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更加引得众臣腹诽猜测不休。
眼看局面越来越乱,市井之中却再生谣传——关西秦慕白在西域拥兵自重权倾一方,大有划地而治割据为王的动向!
这个谣传,就如同在一锅滚滚沸腾的沸油之中,浇入了一瓢冷水!
大唐天下从这一刻起,风云动荡、电闪雷鸣!
……
深夜,头大如斗心乱如麻的长孙无忌,实在难以如眠,披衣而起,掌灯独坐。
扪心自问,长孙无忌知道自己权欲强烈,私心不轻。但无论怎么争夺,怎么策划,一个最后的底线那就是不能毁了大唐的大好河山,更不能伤害到皇帝陛下。
“若如此,我长孙无忌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一拳锤到桌子上,长孙无忌无奈且愤懑的低啸,“可现如今!……如此是好?!”
——“咔嚓嚓”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夏日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长孙无忌越发心中焦躁,起身来回的踱步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心中一惊弹,“奇怪!这种时候,最应该坐不住的除了我长孙无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他偏偏比谁都沉得住气,到现在居然都没有露过一次面!……此事怪哉!”
“难道……泾州一案,是他犯下的?!”长孙无忌莫名的心头一紧眉宇压沉,寻思了片刻,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大可能。老四虽然城府阴森面善心狠,但应该还没这胆量派人去行刺。而且,他手下多是文臣仕子,吟诗作对倒是在行,杀人越货,不行……”
“反之——如果真是他干的呢?!”长孙无忌双眼一瞪面露惊惶之色,“那是否意味着,就连我也一向看扁他、低估他了?”
长孙无忌的心中,突然隐隐泛起一丝寒意,继而演变成阵阵后怕。他不由得不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思量——如果事情真是老四魏王干的,那这小子的野心与手段,都早已超脱了他长孙无忌的想像之外;如此说来,这个外表憨厚实则腹黑顶多再有点小聪明的胖子,实则心如蛇蠍歹毒异常!
这样的角色,还是他长孙无忌能驾驭的吗?
……
“咔察察!”
惊雷掠地,闪电破空!
“来人,备车!”
“恩相,如此深夜要去何处?”
“休得多言,备车,出行!”
片刻之后,一张绿漆马车从司徒府后门驶出,直奔魏王府而去。
魏王李泰,果然也还没有睡,仿佛还像是在特意等候长孙无忌一样,刚将他迎入密室,迎头就跪倒在地号淘大哭:“舅父大人,救我、救我!”
长孙无忌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你不是告病不朝了吗?我看你,精神得很!”
“舅父大人何出此言?泰,的确是深染风寒几乎病死,方才能够下地行走,便听得朝中风云大动,惊吓之下险些丢了半条性命啊!”李泰伏地哭求。
“你吓什么?”长孙无忌问。
“舅父何故如此冷淡生分?”李泰作惊愕状的抬头看着长孙无忌,“三哥遇刺,世人皆以为是我李泰所为!泰,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舅父大人可知……父皇如何思量、如何打算?”
“那,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李泰像触了电一样浑身发抖肥肉乱颤,瞪大双眼叫道,“天地可鉴,绝非李泰所为!”
“既然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没来由的你惊惧什么?”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舅父大人!”李泰大声哭求,“就连舅父大人您……不也正怀疑是泰所为吗?否则,缘何深夜造访,可不是为了一探究竟?”
“……”长孙无忌一时无语以对,看李泰这情形,的确不像是凶手。因此心下略略放宽,轻吁了一口气道,“不是便好。你且先起来,我等好生计议。”
“是、是!谢舅父大人!”李泰感激涕零,撑着膝盖吃力的爬起来,又殷情的搀着长孙无忌坐下,自己垂手立于一旁,做子侄侍奉尊长之相。
“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长孙无忌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我……”李泰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父皇如何看待此事?还有,朝野风传父皇突然病倒了,可有……此事?”
“没有的事。”长孙无忌斩钉截铁的道,“至于皇帝陛下的心思,也不是臣子能够揣度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陛下一定十分震惊愤怒。若查出凶手,必将其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李泰愕然的怔了一怔,赌咒发怨的看着长孙无忌,“不是我干的!”
“你难道是在不打自招吗?”长孙无忌没好气的斥道。
“不、不是……”李泰尴尬的苦笑,“事发突然,泰……也是心乱如麻。”
“哼……”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随即低声快语道,“朝廷已派褚遂良前往泾州,专查此案!”
“噢!”李泰连连点头,“对,要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些个贼子,真是狗胆包天了,连皇族都敢下手!”
