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待下人素来还算不错,赏赐一向甚丰,但却无甚容人之量,若是有过错犯到李泰手中,那一准是重罚的结果,万重山跟着李泰多年了,这一条自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此时听李泰见问,哪敢怠慢,忙将整个事情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自然没忘将自个儿如何明知不敌兀自苦战的英雄事迹可着劲地吹了一把。
“哎,中计矣!”听完了万重山的陈述,苏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苏勖这话在李泰看来,说跟没说是一个样,中计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又何须重复多言,可又不好朝苏勖发作,没好气地扫了眼苏勖,回过头来看着万重山一眼,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道:“滚!”万重山失了手,正自担心李泰会如何处置自个儿,却没曾想李泰就这么轻易地让自己过了关,哪还敢多呆,立马应了声是,急步退出了书房,心中暗叫侥幸不已。
“姑父,小八好端端地来上这么一手却是为何?莫非他就不怕王继死于乱战之中?”待得万重山退将出去之后,李泰满脸子疑惑之色地开口道。
“怕?”苏勖冷笑了一声道:“不单是殿下中了计,便是最后劫走马车的那人只怕也同样中了越王殿下的计了,嘿,某若是料得不差,那马车里一准就是空的!”
“啊,怎会这样?那后头之人不是小八的人手,又会是谁的人马?”李泰一听之下,立时跳了起来,满脸子不信之色地看着苏勖,紧赶着追问道。
“殿下请稍安勿躁,某自说与殿下听便是。”苏勖长叹了口气道:“越王殿下好计策,一石数鸟,他这是在清除内患了,嘿,可笑京师各方势力全都被越王殿下牵着鼻子走,如此一来,各方在越王一系中安插的钉子只怕全都要见光了,哎,后生可畏啊!”
李泰并不是傻子,一听便猜出了个大概,只是兀自不敢相信,迟疑了一下道:“不会吧?若是如此,小八那头会不会就此变卦?”
苏勖摇了摇头,颇有些子兴义阑珊地道:“王继是枚极重要的棋子,就算越王一系中也仅有极少数的高层知道此事,殿下催逼越王殿下要人,殊不知如此一来就明摆着告知越王殿下府中有殿下的暗桩在,值此大乱将至之时,越王殿下又怎可能放任不管,嘿,故意透露出王继之事,大张旗鼓地安排所谓的转移,如此一来,各方势力必然因此而动,暗桩就不再是暗桩了,厉害,嘿嘿,着实厉害。”
苏勖所言李泰已然猜出了个大概,却也不是很意外,此刻他着急的是李贞会不会因此而变卦,不再交人了,见苏勖叨叨徐徐地说了好一阵子,却没说到点子上,不由地急了起来道:“姑父,本王想知道小八会不会依约交人?”
“会,一定会,在扳倒太子上,越王殿下跟王爷是一致的,人他一定会交!只是可惜了那枚棋子,哎,老朽一时不察,上了恶当,可惜了!”苏勖一拈胸前的长须,摇着头道。
苏勖倒是曾劝说过李泰不要轻举妄动的,可惜李泰不听,此时事情已然发生了,李泰纵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对于损失几枚暗桩,李泰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听苏勖确认李贞会交人,心立时落到了肚子里,再加上头前担着心思,又因酒上了头,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着实不想再多谈此事,起了身,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只消小八肯交人就好,时候不早了,今儿个就议到此间罢,姑父也早些去安歇罢。”话音一落,也不管苏勖在想些什么,急步走出了书房,径直往内院去了。
李泰走得倒是潇洒,苏勖却始终难以释怀,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明月,长叹了口气,默默不言地站成了副雕像……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收网
钓过鱼的人都知道,只要舍得下鱼饵,让鱼咬钩绝不是件难事,可要想将鱼钓上来却难了,关键就在收线的时机把握上,收早了,鱼儿尚未咬到钩,收迟了,鱼儿早就将饵吃到了肚子中,这等把握时机的火候没个十年、八年的磨砺,很难有所成就,不过嘛,这一条对于李贞来说却无所谓,他不钓鱼,撒网来着,左右手中鱼饵丰富,索性一把撒将下去,将鱼全都骗将过来,这才撒大网,一锅端了,倒也省事得很,只不过这一网下去,打捞得太猛了些,能不能顺利将网拉上来可就难说了,闹不好叫鱼儿给拖下了水,那乐子可就大了不是?这不,别看李贞这会儿正默默地坐在莫里的正对面,一双眼死盯着棋盘,皱着眉头,一副思考棋局的样子,其实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那棋自然就下得臭不可闻,愣是被棋力差了他好几筹的莫离杀得个溃不成军,也算是让莫离过了把瘾,找回了些平日里输得惨痛的面子。
“殿下,有消息了。”正当李贞想得出神之际,纳隆匆匆地走进了书房,低声禀报道。
“哦?”李贞从沉思中抬起了头来,扫了眼纳隆,面色虽沉稳,可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伤亡如何?”
