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二人的胡闹,高原对荀宗文道:“你那批学生虽然能力欠缺,可这人谁是一生下来就出类拔萃的,在哪山唱哪歌,慢慢锻炼吧。我们再说说秋粮的事情,现在情况如何?”
荀宗文说:“谷子长得不错,玉米也好。你别说,这玉米的产量还真是大,一亩一石。”
玉米这东西高原当然知道,在农作物中算是产量最大的一种,就是太难吃。在后世大多做为饲料使用。在这个年代,口感如何倒在其次,能不饿死人就好。
“可到秋收还有两个月,这么多人口……”荀宗文有些忧虑,“如果真闹起了饥荒,流民再起,我们好不容易开创的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倒是个问题。”
众人都有些忧虑,虽然前一段时间弄了八千多头羊,羊奶的营养和热量也好。可这么多人,这羊奶也不够分。而且,高原有意识将羊奶集中供应给军人,作为一项福利。如果军人和老百姓待遇一样,还谈何军人的荣誉感和参军热情。一头羊平均一天半斤奶,供应五千士兵正好。若再平均分配给十四万百姓,无疑是杯水车薪,也没有任何效果。
在座诸将除了高原和荀宗文外都是大老粗,除了叹气,根本就想不出好法子。甚至有人提议再去抢劫彰德。
这个提议遭到大家一致的嘲笑,若是往常,这个法子或许有用。可惜现在整个开封都还泡在水里,黄涛茫茫,又从哪里去弄那么多船回来运输。再说,这个以军就食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前面大军开路,后面千万百姓推着小车随行,走一路吃一路抢一路。可现在高原手下可有十四万百姓,这么多人组织起来就是一件麻烦事情。
如此一来,抢劫彰德一事也因为水的关系被否定了。但这也提醒了荀宗文,他猛地一敲地图,“我倒有个好法子。”
看到荀宗文神采飞扬的样子,众人都来了精神,“荀先生请讲。”
荀宗文不理众人,只看着高原,“高将军,黄河决堤,开封被淹。你说,这决堤的河水都跑哪里去了?”
高原不明白荀宗文想说什么,回答道:“还能去哪里,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对,流到大海里去了。”荀宗文哈哈大笑。
高原心中一动,好象把握到什么,“荀先生开说,我有点明白了。”
荀宗文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朱家寨和马家口的河水在淹没开封之后过我陈留,顺着黄河故道东流而去,又淹了归德进入安徽境内。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安徽只怕也被淹了。”
“没错,安徽也淹了,否则革左五营也不会来河南与李自成合军。”高原点点头。
“那么,黄河水到安徽之后又往哪里去了呢?”不等高原回答,荀宗文接着说,“黄河夺淮。对,应该进淮河了。”他的手指慢慢在地图上挪动,猛地一拐,落到扬州上:“凤阳、大运河、扬州。我手头不是有十多万两白银和上百万两黄金吗,为什么不组织船队去买粮食?”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从唐朝起,扬州就是南方经济重镇,即是明朝主要的盐产地,也是大运河漕运的中转站。这地方积聚了大量的富商,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听荀宗文这么一说,大家都欢呼起来。
高原也不是没想多从江南地区购买粮食,其实,大运河也有一段支流经过开封,不过,大水之后,已经损毁。而且,这段路很长,又要通过徐州。那地方还是明朝的地盘,那地方没怎么受兵,国家机器运转良好。一路盘查极严,加上路途遥远,风险太大,也就被他否决了。
现在听荀宗文这么一说,高原立即来了精神。如能通过安徽运输自然只最好不过,那地方被张献忠祸害到糜烂的地步,国家机器完全不存在,而大水之后,张献忠军队又有南下攻掠江西的意图。如此一来,这一路基本都是无人区。只凤阳有少量明军驻防。一旦进了大运河,河上商旅不绝,这一只船队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再说,现在的明朝已经彻底腐烂,只要有钱,什么关卡打不通?
