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原是程家的夫人,虽然与程彦博既无夫妻名分也无夫妻之实,却有替程老夫人送终之情,又有代程彦博操持程家三年之义气,程彦博却一纸休书将小姐净身出户,若非刺史夫人替小姐正名,小姐就得顶着弃妇的污名过一辈子。
此后又有程家新夫人姚氏,在清溪村造谣诽谤小姐,一品天香开业日在店铺捣乱,企图再毁损小姐名誉。
姚氏陷害小姐不成后,便又轮到程彦博。这次更恶毒,竟然安排桑九娘,设计谋企图栽赃污蔑一品天香,若被他们得逞,一品天香自然开不成,小姐肯定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李家上下十几口,全赖一品天香的收入营生,一品天香若倒闭关张,李家的生计便断了。
正所谓,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这程家夫妇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李家和一品天香,李家仆役自然同仇敌忾。
明日那程彦博登门赔礼,非好好整治他不可!
李安然这次也是存心要显示自己的实力,给程彦博和姚舒蓉一个下马威。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李安然非常清楚。程彦博和姚舒蓉屡次三番地针对她,自然是仗着程家的财力和势力。但今非昔比,她如今也不是毫无根基任人欺负的孤女了。所以明日,便是她给程彦博和姚舒蓉的一个警告。
在她看来,她和程家之间并无非解不可的仇恨,完全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程彦博和姚舒蓉一直针对她,实在是不知所谓。
就趁这个机会,把过往的误会和恩怨,都一并了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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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作坊和店铺的伙计们,都按照往常的时辰来上工了。大家照例先做清扫整理的工作,蕊儿到来以后,将一块立牌放到了店铺外头。
“店东有事,今日停业。”
与店铺隔一条小巷的李宅内,早饭过后,李安然便叫了福生。
“你去笃行学堂跑一趟,跟裴先生说,今日家中有事,请先生下午稍晚些再来。”
福生应了便去。
紧接着李安然又叫了泰生:“去春风楼上楼订一桌席面,午时前送来。”
泰生也去了。
青柳小丫头正站在旁边,嘟囔道:“小姐真是的,那程彦博坏透了,怎么还请他吃酒席。”
李安然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谁说这酒席是给他吃的,纪姑娘会来,县令大人也要会来,这是给他们吃的。”
正说着,门房黄四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来。
“小姐,纪姑娘来啦!”
李安然忙带着丫鬟们迎出来。
纪师师的油壁香车果然已经停在了大门口。花朝节那日她的车被踩烂,事后又订做了一辆。
李安然见朵儿正扶着纪师师下车,便笑道:“你们来的也太早了。”
纪师师笑声如银铃:“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今日有好戏看,自然迫不及待地过来。”
李安然哼了一声,佯怒道:“还说呢,你好歹也是一品天香的股东,每月拿着红利,你自己算算,从开业到现在,统共来过店里几次。”
纪师师捂着胸口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店开得实在凶险,又是闹事又是砸店的,我胆子小,吓坏了我可不值当。”话没说完,已经笑得腰都弯了。
只把个门房黄四看的口水横流,乖乖,这纪姑娘不愧是灵州花魁,笑得那叫一个撩人,他的身子都快酥了。
123、被算计的程彦博
日近正午,一品天香店门外,琉璃街十字路口处,终于驶来了一辆富贵华丽的马车,众多奴仆前呼后拥。
到了店门外,有长随忠庆打开车门,道:“老爷,到了。”
程彦博坐在里头,先探头看了看,见店门外只是立着一块“店东有事,今日停业”的牌子,街面上行人往来,并没有特别的迹象。
他暗暗松一口气。
原先还怕李安然趁此机会,在他登门赔礼的事情上大做文章,闹得人尽皆知,以此来羞辱他。但现在看来,至少在场面上,人家没打算坑他。
他这才下了车,示意忠庆去敲门。
忠庆在门上只敲了两下,便有一位面容清秀的伙计开了一扇门。
不等忠庆自报家门,伙计已经闪在门边,道:“本店店东已恭候多时,请程老爷入内。”
程彦博警惕地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小心地走了进去。
伙计道:“店东在二楼等候,请程老爷上楼。”
偌大的店堂,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这伙计,竟然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程彦博不由有些怀疑,这李安然该不会设了什么圈套,等着他往里钻吧。
他对李安然的记忆其实很少,最开始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丫头片子,一直都跟在程老夫人身后,像个影子一样;成亲的那段历史是空白的;然后就是他从京城回来,休掉她时,一身不起眼的布裙,平凡朴素,他几乎连正眼都未曾看过一眼。
论起来,这个女人在他家待了将近二十年,和他一起长大,又曾跟他有过婚约,还替他给祖母送终,做了程家三年名义上的当家夫人。他们两人之间应该关系紧密才对。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她的印象竟然浅薄得如同一个路人。
反而在李安然离开程家之后,她的名字每一次出现在他耳边,都变得越来越有分量。
姚舒蓉因羞辱她,反遭到护国侯府的冷遇;一品天香开业日,她恢复了清白女儿身份,却让他成了灵州城的大笑话;而他蓄意报复,设计了桑九娘之局,最终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安然的存在感,一次比一次更强。
这种前弱后强的对比。让程彦博很难接受是同一个人。一个丫头片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呢?
