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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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明-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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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斥候终于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王爷,王爷,岳乐将军的骑兵同陈留军鏖战一整夜,已被全歼。敌人的大队人马正朝我军杀来,好多人马!”

“什么?”吴克善和刚阿泰同时大叫起来,浑身冷汗如浆沁出。

良久,吴克善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抢过身边卫兵身上的牛角号凑到嘴巴猛地吹起来。沉重而悠长的号声在风中长长嘶鸣。

“所有蒙古、汉军诸旗丁勇听着,列阵,列阵!”

没有骑兵,现在若转身逃走,其结果是被陈留军衔尾追杀,结局不言自明。还不如奋起一击,没准能将整个局势板转过来。

“岳乐小儿真是一个废物,嘿嘿,现在敌人打了一夜,想必死伤极重。正是全歼高原的良机,到时候得狠狠地羞辱岳乐一番才解我心头之恨!”对与即将到来的大战,吴克善信心十足。

第六十二章 火枪骑兵,你的名字叫威风

信心归信心,该痛心还是要痛心。

岳乐这次打前锋将吴克善的骑兵全带了过去,想来此刻也丢了个精光。

想到这里,吴克善痛得心尖滴血,只恨不得抓住岳乐就是一通大嘴巴扇过去,“说什么精通兵法,腹有良谋。狗屁,书读得越多,越不中用。他额娘的,早知道就将他的兵权给夺了,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最后又望了望远方的苍凉的地平线,吴克善已经感觉到敌人进攻的獠牙正在暗处悄悄朝他的咽喉咬来。

“来吧,高原,就算你牙口再好,也要让你崩掉两颗大牙!”

吴克善的感觉没有错,刘满囤特意留下了那个蒙古斥候,尾随着他的足迹追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平原,密密麻麻的敌人如归巢野蜂正在集合,将那洁白的雪野弄成一张肮脏的抹布。

无数的旗帜竖起,有吴克善的中军大旗,有各蒙古、汉军的牛录旗。

眼睛一亮,刘满囤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大一桌宴席,这回真要吃个十成饱了!”

骑兵们放慢速度,缓缓地朝敌人逼去。

一夜苦战,这几百骑兵都已经熬得双目通红,一身衣甲都已经褴褛。有的人还带着伤,鲜血已经凝结成黑色的硬壳。冷风剽劲吹来,粗糙的双手上满是裂口,但所有人还是牢牢握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上下起伏,说不出的舒展和随意。

眼前的敌人沸腾起来,两万人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方圆三里之内全是人,结实得如同一张铁饼。

“来一个人。”刘满囤一招手,唤过来一名斥候:“你马上通知高将军,说我部已经发现鞑子步兵大队,数目约两万人,有火器。我部拟于上午……”他看了看怀表:“将于上午七点十分,发扬连续作战之勇敢精神发起总攻,以期一举击溃来犯之敌。我飞虎营骑兵军,所向无敌!”

现在是七点整。

身边的林小满突然说:“刘将军,我军全是轻骑,有血战了一整夜,死伤极重。是不是先从侧面骚扰,牵制住敌人,等将军带领主力赶到再发起总攻?这才兵法上策。”

“住口,你我都是同一所夜校出来的,所学皆同。”刘满囤怒气冲冲地说:“夫战,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我军兵马以疲,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延下去,只怕连马都骑不稳了。我是主将,有事我担着。”

“可是,敌人人数太多,又有火器。我们手头只有六百人不到,怎么进攻?”林小满还是有点担心。

正在这个时候,后金大阵开始缓缓朝刘满囤冲来,发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刘满囤冷笑一声:“敌人见我人少,想来拣现成便宜。林小满,你怕了吗?”说着话,他斜视林小满一眼,满面不屑。

林小满不予理会,他知道自己若说一句,刘满囤就会用十句话反驳过来。作为他的副手,林小满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若正副将领吵闹起来,这兵也没法带了。

他默默地念叨:“愿我在天的父给我勇气,让我取得功勋,阿门”

刘满囤振作精神,哈哈大笑着对众人说:“各位,敌人全是步兵,这里地形开阔,正是发挥我骑兵来去如风的作战特点。别看敌人主动进攻,他们是怕了,妄图用人数上的优势吓住我们。如果我们服软退兵,可以肯定,敌人会立即调头回兖州。你们说,面对这样懦弱胆怯的敌人,我们还有理由退兵吗?”

