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壤了,更加麻烦的是随着战线的拖长以及李贞不断地派出小股搔挠部队去袭击李道宗的粮道,原本以为供应无缺的军粮很快就出现了巨大的缺口,眼瞅着冬天要到了,李道宗自是无力再进攻了,然则,此时待要撤退之际,却猛然现李贞不知何时已经派了船队载着大部精兵走海路抄了李道宗的后路,彻底截断了李道宗的粮道,烧毁了唐军预备在鸭绿江边的渡口和渡船,事已至此,李道宗除了举手投降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冷汗,满头满脑的冷汗,李道宗呆呆地望着沙盘,愣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这等绝境中去的,好一阵子沉默之后,突地扬起了眉头道:殿下,你那登陆的精锐是如何而来的?微臣始终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嘿,这就对了!李贞笑了笑,指点着沙盘上一座海边的森林道:十七叔,尔虽重视后路,也没少派重兵以确保粮道之安全,本宫若是调动大军绝对无法瞒得过十七叔的哨探,不过么却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精锐化整为零,分批出击十七叔的粮道,不管得手与否,所有参战之军卒并不在回军中,而是躲入了此处密林中事先便预设好的营地中,如此聚少成多之下,数月下来,要积累两、三万精锐似乎不是难事罢。
李道宗细细地想了想李贞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殿下高明,微臣万不能及也。
李贞并没有因为李道宗的赞誉而兴奋,相反倒是阴沉下了脸来,缓缓地道:十七叔过誉了,唔,本宫以为盖苏文那厮当无本宫这等机谋,然则,真要让我大军无功而返,却也容易得很,只消以空间换取时间,待得我大军过了鸭绿江,便即刻拼死抵抗,如此战将下来,纵使我唐军天下无敌,却也难有胜算矣。
这李道宗亦是兵法大家,自是看出了此等战法的阴险之处,一时间便有些个茫然了,当然了,并不是李道宗想不出破敌的战法,而是此战策乃是李世民亲自定的,别人根本就没有置啄的余地,此时面对着这等必然不胜的战局,李道宗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李道宗的苦衷李贞自是心里有数,实际上李贞对此也有些个束手无策此番随李世民亲征的诸位重将中,李贞与李绩、苏定方之间的关系虽尚可,却远不到能推心置腹的地步,另一员大将张亮则是魏王一系的领军人物之一,而程咬金么,虽是员重将,可却不以智谋见长,他提出的计谋谁敢用之?至于秦怀玉、薛仁贵等人虽已在军中开始崛起,然则毕竟资历尚浅,他俩提出的战策未必能得到诸重将的重视,算来算去,除了抓住李道宗之外,李贞还真不知该找何人了,此时见李道宗为难,李贞也略有些子犹豫,然则,为了大唐能有机会胜出此仗,李贞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指点着沙盘道:本宫有二策或可得一场大胜,不知十七叔愿闻否?
李道宗自是知晓李贞叫自己前来,为的就是要交待此二策,此时见李贞已然开了口,自知是躲不过去了,咬了咬牙道:请殿下吩咐,微臣洗耳恭听便是了。
一听李道宗应承了下来,李贞心头稍安了些,长呼了口气,指点着沙盘道:十七叔请看,过了辽河之后,诸城去岁大多已被我大军攻掠过,城不坚且士气不振,极易下之,唯二城难攻,一为安市,二为乌骨,两者一前一后,足以塞涩我军之进军通路,依本宫看来,若无奇计,此二城非旦夕可下者,若战成僵持,我军虽未必便败,然无功而返却是不免,某之二策皆是围绕于此,其一,大军围攻安市,狂攻之,令敌大举增援,而后阴以强将精兵奇袭乌骨城,若能拿下,则安市成孤城矣,可围而不攻,分兵绕过安市,走乌骨,则可奔袭平壤,若敌无强将出战,则平壤旦夕可下,平壤一丢,高句丽亡矣!此计关键便在奇袭乌骨城上,虽有可取之处,却未必一准能成,若以把握计,约三成罢。其二,大军依旧围攻安市,若是无法遂拔,可分兵走海路,进新罗,从新罗出夹击高句丽可也,本宫料定高句丽之精兵皆在前线,后方必然空虚无比,只消能突破一线即可横扫平壤,此战当可大胜,此计以把握论,当有六成矣!
