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又投票了?咋就没人叫俺老黑?——程老妖,你还不进来!”尉迟敬德咋乎乎的大吼着,拉着程知节跑了进来,站在了李道宗之后。扫一眼,他顿时大怒:“怎么搞的,此前还一半对一半,现在主战一方只剩我等五人?”
秦慕白的脸色沉了下来,提着笔,刷刷的在白纸上划了五笔。
长孙无忌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说道:“毕竟是众愿难违啊!大唐中枢之中绝对多数的人,反对出战,还是有点道理的。玄龄,王爷,茂公,现在你们没话说了吧?”
房玄龄轻轻的点了点头:“房某此前早就说过了,我的话,只代表我一个人的意见。”
李勣浅然的笑了一笑,抱拳道:“看来大局已定,李勣告辞!”
“你赢了。”李道宗眯了眯眼睛瞥了长孙无忌一眼,一抚袖,抬脚就走。
“喂!这算什么鸟事?俺老黑不同意!喂……王爷,茂公,别走哇!”尉迟敬德急得大叫。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手有些发冷。他慢慢的搁下笔,吁了一口气对长孙无忌拱了下手,说道:“司徒,卑职一切服从陛下与朝廷安排,别无多言。告辞!”
这时,秦慕白的眼角瞥见,李泰缩着个脖子站在主和一派之中,还特意让前后的人紧紧挨着他仿佛是想将他肥硕的身子遮住。
秦慕白昂着头挺着胸信步朝外走,经过李泰身边时轻然一笑,说道:“魏王殿下莫非是感了风寒,身上冷?”
“呃,这个……是有点,有点!”李泰尴尬之极的干笑,眼神飘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殿下,可要保重啊!”秦慕白笑了笑冲他拱拱手,抬脚朝外走。
秦慕白、李勣、李道宗三人差不多并肩而出,刚走到门口突然怔住了,一齐瞪大了眼睛。
“你们干什么?排着队,买米还是买面呢?弘文馆里,何时开起了作坊?咳……咳咳!”
这个嗓音,在场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文馆里外,跪倒一片!
李世民,脸色青灰眼眶深陷,身披厚裘手柱拐杖,左边监国晋王李治,右边晋阳公主李明达一齐搀着他。
长身而立,眼神如鹰!
“朕还没死呢!”李世民低喝了一声,眼神扫过跪倒在他面前的群臣头顶,停顿了片刻,说道,“朝堂之上中枢阁宰,为一点点事情居然闹得不可开交。吵架的吵架骂娘的骂娘,还排什么队画什么圈,你们干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么,怎么不抬几筐泥巴进来玩个痛快?咳……咳!”
众皆哑口无言。
长孙无忌匍在地上,懦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是微臣无能让陛下忧心了,微臣罪该万死!”
“不干你事。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李世民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左右李治与李明达搀着他往里走,拐杖顿着地面,笃笃作响。
他的脚步,停在了魏王身前。
“泰儿,朕方才仿佛听说你感了风寒。既是身体不适,早些回去歇息吧!别误了病情。”李世民淡然道。
李泰惶然一惊浑身肥肉乱抖,惊诧的抬起头来看着李世民,却迎到一双阴沉的眼神。
李泰的心,慢慢下沉,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没听清朕的话,还是病得太重了等人来扶呢?”李世民依旧淡然的说道。
“儿臣……这就去。”李泰吃力的爬起了身来,失魂落魄的一步步往外移走。临出门时,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只看到李世民谜一般的背影,自己的眼神之中,却流露出几许绝望。
这时,许多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个念头:李泰这一走,还有再踏进弘文馆的可能么?!
“都起来吧!……稚奴,兕子,扶朕坐下。”李世民说道。
待他坐定,群臣依旧起身,李世民又将站在门外的官员们都叫了起来,左文右武排成了两排,就如同上朝之时。
李治垂着手低着头静静的站在李世民身边,目不斜视大气也不敢出;年幼的李明达偎在李世民肩旁给他轻轻的捶着肩膀,一双稚嫩却不失睿智的眸子里,闪耀着生动的灵气。她的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秦慕白身上,顿时嘴角一咧露出一对小虎牙,笑得极甜。
她的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了许多人的眼中,顿时有许多人心中猜测:难道是晋王与晋阳公主跑到皇帝跟前,将他搬请而来?
