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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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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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的事,回宫后你要全部忘记。”我简捷的说。

阿南愣了一愣,接着立刻垂下眼睫,低低回了一个“是!”。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那姓赵的是什么人对吧?”

阿南点了点头。停一下,又赶快补充,“我不会说的。”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好一会才说:“这事瞒不了人。”我心里有数,昨天那样大的阵仗,此时只怕是各路耳报神都已经在向着洛京急赶。

阿南有些不安,“那……”

“朕会安排放了武孝楷他们。”我简单的说。

听我这样一说,阿南明显的舒了一口气,这是她最关心的事。其它对阿南来说,就仅仅是我元君曜的事。对阿南来说,她分得可清楚了。“谢皇上。”她说,同时认认真的的跪地,向我磕了一个头。我有些汗颜,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又凭什么受她的谢呢?可我却不能把我的内疚表现出来,我毕竟是帝王,有些事,也是无奈。

阿南还在踌躇着,似乎还是有话要说。可是踌躇了很久,也只说了一句:“皇上现在想吃东西吗?”

我的确饿了,从昨天到现在,我一共就吃了那么一碗粥。于是,我叫阿南传膳。同时也让她去休息。

她想说的话,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既然她自己开不了口,我便也就装成不知道。现在我脑子十分清醒,仔细一想,有什么没看装?阿南昨天行事,已经到了无时无刻不在下毒的地步。她抛向水中的花、退回去的南珠甚至一些我想不到的地方,阿南全都做了手脚。我还记得最后落水前九弟那气急败坏的脸。那时,连九弟也已经知道自己着了阿南的道了。

阿南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她倒是没有直接取人性命。每每给人一条生路。

阿南恭谨的离开了,我看她也累了,再说让她喂饭,我吃不消,她也累得慌。阿南毕竟是位公主,干侍候人的事,确实太免强她了。

她能那样守我一夜,用她自己的身体来为我降温,我已经心满意足。

这一回换了如意来侍候我,我舒服多了。

“现在,谢子楠和邓芸在作什么?”我一边慢慢的躺在床上用膳,一边问如意。

“谢大人和邓参军都在外衙守着,等皇上的示下。”

我点点头,让他们守着吧。我此时还顾不上见他们。

“那位赵公子呢?”我问如意。

如意恭敬的回,“皇上的亲卫守着呢,赵公子能吃能睡。”

“他有没有问起过朕?”

“奴婢不知道。应该没人与他说话的。”

“谢子楠与邓芸呢?他们也没有与赵公子说过话吗?”

“没有,那赵公子一直由禁军看管。”

我满意了,这样此事就容易了许多。

“朕散出去的斥侯有回来的没有?”我又问。

“有。”

“传!”

我很累,大病初愈其实连长坐都觉吃力。可此时,这么多事压了上来,我不得不强打了精神应付。我与斥侯又谈了很久。待他们都走了,又与我的亲卫谈。

连番谈下来,不觉天边已经亮微微露了曙色。

如意看上去有些心疼我,他一直跪在屋子的角落里,此时见我都谈得差不多了,就想上来抽去我所靠的被褥,让我再睡一会儿。

“等一下!”我制止了他,“去弄些冷水为朕擦把脸,再叫他们把那赵公子提来见我。”

我此话一出,如意大惊失色,“皇上,你!”

“按我吩咐的做!”我命令他。

我不能让老九久等,他那人极其聪明,一旦被他猜到我这里出了状况,只怕他又要想什么花招了。这一回他的确是起了杀我之心,从一开始就准备了刺客来等着与我的这一次重逢。阿南和谢子楠没有骗我。老九的确是想杀我!

在老九过来之前,我让他们把我扶到了外间的厅中,让他们找了一张长榻放在大厅正中。我穿戴整齐,用冷水反复的擦了脸。这才假装闲适的在长榻上靠着。手里还假意抓了一卷卷宗。等着九弟踏进门来。

其实,此时我又开始有些出汗,但在九弟面前,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九弟打着哈欠迈过了门坎。

“四哥,你干什么这个时候见我,你不知道此时是人家睡得最熟的时候吗?”九弟还是老样子,见了我从来都不恭敬。他原本就看不起我,此时也还是一样。

我笑,“我可是一夜未睡,一直想着九弟呢。”我觉得我的样子一定不会太精神,以这个为借口,倒也搪塞得过去。

老九在屋子中间站定了,背着手,大喇喇与我对峙,他那一袭白衣此时有些脏了,却不影响他那自得的风度。“那个小妖女呢?她怎么不陪着你?”

