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甘答算不上什么英明君主,也谈不上有多勤政爱民,可也不是横征暴敛的昏君,加之生性谨慎,不怎么扰民,在疏勒国中的口碑不错,甚得臣民的爱戴,柯萨奇本是其幼时的玩伴,对塔甘答更是尊敬有加,这些消息对于高效的“旭日”而言都不是甚秘密,雁十七自是早就心中有数,可见着柯萨奇如此忠心,还是颇为嘉许的,也就没多隐瞒,笑着道:“还好,贵国国王如今已归降了大唐,以当今天子之仁爱,越王殿下之胸怀,贵国国王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柯萨奇见过了塔甘答的手诏,对于雁十七的身份自是不再有怀疑,只是他却想不通始终在城内的雁十七如何能确定远在城外的塔甘答之事的,沉吟了一下道:“老叶,哦,雁将军,非是本将信不过尔,只是兹体事大,实非某能做得了主的,若是,嗯,若是某能见得陛下一面,一切听凭将军安排便是。”
雁十七笑着摇了摇头道:“非某不愿,实是不能耳,这样好了,某为将军引见一人,将军若有疑问,但可问其便是。”雁十七笑着起了身,摇晃着走出了大帐,片刻之后,一名身着下人服饰的大汉跟随在雁十七的身后走了进来。
“柯将军,某来为尔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越王府典军鹰大将军,尔若有疑问,便问鹰将军好了。”雁十七将鹰大引荐完之后,也不多言,径自退到了一旁。
王府典军乃是正五品上的高官,非亲王之心腹不能出任此职,柯萨奇虽是万户长的身份,可小国之万户长如何能跟大唐王府典军相提并论,更何况还是越王李贞的典军,那就更不是柯萨奇所能怠慢的大人物了,此时听得雁十七介绍面前之人的身份,哪还坐得住,忙起了身,很是客气地拱手为礼道:“末将见过鹰将军。”
鹰大并不是个爱多言之人,也不怎么喜欢客套,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语调平缓地开口道:“某来前殿下有交待,若是柯将军能举义旗,不单能确保塔甘答一家老小进京师后封公爵之位,更可为将军之将来打下个保障,殿下承诺,将军若是愿从军,当以镇守使之职待之,原从政,可为州刺史,愿回乡归隐,可得万贯家私,若是顽冥不泯,那只能是与城俱焚,何去何从,请将军自择之。”
鹰大所列出的条件算是极为诱人了,无论是镇守使还是刺史,那可都是大唐之高官了,非小国之万户长能比,就算不当官,也能有万贯家私,这等优惠之条件又岂是柯萨奇所能抵抗得了的,只不过柯萨奇却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多谢越王殿下能看得起小将,只是,非是小将不愿听令行事,唉,如今我家王子被伏老贼扣在手中,一旦事发,我家王子必无幸理,某身受国恩,势不能为一己之私利而误了我家王子之性命,此等忘恩负义之举非某所能为耳。”
一听柯萨奇出言婉拒,鹰大不但没有发火,反倒是笑了起来道:“不错,看来我家殿下没有看错阁下,能见厚利而不忘旧主,尔之将来本将甚是看好,青云直上或可期也。”鹰大话说到这儿,也不等柯萨奇出言逊谢,摆了下手,示意柯萨奇继续往下听:“尔不必担心你家王子的安危,殿下自有安排,本将只问尔一句,尔能掌控全军乎?”
柯萨奇凝重地想了想,这才慎重地答了一个字:“能!”
“那就好,殿下有手令在此,尔照着执行便是,大事若定,尔便是首功!”鹰大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抛给了柯萨奇。
“此计大妙,越王殿下真神人也,某自当依计行事!”看完了锦囊中纸条,柯萨奇默默地想了好一阵子,这才兴奋地说道。
见柯萨奇已然归顺,鹰大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微笑,点了下头道:“柯将军能识时务,当为俊杰也。”鹰大话说到这儿,拍了下手掌,但见人影一闪,一名同样身着下人服饰的汉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大帐之中,饶是柯萨奇眼神好,也看不清此人究竟是如何出现的,顿时心头大惊,忙着要去抽刀。
“柯将军莫慌,此人乃是本将手下之人,你叫他鹰十三好了,一身武艺还算过得去,就留在将军身边听使唤罢。”鹰大见柯萨奇惊慌,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说是听使唤,其实跟监视也没什么不同,就鹰十三刚才出现的那等身手,柯萨奇自忖根本躲不开此人的攻击,心头自是大寒,可此际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忙逊谢道:“多谢鹰将军抬爱,能得此位壮士相助,大事定可成矣!”
“嗯,事不宜迟,那就助柯将军马到成功了,等将军信号一出,我等即刻行动。”鹰大也不再多废话,对着柯萨奇拱了拱手,与雁十七一道退出了大帐,自去准备不提。
望着鹰大离去的身影,又瞅了瞅默默立在一旁的鹰十三,柯萨奇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提高了声调道:“来人,传令下去,各部百户长以上者皆到中军帐集合!”
