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一夜夜,她的笑靥逐渐清晰。弯弯的秀眉,水润的眸子,如水的青丝,都在他饱含思念的画笔下跃然纸上。
只是,偶尔想起她诀别时的冷然双眼,他的心总是止不住的隐隐作痛……
倏然停笔,他忽而扬起青石台上的画,猛的一撕两半……
轻轻的纸裂声转瞬湮没在阵阵鸟语之中。
他怔然望着手中的两半画纸,久久站立不动……
花雨烂漫,清风阵阵,一双白皙的手忽而从他手中夺过了画纸,娇笑道:“公子撕什么玩儿呢?让香巧看看!”
琉璃般的眸子忽然勇气了一丝暗光,他静静地看着她专注于手中的残破画像,听她不知所谓说道:“还是让香巧帮公子的忙吧。”
片片碎纸如他零落的梦境,当腥甜漫出喉咙,血液染红了白衣,余下的只有他空守千载的思念……
右手忽而抬起,拇指中指相抵,片刻之间轻轻一弹——
前一刻还嬉笑快乐的女孩转瞬便重重倒于青石台前的草地上……
雪白的脖子汩汩留着鲜血,淌过身子,染红了一地翠烟……
她,睁着眼,透着全然的疑惑。只是……停止的呼吸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她……终究还是死了……
漫天的花雨夹杂着片片雪白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似在哀悼一个年轻生命的过早飘去。如烟般,飘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微微抬头,清澈如水的双眸定定的望着潇潇落蕊。仿佛透过它们,便可以再现梦中的绝世容颜……
没有人可以动她,她是独独属于他的……
唇边轻轻挽起一抹潋滟的笑意,他在纷落的花瓣中悄然离开……翩飞的白衣,如水蜿蜒的墨发,在芳菲庭院中幻化成一抹美丽虚无的剪影……
那一年,他刚满十六岁……他有预感,很快,他便会与她相逢……
莫失莫忘半月弦
“半月琴 弹奏的旋律
在夜空不停哭泣
风不轻 摇曳柳枝铃
扰乱寂寞弦琴
谁的孤单 流浪天涯
谁的不安 乱了归方
谁的泪光沾染霓裳
谁在轮回边缘等回答……”
不知不觉,泪湿了枕边……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长很美……却很痛苦的梦……梦中纷乱离落的景象,让她分不清身在何方,只是,梦醒后,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幻影……
惶惶然睁开了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不由的瑟缩了一下。两眼大睁着望向天花板,等待双眸逐渐适应夜的暗影。夜光中,她胡乱摸索到了床边的手机,00:02……原来还是半夜。
她索性下了床,赤着脚来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点点七彩绚烂的光影摇曳,一瞬间恍惚了她的眼。
双手贴着玻璃,她轻轻一笑,黑暗从不属于现代都市。无论是多么夜的夜,霓虹光亮,喧嚣嘈杂都会在城市的中心无尽蔓延。恣意欢笑,纵情享乐,只要愿意,几乎什么都可以实现!
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属于她的家乡!
可是为什么,她总是有种错觉,似乎全身感官有些难以适应这早已熟悉的一切……
“你的长发 划破夜
我不能斩断宿缘
梦的边缘 背影忽现
你的泪光 舞思念
凌乱纠葛的缠绵
破晓之前 断半月弦……”
不知何处飘来的歌久久在耳边回响,有点无奈,有点哀戚,如水中破碎的月光,照不见心底深沉的迷茫……
半个月前,她为了观看据说五百年一次的天文奇观,提前定了个闹钟,可是,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她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她问妈妈怎么不叫醒她,可妈妈眼神不住闪躲,头一次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心里顿生疑惑,却不敢逼问,只得默默回到房间。可刚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竟然穿了一条粉红色的吊带睡裙!她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记得睡前穿的是条白色的裙子,怎么睡了三天又变成了粉色的?
更奇怪的是自己身上居然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似被什么蹭破的痕迹,只是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因此仅有些微的疼痛。但是,睡个觉难不成睡到了天上去?居然还能蹭出伤口?
所幸,有件事令她颇感安慰。去外地工作多年的楚楚终于回家了!
只是这次回来她似乎变了。以前都是喳喳呼呼没个安静。自己稍有得罪,她便会毫不留情的讨回来。现在呢,安静了,还什么事都让着她!
