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凌沉下脸,盯了她好一会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海茉怔了怔,目光渐渐迷离。
“姐姐变了?” 易风凌紧紧的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一丝神情。
海茉垂下眼睫,眸子有些慌乱,慢慢蹙起柳眉:“我是变了,一切都变了……〃
易风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姐姐一定吃了许多苦,可我却无能为力。”
“不是的灵儿!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看着他自责的脸庞,海茉焦急说道。
“和我无关,那么是跟他有关吗?”黑眸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易风凌盯着她,唇边的笑容渐渐冷却。
灵儿说的是君少卿吗?海茉抿了抿唇,眼眸里闪过一丝焦虑和忧郁,忽然猛地转过头。
“我又碰到姐姐的伤疤了?” 易风凌摇摇头,压下心中的憋闷,挤出一丝笑容:“ 我好像总是这样,一直在逼你。
海茉的柳眉几乎拧在了一起,她微微轻喘,不是灵儿逼她,是她自己将自己逼到今天这个局面
“算了,我不强迫姐姐,姐姐什么时候想说在告诉我吧。” 易风凌忽然站起,自嘲似的苦笑。
清风吹来,野草倒成一排,平滑的湖面忽然“咣当”一声巨响。芷茉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易风凌正往湖里投掷石头,她呼口气,唇边逸出苦笑。
“好像我还不如一个外人。” 易风凌走向她,忽然想起君少卿那日亲吻她的画面,眯起的桃花眼多了一丝嘲讽,他伸了一个懒腰,觑向幽幽的湖面压低声音:“我这个弟弟……做的真失败!”
“不是……灵儿;我…… ”海茉咽了一下口水,眸色慌张的想要辩解。
“不要说了……………” 易风凌忽然打断她的话,黑眸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笑着别回目光:“我也不想知道了。”说着,转身立即离去。
“灵儿………………” 海茉叫着上前一步,看着他给出的落寞背影,紧紧的咬出泛白的唇瓣,心中一片悲凉!
说了又如何,把伤疤揭开,两人除了抱头痛哭,还能怎样?伤疤依旧在,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过去。灵儿对她怜惜也好,同情也罢,她都不应该再拿这些和亲情去牵绊他。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奢望什么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渐行渐远
“你说冉瓣他们在寻找一样东西?” 君少卿挑了挑眉,
“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句咒语!那日她夺得花魁状元之后,我看见她跟一个紫衣人说起这件事,如果有了那句咒语,就可以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一个红衣少女恭敬的站在一旁,慢慢说道。
“神秘的地方?” 清俊的面容略带沉思,修长的手指抚上一根翠色的竹萧。
少女静静的看着他,细长的眼尾闪过一丝奇异之芒,乌黑的嘴唇慢慢的蠕动:“半月之门!”
寒光一凛,君少卿忽然想起唐莫儿说起父亲的神秘失踪,猛的紧盯少女:“和我父亲有关?”
少女晶亮的黑瞳飘向窗外,还是清晨,冷荷含露,满池的芙蓉粉艳的一池的湖碧,她冷冷一笑,一字一句说道:“如果得知那句咒语,便可以行拜月礼,启半月门!”
行拜月礼,启半月门?!
君少卿一惊,手掌紧紧握住竹萧:“你怎么知道?”
“大人忘了,我是谁吗?” 少女忽然飘忽的笑了,眼眸霎那染上一层艳色,竟褪去了几分鬼气。
“你……可知那句咒语!” 敛去讶异,君少卿慢慢的问道。如果她所言是真,那么父亲一定打开了半月之门,可是他又如何得知咒语?又怎么会去了哪里?
“眉妩的命是大人的,如果大人要知道咒语,眉妩一定知无不言,可是…… ”少女的眼眸又黯淡下来:“我和冉瓣一样,只知道前半句,后半句并不知晓。”
“咒语是两句?” 君少卿又是一惊,如果这样,他终于了解冉瓣这十年布的迷局,或许他的父亲无意之间得知了全部咒语,而冉瓣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嫁给父亲,父亲的失踪也和咒语有关。
“我娘知晓全部咒语,但她只告诉我前半句,后半句……只有我妹妹知道。” 眉妩不自觉的抚向腰间的骨萧,轻轻摩挲,乌黑的唇瓣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找了她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下落。”
君少卿垂眸,眉妩一直在寻找亲人,他又何尝不是,父亲没有留下一句话,便在江南的街头将年少的他抛下,从此四海江湖,一人漂泊,这人情冷暖、孤独寂寞他全部尝遍。他看着微微发怔的眉妩,淡淡说道:“你再去查,既然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帮你找回妹妹。”
眉妩点点头,行了个礼,正打算离去。这时门外咚咚咚的叩门声,她开门一看,是一身青衣的海茉,额头沁出汗水,面容几分苍白。
“出什么事了?” 君少卿微蹙眉头,轻步上前。
海茉看看眉妩,认出正是当日在山林里救她的红衣女子,水眸定了定,朝她点头微笑。
眉妩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耳边却传来她略带嘶哑的声音:“谢谢你!”