李贞不先追问战果如何,反是先问起了伤亡,光是这一条,便令纳隆心中感慨不已,沉吟了一下道:“死十二,伤十八,全是内勤处的人,出手的是‘响铃’的人马,只不过他们也没能得手,马车被旁人劫走了,尚不知是何人所为,‘鹰组’已经追了下去,另据城外飞鸽传来消息,后勤处遭遇截杀,人员虽无损失,可马车却丢了,敌方不明,怀疑是军中战将所为,燕贺春一合败北,敌方并未追击,任由我方自行撤退;京畿处一路平安,无甚出奇之处,‘盛园’依旧在‘鹰组’的掌控之中。”
军中战将?妈的,会是谁呢?一听是军中战将出马,李贞眉头立时紧锁了起来,无他,燕贺东的武艺李贞心里头有数,虽算不得太高明,可也不是庸手,满大唐武将里能击败燕贺东的固然不少,可一合便能取胜的却是不多,目下在京师里的就更少了,隐约间李贞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心中不由地一沉,却也不想就此事再多说些什么,默默地思索了一阵,长出了口气道:“这样好了,明儿个一早派人到兵部去为本王告个假,就说本王偶感风寒,要歇上两日,另,传令下去,让燕贺东明日城门一开即率众前来王府,着‘雁组’负责全面督送,其余两路人马都累了,就先安排他们在王府休息,明日一早再议罢,令陈亮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有劳二位先生去安排好了,本王有些乏了,今儿个就议到这儿罢。”
累,真的很累,这些天来李贞既要忙着大军出征的后勤事宜,又要忙着铲除内奸的安排,还得跟老四周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到了透支的地步,此刻网已收,只差的不过是点检战果罢了,李贞内心始终绷着的铉算是送了下来,愈发感到疲倦,头刚沾到枕边,立刻便进入了梦乡,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才算是醒了过来,由着一起子使女们服侍着更衣梳洗了一番,匆匆用过了早膳,这才紧赶着往书房而去。
“殿下,人都到齐了。”正跟莫离闲聊中的纳隆一见到李贞走入书房,忙起了身,紧赶着汇报道。
“好,那就开始好了。”李贞倒也没甚废话,点了下头,径直走到上首的位子上坐定,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是。”纳隆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到书房门口,也不开口,只是轻轻地鼓了下掌,片刻之后,十数名王府亲卫护送或者说是押送着十数名“旭日”中、高层人员走入了书房中,燕贺东、燕春等人都在其中。
“参见殿下。”一起子“旭日”人员见到李贞,立马忙不迭地上前见礼。
“罢了,都起来罢。”李贞不动声色地挥了下手,接着转过了头来,看着纳隆道:“纳先生,这就交给你了,本王听着便是。”
李贞这话虽说得平淡,可内里的意思却并不简单,这是明摆着告诉“旭日”高层人员:今后“旭日”就全由纳隆做主了,纳隆的决定就是李贞的决定。在场的“旭日”高层人员都是人精儿,自是听得出李贞话里的含义所在,看向纳隆的目光立马复杂了许多,或是嫉妒或是羡慕,抑或忌恨也都有之,不过纳隆却并不曾有甚表示,只是淡淡地对着李贞拱了拱手,转过了身来,扫了眼那群“旭日”高层,语气平缓地开口道:“昨夜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罢,某便不多说了,燕春,尔且说说,内勤处为何会招致伏击?”
内勤处昨夜一败涂地,人员损失过半,燕春早已知晓自个儿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此时见纳隆第一个便找上了自己,却也没表示出甚不平之色,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语气悲痛地道:“殿下,先生,属下督导无方,以致损兵折将,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李贞并不曾开口,只是平静地端坐在那儿,纳隆冷笑了一声,看着燕春道:“燕总管说得倒是好听,却为何不说说尔是如何与‘响铃’勾搭,出卖我‘旭日’之机密的,嗯?”
纳隆此言一出,众人大哗,燕春的脸色先是“唰”地一白,接着立马涨得通红,愤怒地死盯着纳隆,咬着牙,一把撕开自个儿的衣裳,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恨声道:“某自十四岁入‘旭日’,大小数十战,何曾有退缩之时,更勿论出卖自家兄弟,先生讲话须得有证据!”
