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不迭,直退到了掖庭宫处,这才停了下来,就在那儿跳着脚破口大骂不已。
“嘿,好狠心的阉狗,算你狠!”一名躲在掖庭宫阴暗处的高大蒙面汉子见城门楼上连自己人都射,不由地冷哼了一声,拈了拈胸前飘逸的白须,一挥手道:“王统领,带你的人上,攻得越猛越好,随风,尔等几个跟为师走。”
“是,属下接令!”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响起,一名身量魁梧的汉子从暗处站了出来,高声应诺,紧接着一挥手,断喝道:“全军突击,上!”霎那间近三百名黑衣蒙面人从暗处冲了出来,手持刀枪,扛着云梯等攻城工具向着虔化门冲了过去,而那帮子原本正跳着脚骂街的溃兵们不但没有逃散,反倒紧紧跟在了众黑衣人身后也向着虔化门冲杀而去,战火终于蔓延到了皇宫之内!
“放箭!快放箭!”吴升见贼兵大至,顿时急了,不顾一切地高呼了起来,顷刻间正自慌乱着的羽林军官兵顿时回过了神来,忙乱着开弓搭箭,对着城下冲杀而来的黑衣人射出一阵阵的羽箭,只可惜这帮子奉命守卫虔化门的羽林军本就是羽林军中战力较差的那一拨,准头有限得很,再加上心慌意乱,这拨箭雨射下去,除了瞎猫碰倒死老鼠,射刀了十数人之外,丝毫也不曾减缓黑衣人的冲锋行动,不过片刻,大群的黑衣人便已冲到了城门下,数架云梯在一片欢呼声中搭上了城头,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宫卫听令,将贼兵压下去!”吴升见形势危急,顾不得去指责羽林军的无能,一挥手,下令早已待命多时的宫中侍卫全部上阵,六十余黑衣黑甲的宫中侍卫立时分成数拨,冲上前去,与率先杀上城头的黑衣蒙面人战成了一团,依仗着高超的个人武艺,一时间倒也压制住了贼兵的攻势,不断将爬上城头的黑衣人斩落城下,至此,惊惶失措的羽林军官兵这才定下了心来,在魏云天的指挥下,向城门楼处集中,或是射箭、或是持刀枪检漏,倒也打得有声有色,尽管贼兵骁勇且悍不惧死,短时间里却也无法打出一个突破口,城上、城下羽箭穿梭,打得热闹非凡。
“走!”那名身材高大的长须大汉在掖庭宫的暗处观察了好一阵子,眼瞅着守城的羽林军已将兵力全部调集到了城门楼的战场之处,不再犹豫,挥了下手,率先飞身而起,借着黑夜的掩护,如同灵狐一般在掖庭宫低矮的石屋顶上跃动,悄悄地接近了虔化门的转角之所在,其身后六道黑影也同样是身法快捷之辈,整个行动迅捷无比,丝毫也不曾惊动了城门楼上正在激战的守军,但见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刚一贴近城墙,突地一扬手,一支系着绳索的飞爪便脱手而出,几无声息地挂上了城碟,那人丝毫不曾停留,双手交替着,身形急速上升,很快便落到了城头的暗处,紧跟其后的那六道黑影也如法炮制,依次上了城头,彼此间并没有丝毫的交谈,默不作声地紧贴着城墙滑了下去,消失在内廷的黑暗之中……
生与死从来都是道严肃的选择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哪怕是再英勇无畏的大将,在乱军之中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侥幸生存下来,每一次的打马冲锋都是一次冒险,不是生便是死,别无其它选择,这道理李贞自是清楚无比,可惜他没得选择,若是不能尽快击破侯君集所部,一旦陷入乱战之中,己方的兵力劣势将会是个致命的缺陷,故此,李贞丝毫也不曾犹豫地发动了冲锋,眼瞅着双方距离已近,李贞终于刺出了夺命的一枪——屠龙七杀枪!枪很快,快到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尚未响起,枪尖已然刺到了侯君集的身前,猛烈的枪风激荡得侯君集胸前的长须倒卷而起,寿眉更是紧贴在了脸上。
接不得!侯君集虽久经战阵,却不是以勇悍闻名,心里头无比清楚李贞这一枪的厉害之处,丝毫也不敢硬接这强悍到极点的一枪,所以他只能躲,人在马上,突地一个铁板桥,腰身一折,平躺了下去,试图躲过这绝杀的一枪,只可惜他反应快,李贞的枪更快,但听李贞一声暴喝,本就快到了极点的枪速突地再次加速,枪尖一闪,已递到了侯君集的咽喉之处。
完了!侯君集此刻人已动,再想闪身都已无可能,面容一阵扭曲,眼中透出了绝望的光芒,除了等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看枪!”
“杀!”
