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跟侯君集有瓜葛,却一定不会是侯君集的最终依靠,道理很简单,蜀王殿下手中并无甚力量,不具备跟侯君集对等合作的资格,侯君集敢于在此时起兵谋逆,除了看准长安城防空虚之外,必定还有其它凭仗在,蜀王殿下虽是亲王,却无甚势力,再加上以子谋父,名不正言不顺,纵使拿下了皇宫,也未必能诏令天下,依某看来蜀王殿下最多只是个马前卒,却一定不会是侯君集的最终依靠!”
“纳兄所言甚是。”莫离接口道:“今上得位虽也靠的是兵变,可以今上龙潜时的势力而言,只消控制了皇宫,万事便可底定,蜀王却无这等能耐,纵观在京诸皇子,稍有点可能的其实也就只有魏王殿下罢了,不过即便是魏王殿下,也尚不够格举起反旗,现如今猜测这些都已无济于事,倒是王爷如何在此间表现才是要点所在。”
“莫先生所言甚是,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今夜必然会有所举动,如今时间紧迫,本王打算将城外部众调集进城,以备应变,如此可成?”李贞点了点头道。
“不可!”李贞话音刚落,莫离、纳隆同时叫了起来。
“嗯?”李贞面露疑惑之色地看着两大谋士,实不明白此举有何不可之说。
纳隆苦笑着解说道:“殿下,圣上派这一千兵马怕不是来帮着殿下的罢,而今京师防务空虚,若是殿下有心趁乱起兵,纵使圣上能挡得住侯君集等人的强攻,苦战之余也未必就能防住殿下的攻击,这一条圣上心中岂能无数,殿下若是不动尚好,一旦殿下开始调集人马,只怕圣上第一个要拿下的就是殿下了。”
李贞回想起今日面圣的那一幕幕,心知纳隆所言是实,也就不再坚持,点了下头道:“也罢,陈亮,传令下去,亲卫队即刻进入作战状态,人不卸甲,马不卸鞍,酉时正牌随本王到城中各处巡视。”
“是。”陈亮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却见管家刘德全满头大汗地跑了来,口中道:“殿下,蜀王殿下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喋血长安城(二)
老六?这小子如此急切地要见老子,搞甚名堂?李贞一听李愔来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无他,在李贞看来行踪诡异的蜀王李愔即便不是侯君集背后那个主子,也一准与侯君集有瓜葛,值此暴风骤雨将至的时辰,李贞实不想与其有甚牵扯的,略一沉吟,看了刘德全一眼道:“就说本王今日困了,让他明天再来好了。”
见李贞发了话,刘德全并未立刻领命,反倒是脸上露出了一股怪异的神情,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殿下,蜀王殿下先前曾交待过老奴,说殿下或许不肯见他,要老奴转告殿下一件事,说是跟东宫之变相关,具体事宜他要当面跟殿下详谈。”
东宫之变?妈的,这小子想说甚子?李贞心中一动,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看向了默默不语的两大谋士,脸上满是探询之意。
莫离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殿下毋需问我等,某也不清楚蜀王殿下的来意,殿下见见也好,若是蜀王殿下有甚请求,殿下不妨先应承下来便是,回头再商议不迟。”
“唔,也罢。”李贞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了道:“本王这就先见见老六去,纳先生通知下去,城外部众虽不必进城,可必须的戒备还是要的,别叫人趁乱抄了老巢,那乐子可就大了。”
“燕记工场”不单是李贞经济来源的重要保证,也是李贞最大的实力依靠,尤其是在李贞朝中势力尚未建立起来之前更是如此,一旦有失,李贞的实力将大打折扣,值此风云变幻之际,保不定哥几个不会来个浑水摸鱼,趁乱毁了李贞的基础,这倒是不能不防,纵然会引起圣上的关注,却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纳隆自是晓得其中的关窍,见李贞如此说,忙点头应诺,吩咐燕十八派人前去安排不提。
越王府倒夏门前,一身天蓝色绸缎袍子的蜀王李愔心不在焉地来回踱着步,步态虽从容,脸色也算得上平静,可眼中不时地闪过的焦虑之色却将其心中的不安全都暴露了出来,若是可能,其实李愔根本就不想来见自家这个打小了起就以滑头著称的八弟,只可惜形势所迫,他还是不得不来,只是自打刘德全进去通禀到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了,却始终不见李贞出迎,李愔的心情自是不免开始焦躁了起来,可因着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就此不告而别,只能是耐着性子等在门外。
“六哥,您来了。”随着一声晴朗的招呼声,李贞那高大的身影从倒夏门里行了出来,李愔始终悬着的心立时松了下来,暗自喘了口气,紧赶着走上了台阶,满脸堆笑地打了声招呼道:“八弟,你这大忙人总算是出现了,可叫哥哥好找。”
