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副三品官员是礼部右侍郎邱成,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忠义堂所犯之事的关键所在。
“邱大人此言差矣,府衙不仅是我大顺的地方权力中心,更是我大顺子民的庇护之地,百姓们受到了委屈,自然想到了要到府衙去伸冤。”邱成的话音落后,工部左侍郎唐三科不动声色地说道,“忠义堂攻打府衙是为了给自己伸冤,并无叛乱之心,如何有谋反一说?”
“那么依照唐大人所言,不仅地方府衙,就连咱们京城里的各部衙门,只要有人打着一个伸冤的旗号,就可以让其肆意妄为?”邱成闻言,冷笑一声,向唐三科说道。
“邱大人以偏概全,实在不妥,朝廷自然有朝廷的威仪,岂容他人胡来!”唐三科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忠义堂之事完全就是毕时节从中作祟,他们只不过受人利用,何来谋反之心?”
“陛下,忠义堂此举乃大逆不道,请陛下严惩。”
“陛下,忠义堂无谋反之心,请陛下明察。”
“陛下,不严惩忠义堂的谋反之举,将给大顺带来恶劣的负面影响,将来地方上若有效仿者,必将引起混乱。”
“陛下,作恶之人乃毕时节,忠义堂不过受到蒙蔽而已,虽然做法过于偏激,但与谋反无关。”
……
邱成和唐三科的交锋迅速引爆了朝堂的气氛,两人所属阵营的官员纷纷开口对其表示了支持。
面对着文臣们的“内战”,武将和监察府自然“不甘寂寞”,随后也加入了这场争辩之中,分别支持邱成和唐三科,整个大殿里声音嘈杂,官员们相互纠缠在一起,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
由于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的争论越来越激烈,有些人甚至开始了轻微的推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谭纵颇为无奈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大殿里的众人争得歇斯底里,说到底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别看他们在朝堂之上一个个慷慨激扬,可是有谁真的关心过在扬州府府衙战死的那些军士,又有谁真的在意忠义堂那些帮众的死活?
百无聊赖中,谭纵见赵云安立在那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他也不喜欢朝堂之上的这种明争暗斗和相互倾轧。
无意中,谭纵的目光落在了赵云安身后一名穿着郡王服饰的男子身上,那名男子看向他的目光中先是寒光一闪,随后又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了别的地方。
“这位兄台,请问那位郡王是谁?”虽然那名男子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但谭纵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于是冲着那名男子一努嘴,低声问向身旁站立着一名监察府从四品的官员。
“他是安平郡王。”那名从四品的官员看了那名男子一眼,小声回答。
“安平郡王。”谭纵闻言,心中不由得恍然大悟,禁不住多看了那名男子几眼,安平郡王就是赵云博的哥哥赵云兆,怪不得他会自己自己有敌意,肯定是恼怒自己坏了他们在扬州和苏州的好事。
就这这时,大殿上的形势忽然发生了变化,只听得啪的一声,与御史中丞李进像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争吵着的兵部右侍郎雷声,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扬手,重重地给了李进一耳光。
李进没有丝毫防备,这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嘴角顿时流出血来。
惊愕地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后,人高马大的李进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就予以了还击,一拳打在了雷声的鼻梁上,鲜血顿时顺着雷声的鼻子流了下来。
接下来,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又是抓头发又是扯衣服,周围的官员们见状连忙上前拉架,将怒视着对方的两人分开,大殿里乱哄哄一片。
李进虽然人高马大,但毕竟是一名文臣,哪里有武将出身的雷声身手矫健,因此在刚才的纠缠中吃了不少亏,不仅头上的帽子被扯掉了,而且胸口还挨了两拳,现在隐隐约约作痛。
“肃静!”一直坐在龙椅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的清平帝见状,将茶杯往面前桌子上一放,一旁侍立的安德山立刻尖着嗓子喊道。
听闻此言,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官员们连忙站回了各自的位子上,等待着清平帝发话。
“谭游击,你为何知道那些忠义堂的人并无反意?”清平帝望向谭纵,沉声说道。
“启禀陛下,当晚之事微臣记得十分清楚,忠义堂众人为了‘救出’堂主和八大香主,悍不惧死,与我官军拼死厮杀,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谭纵冲着清平帝一拱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可当忠义堂的两名副香主明白过来中了毕时节的诡计,堂主和八大香主并没有受到囚禁后,立刻让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帮众向官军投降,避免了官军更大的伤亡,如果他们是造反的话,自然不会在意忠义堂堂主和八大香主的死活。”