“没有!”六百骑兵同时大吼。

刘满囤有伸长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微闭,如同一只正在享受猎物的猛兽,“我们是骄傲的骑兵,我们的任务就是进攻,进攻。战马不是用来逃跑的。”

“对!”骑兵们又同时大吼。

“装填弹药吧!”副将林小满叹息一声下令。

骑兵们抽出火枪,飞快地装填弹药。作为一支突袭敌人步兵方阵的骑兵,远程打击力量最为重要。出击的时候他们都带着两把火枪和四支手铳,正可用骑射不停消解敌人的抵抗意志,使敌陷入混乱。

“诸将听令,脱掉衣服,随我杀建奴!”说着话,刘满囤一把扯掉身上的单衣,露出结实的肌肉。来的时候他们身上就只穿了一袭薄衣,鏖战一夜,衣衫已被鲜血和汗水沁透了,黏黏地极不舒。

六百骑兵同时扯掉身上的沾满鲜血的衣服,挥舞着武器大声呼啸随刘满囤朝后金步兵冲去。

看到敌人如此不要命地冲来,吴克善和刚阿泰都吃了一惊。敌人不过区区几百,就敢悍然向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发动攻势,真他妈太狂妄了,这次非要吃掉他们不可。

可转眼一看身边的诸步卒,二人心中却有些不安。他们一个个都满面疲惫,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点,头发肮脏地蓬着,一张脸已被冷风吹得发白。连续一夜的急行军已经让这些蒙古人、辽东汉人和后金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来了,来了!”两万人同时乱糟糟地喊着。

“不要慌,不要慌,敌人只有几百,冲上去吃掉他们!”吴克善大声激励众人:“火炮,火炮,轰他们!”

但炮声迟到迟没有响起。炮手们还在慌张地架设炮位,而弹药却还远远地落到后面。到处都是拥成一团的人,怎么也运不过来。

看到浑身赤裸满面狰狞的刘满囤,刚阿泰抽了一口冷气,低呼:“高蛮子,他一定是高蛮子!”

“杀上去,杀上去!”吴克善也已经肯定眼前这个魔神一样的汉子就是高原,他猛地抽中腰刀,大声喊:“杀高原者,赏白银千两!”

牛角号吹得更响,鼓声轰隆,旌旗招展,后金军看起来声势浩大。士气好象也有所提升。

看到队伍振作起来,吴克善信心更足,为了对付陈留骑兵的冲击,他排出了一个大形方阵。最外面是一排大方盾,密密麻麻的长枪架在盾牌上,向前探去。若敌人胆敢径直冲来,绝对会被扎成肉串。

“老子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在我面前玩骑兵,高原,你还嫩了点!”

只要扛住敌人的第一波攻势,然后飞快展开军队,慢慢包抄过去,缩小骑兵的冲刺空间,这六百骑兵若不退却,就得给我全留在这里。

只有我们草原民族才是骑兵大师,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蛮子有多少斤量。

尖锐而古怪的哨子声传来,吴克善耳朵里“嗡!”的一声,只觉如魔音入脑,他知道敌人要冲刺了。

“炮手,炮手,开炮!”

可炮声还是没有响起。

“火铳手准备!”

陈留骑兵终于冲了起来,他们的攻击面并不是吴克善的正面,而是突然一拐,风一样地从阵前掠过,直插步兵阵的右翼。

“果然是我们蒙古人的战法,看来这个高蛮子真的是我们蒙古人的逃奴!”吃惊于陈留军高绝的骑术,吴克勇下令,右翼收紧队型,将队伍变得更加紧密,以免被敌人一冲而溃。

蹄声几乎在脑子里响起,转眼间,陈留人已经冲到面前。

“啊!”身边的刚阿泰突然大叫起来,他看见,敌人手中都提着一把火铳。看来,敌人并不打算直接冲阵,而是依靠火枪一点点在外层骚扰。

吴克善也大为震惊,厉声喊:“开枪,快开枪!”

枪声响了,但先开枪的却是陈留人。

“砰!”急速冲过的马匹带动着硝烟,如一条滚滚长龙。

眼前是无数盾牌的碎片飞舞,鲜血刚劲有力地从身体里标出。只一个照面,右翼的盾牌阵告破。

这个时候,后金火铳手这才胡乱地放枪,但纷飞的弹丸却尽数落空。缺少训练的后金火枪手混杂在纷乱的人潮中,要想再次装填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他们可以退出战斗序列了。

刘满囤的骑兵在放枪的一瞬间突然一拐,绕了一个大圈子,突然折回到左翼。两军间隔是如此之近,飞扬的马鬃几乎缠上了后金长矛手的枪尖。

长矛手们胡乱地将手中长枪刺出去,却只能刺中空空如也的冷风。

又是炒豆般的枪声响起,换了一把火枪的陈留人再次面无表情地将如雨般绵密的铅弹射进人群。

一百多个盾牌手倒下,露出躲在后面的面容惊慌的长矛兵。

跑在最前面的刘满囤看得被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后金步兵,得意得几乎要笑出声来,太痛快了,太痛快了!

