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面色细柳腰,红罗伞分玉珠帘。大雨中的阿南一脸的笑意,把她这几天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她不知与阿瓜说了句什么,连阿瓜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呆呆凝视着阿南她们远去,好一会才意识到,我自己没有打伞。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竟是一时进退不得。我现在再也不相信阿南知道天气是因为她有冰清了,她就是个小妖女,妥妥的一个小妖女!不仅仅易容的本事远超过我的想像,而且她对天气的掐算也准得惊人。连我都被她耍了。
☆、112宫
如意找到我时;对我的发呆的样子有些疑惑;他对着我重复了很多遍;我才听到他在说:“皇上;武孝楷的船已经快到了。李济和礼部官员已经去迎。礼部问皇上……”
我抹一把脸;“我马上过去。”我说。
这样一来,我就算有许多事想向阿南,今天也是来不及了。
武孝楷是大儒,大肇近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战争之中,修戎事则文不昌,他这样的儒士在大肇留存已经不多了。所以武孝楷的船沿洛水来到铜雀台下的码头,就算在大雨下,也有许多官员民众自发前来迎接。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邓家兄弟,他们和武孝楷是熟人;见面上前行过晚辈之礼后,三个人都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听他们闲聊几句,句句不离公主二字。武孝楷这回重见,比上次他做阶下囚时精神要好了许多。见了我,几步上前跪下叩头,“皇上别来无恙。”
我笑了,“武大人好,一别大半年,我们又见面了。”
这老头立刻就感激涕零状,“没有皇上就没有武德今天。”他又叩头,“武某不敢忘记。”
我忙上前降阶相迎,扶他起来,“朕倚重武大人这样的宿儒,也希望你能主持好这次春闱,不负朕所望。”
这老书生竟是抓着我的胳膊老泪纵横。
我似乎又收买到了人心。
只不过他毕竟没忘记:“代老朽问公主好啊。”
雨一直在下,安顿好武孝楷之后。官员百姓渐渐散去。
我注意到邓家兄弟两个站在一起悄悄说着些什么。他们兄弟风姿卓然,随便那么一站也引得人不自觉的侧目,尤其邓香,他明明是个白丁,今天也只穿了普普通通一身儒生的白衣,可是在满场的冠带之中却恰恰是最显眼的那个。
我心里突然就不平了,想起阿南在太医院那小院里向邓香哭诉自己的心灰意冷。心便像是被浸到了冰水里一般。阿南心里难受,为什么偏偏找邓香去说?
邓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我扫了一下,似乎还做了一个颔首点头的动作。此人连这样一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无比潇洒。
邓芸那小子径直走到了我的眼前,“皇上刚才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我愕然。
“百姓都在说皇上英俊。”邓芸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真是的!我二哥本来号称天下至美。竟也被你比下去了,不过就因为你是皇上罢了。”
我冲这小子苦笑一下,他说对了。就是因为我是皇上,所以十分的邓香比不过一分的元君曜。怎么,这小子还不服气吗?!
“皇上笑什么,英俊又不能当饭吃。”这小子立刻就奚落我,“皇帝的职责在天下。”他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来和我这皇帝谈天下,真是咄咄怪事。
“皇上,阿南还在伤心吗?”他直接了当的问我。声音虽说不大,却惊的我差点跳起来。
不等我呵斥,邓芸就抢先开了口,“我可是阿南的陪嫁,她若是不快活便是我的不快活。”说这话,这小子竟是一本正经没一点笑容。“皇上别以为武孝楷进了洛京就意味着南人的全面臣服,今年南方春天多雨,蚕花不旺,已经有人传说是因为南乡公主在宫中命势不旺了。”他很慎重的向我点头,“我二哥说,南北统一容易,融合却任重而道远。得靠一代君主的耐心和仁义长期推动才行。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之。皇上长得再英俊,得不到天下太平,怕是也睡不着觉的。”
这小子竟敢向我说教!想来,刚才他们兄弟说的就是这个,要我善待阿南,拿南方拿天下压我。我对阿南的心,他们两个哪里知道,我哪里需要他们来教我?!只不过现在形式尴尬,我还得利用奸妃两天。
但我看在这小子说得不错的份上,向这小子咽咽口水,忍了!
