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锚划过狭窄的河面,蓬地一声击在那船的甲板上,锚上的四个尖钩立即钩住了船身。锚后面拖的铁链被彭巴冲一只手抓住,崩得笔直,有如一道铁线桥,搭在了船和岸的中间。
“我去也!”张逸尘提气轻身,有如一只蓝蝶,轻轻巧巧地飘上了铁链,他双手微张,保持平衡,双脚连环踩出,每一步都向前跨出五尺以上,姿态优雅飘逸,有如神仙临江踏空而行。只是一个转瞬之间,他就飘过了一半铁链。
江百涛曾经见识过张逸尘的功夫,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忍不住暗暗赞叹。但河上别的人,却看得直了眼,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斗笠人脸色一沉,他见来人直指本船,心中暗叫不妙,赶紧大呼道:“放箭,射他!”
两个丰都帮众手上正好拿着小弓,赶紧张弓搭箭,想要射张逸尘。却见岸边的郑晓路哈哈一笑,道:“暗箭伤人什么的,我最讨厌了!”他伸手入怀,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两把短铳,正是翼虎。
“砰砰!”两声巨响,那两个动作最快拿起弓的丰都帮众胸口中弹,翻身落水。其他的帮众不知哪里打来的暗器,只好将身子一缩,四面张望,他们不知道郑晓路的翼虎只能放一发子弹,此时两把翼虎都变成了空筒子。若是他们知道,就不用躲了,继续射上几箭,说不定还可以给张逸尘添点乱子。
第五卷 定四川 第二十章 府河之战(3)
张逸尘轻踩铁链,眼看就要上了贼船,突然脚下水花分开,赵水鬼破水而出,两只分水刺直取张逸尘的足心涌泉穴。赵水鬼在水中潜伏已久,取的又是张逸尘飘起下落的一瞬间,这两刺从下而上,端的是凶险非常。
却见张逸尘哈哈一笑,左脚点在右脚的脚背之上,原本在下落的身子居然还可以再向上飘起了一尺,这一下赵水鬼双刺落空,张逸尘的足尖在赵水鬼的头顶上一踩,将他踩回了水中,借着这一踩之力,稳稳地落在了贼船上。
“哇,半空中借力再拔高?这什么绝学这么厉害?”郑晓路大汗道。
“武当派的梯云纵?”帮主们还是识得货的,顿时大惊,这轻功只在传说里听过,现实中还真没见人用出来过。只怕现在武当山上那群道士,能使出纵云纵这种绝世轻功的都没几个了,这郑家居然有个手下会这个……话说,这样的人,怎么给郑家当手下?
吃惊归吃惊,敌人跳上了坐船,还是得出手的。黄虹添大刀一挥,趁着张逸尘立足未稳,一刀砍了过去。张逸尘将身子轻轻一转,避过大刀,一拳砸在刀侧身上,就和江百涛砸的那一金竹在同一个地方。黄虹添拿不住刀,身子又滴溜溜转了两圈。
另外六大帮主一起出手,铁链子、镔铁棍、长剑、短匕、拳头、脚……六般兵器一起袭来。张逸尘知道不可力敌,真要一对七,自己输多胜少,更别说还要抓斗笠客了。他将身子一提,高高跃起。
这七个帮主都是水匪,常年行船,下盘腰马是极稳的,但也正因为他们常年行船,最不擅长的就是小巧腾挪的功夫,张逸尘脚不踩实,轻飘飘地飞到半空,绣春刀离鞘而出,先和香溪帮熊宝山的短匕轻轻格了一记,然后借力一转,逼退金江帮牛米塘的拳头。
脚下踢出一腿,与接江帮的柳林礁脚尖脚背换了几式,空着的左手一把抓住了龙咀帮袁西陵扫过来的镔铁棍尖。洪门帮李托的长剑最难对付,张逸尘连使了几个假身,才将那剑势骗开,最后还有长坪帮铁五丘的铁链子追在张逸尘后心,张逸尘突然一个大纵身,贴紧了铁五丘,那铁链子只能袭远,近身了却不好发挥。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地眨了眨眼,张逸尘轻轻一笑,身子化作流光略影,已经从帮主们的围攻中脱身而出,直飘向斗笠客的面前。
这个斗笠客的功夫究竟如何?张逸尘全神惯注地看着他手上的那把钢叉,不料那个斗笠客的功夫非常稀松,直到张逸尘的绣春刀架上了他的脖子,斗笠客的钢叉都还没来得及举起来。
张逸尘一掌打落了他的斗笠,却见他的脸上还有一层蒙面巾,可见这人真是谨慎,一层两层的遮盖着自己的面目。那斗笠客见绣春刀架在自己颈上,居然并不害怕,大声喊道:“各位帮主速速出手,不用怕他,他不敢杀我!”