长孙无忌细细观察李泰的一举一动与神色变化,一时间也的确是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思忖了片刻后,他说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如果没有,夜已深沉,我便告辞了。”
“呃……舅父大人,这个……”李泰欲言又止,十分踌躇。
“说!”长孙无忌颇不奈何的低喝了一声。
“泰听闻,朝廷已启用阁部朱批,敢问舅父大人,可有此事?”李泰终于问了出来。
长孙无忌双眼一眯精光毕闪,随即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你卧病府中,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是有此事。”
“那么泰想问一问……现在是何人监国?可是我九弟,晋王?”李泰问道。
“不是。”长孙无忌轻描淡写的道,“陛下犹在,只是一时斋戒清静,何须皇子监国?”
“不对吧,舅父大人?”李泰咧起嘴,笑得十分人畜无害,说道,“若非万分危急与特殊的情况,朝廷是不会启用阁部朱批的。除非……我父皇是真的突然病倒了,或者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情况。”
“啪”的一声重响,长孙无忌拍案而起,指着李泰怒斥道:“李泰,你是何居心?!”
李泰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舅父息怒,泰犯何错?”
“你这不忠不孝之徒,还不知错?”长孙无忌怒斥道,“既是猜测你父皇病重,你该是担忧、痛心与焦急才是。看你现在这情形,却是满副志得意满、欢喜不已!——说,你是何居心?!”
“呃!这……这!”李泰一时无语以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里只得嗫嚅道,“舅父大人何必如此激动?泰不过是想问个清楚明白。泰心中,自然是担心父皇安危的;泰宁肯自己减寿夭亡,也不愿父皇遭受任何病痛啊!”
“哼……”长孙无忌冷冷的笑了一笑,心中只在骂道:你这胖子,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枪、绕圈子?看来不唬诈你几下,你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长孙无忌便说道:“我再说一次,陛下没有生病,信不信由你。至于监国皇子的人选,你就不必多虑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明白了吗?”
“是!……泰,并无非份之想。”李泰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说罢长孙无忌抬脚就走。
这下李泰可就真急了。他双膝跪地急急前走了几处,一把抱住长孙无忌的双腿,“舅父大人,你好狠心哪!”
“你这是干什么?!”长孙无忌作愤怒状。
“舅父休要瞒我,我都知道了!”李泰终于实话实说,“三哥遇刺,父皇病重,朝中已是无主,因而才紧急启用阁部朱批!原本听闻这些消息,泰心如刀绞恨不能代父兄受殃。但更加念及大局,可不愿我李唐的江山在此时陷入混乱与崩溃啊!”
“你这小子,口是心非!”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实话实说?”
李泰浑身一震,就在地上磕起头来,“求舅父成全,让泰监国理事,为父皇为忧!”
长孙无忌心中一冷笑:看吧,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我当你老四真是无欲无求、一心孝悌呢!终究,仍是那个面善心狠的老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此事,我做不得主。否则,也不必拖延至今日。”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待皇帝陛下康愈之后,自有定夺。”
“如此国之无君,岂非是让朝野上下猜忌不休人心惶惶?”李泰坚持道,“泰并无非份之想,只想在这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为国效力为父分忧。如此,却也是错?”
“没有错。”长孙无忌依旧淡淡的道,“但此事重大,的确不是我一人能裁夺的。”
李泰十足的愣了一愣,仰头看着长孙无忌,一字一顿道:“舅父,难道就忘了昔日之盟?”
“你什么意思?”长孙无忌不悦的瞪着李泰,“你难道是在威肋我?”
“泰绝无此意,更没这胆量。”李泰说道,“舅父,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了说亮话吧!——诚然三哥遇刺、父皇病倒是天下之大不幸,泰心中更是悲痛万分。但,一切还以大局为重,朝堂岂可一日无主?就让泰暂时监国理政几日,又有何妨?就当是历练一场也好。他日父皇康愈了,或另有旨意,泰又不会霸占着这监国之位不放,或还政于父皇,或让位于父皇另行指定的兄弟,皆无不可啊!”
长孙无忌冷笑不语,心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如此容易哄骗啊?现在这非常特殊的时期让你监国理政,无疑就造成了一个你已是东宫之主不二人选的既定事实,可比当初晋王监国的意义还要重大!更况何,晋王早又无力争储被皇帝疏远放弃,吴王遇刺生死未卜,左右都只剩你一人有资格入主东宫……李泰啊李泰,你就是太不老实、心术太坏了!今朝让你得势,他日能否放过我,也未可知。否则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舅舅我成全你一场,又有何妨?