第二章 大定单
“荀先生大才,一语惊醒梦众人。”高原大喜,“说句实在话,我陈留还真是有钱呀,打开封发了大财。不过,金银死物,又不当吃又不当喝。朱元璋起家时不是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吗?广积粮才是王道,广积钱可没什么用。”
听高原这么一说,众人都笑起来。只荀宗文脸色有些不好看,听高原如此肆无忌惮地称呼开国皇帝的名讳,他几乎发作。不过,眼前都是一群泥腿子,自然自动忽略了荀先生的感受。
高原:“不但是粮食,棉花、盐、兵器都要。对了,再买些马匹。”他一心想恢复自己以前那支战无不胜的骑兵。
可惜荀宗文冷冷地来一句,“江南可不产马。”
高原大感失落。
这年头,盐铁都是国家专卖,想来只能靠走私。不过,靠着大运河讨生活的人成千上万,已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不断有地方势力,连朝廷的官吏也牵涉其中,所谓的法令以及流于纸面,想来只要出大价钱,什么东西都能弄回来。兵器成品估计也没地方买去,只能弄回原材料,好在,三县一府十四万人口中找几百铁匠也没问题,打些腰刀、长矛也不是一件难事。
“能不能买些火枪回来。”黄大牛一直带火枪队,开封大战之后,他变成了光杆司令,手下虽然有千余人,可都还拿着木棍。
“这东西可有些难弄,枪械可都是统一由匠户生产的,朝廷统购。”荀宗文继续否定黄大牛的提议。
“那么,能不能弄点酒回来?”黄镇笑嘻嘻地说。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粮食酿酒,陈留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过这种东西。
“对,弄点些回来。”众人积极响应。
“既然土地指望不上,干脆也不要多动脑筋,全靠买吧。反正我钱多,花光拉倒。”
“这个……这个……”荀宗文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在他看来,耕战才是王道,商贾虽然起着互通有无的作用。但地里的产出终究有数,即不会因为商业而增加,也不会因为商业而减少,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可目前的陈留急需大量物资,不得以只能采取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高原最后拍板,“这事我们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处理吧。荀先生觉得如何?”
“好吧,我这就组织人手,不过,你也知道我手头没什么人才。如此巨量的现金往来,物资运送,至少要抽调上千精壮。”
“不用太多人,派三五个人,找一间屋子,放一张桌子就可以了。”高原道:“我们只管对帐和付款。至于采买、运输都交给商人们去做吧。”
“这个,不太妥当吧,商人重利轻义,这么多现金往来,只怕会有不少漏洞。”荀宗文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只要物资,货物价格不妨给他们一定优惠。这几百人呆在陈留,日旧恐生变故,还是需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的。”高原一口气将开封的商人都搬到陈留来,虽然也免费给他们修了商铺,并每户发放了一百两白银的贷款。可开封三县已经破败,也没任何产出。商人们既没东西买,也没东西卖,都闲在城里。若不是还欠着高原的贷款,只怕人都跑光了。
高原说:“我方人力正吃紧,若再派出千余青壮去江南采购显然不现实。这些商人在江南地区肯定也要老客户,不如通过他们采购。我们也省心。”
“可是,如果他们卷了货款跑掉了呢?”荀宗文还是有些担心,“我觉得还是自己做稳当。”
见还是无法说服荀宗文,高原又说:“先生有一点只怕没想到,我们没船。再说,中原一地战乱频繁,若无重利,商人可不愿过来。不如通过陈留商人转手,他们自己会在江南雇船。我知道你担心资金的安全,这样好了,我们理一个名单出来。城中商人若想同我们做生意,必须交出嫡子做人质。”
荀宗文这才点头,同意了高原这个提议。也是,若又陈留军自己采买,工作量太多,显然不现实,也只能折中一下了。
散会之后高原将荀宗文留下来,“先生,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商人子弟中抽调些人手出来做官,帮助管理地方?”商人的子弟都识字,而且脑袋灵光,可因为是商户的缘故不能作官,社会地位地下。嫡子还好,日后还可继承家业。庶出子就有些惨了,长大后运气好做掌柜,运气不好的只怕比一般伙计还惨些。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人力资源,不用实在可惜。
听高原这么一说,荀宗文大惊,“将军不可,商贾乃不义之人,若他们都能作官,岂不冷了天下士子之心。将军日后还如何招募人才?”
