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神秘兮兮的语气,更加重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连赵虎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在那里侧耳倾听。
那人接着说道:“陈员外不是有个五岁的儿子,名叫陈天赐嘛……”
“对,对,陈员外老来得子,五十多岁才生了这个陈天赐。当时他大摆宴席,场面十分热闹。”有人记得这事。
张大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个陈天赐并不是陈员外的亲生骨肉,是他的侍妾同别人生的。”
此话一出,众茶客一时轰然,啧声连连。
那人等众人的声音平息下去之后,接着又说道:“按说这种事情,只要陈员外不说,他的侍妾不说,估计别人也不会知道。可是陈员外知道真相后怒火攻心,不但重责他的侍妾,还把陈天赐赶出了陈家,听他家的下人说,都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陈天赐了。”
“张大哥,这事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您说的话,总是三成里带了两成水分,剩下的一成还是半湿半干,不太让人信得过呀。”
“是呀,张大哥。陈天赐两天不见,就不能是去走亲戚了吗?不一定就是被陈员外给赶走了吧。”
显然有人不太相信那人所说的话。
“刚才不是说了嘛,他家的下人告诉我的,我张老三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们爱信不信。”
众人听后都是一乐,看来张老三平时的信用不是太好。
赵虎听了之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又坐了处刻,他与言中玉告过别,就信步出了茶楼。
出茶楼没多远,赵虎看到“言氏茶楼”后厨的帮厨一手提着一些菜蔬,一手里拿着一本湿淋淋的书册,正在往茶楼方向走。
那个帮厨看到赵虎后,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打招呼:“赵爷好。”
赵虎向他点头示意,然后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手里还拿本书?”
“回赵爷,小的到街上买菜才回来,刚才在河边看到这本书飘在岸边,就顺手捞了出来。”
“你几时喜欢上读书的?”
“赵爷取笑了,小的把这本书拿回去,准备晒干后引火用的。近来言少东家在日常花销上看得很紧,小的也是按他的吩咐,一点一滴地节省着过日子。”
赵虎没想到言中玉在茶楼的成本支出上竟然如此算计。这位言少东既开流又节源,看来想不成为富家翁都不可能了。
赵虎看了眼那本书,觉得十分眼熟。他从帮厨手中拿过那本书,翻了一翻,发现正是当日在“万圣书坊”中看到的那本《兰亭集序》。
整本书已经被水浸透,多数纸页都粘在一起,翻起来并不是很容易。赵虎略翻了一下,就还给那个帮厨。
虽然只翻看了中间的一页,不过,赵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发现刚才看到的那页纸上,有几个字似乎是被人用刀刻意划掉了,只留下了空空的方框。赵虎仔细看了看,觉得这象是顽皮小童一时调皮而为,遂对此未过多留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失子
回到查事坊之后,除去外出吃饭,其余的时间赵虎都在静坐翻书。不知不觉暮色将至,街上的商家相继关门,路口的小贩也都收摊回家,热闹了一天的街市,慢慢地安静下来。
赵虎起身点上蜡烛,正准备关上店门,这时,他看到一个老者从远处匆匆赶了过来。
那个老者来到查事坊附近,机警地左右前后看了一圈,发觉无人跟着自己之后,迅速走进了赵虎的店内。
赵虎不知老者为何事而来,就要上前打招呼,却发现对方进来后立即把门关上,然后如释重负地背靠着房门,大口喘气。
“不知老丈来此相访,有可贵干?”赵虎走上前,客气地跟对方打招呼。
那老者喘了几口气后,看着赵虎说道:“敢问阁下就是赵虎赵坊主吗?”
“在下正是赵虎,老丈不妨坐下叙话。”看到对方一直靠着门说话,赵虎觉得自己象是被人堵在屋里一般,心里不太自在。
那老者向赵虎拱了拱手,踱到椅子旁坐下,然后开口道:“老朽陈敬常,今日有事要请赵坊主帮忙。”
赵虎也拱了拱手,在桌后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原来是陈员外,久仰。员外有事不妨明言,若赵虎能够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陈敬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老朽今日此来,是为小儿天赐的事,此事让老朽两日来夜不能寐,痛苦万分。”
“令郎可是名叫陈天赐?”
“正是,赵坊主如何得知小儿的名字?”