“此事不必再提。”思忖了一阵的长孙无忌有点不耐烦的说道,“陛下犹在,你为了一个临时监国之位就如此哭闹,成何体统?一切全凭陛下定夺,你找我,也是无用!”
“如此……泰,也就不敢多言了。”李泰拜伏于地,“恭送舅父大人!”
“非常时期,你要谨言慎行,好自为之。”长孙无忌扔下这句也未再多言,抬脚就离开了魏王府,坐车返家。
路途上,长孙无忌多番思忖,暗道:看刚才这情形,李泰一门心思都扑在‘监国’之位上,并不十分担心自己被认作杀手。如此说来,他应该不大可能会是泾州的幕后黑手了。那么,又该会是谁呢?
“此事,当真蹊跷了啊!难道,还有别的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操作东宫立储之事?”思及此处,长孙无忌不由得心中惊诧,“那会是谁?朝野内外,还会有谁能有这样的野心和能耐?”
第534章 蛛丝马迹
一车数骑,狂奔在泾州官道之上。行人仓皇回避,一路烟尘滚滚。
褚遂良在这颠簸的马车坐了快两天了,此时只感觉浑身酸痛头晕脑胀,但仍是不停的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尽快赶往泾州州城。
身上担着血海的干系,褚遂良从未有过这样的紧张。吴王遇刺,皇帝暴病,谣传关西秦慕白欲反,这些他都是一清二楚的。这三件足以撼动大唐江山根基的惊天大事,都直接或间接与泾州有关。
虽然褚遂良清楚,长孙无忌有心在这关键时候将他支离朝堂,并将这世上最难料理的一桩案子塞给他多少有点不怀好意,但褚遂良已是无暇多想了。
弄清泾州一案的真相,吴王李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方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一路披星戴月风驰电掣,沿途多次更换马匹甚至跑掉了两个车辘轳,褚遂良终于抵达泾州州城。下了车,他几乎站立不稳,但都顾不上歇息片刻喝上一口水,就直奔州府衙门,唤来刺史等地方官吏询问案情。
殷扬也到列了。
泾州刺史姓徐,跟李勣还有点沾亲带故(李勣原名徐世勣),为官一方已有七年,治下一直太平,虽算不上能臣干吏,至少也是无过有功。今次在他治下辖内发展生这滔天的祸事,徐刺史惊恐万状之下就差上吊自尽了。
褚遂良先后询问了众人一些情况,与外界所传闻的别无两样。无非是吴王在安定县郊野的森林中遇袭,随行一共十八人,仅殷扬生还。
褚遂良听完后暗自思忖了良久,见众官吏在场耳目繁杂,于是斥退闲杂人等,将徐刺史与殷扬私下叫来,再行询问。
果然,这一次褚遂良听到了许多关键的疑点。
徐刺史办事还算稳妥,对案发地点的排查结果,进行了严密的消息封锁,以至殷扬与他属下的官吏都不知情。他向褚遂良汇报说,凶手行刺后在森林中放了一场大火毁尸灭迹。后来州府全力扑灭大火,在火灾现场的余烬之中,发现了四十三具男性尸体!
“四十三具?!”殷扬当场就吃了一惊,“我等随同护卫吴王的侍卫,加上末将不过十七人,连同吴王一共十八骑。现场怎么会有这么多具尸体?”
“还有更加惊人的!”徐刺史紧张得直咽唾沫,面色惊惶的颤声道,“四十三具尸体当中,有二十七具是没有人头的!”
“啊?”褚遂良与殷扬,同时惊叫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殷扬惊道,“杀了人,还要将头胪割去,用意何在?”
“并在割去头胪之后,再行放火毁尸灭迹。”褚遂良倒是冷静许多,眉宇深沉的道,“很显然,下手之人是不想让这二十七人的身份暴露!”
“那另外十六人,为何又没有被割去头胪?”殷扬再次惊问道。
徐刺史浑身都在发抖了,颤颤的道:“卑、卑职亲自带领仵作检验了所有的尸体。发、发现,这十六具没有被割去头胪的尸首,全、全是吴王府的侍卫!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有王府出入令牌!”
“可是这种?!”说罢殷扬从腰下解下了自己的铁令牌。
“没、没错!正是此物!”徐刺史辨认之后肯定的说道。
褚遂良眉头紧锁的接过令牌看了一看,说道:“镔铁打造,大火难以烧融。这恰是证明了那十六位死者的身份。如此说来,除殷将军外,其他的十六名侍卫已经全部阵亡。徐刺史我来问你,那另外二十七具尸首的身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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