燕春是最早的一批“旭日”子弟,为人勇悍,素来人缘甚好,在场的“旭日”高层都不相信燕春会做出跟“响铃”勾搭的事儿,此际见燕春叫屈,个个都深以为然,先是燕承,后是燕贺东都先后站了出来,表示对燕春的支持,群情激愤之下,场面不禁有些子失控,可李贞倒好,不但不加制止,反倒闭上了眼,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悠闲地高坐上首。
李贞不开口,一起子“旭日”高层更是闹的欢快,不过纳隆却不以为意——对于纳隆来说,这是个机会,一个全面掌控“旭日”的契机,无他,以他一个外来人而言,就算有着李贞的绝对支持,要想让一帮子劳苦功高的“旭日”子弟听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能借着铲除内奸所立下的威信,这一切就将迎刃而解,故此,尽管一起子“旭日”高层嚷得汹汹,纳隆却不放在心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直到众人叫嚷完了,这才冷笑了一声道:“燕总管要证据?那好,某且问你,前日某交待此次转移须得保密,尔又是如何做的?行军线路如何安排的?又有哪些人知晓全部计划?”
纳隆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燕春立时被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好一阵子发愣之后,这才恨声道:“燕某自领命安排此转移计划,只是与刘副总管商议过行军路线及相关人员安排,并不曾外泄。”
刘副总管名为刘淇,并非燕家子弟出生,乃是“燕记商号”收拢的孤儿中最出类拔萃的一批,为人精明,又能吃苦,加入“旭日”不过六年,便已升至内勤处副总管的高位,此时见燕春提到自个儿,忙站了出来道:“禀殿下、先生,前日夜间约摸戌时三科,属下正在内勤处轮值,燕总管确曾来与属下商议转移事项,整个计划确是燕总管与属下共同商议而定,天亮之后,属下便点齐了相关人员一同抵达‘盛园’,其间燕总管并不曾离开,这一条,属下可以作证。”
听着刘淇的证词,燕春脸上的不平之色立时大起,怒视着纳隆,冷笑着道:“纳先生,这个解释您还满意罢?”
燕春的话里头满是讥讽之意,可纳隆却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平淡地道:“刘副总管的话,某自是信得过,嘿,可你燕总管的话却不见得是实,在与刘副总管商议之前,尔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燕总管不会不记得吧?”
纳隆此言一出,燕春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过却并未因此而松了口,冷笑着道:“燕某自接令时起便不曾出过总部,如何可能去见不相干之人,纳先生所指何人,燕某不明,还请指教!”
“呵呵,说得好!”纳隆冷冷地一笑,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大步走到书房门口,击了下掌道:“带上来!”话音一落,不多会,数名魁梧汉子押着一名捆成了粽子般的人犯大步走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前日早已被纳隆打入了死牢的燕十八!
一见到早已被拿下的燕十八突然出现在此地,满屋子的“旭日”高层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人人惊疑不定,可燕十八却没理会那么多,大步走到李贞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殿下,十八奉命暗查,已有所得,请殿下训示。”
李贞睁开了眼,脸色平淡地挥了下手道:“讲!”
“是!”燕十八行了个礼,转过身来,走到了燕春的面前,脸色黯然地开口道:“四哥,对不住了,殿下与我燕家乃是一体相连,您怎能如此糊涂!”
燕春一见到那名被捆着的汉子,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时见燕十八如此说话,更断定自个儿是彻底完了,索性放了开来,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通子大笑之后,拍了拍燕十八的肩头道:“十八,哥哥对不住你,大错已成,哥哥也无甚可说的了,想我等兄弟如此卖命,可到了头来,这‘旭日’总管竟然是个外人,哥哥不服,嘿,错便错了,哥哥自认下来便是,与十八弟无关。”话一说完,大步走到李贞面前,一头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沉着声道:“燕某承蒙殿下错爱,本该以死报答殿下大恩,可惜某一念之差,不忿纳先生取代了十八,私自与魏王联络实出自某之所为,原本只是意图给纳先生一个难堪,却不曾想把柄就此落入‘响铃’之手,以致一错再错,连累了手下众多兄弟,某不敢求殿下开恩,此乃某咎由自取,与他人无涉,还请殿下不要迁怒于十八。”
愤怒!极端的愤怒!李贞看着跪倒在自个儿面前的燕春,心中怒火狂烧不已,这会儿泄露了王继的消息尚算是小事,若是等大乱起时,再来上个泄露军机,那乐子可就大了,李贞压根儿就不相信燕春仅仅是为了给燕十八出口气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可这当口却也懒得去追究其背叛自己的真实缘由,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扫了眼燕春,冷冷地开口道:“尔是‘旭日’老臣了,规矩就不必本王再多说了,来人,拖下去,砍了!”
李贞此言一出,满书房的“旭日”高层立时大惊失色——燕十八高大的身子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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