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笑而不语,没办法对徐氏说明,其实她倒更喜欢糖豆多些。大概是嫁过人,豆糖为人处事看似诚恳,但总带着一丝圆滑,这样的人在忠心一项上得分就会偏低。而她要找的帮手,忠心却是第一位的。因为她常年不在家,钱财方面倒是小事,顶多赔了本,但如果是个奸诈的人,把家里折腾坏了就麻烦了。
再说,不会做人办事、不会理财管家,不会讨人喜欢,这些都是可以学习的。人,总是在和别人的交往中成长,所以她看好糖豆。
不过,豆糖也得观察下,毕竟她立誓不嫁人了,想在戚府长长远远的生活,稳定性是第一位的。其实作为现代女性的如初,并不赞同豆糖的行为,她才二十岁,从此就一个人生活怎么行?不过这里是大明朝,失婚的女人或者寡妇,能找口饱饭吃,能有人收留,就是相当不错的归宿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虽然看似硬朗,但毕竟是风烛残年,平日里就算没病,身体也是东出一点状况,西出一点问题。所以如初在和两个丫头相处的最初时间里没做别的,先培训了下护理的知识。她这种水平在现代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就显得很特殊、很有效了。
“少夫人真是了不起哪,不仅出身名门、会武功、会做生意、会管家、就连照顾老人也这么在行。”豆糖啧啧称赞,十分的发自肺腑。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不过就是把老太太当亲奶奶,心里有感情,手上自然就有本事了。”如初笑着道,虽然不喜欢豆糖拍她马屁,捧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想想豆糖的遭遇,她这样谄媚是因为生活压迫而形成的习惯,她不会鄙视的。
相反,有些条件很好、生活富裕的人“讲气节”,她倒不怎么太欣赏。傲慢谁都会,但生活艰难哪。
“少夫人何必自谦呢,这些侍候老人家的方法,我之前没看任何人做过。”这句话,豆糖倒很由衷。
如初笑笑,把那些方法详细讲解给两个丫头听,一点不藏私的,一边教,一边还说,“这些方法经我研究是很有效果的,就算老太太是寿比南山不老松,用不着咱们叽叽歪歪的讨厌,但掌握了这项技能,将来你们就算出府,也有本事养活自己的。”
豆糖一听,立即变了脸色道,“少夫人,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这话倒把如初吓了一跳,忙道,“没有呀,为什么这样说?”
豆糖眼泪汪汪的道,“我自从到了戚家,是打算这一辈子为奴为婢,以报答老太太和夫人的救命收留之恩的。可听少夫人这么说,难道是要撵我们走?”
如初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着安慰道,“放心待着你们的吧,我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怕你们终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那时候如果你们想走,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把心放肚子里,你们不说要走,我是不会撵人的。”
豆糖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如初红羽叫走,说是商量点心铺子的事时,她见四处无人,就开始埋怨起糖豆来。
“你怎么能天天冷着一张脸对少夫人呢?难道你把之前老太太和夫人交待的话全忘记了?”她愤愤地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了?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你别以为自己美貌,将来引得戚大人留了意就有好日子过。看不出来吗?这个家表面上是老太太和夫人在当,最有说话资格的是戚大人,实际上,全家都是围着少夫人转的。前几天你也看到了,戚大人简直畏妻如虎,少夫人说什么,他都说好。要是不讨好少夫人,你我将来有好日子过吗?”
糖豆不说话,只低下头去。
豆糖上前扭了她一把,“你是锯了嘴儿的葫芦吗?倒吭一声,让我好知道你的想法。”
第三回 害怕正妻
“我瞧着……大人是很怕少夫人的。”好半天,糖豆才开口,声音小小的,“那样的话,就算我们遂了老太太和夫人的意,少夫人只怕也不答应。到时候两边不到岸,可怎么办?我看……不如老实地做个小丫头吧?”
“你愿意一辈子做人下之人,我还不愿意呢。前半辈子什么苦都吃了,现在当然要好好为自己的前程打算。白氏夫人介绍我来戚家的时候,可是正经教训过我的。少夫人再强,毕竟没有生养,戚大人这么高的爵位,怎么可能断了后?所以你我……是有可能的。顶多咱们不跟她争,恭顺着些,还能怎样?”