咦,擒贼擒王,结果这王不怕死,七个帮主只呆了一瞬间,立即各自挥起兵器冲了上来。张逸尘摇了摇头,这些家伙还真是有够扯的。他左手抓住斗笠客的后面,右手将绣春刀插回鞘中,在船上劈下一块船板,叹道:“又要用木板渡河了,还好这河不太宽!”
此时七大帮主的武器又都招呼了过来,张逸尘猛地一跃,从几个小喽啰的头上跳过,手中木板送出,人已经站在了木板之上,就像上一次在朝天门码头横渡长江一样,张逸尘一只手提着斗笠客,另一只手保持着平衡,借力滑行。船板分开水面,向着江边飘去。
七大帮主一起跳入水中,游泳前来追赶,但哪里有张逸尘滑得快,眼看他们转眼间就被张逸尘抛开,七个帮主一起大喊:“赵水鬼,快出水来阻他一阻!”
赵水鬼应声而出,从河边浅水处冒出头来,原来他刚才脑袋被张逸尘踩了一下,有点头晕,就游到河边休息,这时正好挡在张逸尘和河岸的中间,赵水鬼拔出两只分水刺,蓄势等着张逸尘滑过来,只要他出手一招,将张逸尘拖得慢上一慢,后面的七大帮主追上来,就有可能将斗笠客截回。
眼见张逸尘越来越近,赵水鬼正要扑上去,突然听到后方岸上的郑晓路笑嘻嘻地道:“赵水鬼,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背对着敌人的火铳!”
赵水鬼心里一惊,刚才两声铳响,自己两个手下被轰落水中,算起来时间已经过了一小会儿,郑小路那家伙的短铳又装填好了子弹?赵水鬼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子发麻,他赶紧屏息静气,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刺激得郑小路扳下了扳机。被人用火铳指着后背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赵水鬼喜欢呆在水中,就是因为水中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比较少,丰都帮的行事一向讲究暗箭伤人,所以他也养成了不相信别人的习惯,总是不放心在陆地上活动。此时火枪指背,赵水鬼满头大汗,淋漓而下,与头上滴下的河水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张逸尘此时已经滑到他身边,见他呆若木鸡,不由得长声而笑,他从赵水鬼身边一窜而过,将斗笠客扔到郑晓路面前。另外七大帮主也相继追上岸来,却见彭巴冲和江百涛两人向他们身前一站,将他们与郑晓路隔了开来。
这时赵水鬼才敢转过身来,一看之下,差点没气死,原来郑晓路双手空空,短铳收在怀里,根本没拿在手上,只不过是发了几句空话来吓吓他罢了。
斗笠客大声叫道:“别怕,他们人少,快叫孩儿们把船靠上岸,一百多人围攻他们,还怕他们飞得上天去?”
八大帮主顿时省悟,他们这次来成都没带多少人手来,每个人只带了十几人到二十几人不等,但八个水寨带来的好手,加起来也就有一百多个了,只要叫这些喽啰一起冲上来,加上八大帮主围攻对方高手,郑晓路三人加上江百涛和他的十几个金竹帮众,跟本不够自己这边看的。
黄虹添大叫一声:“孩儿们,把船撑过来!”
他声音大,吼得贼响,没想到还有一个比他吼得更响的,只听到郑晓路也在大声吼道:“哇,我好怕,孩儿们,快出来保护我!”
只听郑晓路一声吼过,河边的树林里,水草丛里,枯叶堆里,民居后面……四面八方都在钻人出来,顷刻之间,两三百名蓝衫家丁将这一段府河的两岸围得满满的。
郑府家丁的统一服装就是这种蓝衫,在场的人自然都认得,斗笠客和八大帮主顿时吓了一跳,人家什么时候把这里都重重包围了……看来伏击江百涛的行动,人家跟本就不是临时碰上的,而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这些蓝衫家丁空着双手,没拿武器,但人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显然是武器包在里面,斗笠客和八大帮主比较奇怪的是,什么兵器还要包得这么严实?
只听郑晓路笑道:“在场的诸位,你们都是见不得光的黑帮份子,哥就不和你们玩虚的,反正我就算拿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物来,和你们这些当土匪的比起来也不见得更糟,孩儿们,把兵器亮出来给在场的水帮大爷们看一眼。”
那几百名郑府家丁闻言,一起打开包裹,从包裹里提出一把长长的火铳来,这种火铳铳身极长,铳托厚重,还在托把上安装了一把折叠的刀刃,显然可以反转来作为斩马刀或者砍刀长枪使用,众家丁非常熟练地做了一个扛铳,瞄准的动作,然后再将火铳包裹起来,又挂回了背上。
郑晓路笑道:“你们要比人多是吧?诺,看我的人多不多?武器好用不好用?”
