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郁郁,一把推开了无忧的怀抱,谁知自己原是双腿紧缠着无忧,身子更是完全挂在了他的胸口上。此刻猛地一动,无忧自是无法料及,结果一个失措便轻易的被她推开了去!
而文心那边却在一霎那意识到自己已然凌空,但全身却可悲的竟无一处着力之点!头脑飞转,眼疾手快地迅速抓住了无忧的前襟,猛的一带!
但听得一阵悠长畅快的“呲啦——”之声划破雾气弥漫的浴池上方,文心头脑一闷,再低头,却看到自己手中抓着一片残破的金红色锦文缎布!
视线正待移向不远处的少年,却不知失了支撑的自己早已危在旦夕!
眼看就要仰头没入池中,不可避免的扑棱一阵,无忧却蓦地趋身上前,稳稳的抓住了文心兀自在空中乱挥的双手。一个用力,便将她欲倒的身子再次搂进了怀里。
水波惊动,卷起漫天的晶莹水花,飘飘洒洒飞扬于汉白玉池,染湿了两人缠缠相绕的青丝。青丝即情思,不知此刻两人的紧密相拥是否只是片刻的甜蜜?
靠着无忧,文心口中轻喘着,缓缓平复着方才的惊吓。颊边是一片脉脉温热,腰间是无忧紧紧揽住的双手。听着他胸口一阵一阵的心跳,文心只觉得内心充盈着满足。
含珠带露的脸上粉光流动,羽睫轻垂,双唇微动,似是梦中柔柔的呢喃:“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无忧琉璃般的眸子波光潋滟,在雾色弥漫中却叫人望不尽他眼底深藏的情绪,只有眉心的那滴朱砂痣,依然绽放着无尽的媚色光华……
游廊水阁遇故人
晨光微熙,鸟雀脆吟。
东宫之内,内侍宫婢如常起床,来回忙碌不停。然而,在这一片井然有序中,却有一个灵活的身影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形势,一有空隙便飞身没入了繁茂枝叶之中。
打扫的宫婢只闻一阵树叶婆娑之声,再待回身望去,却已是几点落叶飘飘,混不见哪般异常。
心中自是不以为意,脑中却时时想着昨夜从某个宫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据说倾月公主蒙面夜探东宫大殿?竟然手中还握有殿下贴身携带的羊脂玉佩?既然是殿下胞妹,欲进东宫自然只需通报一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居然还被侍卫当做刺客对待?另外,那突然出现的玉佩也着实奇怪,怎么会落到了公主手中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身在宫廷却不比外面自在。主子的事岂是她们下人能猜度的?何况宫人们都在传殿下当时的脸色是多么多么诡异难看,所见之人又是多么多么心惊胆寒!上面一个眼色,下面自是领悟的七七八八。这事儿啊,恐怕只得憋在心里。若是传出了东宫,就不是丢一条小命那么简单了!