唐军去年攻辽东便已动用了大量的船只进行登陆战,此番出兵亦然,就战船而论,要筹集装载数万精兵及辎重的船只自是不成问题,这一条李道宗心里头有数得很,面对着李贞提出的这两条可行之战略,心中已是恍然,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试探着道:殿下此二策大妙,该当面奏陛下才是。
切,要能奏老子早就奏了,何须费老大的劲将尔请来扯这么通废话!李贞哪会不知道李道宗这是在故意装着糊涂来着,心里头没好气地暗骂了一声,可脸上却依旧平淡得很,耸了下肩头道:十七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此二策献早了,恐难奏效,望十七叔能将此二策牢记在心,待得安城战事胶着之际,由十七叔亲自提将出来方可见效,本宫拜托了。
或许是感受到李贞心头浓浓的忧国之心,也或许是被李贞的话挤兑到了墙角,李道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了几回,这才苦笑着道:殿下这是要架微臣上火炉啊,罢了,此二策乃是某自想出来的,某提便是了,至于陛下能纳否,就看天意罢。
多谢十七叔了,但有一条,天时若是近了十月,严冬将至矣,万勿再战,须得退兵为上,小侄再次谢过十七叔了。李贞一听李道宗应承了,心情顿时为之一松,霍然而起,对着李道宗便是深深一躬,很是诚恳地说道。
殿下何出此言,某此来不过是来探讨殿下诸妃之封号事宜也,其余之事微臣一概不知。李道宗侧了一步,以示不敢受了李贞的大礼,口中却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
呵呵,那是,那是,十七叔事忙,本宫就不多耽搁您了,一切都拜托了。李贞自是听得懂李道宗这是在于自己对口供呢,这便哈哈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您忙,微臣就先告退了。李道宗深深地看了李贞一眼,而后躬身行了个礼,大步退出了书房,自回礼部衙门办差不提。
哎李道宗都已走了良久了,李贞却始终愣愣地看着书房的门口,心里头满是寂寥之意,然则能做的事李贞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罢,如此一想,一股子无力之感便即涌上了心头,不由地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向房门口行了去,打算到后殿中寻安乐小公主开开心,可才刚行到门口呢,却见王秉和斫了进来,陪着小心道:殿下,京兆少尹杜全明求见,您看嗯哼,终于来了么?有意思!李贞自是知晓杜全明的来意,也早就在等着他的到来了,此时一听王秉和说杜全明求见,李贞这便笑了起来,一挥手道:宣他到此处来罢。
是。王秉和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忙退将出去,自去宫门外宣杜全明觐见不提。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面色惨白的杜全明哪还有前几日刚署理京兆府尹之意气风,一见到李贞端坐在书桌后,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竟跪伏于地,大礼参拜了起来,声带颤音,惶恐之意毕露。
呵,这小子还真是会装蒜,有趣,演技不差么。李贞这几日早已派人详细调查过杜全明了的,自是知晓其人并非怯弱之辈,此时这等惶急之色也就是装出来给李贞看的,为的也就是要李贞大善心帮他脱难罢了。
这个忙是肯定要帮的,不管是为了将杜全明本人还是将整个杜家拉拢过来,抑或是为了给老爷子一个合理的交待,李贞都会帮着杜全明将此事揭将过去,不过么,要帮忙是一回事,怎么帮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为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让手下人以为很轻易便能得到上司的帮助,若真是如此,一者上位者的威信自是无从说起,再者么,若是事情办得太过顺溜,要想让下属记住上司的好,只怕就难了不是?于是乎,尽管杜全明装出了可怜巴巴的样子,李贞却丝毫也不为所动,手中拿着本奏折,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口中漫不经心地道:杜少尹怎地有空来本宫处?唔,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十日之期便是明日了罢?
殿下英明,确实是明日到期,可,哎,可如今魏王殿下突然病倒了,如今无人主持大局,微臣、微臣无奈之余,恳请殿下能帮着微臣缓颊一、二,若能再多个三数日,微臣也好从容部署杜全明原先是装可怜,可这会儿见李贞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样子,却是不用再装了,心惊胆颤地禀报道。
病了,哈,妈的,老四那厮竟然玩出了这么一手,这老滑头!李贞一听李泰装病,登时便是一阵好笑,也无心去听杜全明的废话,扬了下手,打算了杜全明的叨絮,冷笑一声道:宽容三数日,嘿,纵使再有个十日尔便能破得此案么,嗯?