第二百八十八章 破城之战(上)
贞观十七年六月三十日,晴,天热得很,火辣辣的艳阳高高地挂在天际,将酷热毫不容情地洒向大地,就算是号称最耐热的胡杨树此际也被热浪烘烤得枝条低垂、树叶卷曲,无论何人,只要是不曾以厚布遮头,只消在烈日下稍一露脸,一准能被晒出水泡来,在这等酷暑中,自不是交战的好时辰,无论是城外的唐军还是城中的三国联军,都无意在酷暑中重燃战火,城上城下倒也彼此相安无事。
酷暑是难耐了些,可于阗国王伏阇雄的内心里却巴不得这天气再热上几分,最好每天都是如此个热法,倒不是伏阇雄不怕热,说实在的,习惯了酷暑有兵盆子降温的伏阇雄实难比寻常人更难耐酷暑的折磨——和田城本就是座小城,又不在丝绸之路的要道上,城中人口大多以采矿工人为主,富户不多,能备得起冰盆子这等奢华之物的就更是一个都没有,而当初兵败塔瓦库勒湖之际,伏阇雄却压根儿没算到己方会败得如此之惨,更不会意料到自己的老巢会被唐军给抄了,自是不可能提前在和田城中备下降暑之物事,这几天来的酷热着实将伏阇雄折磨得有些子困顿不堪,再加上忧心战事之故,更是吃不好睡不下,然则,若是能凭着酷暑的帮忙,暂缓唐军攻城的时间,哪怕是再多热上几分,伏阇雄也欢迎得很,在他看来,这酷热最好能一直持续下去,能拖到七月中旬和田河彻底断流之际,到那时,一切就将会有所不同了。
正面击溃唐军?伏阇雄早就不抱此等希望了,很显然,他同样不指望周边国家还能派出援兵来解救和田之危,更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龟兹王那班那轻飘飘的许诺上,他只是希望能将战事延续到和田河彻底断流之际——在伏阇雄看来,龟兹王那班是头老狐狸,断不会看不出唐军下一个目标便是他龟兹国,更不可能傻到以为李贞此次还会看在明月公主的份上放过龟兹,其之所以迟迟不曾对唐军后方大动干戈,不过是再等罢,等的就是和田河彻底断流——只消和田河断了流,安西唐军主力就无法走和田道回交河,而无论是改走且末,绕玉门关而行,或是绕疏勒而行,没个半年多的行军根本无法赶到龟兹国,一旦如此,没了安西主力唐军的威胁,龟兹王势必就能腾出手来,在安西兴风作浪,到了那时,若是唐军尚未攻陷和田的话,伏阇雄或许能有一线的生机,说不好借着唐军心慌意乱之际,来个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是故,伏阇雄是不介意战事拖延下去的,尽管对此事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然则,已是走投无路的他,除了这等渺茫的希望之外,又还能有别的指望么?
戌时将近,太阳缓缓地向了低平线沉了下去,最后的余晖将天边为数不多的几朵白云渲染得分外的妖娆,酷热的气温渐渐降了下来,难熬的一天总算是要过去了,没见唐军发动攻城的守军官兵全都暗自松了口气,伏阇雄自也不例外,刚想着传令下人去备晚膳,却猛然听到城守府外传来一阵响过一阵的喧哗声,顿时恼了起来,一声断喝道:“来人,去看看是何人在外头如此喧哗?”
伏阇雄这些天心情不好,可没少拿身边人发作,此时见伏阇雄又有了暴怒的迹象,一帮子身边的亲随自是不敢怠慢,不数息便有一名内侍匆匆走进了书房,面色紧张地禀报道:“禀陛下,是疏勒人在外头吵着要接回赫尔萨王子殿下。”
“哼。”伏阇雄冷冷地哼了一声,板着脸刚想下令将来者全部驱散,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来了多少人?”
“禀陛下,就万户长柯萨奇领着十几名亲卫吵嚷着要见陛下。”见伏阇雄声色不好,那名内侍吓得浑身直哆嗦,可还是紧赶着答了一句。
“哦?”伏阇雄眼珠子转了转,眉头一扬道:“去,传柯萨奇来见寡人。”那名内侍见伏阇雄没有发作,顿时松了口气,不敢怠慢,紧赶着一路小跑地向府门外冲去,片刻之后,怒气冲冲的柯萨奇在几名于阗武士的看管下,大步走入了伏阇雄所在的厅堂中,但见柯萨奇满脸怒气地对着伏阇雄拱了拱手道:“末将见过陛下,敢问我家王子殿下何在?”
