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艾丽卡打来的,她说她想看看照片好不好看。
好看,非常好看!隽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最后约定在玛莉莲酒吧见。
隽听到一声清脆的挂机声后,对着听筒发了三秒的呆。
四
“玛莉莲”是位于西区的一个小酒吧。深夜十二点过后,是跳慢舞的休息时间,只放一些英文老歌或柔软舒缓的萨克斯风。
隽哼着歌,抱着一大摞相片和夹子在木桌边坐了下来,很意外地,一个人影一闪,他看到了那个地铁女孩。
她靠着吧台站着,仍穿着那件白色的T恤,卡其色的布裙,长发漆黑,倾撒腰间。
隽径直走了过去。
嗨,是你!女孩眼里有一丝惊喜。
常来这里?
不,偶尔。
等人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总是在偷看我的表!”说完,雅扬了扬手臂。确实,她的手表酷得可以,大得出奇。
因为上次的偶遇,这次的交谈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原来女孩雅就在离男孩隽学校不远的F大读书,学服装设计,今年大二。她倒活泼伶俐,知道隽的学校和专业后,就改叫大师兄了。她留了一个电邮给他,因为没有纸,是写在一张剥开的糖纸上的。隽伸出手的瞬间,他感到她柔软的长发从指尖掠过。
7年后的欢颜(2)
雅把那颗糖轻巧地丢进口中,无比可爱而甜蜜的笑着。
艾丽卡远远地走来。时下女孩流行短小LOOK,个个把自己包裹得如精致的海蛇,但今天的艾丽卡更出色,全身闪烁着幽蓝的光泽。那种蓝光,仿佛来自幽深的海底,晶莹剔透。他留意到艾丽卡的发间还斜插了一朵黄色的雏菊,如此单纯,如此不费力气,美丽和青春就这样突袭过来。
他正出神,雅笑道:“我的朋友叫我了,再见啊,大师兄。”
艾丽卡偏过头笑笑:“她叫你什么?”说话间,她柔软的小手便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隽觉得快乐和美丽,是如此真实地存在。就像今晚,快乐的雅,美丽的艾丽卡,真实的玛莉莲,都存在着。
五
那个夏天的黄昏里,隽拿旧报纸包了一大捧中国玫瑰去看艾丽卡,中国玫瑰的花朵红艳硕大,奇异浓烈的香与报纸的油墨清香柔和在一起,极为东方味,幽远久长。
地铁在黑暗与灯光的交织中,呼啸而行。
玻璃窗上映着他精致优美的轮廓和大片大片的红色,像漂流的水彩画,本来俗气的红色这时显得那么灵秀而安宁。
走过彩色的人流,走过绿荫的长街,走过灰旧学生公寓的长廊,他抱着一大捧中国玫瑰,去敲她的房门。
可是,艾丽卡不在。她在门口留了一张纸条给他,说她和同学旅行去了,目的地是向往已久的西藏。
那一年的夏季过得好不悠长,他搞完了毕业设计,忙完了毕业论文,联系好了单位,可艾丽卡还是没有回来。
天气已经转凉了,他最后一次去她的公寓。
她的室友哭着告诉他,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在缺氧的高原,由于一次小小的感冒发烧,她竟一直没能醒过来……
隽在以后的许多年还时常会梦见那条灰色的长廊,长的无尽无休;两边都是紧扣的门,走廊尽头,是艾丽卡的门。黑暗掩盖了闪烁的幽蓝色门环。空中回荡的是黑人教堂里的一种灵歌,那是一只唱给耶酥基督的歌,纯净得仿佛古代阿非利加的河流。
六
七年后的一个清晨。
雅坐在自家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喝咖啡,她穿着米白色的碎花长裙,搭着一件青灰色的粗线衫,长发依然如瀑,只是松松地在后面打了个结。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来,竟有一片落叶坠进纸杯里来,她把叶子提出来,贴过去闻了闻,腐朽的树叶也有种植物的冷香。
隽正在屋内随意翻着一本旧杂志,突然,他看见了一页彩照,竟是一张酷似艾丽卡的脸!背景是西藏纯净悠远的天空,她诡异的笑着,脖子上挂着一串彩色的珠链。
倏地,雅在屋外扭过头来:“隽?为什么你从不给我拍照呢?”
