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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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 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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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仍在继续,眼看已近黄昏。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三万唐军,至少已经损失过半,但仍没有半分退后与落败的迹象。

“元帅!不如主力尽出,一口气杀光这群疯子!如此这般胡搅蛮缠,甚是烦人!”左右副将大声叫道。

噶尔钦陵的脸,绷得越紧了,没有吭声。不经意的,他转目看了一眼站身前半步的赞普。

弃宗弄赞双眼微眯看着前方一片大战场,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尽是无限的失望与悲怆。

众将叫了几声,不敢再嚷。因为他们发现,噶尔钦陵也只能静静的站在赞普的身边,没有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霸气四射的发号施令。

“钦陵……”弃宗弄赞突然唤道。

“臣弟在。”噶尔钦陵急忙上前。

“这里,就交给你了。”弃宗弄赞的声音有点低沉,就像是大病初愈后的人中气不足,他道,“我,暂回逻些城。”

噶尔钦陵与众将都吃了一惊,茫然的看着弃宗弄赞。

弃宗弄赞扭转头来略微一笑,却笑得有点苍白。他拍了拍噶尔钦陵的肩膀,说道:“我不在这里,你反而能从容指挥。如果我不来,说不定局面比现在还要好。”

“赞普……兄长!你这是……”一时间,噶尔钦陵也是无言以对了。

“就如此安排吧!”弃宗弄赞笑了一笑,说道,“我走了,钦陵。不必相送,但以军国大事为重。”

说罢,弃宗弄赞带着几名亲信随从,转身便走了。

噶尔钦陵茫然的呆立了许久,直到看着赞普骑上马奔出了大营,都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这时,唐军一方的中军指战云台附近,奔来数骑。来人衣冠华贵威仪自露,翻身下马后直奔点将台,不由分说的大喝道——“鸣金,收兵!”

“何人如此大胆,在此胡说八道!”正在心焦如焚指挥应战的薛万钧,怒不可遏的大喝道。

“我,李道宗!”来人大喝一声,指着薛万均大声道,“薛万均,再不鸣金收兵,本王第一个砍了你的人头!”

“江夏王!”薛万均等人都吃了一惊,急忙跑上点将台见礼。

“什么也不必说了,即刻鸣金,收兵!”李道宗将手一挥,无可辩驳的喝道。

“末将……听令。”薛万均只得拱手应诺,犹豫了半分又道,“只是不知道,就算鸣金了,前军能否撤退下来?”

“岂有此理!闻鼓而进鸣金撤军,这还能有疑问?”李道宗既急且怒的道。

“王道……你若是上到战场看上一眼,就知道是否有疑问了。”薛万均说道,“简单来说,三万将士全部杀红了眼,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撤。敢问王爷,有没有看到过三万人,敢与三十万人缠斗不休,明知必败也宁死不退的?”

李道宗一时默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必须撤退。鸣金吧……”

夜幕渐渐降临。

唐军后阵连续三次鸣金之后,疯狂的唐军,终于极不甘心的渐渐退去。

精疲力竭的吐蕃人非但没有追赶,反而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陆续撤回了大营。

“仇恨的力量,狂热,可怕。”噶尔钦陵凝眸远眺,看着渐渐远去的唐军,自言自语道,“秦慕白,不管你是死了还是活着,你的目的达到了。赞普心灰意冷的走了,对我肯定不会再像以往那样信任与支持;你的关西军因为仇恨而变得无畏与疯狂,都敢与昆仑铁骑正面争锋了……更重要的是,你把我噶尔钦陵陷害成了阴谋暗杀的卑鄙小人,我的麾下大军也完全成了不仁不义之师。”

“如此一来,除了踏平兰州入主中原,我也就再没有选择了。机关算尽有何用?成王败寇而已!——不管今后发生什么,秦慕白,是你逼我的!”

第439章 料事如神

深夜,唐军大营,中军帅帐内。

“你们既然请本王前来暂时接掌帅印主持大局,那么本王就要先与诸位约定三事。听清楚,是约定,不是命令。”李道宗剪手站在中央,对坐于下首的一群将军们说道。

侯君集,薛万均等人都在,还有一些人刚刚从前线拼杀回来,身上的血污泥土都尚未洗去,更有甚者,还有人在接受军医的包扎治疗。

“王爷请讲。”

“其一,秦慕白的灵柩必须马上运回兰州。”李道宗说道,“到了那里,我们再正式申报朝廷知晓。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办法。”

众将纷纷叹息,无人提出异议,也算是默许了。

“其二,兵符,可以暂时交由侯君集与薛万均分别保管各半。但,你二人均无擅自调动兵马权力。须得知会本王,并且必须要三人意见相符,方可决定兵马动向。”李道宗说道,“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统一号令,二是以防有人意气冲动行事。”

“可以。”侯君集果断的应答,并马上拿出了秦慕白留下的,能够调谴阵前七军与亲翊府的所有兵符。

薛万均自然更无异议。以前他虽然是大非川主将,但至从秦慕白来后统一号令他的兵符就交了上去。现在又拿回一半,自然乐意。

“其三……”李道宗说了一半,看了众将一眼,再道,“马上撤出大非川,退守鄯州。”

“什么?!”此言一出,帅帐内顿时哗然!