“众位卿家如何看?”清平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谭纵言之有理,于是问向大殿里的官员。
“请问谭游击,本官可是听说,是扬州盐税司的援军到来之后,那些忠义堂的叛逆这才投降,完全就是形势所迫!”片刻之后,大理寺少卿刘子良率先向谭纵发难,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在盐税司的援兵到来之前,忠义堂的两名副香主已然知晓了毕时节的诡计,并且与忠义堂的叛徒进行了殊死搏斗,并非受形势所迫。”谭纵转向刘子良,宏声说道,他并不认识刘子良,因此只能以“大人”称呼。
“谭游击,忠义堂的那些叛逆早不投降,晚不投降,非要等到盐税司援兵到达的时候投降,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刘子良闻言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这位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当时在场之人皆可证明。”谭纵知道刘子良是在质疑自己,于是郑重其事地向他说道。
“哼,他们还不是你的人,你想让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刘子良闻言,双目中顿时充满了不屑。
“刘大人,谭游击所言非虚,本官当时虽然在后门,但前门有本官带去的侍卫,亲眼目睹了谭游击刚才所说之事。”这时,周敦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向刘子良说道。
“陛下,臣问完了。”有周敦然出来证明,刘子良自然不好再在此事上搅合,于是向清平帝一拱手,说道。
“谭游击,听说你和漕帮私交甚厚,漕帮不仅允许你经营漕运生意,而且还给了你十条大船,就连漕帮帮主孙望海更是在你来京之前特意去拜访,不知可有此事?”还没等谭纵松一口气,御史中丞冯德高声说道。
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一阵骚动,很显然,冯德这是在暗示谭纵私下里与漕帮有所勾结,暗地里收取了漕帮的好处,这才如此不遗余力地为其脱罪。
“这位大人,漕帮确实允许下官经营漕运生意,也的确给了下官十条大船,不过大人可能误会了,下官与漕帮之间并无私交,下官在扬州时与漕帮有些过节,漕运生意和十条大船漕帮对下官的补偿。”谭纵闻言微微一笑,向冯德说道,他根本就不怕对方拿漕帮来攻击自己,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扬州城可谓尽人皆知,没什么好保密。
“至于大人说的漕帮帮主孙望海,下官的确在来京之前见过他一面,那是下官第一次见到孙望海。”随后,谭纵望着冯德,有条不紊地说道,“孙帮主是来感谢下官的,因为下官让人医治了那些受伤的忠义堂帮众,减少了伤亡。”
“谭游击,难道孙望海大老远地赶来,只是为了感谢你不成?”冯德闻言一声冷笑,咄咄逼人的问道。
“下官与孙帮主没什么交情,他此来当然只是来感谢下官,难不成是来叙旧的?”谭纵知道冯德在暗示自己与孙望海达成了某种交易,于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给了他一个软钉子。
听闻此言,大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哄笑,冯德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被谭纵的这句挖苦弄得哑口无言。
“谭游击出手真的挺大方,本官听说你为了讨一名少女的欢心,竟然豪掷五百两银子,着实令本官佩服。”眼见冯德在谭纵面前吃了瘪,一名从四品文官走出了队列,阴阳怪气地向谭纵说道,此人是太仆寺少卿白文浩。
谭纵闻言,顿时感到一阵无语,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他不过是想帮助三巧和那些小乞丐,结果却成了讨三巧欢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三巧有什么邪念。
听到谭纵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大殿里的人们不由得纷纷望向了他,很显然白文浩是在质疑谭纵这笔银子的来路,凭他一个监察府六品游击,如何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就挥金如土,五百两银子随意就这么扔了出去。
“白少卿,谭游击在扬州城替本王办差的时候,在赌场里赢下了万贯家财,此事扬州城妇孺皆知,本王见他辛苦,于是就将这笔钱财赏给了他,你对此可有疑议?”不等谭纵开口,赵云安忽然宏声说道,双目如炬地顶着白文浩。
“下官不敢。”白文浩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懒散低调的赵云安会为谭纵出头,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讪笑着说道,起身走回了队列。
赵云兆闻言,双目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大殿里随即安静了下来,大家谁都看出来了,赵云安此举是在给谭纵解围,虽然赵云安行事低调,一直以来与世无争,但是谁要是以为他好欺负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大顺堂堂的亲王,官家最宠爱的儿子,得罪他绝非明智之举。