隽没有回答。
雅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看到一团白色的云朵正以优美的姿势蔓过灰灰的屋顶。
绿茶点评: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有被不止一种的,我们控制不了的东西所戏弄,正是过了这一关,过不了那一关。有时赚,有时亏,有时输,有时赢。
这种我们控制不了的东西就叫——命运。
譬如,重友情的,被义气所戏弄;重健康的,被病魔戏弄;逃避的,被偶遇所戏弄,聪明的,被简单所戏弄,情痴,被机缘所戏弄。
其实,每个人要逃也逃不过,唯有用我们的佻达交换命运的佻达。
爱情,有时就是这么神奇,起点即终点。
只是,我们永远不知道谁在爱情背后偷偷轻笑?
那套冰蓝色的玫瑰裙放在橱窗里很久了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圆满的故事。
8月牵手玫瑰裙
夏天的街上,喧闹、躁动、鲜艳、诱惑。心慧百无聊赖的走着,像只慵懒而又乖精的猫。
一家一家精品店、专卖店逛过,可还是没有她十分可心那种。
心慧索性买了客冰淇淋,坐在路边的遮阳篷下,慢慢地品尝起来。
她一袭白裙,腕上晃动着许多细碎的银碎的银镯,是一道惹人眼目的风景。
“米粒,”这时有人低唤她,是一个漫和的男声。
不会吧?这个城市谁会知道她这个小名?心慧把眼睛睁得好大。
“米粒,是你吗?”声音很近,就在耳畔。
眼前站定了。青灰色皮鞋、白色沙滩裤、素格条纹棉补上面是一张她熟悉的脸。是他!蒙哲。心慧心里刻着的名字,她还以为再也无缘见到他了。
心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蒙哲习惯地拿出一支烟,自己点了,径自在对面坐了下来。
在淡蓝色的烟雾中,一切变得虚幻起来。
他们曾青梅竹马,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本来可以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美景图,可她偏偏是只喜欢不断翩飞的蝶。
毕业时,她不顾他的挽留,义无反顾地去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南方城市,他则留在了母校任教。一年之后,一个适时的机遇让他也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两年了,负气只是为了负气,他们俩谁都没有勇气给对方打第一个电话。
爱情真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有时,一口气可以赌一辈子。
“怎么,你会在这里?”终于是心慧先开口了。
“出差,没想到会这么巧。你呢,好吗?”
“噢,我就在这里生——活——,生生不息地活着。”心慧又开始了往日的轻松调侃。
“如果你今天不忙,帮我选套衣服怎么样?送人的,女式时装我不太会挑。”
“哦,是送女友还是送太太呀?”心慧敏感地掠了掠头发,嘴角还是露出一缕不易觉察的酸涩。
“巧了,我今天也准备给男友选件衬衫的,顺路一起去看看吧。”心慧的谎撒得随口就来。
他并没有注意听她说话,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盯着她看。
她陪他挨家挨店地精心挑选着,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和空濛。
终于,在一家情调很浓的时装店里,选中了一套纱质的玫瑰花裙。冰蓝色的底上描了粉朵的玫瑰,每朵花上又缀了粉色的丝带,腰线很高,打了许多细小的皱褶,层层曲曲的荷叶边晃动着如水的轻柔和静谧。
她一眼便看中了。他也非常喜欢。
临了,心慧没忘在邻柜买了件男式衬衫。
“再配双细带子的粉鞋,就更合适了。”
心慧一边说一边把纸袋递给蒙哲。她对这件裙子有种特殊的沉醉,但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买两件一模一样的。
“你很配这件。”他并没有去接纸袋。
“我?”心慧一头雾水。
“这次让我遇见你,是老天的善意安排,谁说我的女友不可以是眼前的你?米粒,你呀,还是老样子。我们一口气难道要赌到老吗?”他温和得好像长辈。
心慧捧着那件冰蓝色的玫瑰花裙,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滴了下来,在裙子上一点点晕开运河,像两朵玲珑的冰花融化在一起,那么温暖地依偎着。
咖喱点评
恋人之间,如果是赌气、使性子闹分手,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下台阶。
下得舒展、大气、面带微笑,仪态万方,以后再见时不会尴尬。
只要不互相撕破脸皮,人情留一线,说不定哪天要重逢。
除非你想豁出去,除非你想搞个血海深仇。
人不过是人,争的是那口气,能下台阶,气就平了。
很简单,彼此最好也不做深究。
皆大欢喜的结局往往是找到那个另人欣喜又可爱的台阶了。
自己找到,当然值得庆幸;自己没找到,别人如果肯给呢?
像心慧小姐学习吧:欣然踏出重逢的第一步!
错过了真夏果汁,还有卡布其诺;错过了玫瑰,还有百合;可是如果错过了爱情,不知道还有什么?