“你今天见过阿南没有?”我问他。想到阿南今天搞的诡计,阿南真要行事,怕是还得向邓芸借力。最后总得让邓芸知道吧。
“没有。等一下雨小了要去的。”邓芸说,“阿南不开心时,我更要多去看看她安慰她。”这小子在我面前一点也不含蓄。“再说阿南办蒙学的事刚开了个头,我看了几处好地方,得和阿南商量选址。还有请先生的事,也有了几位人选……”
“那好,”我打断这小子,“你常来宫里看看阿南。让楚贤妃该忙什么忙什么,她要你帮忙你就多费心。”
我想阿南很快就要找他帮忙了。
远处邓香在看着这边,他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隐隐挂着担忧的神色。
这样的大雨天,阿南得了她想要的信息,应该正在长信宫中对着她的红泥小火炉,边煮吃的边开心吧。她是不是已经把她前几日的不快忘记了?她知不知道,此时,我们这些关心爱惜她的人,都在一起想她呢。
因为武孝楷进京,少不了又是一翻忙乱,开科的日子早定下了,此时也就差着几天,我得召集二哥、主考蒋捷,副考武孝楷还有礼部的官员商量考试的事,一下子又忙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没工夫在宫里演戏,即没去见阿南,也懒得在冯嫣儿面前打花胡哨。开科是大事,按古礼还得沐浴斋戒。正好成了我不去见宫内妃嫔的理由。
倒是母后那里,我每天几次的过去,母后身体好了一些,能坐起来了说说话了。可她老人家心里总是有些郁结,不停的催我再添子嗣。“不然娘再为你去访访,看哪家还有绝色的小姐?”母后这样试探我。“一旦皇上看得上眼,娘就让他们送入宫来。”
只这一句话就吓得我连连摇手,“再弄人来,儿如何招架得住。”
这全是冯、李、钱几位闹的,我现在对熙熙攘攘的后宫已经有了畏惧心理。
这一天,我刚从母后那里出来,正想回到我的御书房。因为此时到了我和阿南约好的时间,她也该到御书房来见我了。
这是我传她来的。我两天没见她,找了个借口,让她向我汇报母后和懋儿两边用药的情况。这些话,不方便让母后及后宫其它人听到。所以我传她到我的御书房来。其实呢,我一是想看看这总是回避我的小东西,二也是想打探她那事的进展怎样了。
我知道,这些日子阿南也没闲着,借了办蒙学的名头她已经出了好几回宫,见了许多的人。不过,她见的人中,好像没有我一直想找的那一个,我也没见她拿到什么断肠草。我一直派人跟着她,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但我又看阿南这几天并不着急,似乎是胸有成竹,又觉得她一定已经摸到点边了。那个给她断肠草的人,不知会不会是李逸。这一点是我最感兴趣的。
今天很是奇怪,我才到了门口,远远就看到冯嫣儿的步撵也向这边走来。我索性停了步,站在门边等着这女人过来。
冯嫣儿的步撵来得很急,远远的还没到我的面前就已经停了下来。冯嫣儿不用人搀扶,自己已经急急下了步撵,“皇上,出大事了!”她踉跄着跑向我。
“爱妃……”我在人前本想打个官腔,却不想冯嫣儿竟几步并作一步扑到我面前来,“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啊!”
我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竟是阿南干了什么事了。难道阿南沉不住气,竟先向冯嫣儿下手了?
“爱妃起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我问。一边就去搀扶冯嫣儿。我看她好好的,不像有事的样子。
“是我的弟弟迈儿,他,他被人袭击了。”冯嫣儿向我扬起一张沾了泪的脸,“在这即将入闱的时刻,他竟被人打了。”冯嫣儿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大哭起来。
“迈儿吗?”一时间,我竟有些犯糊涂,这种时候谁人会想打冯迈?若不是我重生过这一世,不然真的很难想像冯迈能考状元。冯迈这人年纪不大,只十七八岁,纨绔气却十足,整日里喝酒使性。在洛京城里大错没有,小祸常犯,走马斗鸡,抢□女的事也干过几回了。多少有点不学无术的样子。
若是认真考试,他是根本不可能考得状元的。这一世,我如此防范,就是针对他来的。
“我家迈儿,好好的,被人打了,就在我家门口不远之处。这是有人故意害他,害他不能参加考试。”冯嫣儿哭诉。
我沉吟着,“抓到打人的人没有?”我没有顺着冯嫣儿的语气给什么承诺。这一世,冯家休想白拣个状元了。
冯嫣儿摇头,“黑灯瞎火的,我家迈儿是个斯文人。”
我心中冷笑,冯迈可不算是斯文人,他蹴鞠打猎都很利落的。只是真正让他习武却又不行,连冯骥的万一都没有。
当然,我此时也不必反驳冯嫣儿。冯嫣儿向我开这回口,她是必有下文的,难道是冯迈不去考试了,向我要个官做?