“兰州战和一事,朕思考了许久,非是一天两天了。”李世民开腔说话了,“说实话,朕不怪你们。朝野之上就这件事情生出分歧,是很正常的。若是没有分歧,那才不正常。朕自己,也有那么几分犹豫不决。无论是从眼前来判断还是从长远来分析,战有战的好处,和有和的道理。然而,此事不可再迁延耽搁下去了。战情紧急,前线局势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我们在朝堂之上议事,远不如边疆的局势变幻来得快。因此,我们再如何商议,也很难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因此,朕今日就不得不独断乾坤了——朕的旨意是,双管齐下。其一,派使臣前往兰州前线,与吐蕃统兵将领商议和谈赐婚一事。但前提是吐蕃必须让出截断的大唐丝路,从我大唐疆域之上完全撤兵。若成,则细谈磋商;若不成,也可争取备战时间;其二,兰州不可半分懈怠,务必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与吐蕃决一死战,不排除用武力方式来疏通丝路平定高昌。卿等,以为如何?”
“吾皇圣明!”
这样的意见,谁还能有话说呢?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玄龄,朕知你病重。但此刻非常时期,军国大事的安排还是离不开你啊!朕命你调兵谴将布署兰州。”
“微臣遵旨!”房玄龄跪倒下来,以头贴地,声音有些颤抖与激动,说道,“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玄龄,何必言死?朕宁愿自己归天了,也不愿大唐少了你这样一位忠心谋国的良臣啊!”李世民由衷的说道。
房玄龄,顿时潸然泪下,无法自已。
“辅机。”李世民又唤道。
“微臣在。”长孙无忌站了出来。
“前往兰州出使吐蕃的使者由你安排。此外为表示诚意,该给文成公主准备的嫁妆,也要张罗起来,越快越好,随同使者一同前往兰州。”李世民说道,“此事,由你负责。”
“微臣领旨。”
李世民停顿了片刻,眼神转向队伍的后方,双眼略微一眯,唤了一声:“秦慕白。”
“微臣在!”秦慕白站了出来抱拳而立,因为激动,手有些无法自持的轻微发抖。
“去兰州吧!”李世民站起了身来拿起拐杖,由李治与李明达扶着往前走来,走到秦慕白面前。
“微臣——遵旨!”秦慕白大声的应道。
“因地、因时、因情而制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的不说,兰州,不可乱、不可丢;以往的努力,不可废。”李世民看着秦慕白,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尔后说道,“记着,朕,欠你一个婚礼。”
“陛下……”秦慕白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世民当着朝野众臣的面,轻轻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微然一笑,说道:“转告你父亲,他没让朕失望,他辛苦了。待他回朝,朕要亲自将他灌醉,再把他扔到大街上,让满长安的人看笑话。就如同当年我们打下了洛阳时的情景,一样。”
“微臣,记住了。”秦慕白低下头,拱手,轻声应道。
“你们,都不要让朕再失望了……咳,咳咳……”
“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的咳嗽声,渐行渐远。
一场没有硝烟却你死我活的战争,尘埃落定。
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仍不分明。
也许,另一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71章 终南山之巅
秦慕白不大记得是怎么在一干人等的围观之下离开弘文馆回到家里的,精神有些疲惫和恍惚。本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今次,他算是真切的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叫险象环生杀机四伏了。一群人坐着开会,也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兴亡。虽不见刀兵甲杖,却胜似万军混战。、
表面上看,李世民是在最后关头出了马,来了个力挽狂澜或者说是乾坤独断,将原本已经完全倾斜的天平,生生的扭转了过来。
其实,稍用点心就能想出,李世民这也是万分无奈之举!
这一次的阁部会议,一波三折,表面看来是针对兰州战和一事,实际的核心是权力的争夺与立场的较量。长孙无忌是强势的一方,不管过程如何复杂但最终他获胜了。
这也就意味着,主战派的完全落败,朝堂党争完全落入了一边倒的局面。
这当然是李世民最不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一向十分器重的皇子魏王李泰,也做了顺风倒的墙头草站在了长孙无忌的阵营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将他逐出了弘文馆。
都说君心难测,其实说白了也简单。李世民要培养一个强大的集团出来辅佐自己的接班人,以保证大唐朝廷在他百年之后能够安全稳定的过渡。可是,他又绝对不容许朝堂之上出现一手遮天的权臣。
这很矛盾,但很容易理解。
有朝堂即有党争,只有两方势力势均力敌,帝王方能驾驭。若一方完全落败被吞并,那就意味着朝堂之上完全只剩下一派人马。这派人马若是联合起来,连皇帝也无法驾驭。
李世民尚且有这样的忧虑,他更加不相信自己的哪个儿子,能够对付一个牢牢抱成团的朝堂臣党。所以,他十分希望他一向器重的李泰,能在这种节骨眼上拿出一点风骨与气概,敢于与长孙无忌为敌,敢于坚定的站在势力微弱的主战派一方。可是李泰很没出息的违背了与秦慕白的盟约,风吹墙头草一般的猥琐的站在了长孙无忌的队列里。
所以,当李泰走出弘文馆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李世民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假如他百年之后,不管这帝位是传给李泰还是李治,这两个人都镇不住长孙无忌!