就在侯君集绝望待死之际,其身边的两名亲卫及时出枪了,双枪一个交叉,同时架上了李贞的亮银枪,试图将李贞的枪挡开,只可惜李贞的神力又岂是这两名小小的亲卫所能承受得住的,但听“咔嗒”声起,那两名亲卫连人带枪被震飞而起,惨叫着落入马下,被随后蜂拥而来的己方骑兵生生踩成了肉泥,而李贞的枪势不绝,依旧执着地刺向侯君集的咽喉。
“啊……”生死一发之际,侯君集趁着李贞枪势稍缓上那么一线的当口,暴吼了一声,将手中的马槊一横,硬架上了李贞的枪尖。
没错,李贞的枪势是被那两名亲卫所缓了一下,枪上的劲道消了一些,可依旧不是侯君集所能接得下来的,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侯君集只觉得虎口一热,手中的马槊已被硬生生地震成了两截,而李贞的枪尖不过只是被略微抬高了一线而已,依旧迅猛无比地刺向侯君集的下颌。
好个侯君集,不愧是战阵里打滚出来的老将,值此危难之时,总算是作出了正确的反应,借着枪被震断的反冲之力,一个加速下沉,险险地躲过了李贞那必杀的一枪——枪尖贴着侯君集的面颊滑过,仅仅只是在侯君集的老脸上开出了一道浅浅的血槽。
“哎呀!”侯君集但觉脸上一疼,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先前决死拼杀的勇气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连起身都不敢,就这么平躺在马背上,脚下一踢马腹,向斜刺里跑了开去,生恐李贞再给他来上一家伙,不待坐稳身子,双手慌乱地捞住了马缰绳,一控缰绳,丢下身后的部众,没命地向西边逃窜而去。
他妈的,该死的老废物!李贞必杀的一枪落了个空,一见侯君集竟然丢下正自冲杀中的部众,独自逃命去了,顿时怒从心起,手中的亮银枪一摆,强招频发——“八面风雨会中州”、“阳光三叠浪”、“蛟龙出海”,将冲到近前的侯家子弟兵杀得纷纷落马,不过片刻便已率部杀透了敌骑兵阵型,也不去管不远处狂呼乱叫着杀上前来的侯家军步卒,一摆手中的长枪,高呼道:“燕十八,尔率军剿灭残敌,鹰大、鹰二跟本王去追侯君集!”话音一落,一拧马头,斜刺里冲杀了出去,死盯着不远处正在疯狂逃窜的侯君集,一催胯下战马,追了上去,后头鹰大、鹰二立时紧紧地跟在了李贞身后。
侯君集这么一逃,原本就士气不旺的侯家军立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崩溃状况,尽管还在拼死抵抗,可哪经得起越王府亲卫们的冲杀,不过片刻便已兵败如山倒,四散逃窜开去,而燕十八也没去管逃散的侯家子弟兵,领着手下骑兵冲向了包围着陈亮所部的侯家军,边冲边高呼道:“侯君集已死,放下武器可活,顽抗者杀无赦!”
在这等乱战之中,围攻陈亮所部的侯家军官兵如何能分辨出燕十八所部喊的话是真是假,此时见燕十八率部气势汹汹地冲杀了过来,而己方的骑兵全然不见了踪影,立时乱了阵脚,兵无战心之下,如何能挡得住燕十八所部的冲击,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四散而逃,只可惜两条腿又怎能快得过骑兵的四条腿,仅仅不过片刻的追逐战之后,冲到了承天门广场上的侯家子弟兵除了少数腿快的逃走了之外,大多数士兵不是战死就是跪倒在地,成了越王府亲卫队的战俘,与此同时,东宫、玄武门两处的战事也都到了尾声,皇城之外的战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妈的,该死的老猴子,还真他妈的能跑!李贞拼命地催促着胯下的战马,不断地加速着,试图尽快赶上侯君集,只可惜侯君集起步在先,虽说胯下的战马及骑术都不及李贞,可毕竟抢了先手,李贞一时半会也追不上去,只能暗自着急不已,恨不得一箭将侯君集射下马来,问题是先前的混战中李贞已将大铁弓丢在了战场上,这会儿也只能暗自气恼,却无法发箭攻击,没奈何,只能是闷着头狂追不已。
可怜侯君集本就不是以勇悍著称,马术一般得很,耳听着后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早就慌了,手慌脚乱之下,骑术就更显得有些子不堪,速度越来越慢,与后头追杀上来的李贞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着,眼瞅着已是无法逃脱,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可就在此时,却见前头黑暗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顿时心如死灰,索性不再逃了,缓缓地勒住了战马,一双老眼死盯着追到了近前的李贞,铁青着脸,骑在马上,一声不吭。
“侯公,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老是要自己下马还是本王请你下马?”李贞见侯君集不逃了,也勒马停在了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打趣了侯君集一句。
“哼,竖子敢尔!”侯君集眼中怒火熊熊地看着李贞,愤怒地骂了一句。
“哈,看样子侯公架子大,说不得,本王也只好成全你了。”眼瞅着侯君集那副愤怒的样子,李贞可是爽得很,邪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一催座下的枣红马,便要冲上前去,可就在此时,前方的暗处冲出数骑人马,当先一人暴喝一声道:“休伤我父!”纵马向李贞冲杀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决战皇城之巅(三)
丑时五刻,灯火通明的甘露殿中,李世民依旧在殿中与魂不守舍的长孙无忌下着棋,所不同的是此际宽敞的大殿里多了些手持棍棒、身着紧身衣的彪形大汉,还有一名身着僧衣的白眉老和尚低垂着双目,端坐在殿角的蒲团上闭目养着神,而悟因则恭敬地侍立在这名老和尚的身边,满大殿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之外,再无其余,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宛若皇宫内外那惨烈的厮杀声不存在一般。
“陛下,有客人来了。”安静打坐着的白眉老僧突地抬起了头来,长长的寿眉抖动了一下,甚是平和地说道,话音虽不甚响,可满大殿的劲装大汉一听之下,立时全都挺直了身形,各自的脸上全都露出了丝激动的神色。
“哦?来了吗?”李世民并没有从棋局上抬起头来,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道:“那就好好招呼一下罢,悟因,去看看好了。”
“是,陛下。”悟因忙站了出来,恭敬地应答了一声,领着十数名劲装大汉走出了甘露殿的大门。
大殿外空荡荡的,甚至连个持戈武士都不曾有,悟因及十数名壮汉径直下了台阶,就在空荡荡的小广场上战成数排,好一阵子沉默之后,悟因皱着眉头,看着广场尽头一片花树遮挡着的矮墙,朗声道:“好朋友既然来了,就出来见见罢,何必躲躲藏藏?”
