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阿宝-今生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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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阿宝-今生误-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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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家阿宝(五十八)

  这一日,桑果因连日来心力交瘁,病倒在床。奶娘抱着小小姐在院子里晒太阳,其余人等都不见了影子,也没有人发觉锦延独自踱了进来。
  锦延进了屋子,见阿宝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两只手腕却露在被子外头,一摸,连着手都是冰冰冷;火盆早已熄灭,床头仅有半壶冷茶。
  锦延冷笑,操起茶壶摔到院中去,随着哗啦啦一声巨响,一堆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乌压压地跪了一院子。
  丽萍嗫嚅道:“宝姑娘从前儿起便这样了,不愿意进食,只肯喝些汤水,也不让人去伺候,怎么劝都不听……”
  锦延大发脾气,除了桑果与奶娘外,将渡月居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又重新换了一院子的人。
  阿宝日渐消瘦,锦延每过来一趟便要发一次脾气,继而再摔东西、赶人。这一日,他在渡月居大发脾气,又一拳砸到老核桃树上,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阿娇得信,匆匆赶来把锦延劝回到书房中去,待众人退下后,阿娇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把短剑,扑通一声跪倒在锦延脚下,痛哭失声道:“求你杀了我去给阿宝赔罪!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做错了事,我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自己生不出,为了自己可怜便痴心妄想……我也只是信口一提,若是她不愿意,我不会去逼她,我也没有法子去逼她……我也不知道我那日随口一说怎么就把她气成了这个样子,我原以为她会顾念我这个可怜的姐姐才敢开口说的……如今她是恨透了我,只怕再也不愿意看见我,倒连累得你也要受这许多折磨!求你杀了我,只要她不再生气,便是拿我的人头去给她赔罪我也毫无怨言……横竖我也是半残之人,即便死了也毫不足惜——”
  锦延伸手将短剑夺下,把她拉起来,哑着嗓子道:“你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再去与她说清楚……”
  阿娇哭倒在地,口中断断续续道,“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阿宝她看着嘻嘻哈哈的一个人,但自小时候起便是个主意大又心狠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再也不肯改的……如今这个家中我们姐妹是只能留下一个了,我宁愿去死,让她留下——”言罢,一头往墙上撞去。
  锦延伸手将她拉住,但她额头还是在墙上擦掉一层油皮,渗出丝丝血迹来。
  锦延阖上双目,声音发苦:“阿娇,这种话今后你莫要再说了!”
  阿娇哀哀哭了许久,又昏死了过去,昏过去之前拉着锦延苦苦哀求:“那日她说将来要去找小八,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气话……若是她心里果真还有那个姜小八……若果真如此,也求你不要难为她和小八,她若是真不能回心转意,她的这个孩儿,我便是做牛做马也要好好儿的养大……”
  阿娇哀哀哭求,便是石头人见了也要为之伤心,书房外候着的大夫书童婢女仆从个个红了眼圈,陪着掉了好些伤心泪,都为娇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且顾念妹妹而动容不已。
  次日,柔安也带着奶娘过来苦劝阿宝。柔安没有进门就哭,而是逗了好一会小娃娃,与桑果说了好些闲话,这才拉着阿宝的手道:“傻阿宝,傻妹妹,我不晓得你为何会犯傻到这个地步……你还小,大约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便是我,也是生母生下俩没几天便被旁人抱去养……你若不愿意,这府里头也没人敢逼你……”
  柔安怕说得凄凄惨惨要把阿宝也招惹哭,哭得多了,只怕将来要落下病根,因此极力将自己的身世说得若无其事,只是趁阿宝不留意时,悄悄地将眼泪擦了。
  阿宝本来昏昏沉沉地躺着,见柔安为了劝自己,竟然将自己令人心伤的身世也不惜说出来,心里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委屈,于是欠身扑到她怀中,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却不知怎么和她说才好。
  因为这府里头的人全都想错了。
  只是这等事,她宁愿烂在心里也不愿意与别人说起,再说也不是能随便说与人听的事。
  阿宝在柔安怀中窝了半响,只说出一句话:“柔安姐姐,其实这府里头我最最喜欢你了。我走后,你代我多照看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可好?”
  柔安见她决绝如此,明白再也无可挽回,不由得泪如雨下:“傻阿宝!这些话还要你交代么!我自会把她视为己出!”又哭着叹道,“你们两个,三番五次地闹,闹了这两年!本以为已经好了,再也无事了,谁料竟成了这个局面……真应了从前武姨母的话,你两个难道是上辈子的冤家么?”