10点24分的错过(1)
马路对面两层的咖啡店每天开张前和打烊后一定有人很仔细地擦所有的玻璃墙,好从外面就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每张桌子上铺着墨绿色的桌布,店员系着绿围裙,很不张扬的精美。
一个年轻女子推开咖啡店的门进去,9点05分,她走上楼,坐到习惯的位置——三个月前的习惯。三个月能够养成一个习惯,但不够忘记或改变一个习惯。三个月她只习惯了要去忘记某些她的习惯,可见三个月来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依旧喜欢他,因此做得不够聪明,想不开。来得太早了,约在10点钟,她竟然早到了近一个小时。
她原来常常是迟到的,她很忙,忙大众传播事业,忙得她很少有时间顾及自己的衣着打扮。而每次见面他都穿得十分得体而精良,带着他生活的品质、优雅的气息和对她宽容的微笑,他身上永远有一股清淡好闻的味道。可她总闻得到自己衣服上头发上的别人的烟味、出租车味、灰尘味,从头到脚,统统都是随便的。而Frank总是温和地微笑着,眼睛里是男人对他喜欢的女孩子的那种容许与爱怜。她认为是她不对,不光这件事。
她终于心一横扔下了组里的事,组里的进度不会因为她就停下来,停下来也不管了那么多了。因为Frank就要没了,他没了世界就不一样了,还管地球转不转。她决定去买衣服,为了和Frank约会。
今天她穿着深深浅浅的灰色,法兰绒褶皱长裙,黑羊毛袜,银色的羊毛披肩。所以有了Frank,为了Frank,她还画了一个精致而恰到好处的妆,就为了和Frank约会。
叫了一杯真夏果汁,其实最早要这种果汁是因为它便宜,二十五块钱。果汁上来,蓝绿色,上面有一只冰淇淋球,一把柄长长的勺子,一支吸管。她把吸管外包的纸撕开,——Frank来了会说些什么呢?
不急,她安安静静地在这儿等待Frank,一点儿都不着急,亲爱的Frank,我愿意花时间在等你上,只要你说,我的时间都是你的。你知道,时间是我最好的东西。——Frank来了是想让他求婚了吗?如果他送我一束雅典娜玫瑰,我会同意吗?
音乐轻柔,外面日光和煦,落在她的脸颊眉目,腕上换掉了Baby-G,戴上一只纤细典雅的女表,她露出了原来的那一份温婉秀丽。
9点45分,就要见到Frank,他会是什么样?瘦了还是胖了?还是很英俊吗?
9点50分,Frank还爱我吗?他的温文尔雅是肯定不会变的,可是,如果他来告诉我,他已经不爱我了,我会怎么样对他?难道说什么做朋友的混账话?如果他先说——我就恨他,恨Frank。
10点。Frank。10点Frank没有来。
怎么办?
10点03分,是Frank出了什么事?算了,Frank从不会迟到,不管什么事Frank都不会迟到。——算了,走吧。
10点04分,不行,既然我已经知道,我的一撒手可能注定我与我的幸福失之交臂,这一次我怎么样都不能走。
10点05分,我不走,我要等Frank。
10点06分,我要等Frank。
10点07分,……Frank,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他买花迟了?也许他公司有急事?也许路上很堵吧?也许……也许,他不来了,他不来了,爱不爱都不来了……指尖冰凉。
10点15分,Frank,我爱你。
她打了Frank的手提电话,电话很快通了,Frank的声音永远那么好听,“喂?”
“喂?Frank,是我。你到了吗?”
“啊……”
“Frank,你到了吗?”
“没有,我——开会晚了……现在在路上,车很堵——”
“那没什么,我,事情还没有完,要剪片,下午要录大播,很赶,进度来不及,我——”
她听到Frank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无限忧伤,仔细听又仿佛是什么都没有用了的意思,他已经觉得没有用了,爱不爱又怎么样?人心是经不起磨折的,力气没了,爱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那些话,可是Frank说话在动脑筋,Frank不会说谎,他一定是已经决定放弃了。
话说至此她只有接着说下去,只有说话才能不让眼泪夺眶涌出,许多她想也想不到的话都脱口而出,“我想今天可能不行了,要不我们改期?下个礼拜吧,下个礼拜会空一点——”她忽然想到他都放弃了,那还说什么下个礼拜,她的脸因为哀伤和羞恼烧起来,泪已流了满脸。这时候听到他幽幽地说:“算了。”他说算了,“下个礼拜,算了。”他说。
“Frank。”她说。
“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说,“算了,拜拜。”
他于是说:“拜拜。”
她关掉电话,叫买单。出门时看到门口一张人走开的桌子上也有一杯真夏果汁,旁边是那个人的针织运动帽,她想Frank戴这种帽子一定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