墙,白玉石狮,自是容易找的。青玄正要上前,却发现凝朱远远地躲着,不敢走过去,满脸怯怯的表情。
青玄有些纳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王府的大门上贴着镇宅的门神符纸,那两头白玉狮子上头也有符咒,可保家宅平安,以凝朱的道行,莫说是要进去,就连靠得近些,只怕也会受不了。
这倒无疑是个摆脱狗皮膏药的好机会!
被缠了这么半个月,青玄的耐心早已被磨尽了,此刻心中不免暗暗窃喜,只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大步往王府门口而去。将半夏师伯交给的半块玉玦交由侍卫代为通传之后,青玄便在门口等着,却只听见凝朱远远地轻喊:“青玄师父……”
那声音,带着点微微的颤抖,真是如同被抛弃的小兽发出的哀鸣,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要多凄惨便就有多凄惨,那种酸楚,简直能让人心碎!
那一瞬间,青玄有些于心不忍。
说来说去,这小花妖执着于仙道,为的也是那个玉曙,和他是多么相像。如果自己真的狠心扔下她不管,那么,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毕竟,他与她也算是同命相怜呵!
一旦这么想着,青玄便感觉自己的怜悯和同情心又开始膨胀了。他对着她勾了勾手指,见她兴奋却又有些胆怯的慢慢蹭上来,便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画下了一张保命符。
其实,有时他也会觉得奇怪,为何师父教他的本事里,竟然还有这些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法子,难不成——
就是那么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像是明白了过来,心里一喜,顿时愉悦了起来!
算了,不管以后这小花妖究竟能够否成仙,也不管她和那个玉曙会是怎生一番的纠缠,总之,同是世间苦命人,能帮一把,还是就帮一把吧,就当为自己积攒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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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晟这几日颇有些焦头烂额。
眼见宁安王府好事将近,他成亲在即,娶的又是当朝右相的掌上明珠,就连他那一向矜傲的姑姑九公主也会亲自带着贺礼来宁安观礼,做主婚人,可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整个宁安城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谣言来自于了一个闹鬼的传说。
据说只要有外地的女子要嫁入宁安,就必须去安宁河上祭祀水鬼,如若不然,贯通整个宁安城的宁安河里,就会连续三天,半夜缓缓飘过一艘小船,船头有个穿着嫁衣喜服的女子,撑着伞轻轻地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没人能看清她的模样,也没人能靠近她的那艘船,只是听她唱着唱着,船与人一并消失在水雾之中。
到了成亲那日,嫁进宁安城的女子就会意外猝死!
这个传言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听说去年娶外地女子入门的商户刘家,就是因为不信那些祭祀水鬼的消息,那新娘子便就在喜堂上突然暴毙的,虽然事后仵作查出那女子是死于急症,可多少还是和传闻有着部分重叠,再加上前年出事的王家,大前年出事的甘家,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言一时厚积薄发,自然会造出捕风捉影的惊人效果。
如今,宁安王府要娶进门的是来自京师的当朝右相之女,就连皇帝也对这婚事极为重视,派特使一路送嫁,整个宁安城的老百姓都把眼盯在宁安王府的门楣上,就等着宁安王府三牲蔬果大肆祭祀水鬼。可赵晟心里非常明白,若是这个时候,宁安王府真的去祭祀水鬼,只怕会惹出些风言风语,传到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右相耳中,难免会惹下祸事来,可若是不去祭祀,他又担心新娘子真的出什么意外,届时,可不知该如何交代才好!
正当此时,侍卫送来了那半块玉玦,他顿时喜出望外!
这半块玉玦是他与师父的信物。
师父是他年少之时因缘际会之下偶遇的一位高人,虽然自称道士,却是甚为儒雅,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可却很有道骨仙风之味。而且,他与师父相处过一段日子,知道师父的确有着非凡的本事,自然更是崇敬。如今,他成亲在即,也挺希望师父能来观礼,却碍于不知以何种方式将消息告知师父。
可眼下,师父竟然在他最为苦恼的时候不请自来,怎不让他惊喜?一时情急,他立刻让管事地安排香茗待客,自己则是亲自前往,打算将那奉上半块玉玦之人给毕恭毕敬的请进来。
只可惜,他这惊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站在王府门口等候的并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那个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虽然是一身灰色的旧衣裤,可是身形颀长,五官深邃,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迫人的风华。而那女子,看上去应是刚及笄,朴素的衣裤衬着讨喜的圆脸蛋,慧黠的双眸顾盼有神,一看便知是个古灵精怪的角儿。
“敢问两位为何会有这半块玉玦!?”将这一男一女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赵晟确定自己与他们从未见过面,这才瞳眸淡睨,微微拱手行礼,摊开手心里的半块玉玦,声音轻柔地开口询问。
“在下青玄,乃是西昆仑玉虚宫神霄派门下弟子。”青玄淡淡含笑,轩眉往上一挑,也拱手回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半块玉玦乃是师伯所予,受他之托,前来探望宁安小王爷。”
“师伯?”赵晟瞳眸一亮,心中的疑云顿起,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来历甚为神秘,说不定和自家师父真有什么关系,便微微挑眉,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地继续试探着:“敢问阁下的师伯姓甚名谁,有何特征?”
“我师伯擅用一只白玉笔,沉迷于诗词书画,蓝绣儒衫,云游四方。”青玄答得不急不缓,到了最后,索性反问道:“至于他姓甚名谁,小王爷应是心里有数的吧?!”
“果然是师父!”赵晟爽朗地一笑,豪气顿现。青玄的这一番叙述和他记忆中师父的模样完全吻合,而且,他拜师一事,就连自己的娘也未曾告诉过,可说的上是隐秘之极,也不必担心是居心叵测者前来讹诈。再次拱了拱手作为赔礼,他悠悠开口,不经意地将眼眯:“青玄兄,方才赵某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不得不说,赵晟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和半夏颇有几分神似,乍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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