“这个……”赵虎略一沉吟,然后说道:“在下是偶尔听人说起这个名字,其实并不认识令郎。”
赵虎当然不能说他是从一个八卦新闻中听到的,就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
“难道这事已经传扬了出去?”陈敬常脸上突然现出惶恐的样子来。
看到陈敬常这副表情,赵虎已经大致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陈敬常此来,无非是让赵虎帮着查明陈天赐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然后再采取手段,报复他的侍妾和那个奸夫。
这种因奸致命的事情,一旦惹上身就会麻烦连连,无论对方出多少银子,赵虎都不愿插手其中。
他想了一想回答道:“不知员外所言何事?在下只是听闻令郎天姿聪颖,其他的倒没有听过什么。”
“哦,原来如此。”陈敬常闻言松了一口气。
“在下虽然以帮人查事为生,但是如果是涉及兄弟争产、夫妻纠纷,或者违背人伦、违反律法的事,则恕在下难以从命。不知员外所言之事,究竟是何种情况?”
赵虎这话说得有点突然,有点生硬。他这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愿被陈敬常过分纠缠。
果然,陈敬常听完赵虎所说的话之后,一时没有作声。
稍倾,他小心翼翼地对赵虎说道:“如果此事关系到小儿的性命,不知赵坊主愿不愿意施以援手?”
“哦?”赵虎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如果事态危急,员外何不报知官府?”
“唉,如果可以报官,老朽早就去报官了。老朽担心一报官,小儿就性命难保,因此,才想求赵坊主帮忙。听闻赵坊主是个义士,而且腹有良谋,万望搭救小儿则个。”
陈敬常一边说,一边就要下跪。
赵虎忙绕到桌前,伸手将他扶起,开口道:“这样岂不折煞在下,员外有话但说无妨,千万不要如此。”
陈敬常重新坐下,脸带戚容地说道:“老朽年过五十才得了小儿天赐,一直爱若掌上明珠。两日前小儿在门口玩耍,看着他的下人以为就在自家门口,应该不碍事,一时疏忽,就没多加看管,结果小儿被人趁机掳走。家人发觉不对,出来寻找时,小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当时有邻人看见一个大汉带着小儿行走,就随口上前询问。大汉他说是老朽家中的下人,带天赐出去逛街。因为老朽新近招了几个下人,那邻人以为这个大汉也是新来的,就没有在意。据邻人所说,掳走小儿的大汉年纪在三十上下,相貌陌生,似乎不是本地人。”
“令郎被带走之时,没有大声哭喊吗?”赵虎插口问道。
“这也正是令老朽感到奇怪的地方。据家中下人所说,他一直未听到天赐的哭喊。那个邻人也说,小儿被大汉抱在臂弯之间,并没有挣扎哭闹,反而显得很开心。”
赵虎沉思了一下说道:“看来这个大汉与令郎见过面,不知员外新招来的下人之中,可有来路不明者?”
陈敬常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最近家中只招了两个下人,全都是亲戚介绍来的,看起来忠厚勤恳。老朽让人查过他们的底细,这二人并无不良前科,也不曾和无赖地痞交游过,没有可疑之处。”
“那个看管令郎的下人,员外也查过他的底细吗?”
“这人从小就在老朽家中做事,老朽对他甚为了解,他是断不会拐儿小儿的。”
赵虎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令郎被人拐走,员外何不报到官府备案?”
“当初老朽确定了小儿丢失的消息之后,是想要到官府去报案的。可是正当老朽准备去的时候,却收到了贼人送来的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听信可也,妄作将死。看字面的意思就是说不让老朽轻举妄动,否则小儿性命不保。因此,老朽一直将此事瞒着别人,就连家中下人也不知道小儿已经被人拐走。当然,老朽也不敢将此事报到官府。”
“原来如此。纸条是何人送来的?”
“是一个乞丐送来的。老朽让家人拘住了这个乞丐仔细询问,乞丐只说有一个大汉给了他几文钱,让他帮忙跑腿,其他的就全不知晓了。”
“纸条上只有寥寥八个字,员外怎么知道这就是掳走令郎的贼人送来的信呢?”
“小儿虽然五岁,不过已经可以写自己的名字了。这张纸条下面,还写有陈天赐三个字,正是小儿的笔迹。因此,老朽才知道这纸条是贼人送来的。”
这个贼人让陈天赐写上自己的名字,不但告诉陈敬常,陈天赐在他们手中,同时也让陈敬常知道,陈天赐现在安然无恙。看来,这个贼人相当狡猾。赵虎感到这件事有些棘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缺字之书
“这个贼人可曾提出什么条件吗?”赵虎又开口问道。
“老夫提前准备了一笔银两,准备等贼人要银子的书信送到,就把银子给他送去。只是已经过去了两天,除了收到那张纸条之外,这个贼人再也没有送过任何消息来。老朽心急如焚,又不敢擅自去官府报告,就只好找到赵坊主这里来了。”
这个贼人不但狡猾,看来胃口还挺大。他知道陈敬常爱子心切,就故意拖延时间,等陈敬常心中煎熬得难以承受之时,再提出要求。那时别说要银子,即使是要他的性命,估计陈敬常也会答应,而这也正是贼人狮子大开口的最好时机。
赵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的贼人。为了避免那个贼人狗急跳墙,赵虎决定不去找章知州帮忙,准备自己一人将此事查个清楚。
“员外可否将贼人送的那张字条让在下看一下吗?”