我还是努力笑着,“女人嘛!”

“也是。”九弟也笑,“女人总是要睡好了才能美容,不比四哥你这么能熬。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南乡公主原来竟是这样的美人。那一年的宴席上,是我不长眼了,白白放过了她。不比四可目光如炬,最会相看女人了。”

我干笑了一声,我可没有目光如炬,事实上我两次看错了女人。无论是冯嫣儿,还是阿南,我全都看走眼了。

“我记得当年老九是不与我争女人的。”我想起了李逸,自然也就想起了冯嫣儿,老九是怎么与李逸弄到一起的?他当年也追逐过冯嫣儿,那时他与冯家的关系有没有现在这么好?冯家为何把冯嫣儿嫁给了我,而不是嫁给当年炙手可热的九弟?

“哪里,我是争不过四哥啊!我争什么都争不过四哥,不得不甘拜下风。”

“能认输就好。”我说,“如果九弟肯认输,还可以让你继续当逍遥自在的蕃王。”如果阿南听到我此时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但我心中却真有此意。至于为什么,我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是吗?”老九并不相信我的话,“四哥要我怎么认输?”

“交待让你来金陵的真正主谋。”我两手故意展开手上的卷宗,佯装看了一眼。“然后再自请削蕃。”

老九一下子大笑起来,“四哥你糊涂了吧,我离蕃来金陵的确不对,但我也只离蕃而已。此事可大可小,但罪不至死,你四哥少不了还得找个地方安顿我。四哥,你可别说昨天我是想谋害你,我不过在秦淮河上与人调笑。哪里有杀人的行迹?我甚至连那小舫都没踏上半步,便被人攻击。昨天那阵仗可是无数人都看到的。我在大舫上被你们打得拼命求饶。你可别说四哥你和你的宠妃,在那小舫上,扮做妓家,专门陷害你的九弟。”

我看着老九,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的无耻。他早就想了好退路。想与我讨价还价。

我摇摇头。“九弟怕是弄错了,昨天我没见什么小舫,也没见你与人调笑。我只知道,九弟你来金陵,绑了前伪楚的一干名流,想回你的蕃地。九弟风流贤王,天下皆知,专好伎乐雅颂。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而这事的主谋却是季康,是他搜罗这些名流,为的是诱惑九弟。”

老九有些发呆。好一会儿不知我在说什么。

我不理他,示意手下拿出供书来让九弟画押,“滋事体大,九弟你玩儿过头了。”我说,“但我念你的我们弟弟,可以饶你不死。”

此时的九弟,表情上已经看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悲。我此时已经看不起他,原来还以为他多少有些聪明,此时看来他也不过尔尔。小聪明不比大智慧。他不过是一个蕃王,我的亲弟弟,没有明显的打出反旗,我的确不方便杀他。可我也根本就没打算亲手杀他,要他死其实很容易,他又没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没有虎符可调兵马。我想弄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真的以为,派几个小股的刺客就能改变天下?

手下带走九弟,我这才觉得真的乏了。我生病本就羸弱,应付完九弟,就感到彻底不支。我唤如意过来,“为我更衣吧,里衣已经全都湿了。”我低声说,

如意看出不对,忙叫人来扶我重新上床,“我去叫楚修容来。”他慌慌张张的说。

“不必,”我微微气喘,又觉得身体里有炙热不时涌动。“楚修容陪朕连续折腾了几夜,今天就让她好好睡睡吧。”我说,看着他们为我脱下湿透的衣裳。“朕不穿衣在席上躺躺就不热了。”

如意虽然焦急,但我这样说了,他也就不能违拗。“是!”他应了一声,想了想,眼睛一亮,“好在楚修容弄来的东西还没丢掉,皇上既然又热了,不如还是用它降温。”说着,去床后拖出一样东西来,我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做死的小妖女,我又被她骗了!”

☆、42阙

阿南被恭恭敬敬的请到我面前来。她进来时的样子有些紧张,而且脸色越发不好了。这是不是证明;我这小东西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已经又换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在床沿上;用手点着如意手里的物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发抖。“这个,是什么东西?!”我问。

这可真是为难,我心里本是又气又愤,却还得在这小东西面前装出矜持的样子。

陈南看看那物事,“猪皮囊啊;”她口气十分轻松;“本是盛酒用的。酒囊饭袋中的酒囊就是这东西;好一点的用牛皮做;这个用的是猪皮。猪皮软滑些。昨日我看皇上浑身发热;难以安睡,就想着如何给皇上降温。随手就找了这么个东西。里面盛以凉水,和盛夏抱着竹夫人睡觉是一个道理。”

好一个“软滑些”!我有些气急,说不出话来。这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它原来是一只完整的猪体。鞣好的皮子,封了腿脚几处口子就做成了皮囊。我就是抱着这么个东西睡了一夜,还做梦以为是阿南投入了我的怀抱。

可阿南却是一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一点没觉得让我抱着一只猪睡觉很亏心吗?