望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的赵云安,清平帝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赵云安这个时候没有必要给谭纵解围,因为这种钱财方面的问题根本就伤不了他。
可赵云安还是这么做了,很显然,他是冲着白少卿的身后之人去的,这个曾经玩世不恭的儿子终于开始展露出他的“獠牙”,拉开了与赵云博、赵云兆之间的“战争”。
第四百七十一章 弹劾
“阁老,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有何看法?”清平帝沉吟了一下,微笑着看向了张必年,事到如今,当朝首辅若是开口了,那么忠义堂的性质也算是定下来了。
“陛下,老臣觉得此事的关键在于忠义堂之人有没有谋反之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在攻打府衙之时并无反意,因此虽然忠义堂所犯之罪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张必年冲着清平帝拱了一下手,不动声色地说道,“请陛下圣断。”
“请陛下圣断!”张必年的话音刚落,唐三科等官员的脸上便面露喜色,而邱成等人的则露出失望和不甘的神色,大殿里的官员们一起向清平帝躬身行礼,齐声说道。
“谭游击,你认为忠义堂之人该如何将功赎罪?”清平帝微微颔首,看向了谭纵。
“陛下,微臣在审问忠义堂帮众的时候,他们希望能在北疆用余生来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谭纵闻言,恭声说道。
“拟旨,忠义堂攻打扬州府衙,引发暴乱,罪无可恕,但朕念其受人蒙蔽,因此决定网开一面,犯事之人充军北疆。”清平帝环视了一眼殿里众人一眼,沉声说道,“此类事件,下不为例,如有再犯者,严惩不贷。”
清平帝将忠义堂攻打扬州府衙定为“暴乱”,而不是谋反,其中的寓意千差万别,暴乱的形势是多种多样的,意味着忠义堂犯事之人不用再背负叛逆的罪名。
“陛下圣明!”随着清平帝将忠义堂一事盖棺定论,大殿里的文武百官们再度向其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
“陛下有谕,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忠义堂之事是今天朝会的最后一个议题,安德山看了清平帝一眼,见清平帝并没有什么表示,于是冲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们尖声说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就当大殿里的官员们按照惯例要恭送清平帝回宫的时候,一个宏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赵云兆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寒冷的笑意,谭纵休想轻而易举地从朝会中脱身,即使不能伤到他,也要好好地恶心他一下。
官员们闻言,不由得扭头向身后看去,一名站在文官队列最后面的黑脸干瘦中年官员走了出来,大步迎着清平帝走去。
“是他!”望着那名黑面干瘦中年官员,谭纵的双目闪过一丝愕然的神色,联想起对方在茅厕里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他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见此情形,不少官员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名黑面干瘦中年官员,因为黑瘦中年官员就是御史台里有着“鬼难缠”雅号的钟正,已经收到消息的人知道他要找谭纵的麻烦,而没有收到消息的人则暗自猜测谁这么倒霉,竟然被“鬼难缠”给盯上了。
“臣,御史台监察御史钟正有本要奏。”黑面干瘦中年官员来到圣驾前后,神情严肃地冲着清平帝一拱手,高声说道,“臣要弹劾监察府江南游击谭纵胆大妄为,在办案中为了泄一己私愤,公然杀害逆首毕时节,使得追查毕时节幕后主谋一事陷入了停滞。”
谭纵这下明白了,这个钟正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杖毙毕时节一事的后果终于在此刻显露了出来。
“谭游击,可有此事?”清平帝闻言,望向了谭纵,不动声色地问道。
“启禀陛下,毕时节的确是被微臣杖毙的,此人阴险狡诈,顽固不化,微臣原本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成想将其打死。”毕时节终究是被自己打死的,谭纵知道无法否认,于是沉声说道。
“恐怕谭游击并不是想给毕时节一个教训,而是打算直接要了他的命。”钟正闻言,顿时一声冷笑,看向了谭纵,“据本御史所知,毕时节当时已然决定向朝廷投降,只不过想换一个人来审问他,可是谭游击置若罔闻,一意孤行,接连对其施以酷刑,导致其被活生生打死。”
“钟御史,如果那毕时节如果真有悔意的话,早就向下官如实供述他的恶行,而不是刻意拖延。”谭纵一本正经地看着钟正,“毕时节在扬州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如果按照他的意愿换主审的话,必然要通报京城,这样的话路上一来一往的话起码要十几天,他之所以表明要投降,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而已,目的是等待他的那些同党来救他。”
“谭游击,本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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