  负手静静地立于门前、听她二人说了半天话的锦延面色煞白,惨然笑道:“好!好!好!”重重摔门而去。
  阿宝出了月子那日,将一个桃核做就的手串系在女儿的小手腕上。桃核是她夏天吃桃子时特意留下的。她从前听莫夫人说过桃枝桃核可避邪,便挑了一些样子好看的留到如今。
  阿宝抱了抱女儿,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心内默默记下她的样子,不顾阿娇遣来的奶娘婆子们满面的殷切之色,把她放到柔安的怀中,随后挽着她的小小包袱,领着桑果出了渡月居。
  这日大雪,桑果撑着把油纸伞,阿宝与她相互依偎,踩着没脚的积雪缓缓而行,镜湖边成片的枯黄芦苇都被雪压得弯了头,镜湖边一片静谧,天地间一片安宁,除了二人的咯吱咯吱地踩雪声以外没有任何的声响。
  她从前爱这里,是因为这里清净,风景独好,自成一片天地,每到冬日下了雪后,这一片天与地便像极了一幅亘古不变的水墨画,如今再看看,却不知为何竟比往年显得苍凉寂寥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这画里少了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手持钓竿的人罢。
  阿宝手紧紧地揪住自己衣裳的前襟,脚步微不可察地绊了一绊,随即又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才走了两步,一个打滑,差些儿踉跄摔倒。桑果一直在阿宝身后留意着她的举动,见状忙忙追上去将她扶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可要紧?”
  “不妨事。”阿宝轻声笑了笑,拍了拍心口处,道,“只是这里忽然痛了一下。”
  府内无人相送,府门口倒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个腰大膀圆的年轻男子。
  阿宝一脸狐疑,桑果则喜出望外,叫道:“四哥!你怎么来了?”又向阿宝道,“他是许老四,四哥呀!”
  阿宝道:“我既走了,从此与他再无干系。他的银子也罢马车也罢人也罢,我自然都不会要。”
  许老四忙躬身笑道:“我早已赎了身,算不得周府的人了。”
  桑果也上前,将许老四护在身后,微微扭捏却又坚定无比地说道:“你不能赶我四哥走!”
  阿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府内。府内静悄悄的。锦延与阿娇自然不想看见她。唯有柔安,拖着病弱的身子在她收拾包袱时赶来渡月居,悲悲戚戚地对着她哭了许久。
  阿宝收回目光,眼圈儿微微一红,不想让桑果与许老四看到,遂扭开头,咬咬嘴唇,吩咐道:“咱们走吧。”
  许老四不识路,问:“该往哪个方向走?可是往西北方向?”
  阿宝想了想,道:“往前走就成。只要离了这京城,随便哪里都成。”
  许老四闻言,歪着头费解道:“奇怪,我听闻宝姑娘为了去西北,这才——”
  桑果操起小包袱给了他后背一下子,嗔道:“你赶你的马车,说这许多废话作甚”
  阿宝身子大不如前,动辄脸色发白、头晕作呕。马车只得走走停停,路上歇的时候多,走的时候少。如此走了大约七八日的路,路上的风景及所经的村庄集市愈来愈荒凉,也不知道距京城有多远了。
  这一日,马车来到一处甚为荒凉的地方,阿宝与桑果二人正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呼小叫,忙伸头往外看,见前方一群形容狼狈、衣衫不整的人飞也似地往这边跑来。那群人一边飞跑,一边七嘴八舌叫嚷:“快逃!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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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家阿宝(五十九)

  许老四唬了一条,忙下来,拉住一个人问是前方出了什么事体。被他拉住的那个人满身的鲜血,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身上仅着单衣,棉衣却不知去向,眼下被寒风吹得嘴唇乌紫。
  那人打着哆嗦,连比带划道:“前面离这里不到七、八里的地方有匪盗!咱们是过路客商,经过那里时,谁料从路旁的一片林子里突然窜出来一群匪盗,那群匪盗甚是凶狠,人又多!有银子抢银子,没银子的便剥衣裳;还说若是没有银子衣裳,便要留下首级!”又伸出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给许老四看,“我衣裳被剥了还不算,还吃了那匪盗一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还好我好话说尽,总算是饶了我一条性命!小兄弟,听我一句话,你们还是快快原路返回吧!”
  许老四唬得做不得声,那人转眼看见车内面色煞白的阿宝与桑果二人,又一拍大腿,惊道:“我的亲娘!我的天神!你还带着两个女眷?!这下更不能再往前走了!到了那里,银钱被抢倒是小事,只怕连你这两个女眷也要被掳了去!”