如之,奈何?
李世民的悲伤,无法言喻!
他需要长孙无忌,又要提防着长孙无忌;他信任长孙无忌,又做不到毫无保留。这并非是因为个性上的缺失,而是一个帝王的身份,决定了他必须这样做。
也许,李世民的无奈,才是他这次的病根所在。他想要远离朝堂一段时间,看一看,假如自己离开大唐,大唐会变成什么样子。眼下的结果,很有可能让他失望了——长孙无忌,完全能够“一统江湖”。他素来器重的魏王,根本就无所作为,非但是比不上房玄龄、魏征这几把老骨头,连尉迟敬德、程知节这样的粗人、秦慕白这样的微末后进都不如!
圆滑归圆滑,心术归心术,但在关键的问题上,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与态度,这是一个帝王最基本的根骨!
……
脸色有点青灰身披厚裘的李世民,站在武德殿殿楼顶层的窗棱边,吹着长安上空的微风,微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在他身后,仅有褚遂良和一名伺候起居的宦官。
“遂良……你说句实话给朕听听。朕的儿子,是不是就没有一个成器的?”李世民轻声道。
褚遂良怔了一怔,拱手道:“陛下,微臣将这句话,写在陛下的起注录里了。”
“随你。”李世民无动于衷的轻道了一声,淡然道,“下面的话你不必写了,朕只想跟你私下聊聊天。”
“那微臣现在,可就不是陛下身边的起居郎,而是普通的朝臣了。”褚遂良说道。
“嗯。就当,你是朕的子侄。”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你告诉我,为何今日,青雀要站在长孙无忌的阵营之中,而没有和房玄龄、李勣他们站在一起?”
“魏王……应该也有魏王的苦衷吧!”褚遂良说道,“太子,前车之鉴。”
李世民双眉一拧脸上泛起一丝怒气,顿时连咳了数声,一巴掌重重拍在窗棱上,怒道:“照你话的意思,难不成承乾还是被长孙无忌扳倒的?!”
“微臣死罪!”褚遂良顿时大骇,“微臣,绝非此意!”
“既然不是此意,何来死罪?”
“……”褚遂良一时语塞,愣了半晌说道,“陛下,常言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虽然实情并非如此,但人心毕竟多疑,难保魏王心中,没有此念啊!因而……屈于形势而被迫站在主和派一方,也是情非得已。”
“哼……”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他可算是八面玲珑了,趋吉避凶的本事真不错。人所共知,他与长孙无忌素来不和。目前长孙无忌力主辅佐稚奴监国,他这个决定让朕都觉得意外,此时最受打击的应该是青雀才是。他倒好,居然就向长孙无忌摇尾乞怜了!悲哀啊!真是悲哀!我李世民的儿子,怎的没有半点我的风骨与血性?”
“啪、啪、啪!”
一连三巴掌,李世民重重的拍在了窗棱之上,灰漆破碎!
“陛下病体未愈,还请息怒……”褚遂良轻声劝道。
此刻,恐怕也只有褚遂良,能理解皇帝为何如此气愤了。当时李世民借故养病将朝堂之上的那张龙椅让出,一来是有测试朝堂未来之意,二来也有逼迫魏王与长孙无忌“讲和”的意思。
结果,令李世民没想到的是,长孙无忌居然一反常态将从未走上台面的李治托了出来,宁愿冒着违备圣意的风险也坚决不与李泰媾和。此时,李世民虽有一点意外与愠怒,但从根本上讲,还是挺欣赏长孙无忌的主见的。否则,他也不会一“病”就是这么久。他就是想看一看,长孙无忌的选择,是否正确。
而此时,李世民对魏王李泰并没有死心。这么多年来,李泰是他眼中最合适的接班人。他很想看到,李泰在这时候站出来,与长孙无忌叫一叫板斗上一斗,斗出一点帝王的风范与气势,拿出一点皇子的骄傲与干大事的胆魄!
虽然朝堂党争并非什么好事,可是李世民深知,这些矛盾早已存在而且日积月累的都潜伏在水面之下,若要解决,还不如就让他爆发一下!
可是这场战争,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主战派一方虽然有李勣与李道宗这两个大腕的支撑和房玄龄的意外加盟,但跟长孙无忌一党比起来,终究是微不足道。这个时候,李世民无比期盼李泰能站出来对长孙无忌说个不字,就算明知道会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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