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给本王滚开,快滚!李泰暴怒地大吼了起来,吓得刚涌将过来的十数名王府亲卫不得不慌乱地又全都退了回去。
废物,全都是废物!该死的废物!李泰愤愤地骂着,一张胖脸在月色下扭曲得狰狞可怖至极。
殿下醉了。就在李泰喋喋不休地骂着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暗处响了起来。
放屁!本王没醉,该死的,是谁在哪儿胡言,滚出来!原本就怒气勃的李泰一听到有人出声,登时便破口大骂了起来,那架势哪还有半点亲王的风度,简直就跟街头骂大街的泼妇一般无二了。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竹林间一道身影缓缓地行了出来,缓步走到了亭子间中。
啊,姑父,您,哎李泰借着月色瞅见来人是户部侍郎苏勖,登时便愣了一下,而后略带一丝羞愧之意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池塘,不再开口说话了。
怎么,认输了么?苏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很,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姑父,我李泰猛地抬起了头来,可横了苏勖一眼之后,却又颓然地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苦着脸道:输了便是输了,本王也不是输不起,唉,只是,唉,只是让小八得意了去,本王这心里头李泰话说到这儿,一股子难受劲儿涌将上来,喉头立马哽咽住了,这话自也就说不下去了的。
也就是说殿下依旧不服输了,老朽说的可对?苏勖嘴角一弯,无声地笑了起来。
本王李泰呢喃了一声,握紧了拳头,猛然抬起了头来,怒目圆睁地放声吼了起来:本王不服!不服,说破了天也不服!不服!不服李泰这声大吼,嘶哑难听至极,在寂静的后花园里回响个不停,简直有如夜枭之嗥叫一般刺耳。
得好,不服便好!苏勖任由李泰泄了一番之后,这才鼓着掌,笑着说了一句。
李泰正自喘着粗气,可一听苏勖这话古怪至极,登时便噎住了,瞪圆了双眼,满脸子怪异神色地看了苏勖好一阵子之后,突地面色一红,激动地拉住了苏勖的手,急吼吼地便嚷道:姑父,您是说还有可能?这可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眼瞅着李泰这副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的狂喜样子,苏勖登时便是一阵心酸,深吸了口气,强自稳定了下心神,这才平和地开口道:殿下,机会总是给有准备之人的,所谓的有备无患便是这个道理,一时之得失并不意味着谁能最终胜出,笑到最后者方是最终的胜利者,殿下以为如何?
嗯。李泰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地消退了下去,略有些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长出了口气道:今时已非往昔,小八这厮进了东宫,再想赶他出来怕是难了,唉哼,殿下既自甘当阿斗,那就当老朽没来过好了!一见李泰颓丧如此,苏勖立时勃然大怒地哼了一声,扭头便要往亭子外走。
姑父,请留步,小王,小王听您的便是了。见苏勖要走,李泰登时便急了,忙不迭地伸手拽住了苏勖的胳膊,苦苦地哀求道。
自二份洛书面世以来,苏勖就没再踏入魏王府,每日里除了忙活公务之外,便是细细地思索朝局之变化,到了今日算是彻底看清了所有的可能,这才连夜赶到了魏王府,本就是来为李泰效死命的,又岂可能真的弃李泰于不顾,之所以如此激怒,自然是装出来的罢了,也就是为了能刺激一下李泰的颓唐,此时李泰既已认了错,苏勖自是见好就收,转回了身子,满脸子严肃地道:殿下请安坐,容老朽慢慢道来便是了。
啊,是,是,是,姑父,您请坐,请坐。李泰见苏勖不走了,心中一送,忙不迭地俯身用手扫了扫本就干净的席子,很是恭敬地请苏勖入座不迭。
苏勖也没多客套,一捋长袍的下摆,坐了下来,待得李泰在对面坐定之后,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殿下估计得不错,此番入东宫者必属越王殿下无疑,后日早朝就将见分晓,然则入得东宫容易,要想坐稳却是难了,这里头却有着不小的计较在。
哦?愿闻其详。李泰一听之下,登时便怦然心动,忙不迭地插言追问了一句。
苏勖脸上露出了丝诡异的笑容,一拈花白的长须,悠然地道:向来无不是之帝王,而有不是之太子,古今一也,而今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自是开拓进取之年矣,而越王殿下年少血气盛,加之才高难敌,制衡难矣,若无相关之安排,久后必乱,陛下圣明之君,又岂会不知?此番之所以诏令诸王回京,屡次委越王殿下以重任,却迟迟不册立其为储君,正是为此。
这李泰本非愚笨之人,一听之下,自是明了,心中突地一动,这才惊觉李世民布局之深远非自己所能及这一向以来,不单他李泰,便是所有的皇子全都被李世民算计了进去,心惊之余,额头上的汗水立马狂涌了出来,脸色已是煞白一片。
