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贞道长道:“我是瞎猜的。”心里道:“你嗜赌如命,只有你这个小流氓,才能做出这等稀奇古怪的事儿来。”
他自认聪明,却不知自己已经着了韦小宝的道儿了。
韦小宝道:“道长神机妙算,赛过诸葛之亮。我一注下了一万,他老弟却是身无分文,便将自己抵押了一万两银子。不用说,是我赢了。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人家,是不是啊?便花了一万两银子,与他结拜了兄弟。道长,我这银子花得还值么?玄贞道长道:“值,很值。”
他虽知韦小宝说话不尽不实,但在为雯儿打通任、督二脉时,韦小宝给天地会群豪讲了一些事,玄贞道长从中听出来了韦小宝在由扬州回京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结得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兄弟,等于买了个得力的保镖。是以相信了几成。
韦小宝以守为攻,问道:“道长,你难道发觉他有甚么不妥么?”
玄贞道长沉默了半晌,道:“香主,你两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你可知道江湖上最大的传言是甚么?”韦小宝摇头道:“不知道。”
玄贞道长道:“这两年传得疯了,说是满清鞑子在关外的鹿鼎山里,埋藏了一大批价值连城的宝藏,藏宝图藏在八部《四十二章经》里面……”
说到“鹿鼎山”,韦小宝吓了一跳,说到“宝藏”,韦小宝又吓了一跳;说到“《四十二章经》”,韦小宝的冷汗也吓出来了。
韦小宝身子一晃荡,差点儿从树杈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与我有甚么关联?”
玄贞道长有意无意地看了韦小宝一眼,道:“韦香主不必太过担心,江湖传言,历来有风就是雨,无风三尺浪,顶不得真的。”
韦小宝心里骂道:“他妈妈的老杂毛,卖关子啦。”
玄贞道长道:“江湖上传得多啦,有人说,鞑于皇帝封你为鹿鼎公,就是要你替他保护宝藏;有的说,朝廷寻找《四十二章经》,就是你经的手;还有的说,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藏宝图的秘密;更可气的,是有的人说,天地会捷足先登,派了你去朝廷卧底,是以藏宝图早落在了天地会手里啦。”
韦小宝脸色煞白,身子不住地筛糠。
他在江湖上好赖也混了这许多年,知道江湖人物看似洒脱不羁,其实骨子里一个个地嗜财便如他嗜赌、好色一般无二,只要听说甚么地方有宝藏或者有甚么武功秘籍,一个个地便如苍蝇见了血一般地叮了上来。
如果确实如玄贞道长所言,江湖尽知鹿鼎山的藏宝图在自己的手里,只怕自己从此过不安生,脖子上的脑袋也不得安全了。
韦小宝呆呆地,半晌,道:“道长,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武功太也稀松平常,我能惹这个麻烦么?再者,假如我真的知道甚么《四十二章经》、甚么藏宝图,我能隐瞒得了总舵主么?”
玄贞道长淡淡道:“韦香主对故陈总舵主的忠心耿耿,那是有目共睹的。”韦小宝心里骂道:“他奶奶的甚么叫有目共睹?敢是讥刺老子脚踏两只船么?”
玄贞道长接着道:“不过人言可畏的道理,韦香主就不用我多讲了。你看,你刚在江湖现身,朝廷找上了你,丐帮找上了你,神龙教找上了你…”韦小宝心道:“辣块妈妈,还有天地会找上了老子,你怎么不说啊?”
玄贞道长道:“就在这节骨眼上,凭空里冒出个于阿大,香主,你说可疑不可疑啊?”
韦小宝忖道:“老杂毛定是看老子与于阿大结为兄弟、于阿大的武功又将天地会比下去了,心里打翻他奶奶的醋坛子啦。”脸上故意皱眉,显得劳苦思索的样子,半晌,道:“既是如此,道长,我该怎么做啊?”