小宫婢心中百转千回,却也是毫无头绪。终是一声长叹罢了……
再看那跃入树丛的人影,趁着小宫婢低眉思索之时,一个纵身便攀上东宫的高墙,眨眼之间便无声无息的翻了出去。空中一个漂亮的翻斗,便轻飘飘的落于宫墙之外。
轻盈着地,扬起脸蛋,满是春光迎洒的明媚笑容。抚了抚鬓角微乱的发丝,文心大跨步的向芙蓉殿行去。
昨日夜探东宫,为防意外,文心偷出门前便交代了殿内的侍女不必进入寝殿,现下虽已日出东山,恐怕她们还以为自个儿正睡的香呢。所以文心一路蹦跳,也未走桃花林那条捷径。反正晚回去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便稍稍饶了个弯,顺着宫内绿树掩映的小道行去。
一个人走走停停也颇为自得其乐。小道两旁皆是碧青的草木芳林。一条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溪流蜿蜒而过,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时而几条金色的游鱼窜过水面,一阵“啪嗒”之后便迅速沉了下去。
出了翠障河堤,溪水便汇成了一方池子。池上回廊曲折萦环,丝柳绕堤,垂杨临水,一派妩媚风雅。
漫步走在曲水回廊之上,看着廊檐下悬挂的水墨纱灯悠悠荡漾,脚步也不觉变的轻盈许多。哼唱着四处观望,抬眼便望见了尽头的临水阁楼。
水阁凌空架于池面之上。竹窗竹门,临水之处悬垂着天青色的纱幔。和风微抚,曳水纱幔轻轻飘摇,似绫波层层叠荡。晨光之下,隐约可见其中人影浮动。
文心微微一愣,暗道一大清早居然已有人临阁赏景!抬眼时,便见柔风挽起了轻纱,袅袅烟雾缓缓升起。原是一宫婢手持茶壶正跪坐于锦垫之上续茶。
案上另摆着时令水果,各色精制茶点。一旁提花熏烟炉烟雾缭绕,漫住了案几后悠然自在的饮茶之人。只可见浅紫色纱袍风袖款款,和着舒云淡日,煞是高贵清雅。
欲仔细瞧来,却见侍茶宫婢轻轻探出头来,对着不远处的文心微微一笑,躬身道:“公主请进,王爷有请。”说罢便一人挽帘而出,至文心面前屈膝一礼,随后便自回廊退了下去。
文心虽有疑惑,却也是放着胆子入了阁去。试问皇宫之内,御园之中,岂会有人胆敢为难一个深蒙皇宠的公主?
不过待看清眼前之人的面目时,文心真是恨不得脚下生风,能够片刻之间便远离这看似秀丽却暗藏诡异的地方!
那狭长入鬓的墨眉,幽深若潭的漆黑眸子,还有那时不时勾起的皇族特有的尊贵深沉的笑容——若此人不是赵王还会是谁?
虽是暖阳初照,春风撩人,文心却感到从脚底蓦地直窜上一股逼人寒气,冻得牙齿“咯咯”直响。而当两人视线交汇时,他唇畔显现的越发深刻的笑纹,更是让文心后悔的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刚迈出去的步子生生僵在了虚空,一手搭着回廊的墨漆栏柱,一手微微提着水色提花绣裙,文心不自觉的单脚踮起,迅速一个旋转背对水阁,凌空一脚刚要点地退出,却被那梦魇般的低沉嗓音硬是叫了回来:“心儿,为何见了我便要离开?……莫非是害怕本王?”
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抖:害怕?是啊!还怕死了!——最好是永生永世不要相见!不,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别见!
心中瑟瑟,却还是硬着头皮转回身去。既然跑不了,还不如从容应对!
挺起身,仰起头,迈着优雅轻盈的步子,文心款款而入。微敛荷叶纹边裙摆,便端正的跪坐于赵王邻畔。
轻垂羽睫,掩盖住眸中闪烁的不安,文心似是悠然的答道:“王爷风神秀彻、彝鼎圭璋,我为何要怕?”
低眼轻瞥身旁之人,赵王提壶轻注香茗,缕缕茶烟袅娜,氤氲着紫色的宽袖纱衣,那一片依然优雅之相,到真有几番魏晋名士的玄远放旷之风。
心中微怔,却听的他低润的声音缓缓道:“风神秀彻、彝鼎圭璋?……心儿可是在夸我?”文心嘴角抽搐,抬头便见一杯香茶递于眼前。暗自冷笑,能让堂堂赵王为自己服务,自己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茶韵淡淡,清香溢远,文心却暗自敲鼓,不知赵王又要耍什么花样?
