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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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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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待他站起身来,那马车竟是突地一个加速,他随即便再度被这强猛的加速度晃倒,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会儿才算是有了些知觉,勉强爬了出来。

“谭亚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明心却是忘记了这会儿的处境,还在那说话:“谭亚元,你快试试,看看胳膊腿伤着哪没有。哎呀,你看你这手,怎得肿成了这样,莫不是断了?”

谭纵的双臂却是早失去了知觉,适才爬出来也不过是甩着肩膀往前动而已。这会儿得了明心的提醒,连忙低头去看,这才发觉两只手臂果然都是红肿得吓人,几乎如大腿一般粗细,只怕即便不是骨折也是相差不多。

福叔却也是看的一阵皱眉。他略通医术,知道谭纵这手臂不过是外伤,顶多是伤筋动骨而已,实在不需要什么大惊小怪,只需要将养一番便行。若是不好好休养个几月,这两只手才会有报废的危险。

只是这会儿却不是看伤的时候,福叔只得似那次逃狱时一般,将谭纵往腋下一夹,直接朝明心道:“他这伤怕是不能再动了,需得有个地方休息才对。此处也就你家那马车还能载人,便直接放你家马车里。”

福叔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便是明心想说车里坐着自家小姐,不便让谭亚元进去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韩文干却也是嘴张了张,有心想说两句,却又说不出口来。

适才谭纵为了鼓舞军心士气,所作所为他却是全看在眼里的。而这两条手臂又是因此而伤,若是他要出言拒绝,便是他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只是车里坐着的却是那位三小姐,便是在家里时,也是深居简出,不轻易见热。这会儿若是让谭纵这韩家的对头进去了,只怕家里老太爷知道了怕是要气的跳脚。

便在此时,那车厢里却是传出一个女声。这声音轻柔如柳絮,滑润似羊脂,便是让人听得两句也要酥了半边身子,当真是温柔到了极点。

“此时乃是非常时期,又哪有那么多的男女之防。明心,你且陪那位福叔将谭亚元送来就是。福叔还需在前方为你我御敌,谭亚元便交于你我二人照料。”

眼见一向谨守家训的三小姐韩心洁都主动站出来说话了,韩文干又如何能再反驳。只是谭纵能这般进去,他心底里却也是松了口气。因此,韩文干便干脆转过头去,再不做声。

“如此,有劳了。”福叔却也不是不知礼的人物,将谭纵轻轻放进韩家的车厢,又扶着谭纵在车厢地板上坐好了,与那坐在最里头的三小姐一拱手这才下车去了。

这边恰好秦羽护着陈扬回来,见谭纵被扶进了韩家的车厢,连忙纵马上前询问道:“大人,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到了这会儿,或许是血气又开始流动起来了,谭纵这才感觉到双臂上那刻骨的疼痛,便是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嘶,还好,就是手上的经脉骨头伤着了,等这次突围出去将养数月便可。这等子硬伤还死不了人。”

边上照顾谭纵的明心却是听的直落泪。她就蹲在谭纵身边,哪会看不见谭纵脸上扭曲的如同鬼怪一般的表情,便是那额头上的汗珠也是流个不停。

只是见这谭纵故作轻松,她也是聪明的不揭穿他,只是一边强忍着眼睛里的泪珠儿,一边掏出贴身的手绢给谭纵抹汗。

“明心丫头,你可不能这般看着我。”谭纵却是个多情种子,知道到得这等程度,他怕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因此干脆就将外面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干脆调笑起眼前这小辣椒来:“似我这等人物,若是看得久了,怕是你会忍不住喜欢上我。到时候,你若是偷偷跑到我家来给我当丫鬟,怕是你家小姐就得着我麻烦了。”

只是谭纵这话说的看似极为轻佻,但却无人会去当真。便是里头坐着的韩心洁也能看见他断断续续说话时面皮抽搐的样子,如何还会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明心更是大胆,干脆道:“若是这次能逃出去了,不如你就娶了我家小姐,到时候明心就能给你当丫鬟了。”

那边的韩心洁原本不想管,但听明心说出这等话来了,顿时什么也不顾了,连忙提声道:“明心!”