玄贞道长一把拉住了韦小宝的手,笑道:“韦香主,咱们出来得太久了,简慢了诸位夫人。回去罢,不要让人家为我们担心。”
两人跳下树来,韦小宝追问道:“道长,你说……”玄贞道长紧紧地握住韦小宝的手,没有答腔,韦小宝却觉得他的手上,传过来一阵融融暖流。这暖流刹那间传进四肢百骸,周身舒坦异常。
韦小宝是个没有长性的人,离得好远见到了苏荃等人,便将烦恼忘记了,摸出骰子,喊了起来:“七个香喷喷的亲亲好老婆,快来掷骰子,谁命好,掷了至尊宝,老子今天就搂着她睡啦…”
(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七女寻夫烟波里一龙得意销魂中他们夫妻调情,外人自然不好置身其中。天地会群豪知道他们这位宝贝香主风流成性、不拘小节,便一个个地踱到了一旁。只剩下于阿大一人,孤单单地站立着,既不能走向韦小宝,也不好跟着玄贞道长他们。
钱老本看他极是尴尬,便招呼道:“于兄弟,你过来。”
于阿大乖乖地走了过去。此人貌相憨厚、老实,从这个方面来说却不是习武的好资质。可他年纪轻轻,便练成了这等高深武功,使得玄贞道长这些老江湖,不由得疑窦大生。
钱老本一面招呼于阿大,一面向徐天川使了个眼色。
徐天川会意,待得于阿大来到跟前,倏地双拳齐出,一招“金鼓齐鸣”,击向于阿大的“太阳穴”两侧。
“太阳穴”是人身至为娇嫩的死穴之一,于阿大如何不护?一怔之下,他本能地身形徽侧,闪避了这致命的一击。
但徐天川却已中途变招,“兰花指”带着强劲的“无相功”,点向对手腰侧的“章门穴”。
“章门穴”是真气运行之所必须经过的穴道。“章门穴”若是被点,虽不至有生命危险,但高手对敌,真气窒息,也是必败无疑了。于阿大哪里会让他点着?身子“滴溜溜”一个“陀螺旋转”,又避开了徐天川的攻击。
于阿大正想还击,忽觉得自己“命门穴”一麻,大吃一惊之下,未及解救,徐天川却是点到为止,跳出了圈外。
徐天川背负双手,悠闲自得,站立一旁,笑嘻嘻道:“于兄弟,老哥的这几招,还将就着使得么?”
在天地会青木堂的兄弟们之中,武功高强的要数玄贞道长,心计慎密的要数钱老本,而武功驳杂、招数快疾则要数徐天川了。
徐天川人称“八臂猿猴”,熟人都叫他“徐猴儿”。他攻向于阿大的第一招“金鼓齐鸣”迫使对手返身自救,真力就无法搬运;第二招以“无相功”催动“兰花指”,点向对手的“章门穴”,敌人只得屏住内息,哪里还能隔空点穴?第三招抓住了对手的“命门”大穴,敌手不但不能伤人,反而弄巧成拙,陷身敌人之手。
徐天川干脆利落地使了三招,招招都是攻敌之不得不防,自顾尚且不暇,怎能伤敌?’
于阿大恍然大悟,忖道:“他们老哥儿几个找场子来了。方才在山洞旁边,自己成也太过逞能了些。不过若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晴儿姑娘又哪能这般痛快地献出解药?”
当下,于阿大双手抱拳,心悦诚服道:“徐师傅指点得极是。当时晴儿姑娘若是像徐师傅这样出招,只怕被点中穴道、躺倒在地的就不会是她,而是区区在下了。”
玄贞道长道:“也不是这等说,于兄弟的武功,我们几个老不中用的,还是非常佩服的。于兄弟,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于阿大谔然道:“前辈,刚刚与我二哥见面。怎么就分手了?晚辈年轻识浅,再待些时日,晚辈好好向前辈讨教几招。”
玄贞道长对于阿大的谦恭极不舒服,道:“请转告韦……韦相公,请他一切小心在意罢。”
韦小宝与七女说说笑笑,打打闹阑,眼睛一瞥,那边空空荡荡地只剩下于阿大一人了,便高声问道:“三弟,玄贞道长、钱师傅他们呢?”
于阿大走了过来,道:“回韦爵爷的话,他们走了,要卑职转告你老人家,一切小心在意。”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我只道老子的七个老婆争风吃醋,原来大男人也会。”暗忖道:“他们走了也好,省得在老子跟前,不是劝老子复兴甚么天地会,就是编排些瞎话吓唬老子。好在老子有武功高强的义弟陪伴,也不怕丐帮再弄些甚么古怪。”
韦小宝对于阿大道:“他们走了,咱们也走罢。”于阿大应了一声:“是。”远远地跟在韦小宝与七位夫人的后面。
韦小宝仔细地揣摩玄贞道长的话,又觉得并非全是瞎编出来的:“甚么《四十二章经》,甚么宝藏,天地会除了我师父知道一些,玄贞老杂毛他们可是一概不知的。他在小树林里能说得出那番话来,显见确实是听到了风声。”
又想起洪安通的话,更是不寒而栗:“乖乖不得了,老子自作聪明,可纸里包不住火,迟早要露馅儿。洪安通长胡子知道《四十二章经》,荃姐姐也就知道:真太后知道《四十二章经》,小帝也就知道:我师父陈总舵主知通《四十二章经》,保不准玄贞老杂毛也就知道。《四十二章经》弄得漫天风雨,风雨漫天,知道的人越多,韦小宝的日子越难过。说不定甚么时候,韦小宝就要变成无头小宝了。这样想着,越发觉得离不开于阿大了,便招呼道:“三弟,快来一块儿走,这些都是你嫂子,你躲躲藏藏的做甚么?”