果然,她马上开了口,“不过我家弟弟却得了那凶手落下的一点东西。”冯嫣儿的眼睛溜向我,“求皇上做主。”
我的心一跳,似乎有什么记忆被触动了。这样的场景分明有些熟悉。上一世,冯嫣儿也曾对我说过她拣到了一点东西。而那一回,我一念之失,铸成了大错。
不自觉的,我的手慢慢收了起来,手指就搭上了腰边的剑把。
“朕一定为爱妃做主。”我说,看着脚下这个女人。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那女人吃了惊,呆呆的看我。竟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恰在此时,阿南领着宫人,远远的,一步步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
☆、113阙
我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看到阿南盛容华服向我走来的模样有时会觉得不太真实。也许是因为生活早磨出了阿南的身上的粗粝棱角;让她脱出了一个宫廷女子的通常的窠臼,她本人的形象远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鲜活得多。
如今阿南在宫中最是气盛;但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虽然说起来还是位居后宫第二,但不知何时;她的声势早压过了冯嫣儿。就连母后也放了手;让后宫中的任何事都由着阿南作主,这似乎已经养成了宫中习惯。
我觉得阿南如今故意显示她的声势是故意的。
从骨子里,阿南也是个不肯认输的人。既然冯嫣儿先向阿南下了手,阿南必然不肯低头。不管阿南有没有理解那天我对她说的话,在她一味忍让冯嫣儿也是必不现实。
她的倔强劲儿上来谁也挡不住。
与这样的阿南在一起;冯嫣儿怎么看都在气势上输阿南一大截;无论如何装饰都没用。
今天的阿南目光流动;似乎也在打着什么主意。她看到我和冯嫣儿如此这般的样子,竟似视而不见。
她一直走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向着我先行了一个礼。
我赶紧开了口中,“我们都进去说话吧。”我需要也让自己先喘口气,我敢肯定,冯嫣儿是故意选了这个时候来见我,而阿南也是有备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只有我不知道。
在我的书房之中,我才一坐定,阿南便上前对我说:“妾有事向皇上请示。”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她边说边从腰带中又取出她的小扎子来。
我用鼻子嗯了一声,眼睛落在眼前御案上。桌上放着我没收起的画轴,这些天,我一直在慢慢的完善它。
画中一片冰雪天地,本是这世上最纯洁也是最肃杀的色彩。我记忆中最凄凉和最美好的事,都是在这样的色彩中发生的。眼前画中大柏树的银冠下,却有一位绿衣少女活泼的睨视着我,为这冰雪的画境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机。阿南可是我这颗严冬的心中唯一的生机。
我不自觉的牵起嘴角,画中少女那衣纹那发丝纤毫毕现,神态娇憨顽皮,活脱脱就是刚刚被我收了心时的阿南。这画可是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画成的。还没让阿南看过。
我慢慢将卷轴卷好,收了起来。挑了眼示意阿南先说。
“妾得请示皇上,”阿南捧着她的手扎的眼珠转得奇怪,“妾的长信宫好像又开始漏雨了,得请人全面翻新一回屋瓦。近来这两回下雨的日子,妾早上醒来时,都看到床边地上有一滩水迹。可是白天细看时却又看不出漏雨处所在。”她古里古怪的看我一眼。
我一下子十分心虚,难道阿南知道了我夜里偷偷去看她的事?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有些乱,倒不是怕阿南真的知道了我这些小伎俩,只是觉得我做的任何事好像都逃不过阿南的法眼。
阿南捧着她的小扎子,开始向我汇报这笔开支大约是多少多少银两,其中瓦工若干,泥工若干。她一本正经的的模样引得我想发笑。这点银子她本不必向我汇报,但我知道她是故意。
我忍着笑,老实等她说完。
“长信宫翻新的时候,楚贤妃打算住哪里呢?”我问。
阿南的大眼睛向我一闪一闪,“上回长信宫翻新时,我是住在皇上寝宫的。”阿南大声说,一点也不脸红。
冯嫣儿发出一声怪笑。
阿南只看我,只当冯嫣儿不存在。
我不说话,作出沉吟状。
“皇上三思,”冯嫣儿大声说,她走到阿南旁边站定,“楚司南一向以妖言魅惑君王。”
阿南要真肯下些功夫媚惑我倒好了。
冯嫣儿急了,“皇上想想,自从皇上与楚司南接近之后,这后宫出了多少事啊!先是何昭仪,接着是李修仪,现在刚死了林修仪和钱德妃。”冯嫣儿那娇滴滴的声音里掩不去的刻薄。“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呢!”对她来说,自从我上回让阿南住进我的承乾殿,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南已经报完了账,收起了她的小扎子。“总计银两不足摘星阁每年的潃漆钱。”她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想了半天,不知该答复她才好。这算是配合我演戏呢?还是阿南真的在抱怨?
“刚才淑妃的话说了一半,”我转过头去,问冯嫣儿,“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阿南眼睁睁的看着我对她的冷落,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阿南难道是没明白我上回说的话?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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