“皇上是不是不喜欢猪?”阿南狡黠的试探着问。

那还用说!我怀疑这小东西已经猜到了什么。阿南的性格直来直去,可肚子里的弯弯不比别人少。

“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扔了!”我挥挥手,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

“可是,昨晚我看皇上抱着它睡得很好。”如意竟然有些舍不得似的。“皇上又在出汗了!”

阿南好像也看出了什么,她有些犹疑的问,“皇上脸色怎么这么差?比傍晚那一回醒来时还要差!”

此言一出,如意忍不住了,他竟然向阿南告状:“楚修仪不知道,皇上又是一夜未睡。”

阿南这才大吃一惊,“皇上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她上前来,想搭我的脉,手才一伸出来,被我就势一抓,正好抓个正着。此时我虽病着,可仗着身量,对付阿南这小西还是占着优势,在这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用力一带,把她整个带到了怀中。再一翻身,牢牢的把她整个人都扑倒在我的床上。

阿南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一动不动的在我身下看着我。她的眼睛一闪闪,有的只是好奇。

只这几个动作,已经让我微微有些气喘。我吐出的浑浊气息,在我和她之间萦绕,不知道有没有熏到她。看她还嫌弃我!

此时的我,应该是满脸病态,浑身汗臭,还加上一付穷凶极恶的表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倒要看看,此时阿南这东西会怎么办,是推开我,还是假情假意的勉强投入我的怀中来?

好一会,阿南的眼珠又开始转动了。她的黑眼珠先那么一斜,瞟去看了一眼如意手中的猪皮囊。然后眼睛一闪,觑了觑我此时的神色。

下一个动儿是我熟悉的咬嘴唇,好了,这下她打定主意了。我越来越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动作习惯,她瞒不了了!

粉唇启合,“那,皇上,我们一起睡吧。”

简直是晴天中的一个炸雷。这回傻掉的人是我。

其实,按我刚才的私下盘算,眼下我又脏又臭,还是个病体,是个女人大概都是嫌弃的。就算是在以前,换了是冯嫣儿,大约也是指派了别人侍候我,自己在我面前打个花胡哨。委屈婉转,甜言蜜语,这些我都领教得多了。我以为我现在是很了解女人们的心思的。我知道,病到了某种地步,没有那情分,自然而然就会止步不前。

我与阿南,好像没有那样的情分。其实我不该对阿南有任何要求。

我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放开了这个小东西。她那七窍玲珑心,此时大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这人,也并不想勉强人,别人不愿意,又何苦让人违心。

我滚到一边去躺在席上,只管自己呼呼的喘气。我实在太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

阿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我要接着睡。”她开始淅淅嗦嗦的解衣服。然后大模大样的爬上了我的床,在我身边躺下。头就挨着我的头,枕在我的枕头边。

我的心动了动。

“我好乏啊,好想一直一直睡下去,”她又打了个哈欠。很自然的把一只手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在小画舫上时救了阿南。皇上要什么,阿南都不会拒绝的。”

她的小脸真诚的迎向我,表明了她的心迹。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阿南!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扩散开来,伴着我含混的喘息。她不拒绝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在那画舫上算是救了她!可她有没有算清楚过,她有多少次救了我?我很想对阿南说,其实不是像她想的那样,不是她欠我的或者我欠她的。也不是我做一件事,她就一定要还我一点什么。

我的确是想要她,可要的不是这样的她。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和阿南之间的账,看样子得慢慢算。

我没睡多少时间。头稍稍沾了沾枕头,就又得起来了。临离开阿南之前,看到阿南睡得很死,我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她也没有发觉。好在这一回,她在我身边睡得坦然,微侧着身子,不像上回那样死死蜷成虾米的形状。这足以说明,她也是在慢慢的习惯我。我想我对阿南得有耐心,她终究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乘她睡得熟,悄悄亲了亲她的脸颊,这算是我欠她的,下回,我会要她还回来的。

我起来连拟了好几道旨。

这些旨意得发往大肇的各地。从塞北苦寒之地,到洛京,及至湘楚及南方诸郡。我得谢谢阿南为我创造的这次机会,在金陵抓到九弟,对我来说,是个最好不过的重新划分势力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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