于阿大赶走几步,涨红了面孔,道:“这个,卑职不敢当。”
韦小宝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官场气?过来,大伙儿见过。以后再不许说甚么卑职、大人的了。”
好在七个夫人都是江湖中人,对世俗之论也并不在乎。苏荃笑道:“于兄弟,快来给嫂子磕头,嫂子保管给你找一个好媳妇儿。”
一行人说笑着,走到了山下小镇,于阿大模样粗豪,心地却细,看夫人们在道上行走极是不雅,便雇了几辆牛车给她们坐了。于阿大徒步跟随,韦小宝一会儿钻到这辆车里鬼混一番,一会儿钻到那辆车里鬼混一番,倒也并不寂寞。
公主想要韦小宝回京城,韦小宝却想去河督府看看,至于其余的几个夫人,都没有定见,只是觉得伯爵府烦闷得紧,倒不如在江湖上吃酒打架快活。是以任从老牛拉破车,慢慢吞吞地向北走。
这样一天才走了几十里,晚上到了安平镇,便将一家干净些的小客栈包下了。
晚饭之后,韦小宝钻进了双儿的房里,扑上去便要搂抱,说道:“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双儿身子一闪避开了,道:“相公,你还是去陪赔公主罢。”
韦小宝皱眉道:“提那个臭花娘做甚么?她一见到老子,不是揪老子的耳朵,便是踢老子的屁股,老子不愿意见她。”
双儿陪坐在韦小宝的身边,道:“你也得多体谅她一点儿。她是金枝玉叶,从小尊贵惯了的,嫁了你,你又偏偏与她半真半假,她心里也是气苦。”
韦小宝拥着双儿,道:“好双儿,你老是体念别人。”在她下唇上一吻,站起身来,道:“我听亲亲好双儿的就是了。”
说完,踱了出去。
大伙儿都困乏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有六位夫人起来了,惟独不见双儿。建宁公主大是不乐,道:“臭小宝,死小别子,就是偏疼双儿死丫头,昨晚又在她房里歇息了,也不害羞,太阳晒着屁股了还不起来,我叫她去。”
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声。公主火了,一脚将门踹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她大叫一声道:“来人哪!快来人哪,小宝与双儿不见啦。”
众女一齐跑来,一看,门闩是从里面插起来,被公主踹断了的。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后面的窗子大开着。公主骂道:“双儿这个小没良心的,定是她拐了小宝私奔啦。”
苏荃喝道:“你胡说甚么?有自己的老婆拐了自已的男人私奔的理儿么?快,快请于大爷来。”
于阿大就住在七女与韦小宝的对面客房里,公主的一声喊叫,他早就听到了,也早就来了。听得苏荃的话,急忙进屋,看了看房中情景,他身形一晃,已自窗中直窜出去。
片刻之后,他又从窗外跳了进来,道:“诸位夫人,韦爵爷他们只怕是被劫持了。昨天夜里,一共来了三个人,内中倒是有一个顶尖高手。”公主撇嘴道:“胡吹大气,你怎么知道他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五个人?你怎么知道内中一个顶尖高手,不是半个,不是两个?”
于阿大也不生气,道:“外面的脚印,有两个极重,一个极轻,轻得不在意便看不出来,显见他的轻功绝佳。”
公主道:“哼,我倒说那两个脚印极重的武功绝佳。他力气大啊,武功强明,走道脚步自然重了。”
以公主的身份,于阿大也不敢与她抬杠,垂手道:“是。”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那两个人的脚印重则重了,却是又歪又斜,显见脚底不稳,又是甚么高手了?”公主极为得意,道:“于阿大,你既识得他们的武功路道,那他们是甚么帮派的?”
于阿大不假思索,道:“盐枭。”
明、清时期,盐课甚重,贩卖私盐,获利极大。便有些亡命之徒纠集一起,成帮搭伙,贩卖私盐。这些人极是凶悍,便是缉私盐的官兵,等闲也不放在眼里,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公主冷笑道:“你是神仙,能掐会算?”
于阿大道:“启禀公主,盐枭长年累月与盐打交通,身子上盐腥气极重。窗棂上,也有他们不经意撒落的些许细小盐粒。”
公主还要反驳,苏荃道:“三弟,盐枭虽说凶悍,可与江湖人物极少结怨,为甚么要劫持小宝和双儿妹子?”苏荃是“老江湖”,知通盐枭们看似凶恶,其实并不惹事。便是平日与百姓交易,也是较为公平的。
公主道:“这有甚么不懂得的?死小别子风流成性,保不准偷了人家的姊妹啊老婆啊……喂,于阿大,你是做甚么的?连我们几个的周全都回护不了,要你有甚么用处?”
于阿大垂手道:“是。”心中却是万分委屈:“他们自己不小心,我又有甚么法儿?两口子睡觉,难道也要我在一旁护卫么?”
于阿大的推测不错,韦小宝确实是被盐枭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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