姑父之意小王知矣,可笑我等忙来忙去,却都是做无用之功耳,可笑至极!沉默了良久之后,李泰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心态,苦笑着摇了摇头,很是不甘地说了一句。
不然。苏勖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所行之策乃术也,非道矣,既是术,则有破解之道,殿下来日之机会未必就在越王殿下之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李泰琢磨了好一阵子,却始终看不出自己的机会何在,无奈之下,只好求助地看着苏勖,很是恭敬地躬了下身子,拱手为礼道:小王愚鲁,肯请姑父赐教。
眼瞅着李泰彻底缓过了神了,苏勖欣慰地看了眼李泰,这才笑呵呵地开口道:殿下明鉴,陛下既然要制衡,那该由何人来制衡呢?毋庸置疑,只能是诸皇子罢,此乃自然之事罢了,如今泰山神谕一出,吴王殿下声明大起,隐隐然已有与越王殿下分庭抗礼之势,那就让吴王殿下抗去好了,殿下正可安心下来做一些事情,以待时局之变化。
唔,小王心中有数了,只是具体该如何着手,还请姑父详加指点方好。李泰心头一振,坐直了起来,略带一丝激动之色地拱手问道。
就明日早朝之局面而论,越王殿下虽定能入主东宫,然则某料吴王那一头必然会出头抗争一、二,此乃宣告存在,以保留希望之举动,殿下切不可妄动,静观其变即可,如此一来,吴王殿下自然就是出头的檐子了罢,越王必会想方设法对付吴王殿下,而殿下即刻暗中积蓄力量,静候时机之到来,此有数事是殿下须牢记在心的:其一,刑部绝对不能丢,那个廖承业必须想方设法排挤出去,不过此事急不得,可暗中留意,等待机会。其二,殿下均州的僚属当想办法调入京师,老夫既然在户部,安插些人手还是办得到的,若能培植班底,将来自然有用得上的时候。其三,但凡越王殿下所负责之政务,殿下不妨跟在吴王后头,给越王殿下制造些乱子,打打闷棍,但切记须由吴王殿下那头出马,殿下只能敲敲边鼓即可。其四,也是最根本的一条,让响铃遍访天下,寻找能人异士,尤其是知兵之人,这一条可在各地来京应试之武举中寻觅,以备将来之需。殿下若是能行得此四事,何愁将来无望乎?苏勖正襟危坐,畅畅而谈,一番宏论下来,听得李泰两眼亮不已。
好,既如此,小王便依姑父之言行事,且看小八能嚣张到几时!李泰心情激动之下,霍然而起,在亭子间来回走动了一阵子,咬牙切齿地说了一番,一张脸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狠戾。
此四策乃是苏勖冥思苦想了数日之所得,然则苏勖也不敢保证凭着此四策便一定能保得李泰上位,这只能算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办法罢了,其真实之用心说穿了也就仅仅只是为了鼓起李泰的斗志而已,此时见李泰终于再次振作了起来,苏勖自是安心了不少,欣慰地拈着胸前的长须无声地笑了起来夜深沉了,可对于有心逐鹿东宫之人来说,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独魏王李泰一人睡不着觉,其余诸皇子亦然如此,哪怕是即将入主东宫的李贞也是同样,各方势力围绕着朝局的可能之变化,全都在密谋着,算计着,长久的等待终于到了即将见分晓的时候了
第四百二十章 谁主沉浮(下)
寅时四刻,天虽然尚黑着,几近一夜无眠的李贞早早地便起了,在后院的空地间耍了几趟拳脚,练了回枪法,出上一身的臭汗,这才算是将心中的烦躁之情平复了下去,紧赶着梳洗了一番,匆忙用了几碗白粥,便乘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赶去,只是人在车中,心情却始终澎湃激荡,几难以自持。
面对着即将入主东宫之现实,李贞又怎能不激动呢,多年的操持,多年的布局,不都是为了今天么?这一向以来的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的厮杀,阴谋诡计间的腾挪,而今终于要换来一个决定性的胜利了,哪怕李贞两世为人,却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冷静,当然了,李贞也清楚,入主东宫之后,并不意味着就大局已定,尚有着无数的阴谋与暗箭在等着射向自己自大唐开朝以来,还真没哪个太子能登得上皇位的,无论是前朝太子李建成,还是今朝之李承乾、李治,不是死于非命,便是黯然下台、苟延残喘,这等血淋林的前车之鉴,哪由得李贞不小心谨慎万分的。
怕了么?当然不!早在踏上夺嫡之路的那一天起,李贞便有了这个思想准备,先前如此艰险的道路都一路闯将过来了,李贞又岂可能在这等辉煌将至之际退缩,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决计挡不住李贞前行的勇气与决心,如果注定要踏着某些人的尸骨前进,那么李贞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这不单是为了李贞自己,更是为了那千千万万跟随着他一道冲锋陷阵的属下们,这是责任,也是李贞的宿命之所在!