眉妩停下脚步,凝向海茉,细长的眼眸带着几分不解。
“那日,你在山间把我救回,谢谢你。” 海茉紧紧的望着她,自己晕倒的时候应该还是半张脸,又是被她救回的,她有没有发现自己……
眉妩怔了怔,又恢复淡漠的神色,冷冷说道:“我是奉了大人的命,要感谢你应该去谢大人。” 说完,转身离去。
“你没事吧?” 君少卿又一次问道。
海茉移回目光,稳稳心神:“我想问一下……半脸人的事情……你都知道是吗?” 她刚从噩梦中醒来,梦见被剥去脸皮的水仙朝自己张牙舞爪,白色的脸皮、殷红的鲜血是那样真实,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在残留在鼻间,她一下惶恐不安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为何要撕人脸皮……是要遮挡另一半的脸吗?” 心里忐忑不安,海茉慢慢问道。
“这倒不假,你是不是担心什么。” 君少卿紧紧的望着她,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如果没有脸皮的遮面,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海茉微微攥紧手指,眸子几分惶惑。
“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半边脸是没有血肉没有面皮的骷髅白骨。” 冷眸攫住她的视线,君少卿慢慢上前。
半边脸是没有血肉没有面皮的骷髅白骨?!
海茉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琥珀色的眸子惊慌失措:没错,和自己那天在溪水中看到的一样,那不是幻觉,半脸骷髅、森森白骨才是她的真实面目,不是吗?她真的就是那可怕的半脸人吗?
可现在她的脸皮又完好无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少卿连忙扶稳她,覆盖她的柔荑,清俊的脸上一片凝重:“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会变成那般模样?”
海茉点点头,唇边浮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不是担心,她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蒙着的半张脸皮的妖怪,她已经是那般模样了。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君少卿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去了敦煌我们会解开所有的谜团!”
“解开又如何?” 海茉笑着的摇摇头,乌亮的水瞳一片苍凉:“我已经杀了人,如果我是半脸人……这一切我都逃不掉……逃不掉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君少卿的心里似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护你!”
“咯吱”一声,门外树枝折断的声音一下惊动了两人,海茉回头一看,发现门没有关上,一个黑色身影从庭院里的大树上轻跃而下,朝他们慢慢行来。
是灵儿!
心猛然一跳,海茉连忙想抽回自己的小手,却被君少卿紧紧握住。
“打扰了两位真是很抱歉。” 易风凌一副吊儿令当的模样大大咧咧的迈进门槛。
“的确是打扰了。” 君少卿镇静自若的回道,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易风凌望向海茉,嘴边勾起戏谑的笑容,眼眸却一片冰冷:“我姐姐还云英未嫁,君大人却三番两次的轻薄于她,传出去岂不坏了我姐姐的清誉?!”
他这么一说,海茉满脸羞愧,奋力抽出自己的小手,想转身离去,却被易风凌一把拽住。
“如果我愿意负责,便没有问题了吧?” 凤眼闪过一丝异芒,君少卿不紧不慢的说道。
易风凌一下沉下脸色,黑眸凌厉的射向他:“你什么意思?”
君少卿望向海茉,她惨白的小脸惊慌失措,水眸一片恳求。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竹萧把玩,冷笑道:“没什么,我君少卿看上的就绝对不会放手!”
“我姐姐容貌普通,可入不了大人的法眼!” 说着,易风凌猛的抓住海茉的皓腕,朝她喝道:“你给我过来!” 说着,便拖着她往外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君少卿紧紧的握住寒竹萧,神色阴晴不定。
“灵儿放开我。” 海茉使劲的挣扎,看着他满脸的怒气,心里隐隐害怕。自从那日在他父母坟前不欢而散后,她就没和他说过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拐到长廊转角,易风凌松开钳制,黑亮的眼眸熠熠的注视她:“姐姐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我说过的,他救过我。” 海茉揉搓着皓腕,一片通红,灵儿的力道好大。
“姐姐还在瞒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漂亮的桃花眼闪着愤怒的神色,易风凌摸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道:“在你的心中,我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他不是外人!” 海茉忽然脱口而出,看着易风凌满脸的惊讶,一下后悔起来,蹙了蹙眉,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不是外人?” 易风凌笑了笑,脸上一副受伤的表情,猛的按住她的肩膀,俊脸逼近:“那么说姐姐是喜欢他了?”