真要是能,那才是怪事了,可这当口上杜全明也不敢说不能啊,没奈何,只能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响头,至于嘴巴则是闭得紧紧的,唯恐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够了,平身罢。李贞不动声色地任由杜全明磕得额头都见了血,这才虚抬了下手道:若是能破,一日便足以,若是不能,再拖上十年亦是枉然,看尔诚心,本宫这便教尔个乖好了,尔且附耳过来。
一听李贞同意出手相助,杜全明登时便大喜过望,便是连额头上的血迹都顾不得去擦上一下,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凑到了近前,恭恭弯着腰道:殿下请吩咐,微臣定当遵行无误。
李贞笑了笑,就着杜全明的耳边低低地吩咐了一番,听得杜全明先是惊讶,而后便是兴奋得眉飞色舞起来,待得李贞话音一落,紧赶着便又是一个大礼参拜,高声道:微臣多谢殿下指点,事不宜迟,微臣这就回去安排,微臣告退。
去罢。李贞懒洋洋地挥了下手,无可无不可地吭了一声。听李贞准了辞,杜全明赶忙趴下,再次磕了个头,爬将起来,脚步匆忙地退出了书房,自回衙门忙碌去了。
嘿嘿。待得杜全明一走,李贞自失地一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大步行出了书房,逛荡着往后殿而去
第四百五十章 突如其来的谋逆案
贞观十九年元月二十六日戌时七刻,京兆府少尹杜全明接线报,侦知有江湖匪类正啸聚城外五里处的东碾坡,不顾天黑路险,亲率京兆府衙役、兵丁数百连夜出城奔袭,经激战,击溃敌百余人,当场格杀匪徒数名,生擒一人,并缴获金银珠宝一大箱,据被擒之匪徒供述:前番蕃各庄血案乃因在蕃各庄外现无主之财物,引各江湖匪类啸聚哄抢,引血拼,后因城中搜捕甚严,诸方盗匪不得不离城而走,正商议如何分配财物之际,被京兆府官兵当场撞破。杜全明拿到盗匪之口供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通宵反复审问,直抵天明,一大早便赶进皇宫,据实上奏,并呈上所缴获之财物,折合五千余贯,帝闻案破,甚喜之,龙颜大悦下,传诏:晋杜全明为京兆府尹,并犒赏有功之将士,勒令刑部通缉溃逃之匪类云云。至此,京兆喋血大案遂告一段落,京师百姓皆颂陛下洪福齐天,杜京兆断案如神,纷扰之民心初定矣。
贞观十九年二月十一日,帝下诏亲征,十二日即祭拜天地,亲率主力从京师出,再次踏上了征伐高句丽的征途,临行前,将已被贬之萧瑀复爵为宋国公,再任中书令一职,与房玄龄、诸遂良并为三辅政大臣,协助太子李贞处理国政,另一宰相长孙无忌则伴驾出征,京兆之戎守依旧由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负责。
李世民这么一走,京师里就数李贞这个监国太子最大了,按常理来说,这可是个揽权的大好时机,至不济也能趁机排挤一下诸位兄弟的,可李贞倒好,不但不揽权,还可着劲地放权,所有奏本之批阅全都交给了以房玄龄为的三宰相,自己就只当一个橡皮图章 ,但凡三宰相报将上来的奏本李贞一概准了,即便是有些官员越过三宰相直接递到东宫来的折子,李贞也都打到三宰相那儿去先处理了再说,完全成了个甩手大掌柜,每日里除了对三宰相处理过的奏本签字审核之外,概不表个人意见,也甚少行出东宫一步,低调得令人诧异,这令一帮子各主部司政务的兄弟们莫名其妙之余,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大家伙此前暗底势力被灭,这会儿正担心着李贞玩阴的呢,可一见李贞没动静,大家伙自然也不想在这等时分里找不痛快,于是乎,一起子皇子们各忙各的,满京师里和气一团,政务顺畅无阻,整整一月未曾有丝毫涟漪泛起。
揽权?没那个必要!对于李贞来说,此时手中握有的权柄已经足够保住自己的优势地位了,没必要做得太过,否则的话,老爷子那头一旦起了猜忌之心,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要知道老爷子这一辈子可是在各种阴谋诡计里泡大的,此番人虽离京,可离京前若是没有相关安排,那才怪了,既然明知如此,还要去触动红线,不是找抽又是甚子?再说了,薛延陀大汗夷男如今已是处于弥留状态,随时都会丧命,西北乱局将起之际,李贞也不希望京师里出现太大的动荡,毫无疑问,保持现状便是最佳的选择,每日里批批折子,陪陪妻儿,这等小日子过将起来倒是满惬意的,这不,今日一大早起来,李贞便到了书房,例行公事来了,可才坐下来没多久,就见东宫主事宦官王秉和急步走了进来,高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大理寺卿孙大人在宫外求见。
嗯?李贞从折子堆里抬起了头来,疑惑地看了眼王秉和,皱了下眉头道:宣罢。
是。王秉和恭敬地应答了一声,疾步出了书房,自去请孙伏伽觐见不提。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孙伏伽紧跟在王秉和的后头走进了书房,入眼便见李贞正端坐在书桌后头,忙抢上前去,便要大礼参见。
孙大人不必多礼,平身罢,尔欲见本宫可有要事么?李贞见孙伏伽面色黑沉,心里头登时便涌出股不祥的预感,可脸上却依旧是笑容满面地问了一句。
殿下明鉴,微臣此来确有一要务。孙伏伽站直了身子,口中说有要事,却并不言明是何事,一双老眼倒是四下乱转了起来。
呵,这个老孙头,玩啥子神秘么。李贞一看孙伏伽的神色,便知其意,笑了笑,对着王秉和一挥手道:尔等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