斗笠客和八大帮主一起变得面如土色,此时如果郑晓路翻脸,几百把火铳齐射,他们就算有大罗金仙保佑,也要被打成马蜂窝。这一下不论是要公平单挑,还是要玩人多群殴,都不是郑家的对手了。
斗笠客此时被郑家抓住,已经不方便再指挥八大帮主,那边自然以黄虹添为首了起来,黄虹添人虽然笨,但有些关键性的东西还是知道的。他想了想,大声道:“兄弟们莫怕,这里是成都府城中央,府河两边都是民居,郑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几百把火铳齐射,因为私藏火铳是犯王法的勾当,形同谋反。除非他郑家不想混了,不然绝对不敢乱轰的。”
他这句话一出,众水匪稍稍安了点心,但火铳队围着自己的事实没有改变,看来今天不宜再和郑家墨迹了,得回了水寨,调集起帮众,才能再来和郑家一较高下。
郑晓路嘻嘻笑道:“各位帮主,你们不是对付我郑家的正主儿,我知道你们是被这个斗笠客给支使来的,既然正主儿我抓到了,你们今天不如退走如何?不然咱们真刀真枪,弓箭火铳的在成都府里闹一气,惹来了官府追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我拿着火铳算是造反,你们底子就干净了?”
第五卷 定四川 第二十一章 震摄江百涛
听见郑晓路并不想生事,愿意放他们走,八大帮主心底里顿时松了口气,赵水鬼第一个行动,他转身扑通一下跳入水中,几息之后从河中的一条小船旁边浮起,那条船正是他们丰都帮的,上面有几个穿着女装的弓手,赵水鬼爬上船去,也不打话,驾上船匆匆去了。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事就好办了,黄虹添看了斗笠客一眼,苦笑道:“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帮主们一个一个回到自己的船上,刷刷刷跑了个精光。什么江湖义气,那都是扯蛋的,如果被几百把火铳指着,江湖义气还是不如自己的脑袋顶事。
“好啦!”郑晓路一把撕开斗笠客的面巾,结果大出意外,还以为是个熟脸,这个斗笠客长相平平,自己根本不识得,他忍不住笑道:“终于完事了,哎呀,这个斗笠客,逸尘兄,你把他带去聊聊心事吧。我该去陪江帮主喝喝花酒啦。”
张逸尘轻轻一笑,提起斗笠客,带上那一大帮子背着火铳的家丁,自行返回郑府。郑晓路却对着江百涛拱了拱手,道:“江帮主,多谢你在危机的时候还不肯出卖我郑家!”
江百涛心里汗了一把,暗想,你故意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跑出来,就是为了帮我下决定的,如果你不出来,还指不定我卖不卖你呢。他忍不住问道:“郑先生,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这里伏击我?”
“哈哈,这个嘛……”郑晓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胆小怕死,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之前,总要派人去查探一下,以求安全,去西月楼之前,就先派手下将这附近几里范围都查了查,结果……就发现了八大水寨这些恶霸了!”郑晓路一边嘴上说着,心里一面在想:哥胡乱说说,你可别真信,张逸尘最近正在这成都府里散布探子,新上任的探子急于立功,正好工作卖力,运气好发现了这些家伙而已,不过,哥这人很要面子的,运气好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你。
原来郑府的探子发现了一股江湖人物在府河上布伏,郑晓路联想到今天江百涛要和自己在西月楼见面,就猜到这些人是要伏击江百涛,于是叫杨帆带着家丁先行埋伏在这附近的岸上。自己和彭巴冲,张逸尘三个人,则躲在近处看戏,看到江百涛犹豫为难,郑晓路赶紧现身,帮他把场面扛了过去。
要知道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懂,若是江百涛下定主意出卖郑家之后再出去,江百涛就很有可能不回头了,翻身变成自己最难缠的敌人,但若是在他犹豫不决时出去,就有可能使他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
江百涛看了看四周正在撤走的蓝衫家丁,忍不住道:“郑先生,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商人,想不到府里的家丁居然备有几百把火铳。这事情你可做得孟浪了,私藏火铳,可是犯王法的,你有这东西,该藏着才是,怎么亮给八大水寨这些王八们看?”
“哈哈!”郑晓路笑道:“大家都是黑。道上混的,难不成他们去告官不成?江帮主,你也是混黑。道的,应该知道黑。道的大忌吧?”
江百涛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咱们混黑。道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事刀子解决,不能去告官,否则道上的兄弟都会看不起他。但是,让他们知道了你暗里的实力,终究不好。”
郑晓路道:“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付黑。道,可不是送银子,拉关系就能解决,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有实力,他们才不敢打我的主意。另外,嘿嘿……现在先不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江帮主,你不是要请我喝花酒吗?走啊,还等什么,那个什么西月楼……呃,我可是闻名已久了……”
你闻名已久个屁,我下午才给你说的这个地方,杨帆在远处听到,忍不住苦笑连连。
……
西月楼,就在成都府西北角的府河边上,这里稍稍远离市中区最热闹繁华的地带,因此搏得了一点幽静的气氛。西月楼背靠府河,放在后世,就叫江景房,有江风可吹,有月光可看。
西月楼的掌柜是个有钱人,经营得起这种纸醉金迷,让所有三教九流都竖得起手指的楼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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