谭纵听见韩心洁说话,却是心里忍不住一动,心想道:“啧,这声音倒是好听的很,却不知道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只要有这声音的八成……不,只要七成便足够了。”

第一五六章 与子偕行

只是无论谭纵如何偷眼去看,却也瞧不清楚这位神神秘秘的韩家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实则这时候本就已经是晚上七时多,在这五月不到的时节,这会儿太阳早就下了山,适才韩家那些家丁离去时甚至是打了火把的,可见这天色如何。

外无光亮,而韩家的这位三小姐又有意坐在了里处,这就更让谭纵瞧不见这位三小姐的样子了。故此,谭纵到得最后却也是只能无奈放弃自己“偷窥”的想法。

这时,陆文云等人已然在这几百平方米的战场上跑了一圈。遍地的尸体让马速很难提到极致,但借着七八匹奔马的势头,陆文云等人总算将还能动弹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而经过这一场大战,原本两百人不到的队伍此时却已然只剩下一半多点,韩家的下人更是死伤的七七八八,完好的一个也没有。无锡县的公人也是伤者甚众,但那位钟庆春钟押司虽然气喘如牛,浑身上下更是遍布已然干涸的粘稠血迹,但看他的精神头便知道无甚大碍,这身上的血迹倒有极大可能是敌人的。

谭纵这边,除了陈扬被那山越人的将领伤着了外,其他几位侍卫倒还算好,只是微微有些气喘,右臂也是明显有些不稳,显然是体力消耗的厉害,而两位从南京一起前来的巡捕也只剩下一位。

这般算下来,人数最少的谭纵这方损失反而最小。但这会儿谁也不敢说什么这些人惜身自保的话,适才战场上的情景大伙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从头至尾谭纵身边的这些人可都是冲杀在第一线的。那些死了的,这些伤了的,若是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武艺不精。

好在适才一场战斗下来,山越人也算是死伤惨重——倒有一大半是被陈扬等人趁势纵马袭杀的,其后马速放慢后这死伤的速度便要慢了许多——因此这会儿却是不敢太过接近,只能远远的围着,又有一部分人在那山越将领的指挥下绕过战场向谭纵等人的后方绕去。

对于这些山越人的打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这山越人实在太多,即便适才相比己方损伤更大,但这会儿却仍有两百来人,足够将这边挤做一团的一百多人围个几圈了。

而到了这会儿,闲着无事一直在观察这些山越人的谭纵却是发觉了一些异样:这些山越人除了那个指挥的将领外似乎一直也不曾说话,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双眼赤红,鼻息粗重,甚至有些人嘴角流诞,显得极为病态。

“莫非是吃了什么药物?”这时候,便是谭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会儿了还有闲情想这些问题,但他确实是将这东西记在了心里。

略微调息过后的陆文云这时候纵马到车厢边,低声与谭纵道:“大人,待会我们再领人冲上一阵,若是能冲破就是最好;若是实在不行,只能让福叔带你冲出去了。至于那位林大人,韩管事以及车里的韩家小姐,他们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几个或许也能带走。”

陆文云说这话时声音放的极低,便是谭纵听的都极为吃力。即便是离谭纵最近的明心也只是听得只言片语,但这却已经让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文云和谭纵,显然想不到在拼杀了一阵后,自己这边的主力竟然会首先生出这等逃跑的心思来。

但不得不说,陆文云的这话说的极为恳切,不过更关键的却是陆文云的话里透露出他对这战况的不看好。而他能过来与谭纵说这话,想来其他几个侍卫也应该是一般想法,即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场战斗能取胜。

到了这个时候,对于这场来的极其莫名其妙的战斗,谭纵其实也是有了些厌倦。特别是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周遭浓浓的血腥气便会争先恐后的冲进他的鼻腔,那种浓厚到令人发指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但是……

“你想逃?”谭纵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犹如夏夜里最闪亮的星星,直接照进了陆文云的眼里。

谭纵忽地用手撑地站了起来,双臂触地时带来的疼痛让他几乎痛呼出声,但这份疼痛却被他强行转化成了来自于心底最深处的怒吼:“陆文云,你怕死?!”

谭纵的这声怒吼完全没有压抑音量,因此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了过来。而在最外围警戒的严谨等人更是听得皱起了眉头,便是给陈扬坐简单包扎的秦羽也是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只是拿眼看过来。

所有人都想不到,在经历过巨大的伤亡后,陆文云竟然会劝谭纵这位以一己之力鼓舞了所有人得旗帜人物逃生。因此,所有人心底里都不免有些灰心,那些无锡县的公人更是有人一脸颓丧的蹲下来朝地上吐血沫,显然觉得丧气的很。

谭纵费尽全身的力气,强忍着痛楚抬起极度变形的右手,继续对陆文云吼道:“你瞧瞧,瞧瞧这些跟着你们拼杀了一场的兄弟,他们哪一个不和我一样是妈生爹养的。就因为我是官,他们是民,所以你就要带着我突围出去,然后留他们在这里被那些山越的蛮子杀掉?我告诉你,我做不到,我谭纵做不到!”

谭纵下意识的一挥臂,手臂啪地一下打在半敞开的车门上,剧烈的痛楚让他的额角顿时冷汗直冒,嘴巴里更是脏字直冒:“FUCK!FUCK!FUCK!”