“可是读书人都不鸟我呀!”高原到陈留后也曾经贴出过告示,希望能够招收一些读书人过来帮忙,可告示帖出去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人买帐。
“这事要慢慢来,毕竟将军声望和实力都不够,还不足以吸引到读书人。急不得。”
“也只能这样了。”高原有些发闷。
这次大采购,高原本打算先拍出五万两现银。当初给商人们发放贷款时已经花了五万两,后来招募流民又用了两万两。这已经是他手头最后一点白银。开封过来的商人有四五百人,分属一百多家商号。老实说,高原这次动作不大,即便是五两两的大单,平摊下去,每个商号也不过五百来两的样子。对这些做惯了大生意的人来说,实在缺乏吸引力。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高原又调出四万两黄金。这可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呀!这么多现金一出,整个陈留商界都轰动了。
本来,开封商人来陈留也不过因为战乱的原故,只等世上太平自去大城市发展。这一段时间,大家在陈留呆得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黄河泛滥,若不是还欠了高原贷款,只怕都跑了个精光。
现在高原甩出这么多金银采购物资,给出的价格也比市面上高出五成,这样的生意不做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并且,高原是什么都要,只要你能弄回来,还先付款。
这仅仅是开始,商人们都是人精,有心人暗地里算了一下,高原手头有整个开封的黄金,总数达百万两。这笔钱随着高原军的壮大还将陆续花出去,不将他的钱都赚光,怎么舍得离开呢?
于是,等高原招商的告示一帖出去,整个陈留的商人都过来了,将新成立的陈留盐铁转运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几天,新任的盐铁转运使王有才烦透了。作为手握重金的陈留财政大员固然面上有光权势滔天,可现在地里的活正忙,家里也缺人手,耽误了农活,损失的可是自己。这个差事虽然肥得流油,库房里天文数字的金银也让他激动万分。可这东西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再说,身边还有两个荀宗文派来的小吏,成天像防贼一样盯着帐本,想下手也没那个机会。
油水半点没有,烦恼却是多多。不断有商人找上门来,要贷款,要定单,时刻不离,连上厕所也有两个商人跟着,说一大堆好话,磨上半天嘴皮子。
“我是粮商人,以前半个开封的粮店都是我家开的。”来的人很是傲气,“我打算从江南运两万石大米过来,扬州那边有我的老朋友。放心,运输不在话下,他有船队。”
王有才还没说话,身边的那个小吏道:“你需要多少贷款,家中可有嫡子,户籍给我看看。”
“现在的粮价大约是一石一两,加上五成,就是一两五钱。一万石,给个三万两吧。”
三万石大米就是六万斤,足够十四万人吃十天。那小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好,看坐。”
“不敢,这是小人的户籍,家中还有两个儿子。”
小吏倒也豪爽,“两万石太少,能不能多弄点回来。”
“暂时就这么多,我这也是根据他的库存来的,要再多,需要花时间收购。”
“好,暂时就这样,黄金收不。”
“黄金也好,不过,还得需要一些现银活动。”
“行,给你两千两黄金,余下部分用白银支付。就这么,旁边去签协约吧。下一个。”小吏扯着大喉咙。
“小人是开药铺的。”
“好,户籍给我看,报一下你的数量。”
“小民是布匹商人。”
“恩,很好,正需要订购一批棉布……丝绸,丝绸就不要了。”
“提督巷林家酒楼就是我家开的。”
“酒楼?你一个开酒楼的来做什么?”王有才终于插话,“下一个。”
“大人别急,小的以前常在这条水路上做掮客,同地方官府很熟悉,可以开盐引和通关文书。”
“这个,你可以去找商人们拉客呀!他们会给你钱的。”王有才一翻白眼。
身边的小吏突然插话,“你要多少钱?”
“不多不多,小人想预支一千两。”
“好,给你。”
王有才终于忍无可忍,“我是转运使者。”
沉寂许久的陈留商界终于沸腾起来了,如此海量的现金让他们变成了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大家见了面都在问,“掌柜的,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是做农具生意的,高军正需要生铁。”
“我还好了,我是做木柴的,将来修房子也用得上,只可惜木柴不是急需物资,量上不去。哎!”说这话的人叹了一口气。
“东翁,你的生意如何了?”
那个被问到的人呆了半天,道,“老天爷呀,我是做珠宝生意的,将军不买,我也没法子。”
“你可以转行呀。”
那人突然放声大哭,“我几个儿子都在开封战死了,已没有一个家人。”
这人名叫洪圆图,以前在开封也是有名的珠宝商人。靠着一城的皇族,生意到也不错。开封大战一起,他两个儿子都死在惨烈的攻城战中。后来为了逃得一条性命,咬牙出了一百两黄金跟高原出了城。
来到陈留之后,他也分得了铺面,也向陈留高原贷了一百两银的本钱。可惜陈留实在太穷,最富裕的高原对珠宝这东西也是半点爱好没有。开张一个多月,居然没做成一笔单子。他就在考虑是不是要转行做其他的。
现在正遇到高原军大采购,真金白银子流水一样出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洪圆图也是大大地动心,但他的儿子都死光了。没有人质,根本就不可能从高原手里拿到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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