这贱人今天故意要他登门赔礼。也不知道设了什么陷阱。
“程老爷,小心脚下。”
伙计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来,程彦博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地上了楼。
楼上原是三个雅间,一大两小。伙计走到大雅间门口,推开门,道:“程老爷请进。”
程彦博走进去,见雅间内布置得十分雅致,当中一张花梨木的圆桌,可供十人饮宴。靠窗设着罗汉床,左右两边都是茶几圈椅。
只是这屋子跟楼下一样,都是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伙计拍了一下手,便进来一个丫鬟。手中托着茶盘,盘内一只茶盏。
丫鬟将茶盏放在一个茶几上,然后便默不作声地退下。
伙计道:“请程老爷品茶稍候,本店店东即刻便来。”
说完,也不等程彦博的答复。直接便退了下去,把雅间的门也给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彦博,还有跟着他进来的长随忠庆。
程彦博绕着屋子看了一圈,除了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甜香,别的也没看出什么。他坐下来,端起那茶盏闻了闻,似乎还不错,便喝了一口,却差点没把舌头烫下来。
他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也不管茶水溅出来,没好气道:“这什么意思,请了我来,却连个鬼影儿也没有。”
他指着忠庆道:“你去看看,那李安然来了没。”
忠庆应了,出了雅间,却见四下无人,连那伙计和丫鬟也不见了,跑到楼下一看,也是一样空空荡荡,不由莫名其妙,同时心里也有点毛毛的,只得跑回楼上。
“老爷,一个人也没有。”
程彦博瞪着眼睛道:“这是要干什么?”
忠庆哪里知道人家要干什么,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
程彦博本想着,要是李安然敢故意羞辱他,他也不可能任她摆布,有护国侯撑腰又怎么样,他程家好歹也是灵州首富,在灵州地面上也不是没有势力。但人家也不坑他,也不骂他,把他晾在这儿,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程彦博耐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大喊起来:“来人!来人!”
“人都死到哪里去啦!”
叫了半天,也没人应,这楼上楼下,只有回音飘荡,明明是大白天,却给人身处鬼境的违和感。
程彦博终于发怒起来,抓起茶盏往地上一砸。
“奶奶的,敢消遣本老爷!忠庆,走!”
主仆两个刚准备破门而出,就听见外面人声喧哗,楼梯的板子被踩得咚咚响,脚步纷沓,笑语不断。
程彦博怒发冲冠,好呀,把本老爷晾在这里不闻不问,你们自己倒嘻嘻哈哈,他给忠庆使了一个眼色。
忠庆点点头,抬腿就要踹门,不过下一刻又想起这门是朝里开的,除非踹破,否则也不可能一踹就开,便只得放下腿,双手大力地将两扇门一拉,门扉撞在墙壁上,蓬蓬作响。
程彦博冲出门来,怒气勃发地吼道:“谁在装神弄鬼,给本老爷滚出来……”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这句话吞进自己嘴里。
一身便服的灵州县,左边李安然,右边纪师师,被她们两人簇拥着,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丫鬟、伙计、衙役皂隶,人人都张大眼睛看着他。
灵州县是受了李安然的邀请,请他今日来做个见证。原本以灵州县的身份,未必将一个开胭脂水粉铺的商妇放在眼里,不李安然聪明地让纪师师去邀请他。
纪师师身为灵州花魁,灵州的贵族官僚几乎都做过她的座上宾,当然并非人人都是入幕之宾,不过是借她的东道互相拉进彼此的关系。纪师师的作用,更多的在于给不同身份职位的人拉关系,像个中间人。不过她这个中间人,因为跟各方都有交情,加上又是灵州花魁,所以本身也是很有分量的。
有花魁出面,加上李安然背后又有护国侯撑腰,灵州县自然便答应下来。
今日并非公务,所以他穿了便服,到了之后,便受到了李安然和纪师师的热情接待,一群人簇拥着他上楼来,正将他捧的高兴,就见程彦博直眉瞪眼地冲出来,口中还骂骂咧咧,灵州县的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
等到进了雅间,见地上一个茶盏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横流,灵州县更是哼了一声。
李安然便道:“看来是安然怠慢了,惹得程老爷连茶杯都砸了。”她对灵州县道,“是我的不是,能得大人赏脸做个见证人,谁知程老爷却并无和解之意,差点冒犯了大人。”
灵州县本来就对程彦博有诸多不满,此时见他如此做派,更恼他不知进退,冷冷道:“今日本县为见证,为的是消除李姑娘和程家的误会,做个和事老。程老爷你如此怒气勃发,是对本县不满么?”