她怎么着也不习惯这样的楚楚,一见此等反应,大呼:“见鬼!”楚楚却只是“嘿嘿”一笑。
她也只当是楚楚外出几年,成熟了,不与她一般见识。
况且这次楚楚一回来,便再也不出去了。她在这儿开了家小公司,自己当老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全家都为这事儿乐呵好久。
然而,在全家和乐融融的时候,有一种忧伤撕开银白色的月光,悄声无息的入梦而来。漫过无边的寂寞,缓缓的渗透心灵,一点一滴,敲碎残存的记忆……她,好像失去了什么……
“谁的孤单 流浪天涯
谁的不安 乱了归方
谁的泪光沾染霓裳
谁在轮回边缘等回答
你的长发 划破夜
我不能斩断宿缘
梦的边缘 背影忽现
你的泪光 舞思念
凌乱纠葛的缠绵
破晓之前 断半月弦……”
长空中的月,浮云掩不住流泻的清光,却在霓虹炫灿之中,迷失了柔淡白光。看了二十二年,为何竟在此刻,让她觉得皎洁如月,也似在无声低泣……
叹一口气,她双手拉上帘子。厚重的布幕瞬间阻隔了城市靡靡亮华的喧嚣,她展开双臂,头一仰,便重重陷入了柔软的床内。摊开手掌,借着一丝丝的夜光,她隐隐发现,她的手,应该要握住什么……可是,掌中依旧是空空的,那拼命想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夜,她反反复复,终是无眠……
“妈——我出去一下,小情找我逛街!”
“知道了,早点回来。”
她飞快地穿戴完毕,随手在餐桌上拿了片面包叼在嘴里,便急匆匆的甩门而去……
行至半路,她忽而想起忘了带上购物卡,一看时间,才九点!还早,商场都没开门呢。于是马上调转回头,兴冲冲地往家里赶。
轻轻开门,正要换鞋,低头却看见楚楚的出门穿的高跟皮鞋竟然在置放在鞋架上!
她一阵奇怪,不是早早就出门谈公司的事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穿上拖鞋回房间,无意瞥了眼厨房,却见餐桌上的碗盘仍杂乱的堆着,显然妈妈还没来得及洗干净。
她不仅皱了皱眉,这些天,怎么老出怪事?平时那么洁癖的妈妈,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就像楚楚回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那样,简直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要去妈妈的卧室提醒一下,刚推开一丝门缝,便被里面传出的对话惊住了:
“楚楚,告诉妈妈,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天晚上回来,为何你会突然从心心的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捧着那些古古怪怪的红衣服?还有,心心睡的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伤?”妈妈的声音带着参不透的急切。
楚楚却一阵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妈,你别问了。这事儿……我还没想通呢。怎么说的清楚!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咱家现在多好,好不容易都团聚了。何必把有的没的都说出来……”
妈妈似乎很不耐烦,蓦地打断了楚楚的托辞,大声道:“好不容易把心心骗出去,就是为了找你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未曾知会一声就跑了回来,肯定与心心有关。你和她姐妹情深,我也是她的妈妈啊!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不是不敢说,只是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稀奇古怪的事儿还真不像咱这种普通人家该发生的……”楚楚有些为难,却不敢有所忤逆。
妈妈稍稍平复了一下,摇摇头,道:“孩子,你妈也算明理,女儿说的即使再天方夜谭我也会相信。只不过,你不说,妈妈不知底儿,心里难安啊……楚楚,你还不懂妈妈的意思吗?”
楚楚望着妈妈充满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随后微微抬眼,直视妈妈的眼睛,似是豁出去般坦言道:“妈,心心和我,其实……不知为何原因,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说什么?”妈妈忽的站了起来,那突然发出的喝问,惊的文心差点露了动静!
“你是说,科学杂志中的时空隧道?”妈妈脸色有些发白,不敢置信道。
楚楚无奈一笑,点点头,继续道:“一个类似古代的王朝。我和心心在那里呆了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心心脖子里那块芙蓉玉的关系吧,我们……掉入河中,然后一阵红光划过,我们就回来了。只不过……”楚楚拉着妈妈坐下,又吞吞吐吐起来。
“只不过什么?”妈妈瞬时坐下,却不放弃的追问道。
楚楚迟疑的回答:“我就像精神力转移一样,灵魂附身到了那个时代的一个人身上。而心心,却是整个人都过去的。所以不可避免的受了伤。而且,在那个时代……她……精神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怎么说?这孩子一向单纯,能忍让不爱出风头,又凡事不爱计较。能受什么打击?”妈妈疑惑的望着楚楚。文心心里也不免一阵咯噔!
穿越时空?身体受伤还受打击?——什么跟什么?怎么想也应该是楚楚科幻看太多夜里发的梦!
文心双肩微耸,却听得里面继续道:
“那天我一醒来,便急急忙忙搭了车赶回来,幸好那时心心还没醒。我悄悄为她换了衣服,顺便帮她擦了点药。就匆匆把换下来的衣物藏进了我的衣柜。妈,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件奇奇怪怪的衣服,可是那个朝代公主的嫁衣!”
文心胸口忽的一闷……嫁衣?
“我至今心里都是惶惶不安。这事儿纰漏太多,就怕心心怀疑!幸好她什么都没记起来!否则,我真怕……”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文心心中好似突然灌了铅水,心蓦地沉了沉。
她悄悄转身,一步一步移入楚楚的房内。
静静站在白色的高掩门衣柜前,文心突然有种复杂的感觉,仿佛既期待又害怕!