“哈哈哈……”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响了起来,人影一闪,七个黑衣人已落在了小广场的中央,为首一名长须飘飘的高大汉子轻蔑地扫了悟因一眼道:“小和尚,二十年不见了,如今你也能人五人六地瞎咋呼了,嘿嘿,就凭你也能发现老夫的行踪?去叫你师傅出来罢,省得老贼秃在背后说老夫以大欺小。”
悟因左手持棍恭敬地右手一立,行了个礼道:“卞施主,许久不见了,贫僧倒是很想念施主的,施主只需过了贫僧这一关,家师自会露面,布十八罗汉阵!”话音一落,生恐面前之人暴起发难,悟因身形一个急退,已到了那十数名劲装大汉身边,但见人影闪动间,那十数名大汉纷纷脱去头上的帽子,露出了满是戒疤的光脑门,身形闪动间,已排出了个阵型,牢牢地把守住了甘露殿的入口。
“哼,这等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少林寺怎地一点长进都没有,随风,你们几个陪他们玩玩好了,为师去会会当今天子。”那名高大汉子一点都不在意少林群僧的戒备之意,轻蔑地摇了摇头,随意地便向前走去,丝毫也没将所谓的十八罗汉阵瞧在眼中。
“放肆!”悟因暴喝一声,身随棍走,呼啸着便扫向那名汉子的腰间,他这一动,身后的十七名少林武僧立刻随之而动,十数条腊木棍翻飞齐舞,卷起层层棍影,涌了过去,一浪接着一浪,试图将那名黑衣人卷入棍阵之中,却不曾想那人浑然不在意,身形闪动间已潇洒地步入了棍阵之中,双手就这么倒背着,飘忽间便已出现在了阵后,头也不回地上了甘露殿前的台阶,径直往宫里走去,悟因等人忙变幻阵型,试图冲上前去,再行攻击,可另六个黑衣蒙面人却在此时出手了,但见六道剑光交叉而过,如同闪电划破夜空,迅猛地攻向了少林群僧。
“大家小心,是六道轮回阵。”悟因眼光的余角扫见了那六道纵横交错的剑光,立时大吃了一惊,高呼一声,停下了对那名高大汉子的追击,一个半转身,手中的白蜡棍舞出数十道棍影,迎上了杀将而来的剑阵,其余十七名少林武僧自是随之而动,棍阵、剑阵立时搅成了一团,一场龙争虎斗就在甘露殿前上演了……
侯国忠?这小子到了底儿还是反了,唉,可惜了!借着月色的光亮,李贞已然看清了杀来的是何方神圣,内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尽管李贞早就知道在这个朝代家族的利益在世家子弟心目中要远高于朝廷利益,也早已得到了侯国忠指挥攻打玄武门之战的消息,可亲眼见到侯国忠出现在此地,李贞心里头还是不怎么好受,除了侯国忠曾是他的副手之外,更因侯国忠算是个忠直之人,如今既然已反,那便只有随同侯家一道沉沦的下场,即便是李贞出面作保也救不得其性命,或许让侯国忠死于自己的枪下也算是给他一个体面的结束罢,故此,李贞并没有急着出手去拿下侯君集,而是默默地持枪等在了一旁。
“父亲快走,孩儿挡住越王殿下。”侯国忠领着两名亲卫来得很快,飞马拦在了李贞与侯君集之间,手中的长枪垂于地上,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侯君集看了看侯国忠的背影,长叹了口气,飞马逃入了黑暗之中,顺着皇宫外的大道跑去,不过片刻转入黑沉沉的北大街,消失在了远处。
李贞并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