“柯将军来得正好,王子殿下昨日喝多了,今日又热得难熬,与寡人议了一日的事,竟是中了暑气,如今正在后院厢房里躺着呢,寡人正打算派人去通知将军的,将军自己就来了,还真是巧得很么。”伏阇雄一点都不在意柯萨奇的失礼,笑呵呵地开口解释道。
“哦?”柯萨奇眼中虽尚有疑惑之色,可脸上的不平之气却是淡了不老少,扬了下眉头道:“我家王子殿下病了?这可怎生是好?末将想去探望一下,不知陛下能通融否?”
“哈哈哈……,柯将军说到哪去了,赫尔萨王子殿下乃是寡人的贵宾,寡人岂会亏了殿下,柯将军若是不信,就去看看也……”伏阇雄话才说到这儿,却不得不停了下来,无他,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陡然响了起来,听动静像是唐军出营了,伏阇雄刚想着派人去探问个究竟,却见一名千户长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禀陛下,唐军、唐军出营了,看样子是要趁夜攻城!”
伏阇雄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便脱口问道:“什么?这如何可能?”脸上满是不信之色,无他,此时天色虽尚亮着,可最多再有个半个时辰,这天就得全黑了,而夜战者,兵家大忌也,更何况是处于不利的攻城一方,除非是打算偷袭,否则断没有哪位将领会在黑夜里发动攻城的,越王李贞明显不是战场初哥,又怎可能犯下此等低级错误?这便意味着李贞手中一准是有甚秘密武器要派将出来了,一想起前几日唐军攻城时那层出不穷的新式攻城用具,伏阇雄顿时头疼了半边。”回禀陛下,是李贞小儿亲自领兵,唐军全军出营了。”一见伏阇雄神色不对,那名千户长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回答道。
一听唐军全军出动,伏阇雄的心没来由地顿是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来,在厅堂里来回踱了几步,突地顿住了脚,扫了眼同样脸色变幻不定的柯萨奇,皱着眉头道:“柯将军,唐贼不来则已,这一来怕是要拼命了,你家王子殿下如今卧病在床,贵军中没个统一指挥怕是不行的,望柯将军速速回营,整顿兵马,等候寡人之将令如何?”
“这……”柯萨奇犹豫了一下,跺了下脚道:“也罢,军情紧急,末将听命行事便是了,只是我家王子殿下身边乏人照顾,末将留几名亲卫照应一下,多少也能帮上些忙的,陛下您看……”
伏阇雄的心思此刻全都放在了城外唐军的动向上,哪有功夫跟柯萨奇瞎扯一气,见柯萨奇说要留几名亲卫下来,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耐烦地挥了下手道:“可以,就这么办好了,柯将军先去准备罢,一会儿战事紧急,说不定还得将军出马,去罢。”
柯萨奇虽对没能见到自家王子的面有些子不满,可见伏阇雄已然下了逐客令,却也不敢多加耽搁,忙不迭地应了声“遵命”,便即退出了大堂。
伏阇雄铁青着脸看了看柯萨奇退出去的背影,一挥手将侍候在厅角上的叶管事叫到了身边,低声叮咛了几句,而后匆匆地地换上了身软甲,领着一帮子亲卫匆匆行出了城守府的大门,紧赶着往城头冲去。
唐军一动便是全军出征,号角连天中,整个和田城顿时全都乱了套,除了城头的守军之外,城中各部此时都在准备用晚膳,待得号角一响,自是乱得不成样子,好一阵子鸡飞狗跳地瞎忙碌,总算是全都在各自的军营中集结起来待命,准备迎接恶仗的到来,然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军并没有趁着城中混乱之际发动攻击行动,只是静静地列阵于城下,宛若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不对劲,这其中绝对有蹊跷!匆匆赶到了北门上的伏阇雄见唐军排出了强攻的架势,却始终不曾发动攻击,疑心顿起,只是却怎么也猜不透唐军的底牌何在,可面对着军容严整的唐军阵列,伏阇雄却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只能是传令赶到了北门附近的各部加强戒备,提防唐军发动强攻。
城守府大门口,两名身着疏勒骑兵服饰的壮汉正焦躁地在大门外转悠着,满脸子的气恼之色,可面对着同样神色不善的十几名守门的于阗武士,却没敢多放肆,无他,先前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彼此推搡间都下了不少的黑手,可那是在柯萨奇的带领下,这会儿柯萨奇早已离去,没了领头人,又处于绝对劣势的两名疏勒骑兵自是不敢再靠上前去,可也不敢转身开溜,毕竟他二人可是奉命进城守府照料王子殿下的,此时面对着一帮子于阗武士的冷嘲热讽,尽自怒气冲冲,却也不敢上前理论,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躲在一旁。
“吵什么吵?反了么?”就在一帮子于阗武士嘴中不干不净地骂个没完之际,叶管事领着几名小厮从府门里转了出来,皱着眉头训斥了一句。
还别说,尽管叶管事此言并不大声,却管用得很,一起子正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的于阗武士立马全都收声静了下来,各自挺胸叠肚地装出一副尽忠职守之状,打头的王什长更是一路小跑地迎上前去,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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