明心虽然听不懂谭纵嘴巴里的英文,但谭纵冷汗直冒的样子却让她看的心痛不已,连忙抢上前来拿手绢给他把汗擦去。

情绪激动下的谭纵一把将明心推开,这时候不敢动右手了,因此他只能费力地抬起了左手,五根分不开得手指齐齐指向了陆文云:“陆文云我告诉你,老子就在这儿,老子哪儿也不去!老子要就跟着大伙一起逃出去,要就跟着大伙儿一起死在这里。反正我这条命也是稀里糊涂捡来的,大不了再稀里糊涂的丢了。反正这些日子我也受够了鸟气了,老子不干了!”

谭纵说到后头时,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是他前面说的那些却是让围在附近的公人们听的清楚。听见谭纵这大官竟然要跟他们同生共死,而不是独自逃生,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随即便再度激动了起来。有些受伤被人搀扶着的,甚至直接将朋友推开,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稳当了。

谭纵却还沉浸在一起奇妙的心态中,这一刻他彷佛不是在几百人拥挤的官道上,而处在千军万马厮杀着的战场上,面前那些骑在马上的便是他手下的将军,那些站在地上的便是他手下的兵,而对面那些服饰完全与汉族不同的人便是他的敌人。

谭纵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庞,组后停留在最外围一张稚嫩的脸上:“严子师!”

“下官在!”

严谨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道,随即便将原本稍显弯曲的身体绷的笔直。

“这次便由你为先锋,领着大伙直冲对方侧翼。”谭纵指着对面还未完全合围的缺口。

“冲?”严谨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迟疑。

原本因为疼痛而微微眯起的双眼陡然再次怒睁开来,谭纵的嗓门开到了最大,直接厉声问道:“你敢,还是不敢!”

严谨被谭纵这么一吼,情绪也是被调到了最高,直接拔刀在手,面色泛红地看向谭纵,稚嫩的脸上也满是肃穆与无畏,同样用尽全身力气地吼道:“有何不敢!”

不待谭纵多说,严谨直接拍马出列,将刀指向谭纵所指的缺口道:“此处可有大顺男儿愿随我再去冲杀一阵!”

“有何不敢!”回答的声音虽然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这喊声里的杀气与豪气不仅未减分毫,反而越发凝聚。

陆文云却是忘却了适才的尴尬与不安,直接抢身而出,怒道:“这先锋的位置我抢了。”

“莫忘了我!”秦羽也是一夹马腹,直接纵马冲出人群,紧跟而去。

站在车门上的谭纵眼见士气再起,顿时挥臂怒吼道:“大顺万胜!”

“大顺万胜!”

严谨起刀回应过后,立即兜马而出,紧跟着其他人冲锋出阵。而在他身后,骑上马的钟庆春与无锡县的公人也是无有落下,全数都握紧了手中兵器狂奔起来。

七八匹骏马如旋风般再度冲进了山越人的阵型,马蹄声恰如惊雷,在这官道上不断回响。在陆文云的带领下,这支战场上唯一的马队一头就撞进了山越人的战线,这几人手中刀上下翻飞,几如死神镰刀不断收割山越人的生命,原本就未合拢的包围群顿时被撕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人马所过之处,原本就被血液染红的地面再度被血液覆盖。

战争便是如此,一方气盛,另一方的气势自然就会衰竭。

陆文云等人此时因为谭纵,气势再度攀上顶峰,山越人的气势便如是跷跷板的另一头陡然就跌到了谷底。原本就未巩固的阵线顿时被冲的七零八落,那山越头领便是在如何指挥也是无用。

第一五七章 传讯烟火

兵败如山倒!

这山越将领眼见得原本的大好局面竟然被陆文云等人一次冲锋就扭转了局势,不由得急火攻心,指挥布阵的怒吼声根本不停,只是此时山越军士气被谭纵这边的气势压住后,溃势已定,又如何能靠他一顿喊话就扭转的过来,故此收效甚微。

实则这站战斗终究只是几百个人的小场面,又无外力影响,故此这战局想要扭转,除非是似陆文云、秦羽等人这般以奔马为凭,亦或者是如先前那般配备强力的远程攻击手段,否则只是以短兵相接的话,自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站在车门处,谭纵如同一座屹立不动的山脉,无论战况如何,无论是否有山越贼兵趁乱偷袭过来,谭纵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甚至都带上了些许笑意,好似谈笑间强虏便要灰飞烟灭。

只是,看似轻松写意的谭纵实则已经在心里狠捏了把汗。

适才他吼陆文云时尚是愤怒所致,可选择年纪最小的严谨冲击山越人的侧翼却非是他不经大脑思考的随意之举,其中只有有两处细节是他缜密思维过的。

其一,便是人选。

严谨武艺虽然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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