“血海深仇尚未报却,这就退兵?”

“我等在此浴血奋战坚守营盘,多少兄弟葬身沙场,就这么退了?!”

“大非川可是少帅当年一手夺回,并苦苦经营多年的一处根基之地,是河陇门户、关西咽喉!怎么能丢弃!”

……

众将已是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大吵起来。

侯君集铁青着脸,闷不吭声;薛万均面露一丝不悦显然也是不肯撤兵,但保持着克制没有出声反对。

大家争吵了许久,方才渐渐宁定下来。虽然大家没有针对李道宗的意思,但明显态度都相当强硬,绝对不同意撤离大非川。

“本王理解诸位的心情。”李道宗耐心的说道,“本王与秦慕白的私交如何,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知晓。明说了,他就是我早已看定的女婿,亲似半子。另外,本王也是南征北战戎武半生了,何尝不明白两军阵前寸土必争的含义?每前进一步,也许就意味着千万人的流血与伤亡。大非川,是兰州大都督府最有力的拳头与最重要的根基之一。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本王会说出‘撤离’这样的字眼么?”

“王爷,我等敬你一世英名,也知你与少帅生前交情甚笃。但是,你让兄弟们就这样望风退缩放弃大非川,总得给出充足的理由!”几名将军一并说道。

“理由很简单。此时,我军不可再战。”李道宗说道,“原本,我军实力就不如吐蕃军;现在,又是主帅新丧方寸皆乱,再加上众将士情绪失控、难于指挥。凡此种种,皆是败军之相。岂能凭一时之义气与血勇,平白送死?”

“王爷!”薛万均终于是忍不住了,嚯然站了起来,带一丝怒气的大声道,“今日之战,你也亲眼看到了!——什么叫我军实力不如吐蕃?我军三万人马,面对吐蕃三十万大军誓死浴血奋战,可曾落下半分气势?那号称天下无敌的昆仑铁骑,也不过如此!王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李道宗浓眉深皱,走到他面前,说道:“薛将军,这一仗,着实打得惨烈。我军将士,无不豪气干云神勇无匹。但是,今日一仗纵然没有落败,但你得胜了么?如果噶尔钦陵当真派出全部主力与你放手一搏,这三万兄弟,包括你薛万均在内,可有一人能回得营来?”

“死便死尔,有何惧哉!”薛万均怒吼道,“薛某,宁死不退!否则,羞于回见兰州父老!”

一片将军整齐刷刷的站起身来——“我等,宁死不退”

侯君集一直安静的坐在马札上,此时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声,说道:“王爷,今日众家兄弟方才厮杀回来,一腔血气怒火尚未散去,不可议事。不如,就明日再议吧!”

“如此也好。”眼见众意难违,李道宗也只得暂缓决议,说道,“诸位都辛苦了,好生回营歇息。其他事情,且容再议。”

薛万均等人默默无言的鱼贯而出,帐中只剩下李道宗与侯君集。

“侯君集,你跟我说实话。”李道宗眉宇沉敛的问道,“秦慕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毒发身亡。”侯君集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当真?”

“假不了。”侯君集淡淡道,“要不然,你撬开那棺裹自己查看去。”

李道宗当场脸色一变怒目而瞪:“你是想让本王被大非川的所有将士,撕成碎片么?!——简直是胡说八道!”

说罢,正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李道宗,抚袖而去。

侯君集不经意的嘴角一咧,笑得玩味。

帅帐后营,文成公主的房内。

到了大非川已经半天,李道宗还是头一次来探望李雪雁。此时他将房中的军医与使唤丫头都差了出去,关上门,坐在了她榻边。

李雪雁,仍是昏迷不醒。

李道宗浓眉深皱脸色紧绷,握着李雪雁冰凉的手,心中一阵阵刺痛。

“雁儿,爹来看你了。”李道宗轻声的道,“你醒醒啊,跟爹说话?”

李雪雁只是静静的躺着,没有半分反应。

“秦慕白这臭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李道宗摇头,牙关紧咬,“早知今日,上次本王来大非川的时候就该劝他暂且退兵。毕竟,噶尔钦陵锋芒太盛,实不可与之争雄。但秦慕白……实在是决心已定坚如铁石,我连劝说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如你所言,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啊!说不定现在,你与秦慕白已经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小夫妻,为父也能指望你们膝前承欢了。哪会像现在……”

“父王……”突然一声轻唤,李道宗顿时欣喜如狂。

“雁儿,你醒了!——你看着我,我是你爹!”