殿下,殿下。马车不知何时早已停在了皇宫门前,车帘子也早已卷起,可却没见李贞从车上下来,弄得一众亲卫们都有些子莫名其妙,到了底儿,还是鹰大灵醒,贴在车厢边低低地唤了两声。
哦,知道了。李贞听得响动,这才算是从神游状态中醒过了神来,漫应了一声,紧紧地握了下双拳,而后迅即地松了开来,一哈腰从马车厢了钻了出来,整了整衣衫,大步向皇宫的大门行了过去。
殿下,您来了。
殿下,您早啊。
殿下
李贞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了,可比李贞来得早的大有人在,这不,李贞刚到了朝房外的空地间,一大帮中、低级官员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套着近乎,一个个脸上全都堆满了献媚的笑容。
诸位早。李贞尽自心中有事,可礼贤下士的姿态却还是不会忘了摆上一摆的,与一起子朝臣们笑呵呵地寒暄了好一阵子,这才算是脱出了身来,微笑着走入了东朝房中。
八哥,您来了。李贞才刚进入朝房,眼尖的纪王李慎便飞窜了过去,满脸子喜气地招呼了一声,还没等李贞回话呢,却见魏王李泰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地也行了过来,笑呵呵地招呼道:八弟来啦,先前可可里正说到八弟呢,你可就来了,呵呵,还真是巧了。
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见李泰如此作态,李贞登时便愣了一下,闹不明白李泰这是唱的那出戏来着李贞与李泰之间磕磕碰碰地恶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间可谓是积怨久矣,一向以来,虽说不致于见面便吵,可相互间看不怎么顺眼却是寻常之事,往日里见了面,最多也就是点点头,闲话都扯不了几句,前一阵子,更是刚恶斗了一把,这会儿李泰突然做出如此亲善的举止,倒叫李贞心里头犯叨咕的,只不过李贞城府深,却也没带到脸上来,微微一笑,招呼了一声道:四哥,早。
八弟,来,坐下说,坐下说。李泰嘻嘻哈哈地挽住了李贞的手,不由分说地便拉着李贞往墙边的一排长椅走去,那副亲热的样子,就宛若哥俩个是一体似的,闹得李贞还真有些子不适应,不过倒也没多说些什么,对着周边迎上前来的一起子重臣们颔示意了一番,也就由着李泰拉着了,而此时,原本正在墙边窃窃私语的吴王李恪与蜀王李愔一见李贞到了,各自互视了一眼,也都站了起来,堆满了笑地迎上前来。
八弟,气色不错啊,呵呵,错过了今日,这声八弟哥哥可就喊不得喽。李愔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话里的酸味儿浓得令人咂舌。
那是,那是,呵呵,八弟今日气色好啊,这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么,嗯,不错,幸甚,幸甚。李愔话音刚落,李恪便跟演双簧一般地接了口,同样也算不得甚动听之言。
哈,他娘的,这时辰啥牛鬼 蛇神都冒出来了,还真是有趣得紧了!到了此时,李贞又哪会看不出这起子兄弟们究竟在玩甚子花活来着李恪要出头,自然得表现得强硬一些,以跟李贞争锋相对的架势出马,而原先给人以霸道之印象的李泰么,这就开始装孙子了,玩的自然就是龙潜于渊之策了罢,至于李愔则是惟恐天下不乱,他好浑水摸鱼了的,大体上也就只有李慎的热情还算有几分真心在。
三哥,六哥,起得甚早啊,呵呵,世人皆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然则小弟却感到奇怪了,那虫子也早起做甚来着?有趣,有趣啊,呵呵左右都是在演戏,李贞的演技自然是一流的高手,这便连捎带打地说了一句,那诙谐的语气登时便将满朝房里正竖起耳朵听几位皇子斗嘴的重臣们全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听李贞将自己二人比成虫子,李恪哥俩个登时就被噎了一下,可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反击的话来,再被朝中重臣们笑了一番,立马就有些子悻悻然,可还真拿李贞没辙,脸上虽尚是笑着,却分明透出了苦味来了。
好你个八弟,取笑起哥哥来了。李恪自知无论文采、口才皆不如李贞,也不想再自取其辱,苦笑着捶了李贞一拳,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
弟岂敢,三哥怕是误会了,小弟是虫子,那鸟儿都早起了,小弟也就只好晚些来了不是?李贞作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自贬了一番,可话里的刺儿却依旧扎在李恪兄弟俩身上,那幽默的语调,登时又惹来了一阵子哄堂大笑,令李恪兄弟俩更是尴尬不已,好在此时外头响起了宦官们喊朝的声响,众人全都忙不迭地涌出了朝房,好歹算是让李恪兄弟俩避免了被李贞继续揪着打的下场。
上朝左右就是老一套,实无甚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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