李贞心中烦躁,并不想多作解释,只是笑了一下道:“叫六哥久等了,抱歉则个,六哥府里坐去。”李愔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默默地跟李贞走了个并肩,进了二门厅堂,分宾主坐定,自有一起子下人们奉上沏好的香茶,哥俩个默默不语地捧起了茶碗,各自若有所思地品着茶,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到了末了还是李愔率先忍不住了,将手中的茶碗一放,面色凝重地看着李贞道:“八弟,老大那厮出事了,想来八弟该是已经知道了罢,这一条哥哥就不多废话了,如今杜荷、萧钧、张玄素等东宫一系的官吏都已下了刑部大狱,唯独只有一人例外,这人是谁八弟心中有数,可那人背后究竟是谁,只怕八弟想不到罢,哥哥倒是探得了些消息。”李愔的话说到这儿就顿住了,满脸子神秘状地卖起了关子。
妈的,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滚,奶奶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李贞心里头对李愔那副嘴脸腻味透了,压根儿就不信老六能透露出甚内幕来,毕竟李贞手中的“旭日”乃是京师地面上最强悍的暗底势力了,可忙活了这么些时日也不曾追查出侯君集背后的那人是谁,李贞又怎能相信李愔能搞到可靠的消息,只不过李贞城府深,倒也不至于带到脸上来,只是玩味地一笑,却并不开口询问。
“八弟,实不相瞒,哥哥已查出跟侯老贼相勾搭之人是谁了,这人便是汉、王、李、元、昌!”李愔见李贞老半天不开口,自嘲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将开来,一双眼始终死盯着李贞,待得说到汉王李元昌之名时,更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竟然是他?不会吧?听得汉王李元昌之名时,李贞脸上虽依旧沉稳,可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险些将茶碗打翻在地,好在身手敏捷,这才没当场出丑,内心里顿时波澜起伏,一时间也不知说啥才好——汉王李元昌,唐高祖李渊第七子,武德三年封鲁王,贞观十年改封汉王,善行书,又善画马,笔迹妙绝,画鹰鹘雉兔,为大唐初年最负盛名的书画家,其名声尤在唐初大画家阎立本、阎立德之上,为人儒雅,好交际,慷慨侠义,乐善好施,时人称之为汉贤王,只是此人名声虽显于朝野,却从不好政事,也不曾之官,只是朝中一名闲散亲王罢了。往日的李贞一向不怎么交结朝臣,与汉王李元昌并无深交,也无甚来往,只是见面寒暄,逢年过节上门拜个年的交情,不过对此人的洒脱李贞倒还是很欣赏的,此时听李愔说出侯君集背后的主谋是李元昌,倒真叫李贞大吃一惊的。
“六哥何出此言,莫非与七叔有旧怨?”李贞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斜了眼自得的李愔,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李愔顿时跳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满脸子怒气地盯着李贞道:“八弟说的是甚?哥哥可是那等无行小人,哼,尔信便信,不信便算,告辞!”话音一落,便作势要往外而去。
嘿,妈的,这厮在老子面前也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来了,要走就他妈的趁早滚了好!李贞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口中却还是出言道:“六哥且慢,小弟失言,还请见谅则个,六哥有话还请坐下说罢。”
李愔要走本就是做个姿态罢了,此时见李贞开口挽留,虽说语气算不得诚恳,可李愔却不是很计较,恨恨地跺了跺脚,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子怒气地看着李贞道:“八弟,而今京师防务空虚,小人作祟其间,朝局不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值此危难时刻,你我兄弟自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一则为父皇分忧,二来嘛,呵呵,此风云际会间,正是八弟大展宏图之时,倘若有成,青宫可期矣,八弟以为然否?”
妈的,谁说老六是粗鲁汉子来着,嘿,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将出来,还蛮像回事的嘛,不比那些个狗屁大儒们差多少,哈,有意思,老六这小子还真是能装!眼瞅着李愔一副全盘为国为民之慷慨状,李贞简直有些子哭笑不得,他压根儿就不信老六是啥好鸟,更不信老六这会儿找上门来说出幕后主使仅仅只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一时间也瞧不透老六心里头的算盘,略一沉吟之后,李贞笑着点了点头道:“六哥说得是,小弟受教了,只是兹体事大,轻忽不得,六哥手中可握有明证?”
见李贞发问,李愔倒是很干脆,一摊手道:“直接证据哥哥手中一时没有,旁证倒是有些,八弟,七叔那人你该是知道的,行事向来隐秘,滴水不漏,证据哪能轻易到手,哥哥也是费尽了心力才探知了实情,八弟信便信,不信哥哥也无话可说。”
不信是自然的事情,别说此事不一定为真,就算是确有其事,李贞也不以为自个儿伟大到能令老六折腰的地步,若老六手中握有汉王李元昌造反的证据,何不去找老爷子禀告,立上个大功劳,总比紧巴巴地跑来自个儿府上瞎扯蛋来得强,在李贞看来,老六来上这么一手,必定还有后续动作,一准是有求于己,左右离天黑尚有段时间,故此李贞也并不着急,淡然一笑道:“六哥既是如此说了,小弟信便是,不知六哥如今打算如何做?”