正欲伸手接来,眼角却忽的瞥见他腰间玲珑带上悬饰的羊脂玉佩,正中间一个峭拔潇洒的“伍”字在烟云中泛着莹润剔透的光华。
纤手一颤,心中不自觉的嘀咕:赵王啊赵王,原来是父皇第五子——陈永睿!呵呵……是不是自己也得亲热的唤他一声“五皇兄”?神思飘游,却也忘了伸出的一只手僵硬的停在了虚空。只觉手中忽的一热,文心惊愕的抬眼看去,纹云青瓷杯已好好的放到了手中,而纤白的玉手却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男子之手紧紧的环着!
心中一紧,文心顿时焦躁起来,猜疑、恐惧一股子全涌上了心头——他,又想干什么?皇宫大内、众目睽睽之下,想不顾颜面的上演一出调戏公主的乱伦大戏吗?
手上微微使力,急欲逃离这般诡异的境况。奈何他的禁锢仿若无坚不摧的壁垒般竟然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文心凝神静气,逐渐放弃了抵抗。回神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两人的身子却挨到了一块儿。男子独有的气息围绕周身,文心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不堪记忆的夜晚……心脏激跳,“咚咚咚”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喉管!
惊疑的抬头望向赵王,却见他唇边淡淡的漾着轻笑。而那笑意却似未达眼底。黑眸如潭,越发深邃,一丝凌厉的寒芒幽闪眼底。“心儿在想什么?”醇厚的嗓音带着掩藏不住的阴霾。
“真是有趣的紧!倾月想什么莫非需要向王爷您报告?”语锋忽的一转,又正颜道:“还请王爷莫要唤倾月心儿。现在我已是天朝公主,你的九皇妹——陈倾月。”
“九皇妹?”陈永睿满含讽笑,慢慢松开文心端茶的手,复又抓住她玲珑白嫩的皓腕,另一手一指一指的掰开握杯的纤指,将茶杯轻轻置于案几之上,却依然紧握着她如玉晶莹的手腕。
微带薄茧的指腹若有若无的滑向翠玉玛瑙一线玲叮的臂间,低低的嗓音似是满含柔情,悠悠缓缓道:“心儿可以误认兄长。我可舍不得将你视作亲妹……如果你愿意,我……”
“住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文心一把抽出被扼住的手腕,蓦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说我误认兄长?父皇钦赐‘玖’字白玉佩,昭告天下我就是天朝九公主——陈倾月!难道会有假?你既是父皇第五子,我唤你一声五皇兄又有何不可?”世上除了无忧知道自己那块血玉芙蓉的来历外,只有仍在飞云山庄的楚楚知晓自己的一切底细,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识破她假公主的身份!现下有如此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摆脱陈永睿魔鬼般的死死纠缠,为何放着不利用?
岂料陈永睿也忽的随之站起,左手一把揽住文心如柳的腰肢,右手却似千般宠溺万般缠绵的轻抚着她因怒气而渲染成淡淡嫣红的脸颊,凑至文心耳畔,语带暧昧的说道:“儿时父皇曾无意中透露,九皇妹出生时便是玉体晶润,毫无瑕疵,比之水贵妃更是肤白如雪。试问,真正的陈倾月可会如你一般在肩头有着一块拇指般大小的胎记?”
柔拂面颊的指尖似是不经意般从莹润的檀口滑下,轻轻缓缓的移至弧线优美的雪白颈项。微挑开环边的荷叶束领,然而,待看清眼前的景致时,漆黑的眸子瞬间如聚风暴般旋满暴怒凌厉!
线条柔和的锁骨隐隐散发着无言的诱惑,雪肤之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
视线彷如胶住,陈永睿死死的瞪着,却是半天不发一语。
文心却是不知,此刻的她早已被陈永睿淡淡悠悠的一番话狠狠的震慑住!以致脑袋瞬间变的一片空白,何来多余的感官感知他人的情绪?
千丝万缕意烦忧!心中如海浪翻腾,却在片刻之后被难得冷静死死压住:胎记……原来是那块胎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居然知道……
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向数月前的那一晚,他,毫无疑问的是全部看清了啊!