豆糖苦劝。
其实,她也不想要糖豆,对方比她美貌,将来必比她受宠,让糖豆与她共同侍候戚大人,只怕她是被冷落的那个。但她是残花败柳之身,人也不漂亮,字也不识,如果她自己冲上去,就算甘愿为妾,人家戚大人犯不着为她这样的女人得罪少夫人。
糖豆就不同了,她是个绝色的,戚大夫年轻气盛,见不得美色,肯定就纳了糖豆去。而既然一次破了例,再收了她也顺理成章了。
不过她虽然容貌和气质上差些,还是嫁过人的,但她能生养,只要率先有了儿子,将来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听说戚夫人也没有亲生的孩子,现在威风凛凛的戚大人也是庶出,关键在于要赶着第一个生出儿子来,承袭了未来的爵位才是正经。
白氏夫人介绍她来戚家时是隐瞒了一些事的,她并不是死了夫家人,而是被休的。哼,前面那个死男人又穷又酸,说她犯了七出之口舌之过,死活不肯要她了。可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使些手段,想把两人的日子过得更好罢了。现在她有了好机会,自然要为自己图个前程,再不过那挨苦的日子,日日辛苦,又要下地,又要管家,比现在在戚家当下人还不如。
而之前她可是生过两对双胞胎儿子的,这证明她绝对能生。而她看出来了,在这个家只要能生养,就一定坐得稳位子。现在的关键在于哄得戚少夫人高兴,让戚大人纳了她们为妾,那一切就都好说了。至于今后,糖豆倘若生不出,又因为美貌而被戚少夫人看不顺眼,她就独大了。那样的话,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倘若糖豆真不识抬举,死也不肯对戚少夫人低头,怕是会坏事。那她就得想办法除掉糖豆,她自己想办法混上戚大人的床,那时就算少夫人不肯也没办法了。当然,那是下下之策,以少夫人在这个家的份量来看,轻易是不能得罪的。
“戚大人正眼也不看我们一眼,何必去拆散人家美好姻缘?”好半天,糖豆又说。
豆糖气不打一处来,却因还得依靠人家往上爬,于是强忍着道,“现在装什么正经,当初老太太和夫人把咱们买进府,可是说得一清二楚的。现在你又想反悔了吗?那先得让你娘家把拿人家的一百两银子交出来。什么丫头啊?镶金的?要一百两银子的身价?人家本来就是要给孙子、儿子收屋里头的人,才特别慷慨,你现在又想要当丫头了,一来言而无信,二来也说不通道理呀。”
一听这话,糖豆低下了头去。
不是她不喜欢戚大人,那样的男人有谁会不喜欢?但是她冷眼旁观,总觉得戚少夫人不是坏人,而且还是个暴烈的性子。老太太和夫人既然想出这招来,让她和豆糖先跟少夫人混熟,再偷偷把她们送到戚大人屋里,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明情况,摆明是少夫人坚决反对戚大人纳妾的。
那么说,这就是一家子人合伙骗少夫人呀。就少夫人那个脾气,到时候真发作起来,只怕她死一百回也不够。所以,她不是不愿意给戚大人当妾,她是怕呀。
可是,她弟弟生了重病,娘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卖给人家作妾。那是死契,不能赎的。现在她如果不乐意这么做,拿什么还人家银子?唉,还是从了吧!
“好吧,你说得对。可是,我总觉得骗人不好。”她喃喃低语。
“这怎么叫骗人,话说她当正妻的,自己生不出来,还要阻止相公纳妾,本来就不贤惠,要休了也是有理由的。”豆糖撇了撇嘴道,“现在是一家子大小都在就乎她的心气儿哪,都怕她不高兴,根本就没有道理。只是,咱们即入了戚家的门,就得听老太太和夫人的话,现在就让你讨好下少夫人,让她将来容得下咱们不就行了?又不是现在就洞房,看你的扭捏劲儿!”
“我害怕少夫人。”糖豆说出心里话。
豆糖叹了口气,因为她也害怕。她们做的总归是偷偷摸摸的事,气势上先矮了一分,而少夫人跟随戚大人多年,有地位、有气质、有恩情又有钱、而且年纪虽然不小了,却依然漂亮得很,戚大人在她面前都是轻声细语,不敢大声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不怕?