见李贞如此上道,李愔咧嘴笑了起来,一拍手掌道:“八弟问得好,嘿,哥哥手中证据不足,实不足以到父皇面前禀明一切,可你我兄弟既然已知晓七叔图谋不轨,私下做些防备却还是能的,只消能擒拿住反贼之首,便是大功一件,如此好事怎可放过,八弟你说呢?”
“哦?”李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八弟,哥哥若是料得不差,今夜的长安一准不得安宁,大乱一场怕是免不了的了,嘿,七叔等人既是要反,皇宫自是必占之地,一准是全军出动,你我兄弟等乱事一起,一同领兵杀向七叔府邸,来个擒贼先擒王,只消拿住了七叔,这场大乱必定是烟消云散的结果,偌大奇功唾手可得,倒也趁便得很,到那时,以八弟平乱之功勋,谁能挡八弟入主青宫之势头,哥哥也能有个好依靠,如此可成?”李愔见李贞有所动心,忙不迭地趁热打铁道。
嗯哼,这小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妈的,搞甚妖蛾子?李贞面对着李愔画出的偌大馅饼,颇有些子哭笑不得,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想了想之后,看了李愔一眼,试探地问了一句:“六哥,万一七叔不是主谋,甚或七叔毁了证据,这事情要是闹到了父皇那儿,那……”
李愔笑呵呵地一拍胸脯道:“八弟放心,哥哥领人陪八弟走上一遭便是,若是无事便罢,有事哥哥自去顶着,定不叫八弟为难的,你我兄弟一场,哥哥岂会害你,这样好了,亥时三刻,你我兄弟在南大街风亭口碰头,待得探听明白之后,再行动手可成?”
“好,那就这样定了!”李贞虽还是看不透李愔的玄机,可一想到临出来前莫离的交待,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哈哈哈……”李愔哈哈大笑地说道:“好,八弟果真爽快,你我兄弟这就一言为定了,时辰不早了,哥哥也得先行回府准备一下,这便告辞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六哥慢走,小弟就不远送了。”李贞也急着要找两大谋士商议,此时见李愔要走,也不多加挽留,陪着李愔走出了王府的大门,即刻转身直奔内院书房而去。
天渐渐地就要黑下来了,内院的书房里却依旧没有点灯,莫离、纳隆二人默默无言地相对而坐,各自埋头沉思,即便是李贞进了门,也不曾将两人从沉思中惊醒,由于李愔进入二门厅堂之前,莫离、纳隆二人早已在厅堂的暗室处等候多时了,对于李贞与李愔的交谈情形都已知晓,倒也用不着李贞再多费口舌,此际见两大谋士神情凝重,李贞更是不敢出言打搅,蹑手蹑脚地走到上首坐好,静静地等着两大谋士开口解说。
多半会,沉思中的莫离率先抬起了头来,一双眼在昏暗的书房里闪动着,对着李贞点了点头,淡笑了一声道:“殿下,某有一猜测,但并无十足把握,殿下姑妄一听便是。”
现如今情况不明,线索有限,所能做的也就是猜测了罢,这一条李贞心里头有数,点了下头道:“莫先生请讲罢,本王听着呢。”
莫离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朗声道:“某以为蜀王殿下所言虽非全真,却也有可信之处,那汉王李元昌该就是侯君集背后之人,这一条蜀王殿下只怕并没有讲假话。”
“嗯?这……”李贞大吃一惊之下,不由地出言打断了莫离的话头,刚想着发问,却见莫离摆了摆手,立时收住了口,虽不再发问,可依旧满脸子疑惑地看着莫离。
“殿下明鉴,某若是料得不差,蜀王殿下、汉王殿下乃至侯君集都是一伙的,在造反上倒是一致,只是各自的计较却是不同,呵,以汉王殿下而言,其人名声极佳,又是贤王,号召力上却是不差,若是今上被擒,汉王殿下只需一篇檄文,言明今上本就是篡位,而后出示先皇遗诏,当可得大意名分,如此一来登上大宝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今上逃出了长安,也无甚不同,这也正是今上如今始终呆在宫中而不敢擅离的缘故所在,这等算计虽是不错,怎奈三人并不是一条心,蜀王殿下乃野心勃勃之辈,如何肯安居汉王殿下之下,邀请殿下一道攻打汉王府,左右不过是打算来个釜底抽薪,灭了汉王之后,即便是侯君集得了手,也只能推出蜀王以安抚民心,至于侯君集……”莫离说到这儿,始终默默不语的纳隆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