脸边传来他呼出的热气,那迫人却又充满暧昧的气息逼的海茉转过头,想起自己半张脸的模样,她咬紧牙关:“他于我有救命之恩……自然……自然不是外人。”
浑身一僵,易风凌慢慢放下她,从她面前擦肩而过,垂下的几缕黑发在他的眼眸投下深深的暗影:“说到底,灵儿还是不能让姐姐依靠,我们相依为命了七年,真的比不上你和他相识的几个月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海茉心里拼命的叫着,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难过的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一切都变了,我不是我,谁也不是,怎么还能再当你的姐姐。”
易风凌背对着她,下沉的心如同坠着一块重石压得他几乎不能负荷,幽如深潭般的黑眸愈发悲凉:“这么说……姐姐是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
海茉死死的咬住下唇,极力隐去满眶的清泪,慢慢转身。她怎么要,现在这样的她什么都要不起啊。
“如果这是姐姐的选择,我无话可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也放心。只是…… ”易风凌顿了顿,眼底忽感一股湿意,他低声说道:“只是姐姐说过永远不会丢弃灵儿,现在却说话不算数。”
“不是的……我从未这么想过!” 海茉轻喊出声,牵扯着声带如火燎过般的疼痛。
“既然姐姐答应过的就一定要做到,灵儿无所谓,可别人却不一定能善罢甘休。”易风凌想试着挤出笑容,做出豪爽的样子,却发现颊边早已湿透,他沾上一点,怔怔出神:是眼泪吗?为什么他没有流泪的感觉。
海茉痛苦的摇摇头,合上羽睫,泪水纷纷跌落。
“再过几日,我就随师傅回玉泉山。” 易风凌清了清喉咙,咽下那抹酸涩:“也不知还能否相见,姐姐……你要保重!” 说着,一狠心,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灵儿……” 话还没说完,耳畔传来的那沉重脚步让海茉停下,心如刀割,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发出轻轻的字节:“保重!”
炎炎夏日,幽幽长廊,两个人就这样背对着背慢慢走开,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梦魇
风儿轻轻的吹啊吹
鼓儿轻轻的摇啊摇
月儿悄悄的照进来
照亮了宝宝的笑容
嘿喽……………嘿喽……………
宝宝睡得香啊
四处静悄悄啊
只有轻轻的歌声
伴着宝宝入梦乡啊
嘿喽……………嘿喽……………
一个女人的声音飘渺空幽,犹如初春世界拂过面颊的柳条儿,让人从心底暖熏起来。手指轻轻的摇晃咚咚咚的小鼓,嘴边吟唱着那支古老的曲子,那么安宁、那么宁静,海茉几乎要沉醉在其中,她想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却始终模糊不清,只有唇角的温柔浅笑,慢慢的上扬,似乎所有的幸福都随着歌声低婉而出,不在寒冷,不在彷徨,暖暖的……淡淡的……
“娘亲是什么?”
“娘亲就是娘亲,会搂着我睡觉,会给我做好吃的桂花宝鸡,会唱好听的歌。〃
“姐姐灵儿饿………………”
“他们不要你,还有我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软软的童音夹杂着飘渺女声在脑中乱哄哄的一片,海茉不安的蹙眉,汗水自额间留下,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拉着灵儿的小手许下重重的诺言。
“灵儿会保护姐姐!”
“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姐姐说过永远不会丢弃灵儿,现在却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
质问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旋,满目都是灵儿含泪的双眸。瞳眸一下睁开,海茉从梦中醒来,额头、脖颈、后背全是汗水,濡湿了身上的里衣。她微微轻喘,怎么又梦到了小时候,她和灵儿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她…… 娘亲!!梦中的那个女子,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一定就是娘亲,哼着那支古老的曲子陪伴自己入睡的娘亲。
已经多久没有想起她了?海茉叹口气。自从遇见灵儿之后,她几乎快忘记自己还有娘亲还有姐姐,想起五岁那年一个人孤零零的从树下醒来,所有一切全都不见,心里就空的难受。
她摇摇头,也可能休息不好,起身下床,打开房门来到庭院,看着早已升起的日头,微微出神,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上回说出那样绝情的话,一看见灵儿就心如刀绞,连同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她不知现在的自己如何跟他相处,想到自己就是可怕的半脸人,搅的她的心疲力憔,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管他什么半脸人,管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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