程彦博忙道:“当然不是!大人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等候太久,又见空无一人,一时生气,才会砸了茶杯,绝不是对大人有所不满。”
李安然道:“那是我的不是了,只顾着迎接大人,却冷落了程老爷。”
程彦博还不至于笨到看不出眼下的形势,他分明是中了李安然的算计。她故意将他晾着,就是为了激怒他,在灵州县面前失仪。他如果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只会让灵州县更加误会。从上次的会面上,他已经看出,灵州县对程家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地关照,钱照收,事情却不照办。
所谓民不与官斗,程彦博虽然缺少大智慧,但这一条至理名言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程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人,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灵州县想整治程家,有的是办法。
所以他只得认栽。
好在李安然没有再说什么,灵州县也没有抓着不放。
大家终于落座,李安然吩咐上了茶水。这次可不是像给程彦博那样一杯滚烫的茶了事,茶水的温度都刚刚好,瓜果点心也摆了一桌。
喝了半盏茶,灵州县开了口。
“本县忝为父母,最希望的便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商贾们和气生财。日前程老爷与李姑娘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原是程老爷有错在先,不过李姑娘深明大义,并无追究到底之意。今日本县受李姑娘所请,来此做个见证,希望两家消除误会,从此和解。若两位都认同本县之意,便请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如何?”
李安然先笑道:“大人是青天父母,但有吩咐,我等自然无不依从。”
灵州县满意地点头,又看着程彦博。
程彦博冷笑道:“大人的吩咐,在下自然遵从。不过李姑娘的和解之意却有些牵强,若真心和解,难道还会要求在下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么?”
124、问你个哑口无言
面对程彦博的不满,李安然淡淡一笑,道:“程老爷对安然的误会果然深了。当日大人派人传话于我等,说程老爷有意赔偿我一品天香损失,以作为和解。安然心想,若公然接受程老爷的赔偿,程老爷的声誉必受影响;倒不如私下请了程老爷过来,咱们面对面地将此事说清楚做个了结,如此一来可抚平店内伙计的汹汹群情,二来也保全了程老爷的名声。只是又想,程老爷既然指使了桑九娘来砸店,必是已经先入为主,对安然有所误会,贸然相邀,程老爷未必肯过来,是以才托了大人传话。”
她对灵州县道:“安然如此做法,莫非欠妥?请大人指教。”
这番话连消带打,字字句句都像是为程彦博着想,为大局着想,听着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灵州县哈哈一笑道:“李姑娘考虑甚为周详。”他又对程彦博冷脸道,“此时本就是你程家有错在先,李姑娘肯私下和解,已是本县斡旋之下的结果,若你还有所不满,本县便撒手不管,由你自行了结!”
程彦博正要说话,灵州县最后又幽幽地加了一句:“只是护国侯那边,若对结果不满意,你却不要再来求本县。”
一提到护国侯,程彦博再度泄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仅护国侯给李安然撑腰,灵州县如今的态度,也是偏向李安然的。总之,他今天这个软是服定了,否则便是同时得罪护国侯和灵州县,一个是权贵,一个是现管,有这两尊大佛压制,程家还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他只得从袖筒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面上,道:“这是赔偿李姑娘损失的五百两银票,还望李姑娘笑纳。”他用两根手指将银票按在桌面上推过去。
李安然嘴唇微扬。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丫鬟道:“叫人进来。”
丫鬟去了不久。门外便陆续进来七八个伙计,有男有女,排成一行。
李安然先对灵州县解释道:“日前桑九娘砸店,这些都是挨了打受了伤的伙计。”然后,她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银票,对伙计们道,“日前你等无辜受伤。今日程老爷亲自上门,赔偿了五百两银子,作为对你等的赔礼和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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