陈员外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来说道;“正是这张纸条,赵坊主请过目。”
赵虎接过纸条来,放在灯下仔细观看,发现这是一张毛边纸,上面写着八个字:听信可也,妄作则死。这几个字写得很漂亮,看来那个贼人倒有一笔好书法。不过,纸张的质量就马马虎虎了,每个字的周边,看起来都毛毛糙糙的。
纸条的最下方,写着三个歪歪斜斜,充满稚气的字:陈天赐。这应该就是陈天赐自己写的名字了。
赵虎看过纸条,把它交给陈员外收好,然后说道:“员外不用惊慌,想那贼人目的只为求财,应该不会伤害令郎,员外可静心等待。如果一旦贼人送来任何消息,可立即通知在下。”
陈员外闻言点了点头。
“此事线索极少,还须容我细细思量。”赵虎道。
“有劳赵坊主。老朽出来之时,并未告知家人,为免他们着急,就不多停留了,至于此事的酬劳,老朽会改日派人送上,数目定会让赵坊主满意。”
陈敬常说着,起身告辞。
赵虎意欲出门相送,陈敬常轻轻地摆了摆手。他将店门打开,探出头去左右看了一看,待确定外面无人后,快步出店,急匆匆地走上街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送走陈敬常之后,赵虎坐在那里左思右想,始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他知道过分思考,有时会让思维进入死角,反而于事无补,于是索性不再想此事。
赵虎拿过一本书来,准备换一换头脑。不过翻开书页,他却看一行字也看不进去,思维还是会不自觉到转到陈天赐被拐这件事上。
赵虎颇为无奈,略为清洗一番之后,他就蒙头大睡。在睡梦中,赵虎还在不停地思考这件事。他一会觉得贼人是陈家的下人,一会觉得贼人是那个乞丐,一会又觉得贼人是陈家的邻居,甚至还觉得陈敬常本人就是贼人。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之后,金鸡刚一啼晓,赵虎就醒了过来。
洗漱完毕之后,赵虎来到“言氏茶楼”吃早点。此时为时尚早,赵虎到来之时,茶楼之中并没有其他客人。言中玉看到赵虎进来,就上前来打招呼。二人寒暄之时,赵虎想起昨天那个帮厨来,就对言中玉说了他从河中捞书引火的事。
言中玉闻言呵呵一笑说道:“小弟刚接手茶楼,对于诸般事务都不熟悉,因此不能不小心行事,免得他日被家父责骂。”
“贤弟所言甚是,以勤俭二字做为持家之道,想来是不会错的。不过,当节省之处自该节省,当开销之处,也应该放手开销。尤其对于店中伙计,工钱方面万不可克扣,免得人心不齐,不然最后还是贤弟受损。”
言中玉点头说道:“小弟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一接手之后,就将店中伙计的工钱加了一成,并且对众人说明,只要做事努力,日后自会有奖赏。”
“难怪帮厨能那么主动地替贤弟你省钱,看来贤弟的这些做法深得人心。”
“呵呵,小弟经验不足,以后还须赵兄多多指点。对了,既然赵兄提起,小弟就奖励一下那个帮厨。虽然一本引火之书不值几文,不过毕竟其心可嘉。”
赵虎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那个帮厨听说言中玉要奖赏他,从后厨走了出来,站堂店中搓着手呵呵傻笑。
他捞回来的那本书还没有完全晾干,因此还没来得及引火。言中玉将所有人叫到店堂中,拿着那本书,向众人说明此事之后,就把赏钱交给了那个帮厨。
众人纷纷向帮厨投去羡慕的神色,言中玉一一看在眼里,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此时有客人进店,众人散开去分头做事。那个帮厨特意来到赵虎跟前道谢,赵虎摆了摆手,呵呵一笑,示意他不必多礼。
帮厨退下之后,言中玉笑着地赵虎说道:“小弟做的是否妥当?赵兄不妨明言。”
赵虎赞赏地说道:“想不到贤弟现在竟然有如此手段,少许赏钱,就能让众人心生向往,卖力做事,愚兄不得不对贤弟你刮目相看。”
言中玉连连摆手,笑说:“赵兄过奖了。”
他发现那本引火的《兰亭集序》还在自己手中,就准备让小二拿到后厨去。赵虎对他说道:“其实这本书还是当日‘万圣书坊’卖出的。”
“哦?赵兄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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