“爹……你怎么,真的来了大非川啊?”李雪雁吃力的扭头,眼眸微睁的看着李道宗,声如蚊蚋的低声道。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李道宗叹息说了一句,随即一醒神,“你刚说,我怎么‘真的’来了大非川?是何用意?”

李雪雁闭上眼睛歇了片刻,方才十分吃力的说道:“是慕白……”

“秦慕白怎么了?”

“慕白似乎早已料定,你会来……他生前最后一次与我见面时,曾说起过。”

“什么?”李道宗顿时吃了一惊,警觉的示意李雪雁噤声,然后亲自跑到门口查看了一下四下再无耳目窃听,方才回返到榻前来。

“雁儿,你把实情告诉我,秦慕白现在究竟如何了?”李道宗低声问道。

“我也知道……”李雪雁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的看着屋顶,喃喃道,“虽然我有理由怀疑他并没有死,但更多的事实告诉我,他的确是已经死了……”

“哎!……”李道宗重叹了一声,摇头。

“爹,女儿有一件事情求你。”李雪雁突然说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李道宗急忙紧紧握着李雪雁的手,说道,“前番爹来大非川,非但骂你还动手打了你,回去后可是半月没有睡好觉。你不会……怪爹吧?”

“不会……”李雪雁凄然的一笑,说道,“爹打得好。若非如此,女儿还会一直没有醒悟,也不会明白什么是值得,什么是痴念。”

“你都明白了一些什么?”李道宗有点迷惑的说道。

“女儿只明白了一件事情,人世间最珍贵的,就是摆在眼前可以把握的幸福……”

李道宗一时无语。他何尝不明白,李雪雁所指是何事,何人。

“爹,女儿想求你……让我与慕白配个冥婚。今生,你不要再把女儿嫁与他人。”

“什么?你疯了!”李道宗终究是个戎武出身的血性汉子,当场就大喝起来,“这绝对不能答应!”

“那女儿,唯一死而已,追随慕白,于地下去了……”说罢,李雪雁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淡然之极。

“你!……”李道宗顿时急恼交加,但看到李雪雁这样,又实在心中酸楚再也发不出火来。

“好,雁儿,此生容得后议,咱们父女好生商量,如何?”李道宗轻言细语的道,“当务之急,是你要养好病早日康复。为父来此,是为肩挑重任主持大局的,怕是也不能整日围着你转。明天,为父先派人护送慕白的灵柩返回兰州,你也一同随去,不要再留在大非川了。”

听到‘灵柩’二字,李雪雁再一次心如刀割,但已是无法泪流。

“哎!……想不到慕白一走,大非川便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了。”李道宗终究是忧心军务,忍不住说道,“太多的人被悲痛与怒火蒙住了双眼,心中只剩下仇恨。要是因此而葬送了整支关西大军,岂不是反而愧对慕白?……雁儿,你听话早些回兰州,休要留在这里让为父分了心。眼前的局面,当真是万分危急。”

原本李雪雁虚弱不堪半梦半醒之间的李雪雁,蓦然醒了神来,睁开眼睛问道:“爹,眼下如何危急了?”

李道宗看到女儿这样子还吃了一惊,“雁儿,你没事吧?”

“爹,你快告诉我啊,眼下如何危急了?”李雪雁甚至一下坐起了身来,紧紧拽着李道宗的衣袖哀求道。

李道宗茫然又惊讶的看着李雪雁,只得说道:“我来之前,薛万均等人擅自出战与吐蕃大战数场,损兵折将相当惨烈。眼下,我们只能撤军。但是,就连为父也镇不住秦慕白麾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他们宁死不退,为父正为此事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啊!”

“天意……难道,真是天意?”李雪雁顿时恍然若痴,喃喃自语。

“怎么了,雁儿,你没事吧?”李道宗顿时心中一紧,就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患了失心疯了。

“爹,你看!”李雪雁急忙从怀中贴身之处拿出一个白色的小锦囊来,递给李道宗,说道,“这是慕白……毒发之前给我的三个锦囊之一,先前两个女儿已经自行拆看了。这是第三个!当时慕白说,如果哪一天万分危急,就连父王您也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将它拆开!”

“还有这等事情?”李道宗十分错谔,急忙连撕带拽的扯破了那个白色的布包锦囊,里面有一份白帛,便是军中用来写书军令状与下达中军号令的专用帛书。

居然是一份军令!

上面还有秦慕白的亲自画押与印签!

“这……怎么可能!”李道宗顿时惊讶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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