心,不住的激跳,夹杂着错乱的呼吸,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光滑的柜门。轻轻闭上眼,她蓦地一把拉开移门。
当琥珀色的眸子大睁,清透的眸子清清楚楚的映出那一团耀眼的火红时,头,抑制不住的疼了起来!不是锐痛,是一种幽慢绵长的痛,浑浑噩噩的是满不开的浓雾,仿佛烙入了心底,将永生永世的纠缠下去!
她忍不住抱紧头蹲了下去。
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重复着那阵阵挥之不去的疼痛。
“半月琴 弹奏的旋律
在夜空不停哭泣
风不轻 摇曳柳枝铃
扰乱寂寞弦琴……”
待疼痛渐渐消退,文心耳边又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她如着魔般渐渐站起,手中拿起宽大华丽的红色衣裙,一件件慢慢的穿了了起来。当最后系上璎珞环佩,眼睛蓦地扫到一边的粉紫色环形芙蓉玉。
莫名的熟悉……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那是谁赠给她的?
她茫然的注视着,挖空心思的回忆!可是……
终是无果!
她究竟失落了什么?
“谁的孤单 流浪天涯
谁的不安 乱了归方
谁的泪光沾染霓裳
谁在轮回边缘等回答……”
情不自禁的将它挂在胸前……
当温润透腻的玉面清楚胸前温凉的肌肤时,她隐隐感觉胸前似是渐渐涌起了一层灼热。然后,似是燃起了火焰,不停的灼烧着肌肤,迅速扩散至全身!
好热!好热!
她仿佛被火焰包围,心里眼里,都是重重红光!那红光禁锢了她的身体机能,她想喊而喊不出来,想哭,却没有眼泪!挣扎着,却似被网紧紧缠住,四肢僵硬,惯了铅般的沉重!
神秘的红光转眼笼罩了整个卧室,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有首歌,依然在脑中回荡不去……
“我不能斩断宿缘
梦的边缘 背影忽现
你的泪光 舞思念
凌乱纠葛的缠绵……”(董贞《半月琴》)
重芳落蕊终归去
天朝陈国建元二十六年七月初八,皇九女倾月公主于出嫁途中坠入烟波湖,香消玉殒。
此后,太子陈永恪不知所踪。全国倾力,遍寻不得。帝大恸,旧疾复发,长卧病榻。群臣上奏,复立太子。帝知时日无多,遂群臣意,立赵王陈永睿为储君。三月后,帝甍。举国悼丧。
瑞德元年正月初一,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尊何皇后为皇太后。次月,诸王离京赴封地。 同月,兵部尚书梁目仁上表以年老请归。瑞德帝挽留无果,终归。
瑞德十年春,南方曲水城。
春城飞花,寒食御柳。清明佳节,鞍马香车络绎不绝,倾城而出。
微雨疏晴云,天光晓色霁。青山开外,碧水迢迢。万物润着春色,一片翠黛寒烟。
“嘚嘚”的马蹄声、轻灵的欢笑声忽而破开烟云笼罩。风轻摇,桐花烂漫纷落,如粉紫烟霞荡漾。
锦帘微挑,盈盈佳人笑。刹那春山一动摇!
衣香鬓影,翠娥娇黛,笑语盈盈,斗草踏草。
女子芳华,点缀城郊万般秀色。公子风流,三三两两,悠然同游。
姹紫嫣红之中,几名少年翩翩俊逸,或风采清华,或凝重安详、文雅恬淡,煞是耀眼。惹得娇闺女子频频回顾,帕下含羞。
见此情景,其中一位罗衫少年玉扇轻摇,望天一叹,摇头晃脑道:“所谓‘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
眼见其他几位笑着靠溪而坐,他也跟着席地坐下,背倚其中一位俊秀书生,双眸嗗幽道:“所谓‘风姿特秀’,‘蒹葭倚玉树’,当指本少爷与子陵兄了!”
说罢玉扇“刷”的一收,上身微转,轻轻挑起那位子陵兄微尖的下巴,含情脉脉道:“要是让那些世家小姐知晓他们心中的玉郎与本少爷是此等关系,不知要哭碎多少少女心呢!”
黑亮如漆的眼眸斜斜一挑,似笑非笑的望向那些羞羞答答似顾还掩的女子。果然,他只是微微将粉唇在子陵身上稍蹭了两下,就万分满意地瞥见一个个怀羞少女惊愣着张大嘴盯着二人,脸掩面的帕子掉了都毫无所觉!
“扑哧——”持扇少年忍不住一阵大笑,其余几位似也瘪了好久,一人破口,众人瞬间哄笑而开。唯有杜子陵面色淡淡,似是无奈道:“寄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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