双手紧握成拳,复又缓缓松开,嫩白的玉掌泛起了道道红色的印痕。
温热的鼻息如毒蛇般缠绕不止,文心心中厌恶,却不敢妄动,只微微侧了侧脸,便蓦地被他毫不留情的攫住下颌:“你见了他?昨晚?”
脸被死死钉住,文心微仰着将视线移到男子俊美的脸上。修长浓眉下双眸危险的眯起,唇畔的冷笑泛着深深的诡异。文心微愣,脱口道:“你说谁?”
“还有谁?东宫太子——陈永恪!我的八弟!”深邃的眸中冷意粼粼,文心却仿如不知,冷哼道:“那又怎样?我的事不劳王爷费神!”
“噼啪铿锵——”案上的果盘茶杯蓦地被拂落而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绽开残存的光华。
陈永睿微一使力,文心便毫无防备的被他压在了桌案之上。
飞纱横漫,竹帘低垂,挡住了阁外滟滟秀美的春光。水阁之内,气流仿若凝滞,静得只闻两人交缠的沉重呼吸声。
俊美的容颜掩埋在无边的阴影之中,唯见幽暗的眸底升腾的熊熊怒火!“你以为,你们可以双宿双栖?你以为父皇会放任你们私下干的好事?你莫不是忘了?你现下好歹也算是他名义上的胞妹!兄妹乱伦……皇家可以容得这般丑事?……呵呵,我不可以,他更是得不到!在他继得大统之前,恐怕父皇早已将你许配于人?你,还肖想做他的皇后吗?或者……你要将这秘密大白天下,然后换得个欺君之罪,在黄泉路上等着与他团聚?”
森冷的语气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语,句句如刀剑般狠狠凌迟着文心的理智:她与无忧之间横亘的深渊何止是世俗的伦理道德、皇家的名誉地位,却是时光的长河,空间的扭转啊!既然找到了无忧,早已决定的事岂会轻易改变?如果不能待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那她留下来又有何意义?
轻笑着对上上方冰寒的视线,文心淡淡道:“王爷放心,文心的事自己会想办法。既然明了我此刻的境况,就烦请王爷莫要再苦苦相逼。放文心一条生路。”
“苦苦相逼?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待你的?”和缓的清风悄悄曳开飞纱一角,淡淡柔光跃入阁内,融化了玉面上凝聚的冰冷霜寒。唇畔轻轻扬起一个悠然的弧度,似水般柔情低语:“我得不到的,他休想得到……”阴影蓦地压下,瞬间擒住了文心娇嫩的双唇,在她口中炽烈的勾搅缠绕,辗转不停。文心双手奋力的反抗着,却也只是蚍蜉撼树般丝毫起不了作用!
直到一丝腥甜渐渐在口中漫开,对方才忽的撤离了她。幽暗的眸中闪动着灼热的光芒,相视片刻,陈永睿终于松开了文心,兀自整理者微乱的衣袍,薄唇上酴醾的鲜血恰似地狱中盛放的曼珠沙华,倾吐着无言的鬼魅之气。
卷起竹帘,陈永睿回首深深的望了一眼文心,便快步走了开去……
春风和暖,花香满溢,水阁之内的女子,却是颓然的倒在地上……
劝君莫作独醒人(一)
明月当空,如墨的夜色中繁星点点,在平静的流月湖上投下斑驳碎影。
倾冷月夜,依稀朦胧,微凉的清风中似有淡淡雅韵流淌……和着芙蓉殿临水回廊的层层飞纱,扬起了朵朵白莲飘舞。
冰纱朔弧中,有一人盘腿坐于戗金玛瑙琴案前,清风曳动着她流水般的长发,悄悄没入幽寂的夜色之中。碧色纱衣浅淡似水,在八角鎏金凤灯的辉映下流泻着清透的光芒。
琴案之上,纹云博山香炉升腾着淡淡烟色,青烟婀娜,晚香萦绕,在朦胧月光中一派意趣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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