但是,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摆着,怕也要往前冲。再说她还有人帮着,白氏夫人说了,她和戚大人青梅竹马,亲如兄妹,最知道戚大人的喜好,到时候会如数对她讲的。
她以前只在白氏夫人的家里当过帮佣,人家为什么会忽然对她那么好,她已经被心里的渴望蒙蔽了理智,根本没有想过。其实她不知道,老太太和夫人之所以收下她,不怕她命硬,完全是看中她能生养,而且据算命的说她本身就命中多子。
“咱们做妾的没有地位,怕了正妻是正常的。所以,老太太和夫人才叫我们讨她的好嘛。”她说,“其实简单,只要嘴甜点,凡事都让着她,顺从些也就行了。好啦,你别三心二意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老太太说少夫人只在家待一个月,然后就想办法想支开她,让咱们和戚大人圆了房,等有了孩子,万事也就安定了。你想,少夫人就算再凶悍,也不能对戚家的后代根苗下毒手。”
到这时,糖豆终于被豆糖说服了。而一边的如初毫不知情,只打算暗中观察这两个丫头中哪个更适合留在夫人身边,替她为夫人分忧,且不知人家是惦记着她的老公呢,更不知一场家庭阴谋在等着她,严重考验着她与小光的爱情。
第四回 没什么好怕的
日升日落,时光如水。转眼,如初在家侍候了老太太半个多月。不过她日日忙碌,又天天都收到小光洋洋洒洒好几大张纸的信件,看他写一大堆生活琐事和肉麻的甜言蜜语,日子倒也不难过。
其实,她早发现老太太是装病,虽然她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小毛病不断,但目前并没有大病。不过她觉得可能是人老惜子,喜欢儿孙绕膝吧,那她就替小光尽尽孝好了。
关于那两个丫头,她先教了她们一些简单的医疗技巧,然后就让她们把点心铺子这套熟悉起来。经过观察,她发现糖豆会算帐,也会写字,极为聪慧,是个管家的好料子。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她虽然没有名字,但唐家原来也是买卖人家,她跟父亲学着识过字,算过帐。不过后来父亲因担保别人而受了骗,被逼自杀,家道也开始衰败起来。
而豆糖,从小生长在穷苦的小作坊家庭,动手能力就强了,尤其对做点心方面很有天赋,手脚又麻利又干净,不管学什么,都几乎一上手就能学会的。
于是,她那天生教育工作者的热情劲儿又犯了,打算因材施教,陪养出两个能干的姑娘来,这样就算将来她们不留在戚家,也会比较容易独立。
不过,她不仅观察这两个丫头的能力,也注意了下人品,虽说豆糖比较殷勤吧,可是她却比较喜欢糖豆。倒不是因为糖豆样子长得极美,而是这丫头巴结她的时候显得很笨拙,似乎是想努力让她喜欢,但却不知怎么做似的,倒显得特别可爱了,完全没有美人们常有的娇骄二气。
还有一点,这丫头总是偷瞄她,还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对她讲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她又一个劲儿的摇头,如果豆糖在场,还有点胆怯害怕的模样,令如初感到莫名其妙。
但后来她想,也许是想多学点东西却不好开口吧?因此她也不多问,惊了人家倒不好了,毕竟是才及笄的小姑娘。如果她像古代女人一样结婚早、生孩子早,以她现在的高龄,可能都可以当糖豆的娘了。
只是她虽然没留意糖豆的表现,豆糖却看到了,而且又惊又恼。她觉得那不知死活的丫头是想对少夫人提起纳妾的事,万一捅出这件事来,她的美梦就黄了。她旁敲侧击的向夫人打听过,知道她们要想成为戚大人的妾室,前期必须是瞒着少夫人的。
烦恼中,她的“大恩人”白凝若回娘家了。而且,还顺便来“探望”了下戚老太太和夫人。因为之前打听到如初在家,白凝若除了携带了些礼物外,还特地带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她看来,当初在抢元敬时冤枉的输掉了,可今天她却赢了回来。这么露脸的事不炫耀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了。
如今戚家比白家还要富,她没敢再用各色礼物来显摆,在闲聊时只一个劲儿拉扯一双儿女,恨不得装在盘子里给如初看,弄得孩子哇哇直哭。
如初暗暗摇头,心想难道贾宝玉说得对?女儿家在结婚前都是珍珠,结婚后就成了鱼眼睛了?眼前的白凝若不就是吗?嫁人前还有点才女的气质和风度,现在却变成比无知妇女还狭隘和白痴,咄咄逼人的不是地方。可不对呀,她也是女人,可她自认婚前婚后没什么变化,可见人还是在一颗心,心底是真正的善良,那就永远也不会变的。
幸好当初没把她让给小光,不然现在小光可有得受了!
“凝若呀,咱们戚白两家是世交,你也是我孙女一样的人,你过得好,奶奶我也高兴呀。”戚老太太见白凝若眼珠儿一转,似乎要说些什么似的,连忙拦住话头。
今天,她和儿媳已经拦了好几次了,知道白家丫头没安好心眼,非要伤如初的心。如初是没有生养一子半女,全戚家都很着急,但那也容不得外人欺侮她。
“奶奶……”
“唉,我老了,精神不济,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多玩会儿,我就不陪你了。”老太太又道,“如初啊,你扶奶奶进去。你上回花重金给奶奶买的那个什么皮的褥子真不错,我就说嘛,你能干,钱没有白花的道理。”她话里话外点明如初聪明会赚钱,又拉着如初走,摆明是不想让如初待在这儿受气了。
白凝若一看,唯恐失去了刺激如初的机会,忙道,“老太太,我正好也要走了,这就先和您告个辞,以后再来看您。”因为如初是长孙媳,和她同辈的,她要走,如初没个不来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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