  阿宝与桑果两个因为遭了一回罪,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听见“匪盗、被掳了去”这些话,更是吓得差些儿缩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许老四过来与她商量往回走时,她却又死也不愿意走回头路。三人商量许久,也未有个定论,天色却渐渐地上了黑影。好不容易有个砍柴的樵夫路过,许老四忙上前打听附近有无客栈。
  樵夫笑道:“咱们这种荒凉的穷地方,哪里有什么客栈?”又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的一座小小山头,指点道,“那山顶上有个庵堂,你们倒可去那里借宿一晚。”
  三人爬上樵夫指点的那座小山头,果然,山顶有一间小小庵堂。山不甚高大,庵堂也年久失修,但山上风景却不差,且这山与这庵堂都各有一个极美的名字。山叫凤凰山,庵堂是栖云庵。栖云庵内仅有一个年老师父,名曰慧如。慧如见三人前来投宿,竟喜笑颜开,又是煮饭,又是收拾床铺,想来她独自一人已在山上过了许久的寂寞清冷日子。
  栖云庵极小,前头的佛堂供着一尊小小的观世音,佛堂后是两间矮小的土屋,连个院墙也没有。慧如师父住着一间屋子,另一间则堆放一些杂物。
  眼下若是让许老四独自一人住一间,剩下的一间的床上无论如何也挤不下三个人,寒冬腊月的,也不好打地铺。最终还是阿宝与慧如师父同住一间,另一间让桑果与许老四住了。形势所迫,桑果与许老四也就糊里糊涂、顺水推舟地做了夫妻。
  栖云庵破旧,冬日又极清冷,香客寥寥无几,因此这山上也极为清净。栖云庵后有条清清小溪,庵堂的山墙旁则有片竹林,庵堂门前是一片花丛并几株老桂,桂花树下有年代久远、早已磨得光滑的石桌石凳。
  阿宝在这山上连住了两日也不提何时启程上路,慧如师父也不说叫他们走。
  第三日上,桑果便叫许老四下山将马匹及马车卖与山民,又动手在栖云庵不远处另搭了一间大些的茅草屋。及至茅草屋搭好,她便与许老四从那间小屋子里搬了出去,阿宝则与慧如师父各人一间住着。
  阿宝忽然一日想起那日的匪盗作乱一事,便问起慧如师父,慧如师父疑惑道:“我也不常下山,倒不甚清楚……前两年战乱时倒是乱过一阵子,不过这两年倒没听人说起过。”又失笑道,“咱们这一带穷得很,这庵子更是一穷二白,只怕请贼人来,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光顾。”
  阿宝也就放了心住下了。
  慧如师父已老得记不起自己的年岁,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常常糊里糊涂,但对阿宝却是疼爱得很,从香客那里得来的吃食等全都省给阿宝;她年纪大了,下山一趟不易,但每趟下山时,都要买些女孩儿爱吃的零嘴揣在怀里带回来给阿宝。
  阿宝要剃度出家,做慧如师父的徒弟。慧如师父笑道:“你这一头好头发剪了多可惜?再者眼下是寒冬腊日,冷得很,过些日子再说罢。”一天天的,便拖了下去。日子久了,两人越来越像一对年岁相差许多的母女。
  桑果在第二年的年头与年尾各生了一个儿子。许老四在庵堂四周开辟了零零星星的几块地出来,种些四季菜蔬,吃不完的,便下山跟山民换些粮食粗布等,加之偶有香客赠些香油香火钱,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慧如师父几年间生了几场病,都是许老四下山请医抓药,几次下来,也花了些银子,但他却并没有丝毫愁苦心疼的样子,阿宝便疑心是他从周府出来时拿了锦延给的银子,心中烦恼,却又不好意思问。
  山中不知岁月长。阿宝每日里发发呆,帮着桑果带带孩子,缝缝衣裳,整饬整饬小菜园,听慧如师父说说话,如此春去秋来,自在花开花又落,转眼四年已经过去。
  慧如师父死于第四年的冬日,头一晚她还与阿宝有说有笑,天亮时,却迟迟未见起身。阿宝去看时,她躺在床上,面目如常,只是没了呼吸。
  桑果怕阿宝伤心,却又说不出“慧如师父坐化升天,已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从此位列仙班”这等话来劝慰阿宝,只是小心翼翼地开解阿宝道:“慧如师父寿终正寝,未受一点点苦,睡梦里不知不觉地走了,这是喜丧呢。”
  慧如师父就葬在东山墙的竹林后头,阿宝此后便日日坐在慧如师父的坟头发呆。桑果怕她晚间独自一人住在庵堂中害怕,也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做傻事,自此便带着两个儿子与阿宝同住。
  桑果的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闹腾得很。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尿了,一会儿大的打了小的,一会儿小的不知道爬到哪里去找不到了。两个人连日来都熬得哈欠连天,许老四睡觉时没了儿子吵闹,倒高兴得很。
  一天夜里,桑果被一阵冷风吹醒,忙起身为两个儿子掖好被子,却发现阿宝不在床上,摸一摸被窝,竟然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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