第六十三章 困兽

“不好!”吴克善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作为以骑射甲绝天下的骑兵,自明中期以来,来自蒙古高原的游牧战士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敌人居然以蒙古人最擅长的战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唯一不同的是敌人以火枪替代弓箭。相比于弓箭而言,陈留人的火枪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排在大阵前排的盾牌在火枪下简直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不能起到起码的防御作用。

可这道盾阵又不能不要,否则敌人可以直接沿着缺口冲进来。可以想象,这些挥舞着雪亮马刀的敌人一旦冲进步兵方阵,就是进入羊群的恶狼。

现在的关键是,尽快将已经被打散的刀盾阵重新组织起来。

为了给混乱的队伍争取时间,吴克善大声下令:“右翼弓箭手放箭,射死他们,射死他们。”敌人浑身赤裸,没有穿任何铠甲,只需一箭就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这个时代的铠甲设计巧妙,防御坚固,即便是普通棉甲,中了一箭最多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弓箭对弓手的体力和技术要求极高,训练不易。因此,在敌人单兵防御能力进一步加强之后,弓箭逐渐被火枪所替代。即便是蒙古和后金这种以弓马起家的北方民族,也摈弃了以骑射包打天下的作战方式,而代之以快马厚甲冲阵的简单战术。

要知道,在以往同明军作战时已经证明,单纯靠弓箭要想消灭那些用厚实铠甲包裹全身的汉人几乎没有可能。

也因此,当刘满囤他们冲阵时,吴克善只是条件反射地下令用火器解决问题。

可问题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火炮迟迟无法发射。而那些火枪手又缺乏训练,在放了一枪之后,根本没时间装填弹药,即便在混乱中装填完毕,然后乱糟糟地射出,也是毫无结果。在无法形成密集的火网之前,零散的发射方式要想打中目标比射中月球难度还大。这也是由明朝末年的科技条件所决定的,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见所有手段已归于无效,而队伍在敌人灵活的打击下已经有进一步混乱的趋势,吴克善想起了蒙古人所擅长的弓箭。敌人身上无甲,这一下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吴克善心中大定。

一声令下,右翼士兵纷纷解下背上的弓箭,拉圆了朝敌人射去。

弓箭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有猎弓,有骑弓,甚至还有老旧的厥张弩。

“喝!”一声,箭如雨般朝刘满囤泼去。

但是,这密如蝗虫的箭矢却同时落空,在空地上插得如秋收后的麦地。

在弓箭破空的同时,陈留轻骑兵突然一绕,又转了个大圈子,飞快地跑到弓箭的射程之外。连接成一条长长的一字阵远远地跑开,刹那之间再次转到吴克善大军的左翼。

这个变阵是如此的流利顺畅,直看得阵中诸人眼花缭乱。

“啊!”吴克善大叫起来,他没想到陈留人的骑术高到这等程度,居然能够在快速的突击中轻易变换阵形和方向:“左翼,左翼……”喊了两声,吴克善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

刚阿泰痛苦地一摆头:“来不及了!”

陈留军的急速变阵固然眩人耳目,但其实这不过是他们平日训练中最普通的一个项目。队列训练是士兵入门科目,即可培养士兵的纪律和服从性,又能培养团队精神。

就是这么一个每日必修的科目,一上战场居然起到了想象不到的良好作用。

可怜的吴克善左翼如何知道这惊人的变化,战场这么大,每个人也只能看见一个有限的空间。当刘满囤带着他的骑兵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依旧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等待着敌人像傻子一样撞上来。

长长的骑兵一字阵同时变成一条火龙,硝烟和火光中,弹丸撕破空气。

一排后金士兵倒下,已死的默默地将热血撒在雪地上。未死的伤者躺在地上大声哀号,身体剧烈抽搐。因为怕被敌人的弓手攻击,刘满囤这次不敢大意,将马控制在敌人射击范围之外。好在新式火枪射程远,威力大,敌人挤得水泄不通,也不怕打不中。

这样轻易地就被陈留骑兵给打中,后金左翼陷入混乱之中。

这个时候,后金的右翼刚刚恢复,死伤惨重的刀盾手勉强地重新排成一排。

但,陈留轻骑兵又来了。

刘满囤根本没有做丝毫停留,再次绕了一个大圈子转了回来。

这个时候,吴克善已经呆住了。放眼望去,前面全是穿花蝴蝶般的敌人,蹄声如雷,风声轰鸣。

“唰,唰……”一个接一个快速通过,让人应接不暇。

“太他妈快了!”刚阿泰喃喃地说。

“住嘴!”吴克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背心全是冷汗,又是一阵枪声。敌人在射完两柄长枪中的弹药后换上手铳,他们都保持着左手横架的肢势,右手的手铳就搁在上面。

随着马匹的奔跑,骑兵们的身体轻柔起伏,当身体起伏到最高点的时候,吴克善叹息一声:“来了!”作为一个蒙古人,他精通骑射。骑马射击难度极大,因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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