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难师大默然半晌,道:“满清进关之后,并无衰败迹象。龙脉甚么的,左不过聊尽人意而已,实在当不得真的。”
九难师太自小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对于卒自成揭杆而起、大汉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导致了明朝灭亡,一直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国破家亡,遁入空门,行走江湖之后,九难师太见到和听到了民间对于明朝的苛捐与暴政的诸多不满,亲眼所见清王朝建立之后,特别是康熙皇帝亲政,采取了诸如减轻徭赋、修治黄河等与民生息的方略,朝廷渐次稳定,民间日渐繁荣,确是与明末那种民不聊生的状况不可同日而语。那“反清灭明”的心情,便慢慢地淡了,自己心灰意懒起来。
韦小宝大容:“你不挖小帝的龙脉,那是最好,省得我夹在你与小帝中间,太也不好做人。”
师徒俩正在说话,韦小宝的六个夫人唧唧喳喳地走了过来。
建宁公主一把揪住韦小宝的耳朵,骂道:“死小别子,臭小宝,你拐了双儿,到这里来做甚么帮主了!与那两个小狸精眉来眼去的,当我们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都瞎了么?”
韦小室倏地头一摆,挣脱了公主的掌握,却又反手一掌,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臭婊于,你要扯了老子的耳朵下酒么?”
公主一怔,叫道:“你敢打我?”
韦小宝横眉竖眼,道:“打你怎么着?老子还要卖你到扬州丽春院做婊子去1
公主气急,哭叫道:“好啊,你敢欺负我了!我与你没有话说,我们一块儿进京晋见大后和皇帝哥哥,让他们评理去。”
韦小宝道:“评你娘咸鸭蛋的理?臭小娘皮,惹急了老子,老子连太后那个丈母娘、皇帝那个大舅子一块儿不要了1
不要太后做丈母娘,不要皇帝做大舅子,不就是不要公主做老婆么?
公主道:“好啊,你胆敢辱骂太后,辱骂皇上,该当罪灭九族……”
嘴上如此说,见韦小宝动了真怒,却也色厉内在,声音竟自小了。
苏荃皱眉道:“大伙几别胡闹了罢。如今事情棘手得紧,小宝,你说怎么办罢?”
韦小宝黯然道:“太后宣召,也不知甚么事情,我不能不去;双儿是那天与我一起被盐枭劫走的,我被盐枭卖给丐帮,不知道双儿被他们卖给谁了。荃姐姐,看在双儿与你们大伙儿相处得不薄的份儿上,你们好赖救她一救。”
苏茎略一沉吟,道:“这样罢,你尽避回京,双儿的事情包在我们几个身上。谅盐枭也没有多大的脓血。至于这里,有九难师太主持大局,想来也没有甚么难办之事,你尽避放心罢。”
公主想说:“我跟你去见皇额娘。”看了看韦小宝的神色,不似平日的嬉皮笑脸,又见其他几位夫人与自己并不一心,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多隆在船上一把抱住了韦小宝,如平空拣了件宝贝一般道:“韦爵爷,找到了你,我们这些当差的也算运气之极啦。”
又咬着韦小宝的耳朵,小声说道:“韦兄弟,你没事么?”
韦小宝笑道:“大哥,我没事。”
多隆道:“真正谢天谢地。兄弟,靳辅在给皇上的一份奏折中,提到你去南方察看水情,皇上大为忧虑,担心你在江湖上遇到麻烦。是以派了你大哥来,一面寻找,一面保护。”
韦小宝心中有着许多的疑团:“多隆怎么知道我在微山岛上?皇上又怎么派了这许多战船来寻找我,这等兴师动众?……”
他却不急着提问,笑道:“大哥,有酒么?兄弟给一帮臭叫花子歪缠了几天,肚子里淡出乌来了。”
多隆立即喊道:“摆酒!开船1
接着,又有张康年、赵齐贤等一大伙儿韦小宝熟悉的御前侍卫前来请安问好。
韦小宝一一见过,暗惊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小帝为了找妹夫,可是下了血本啦,不是太也不值了么?”
嘴上却笑着与他们寒暄;说道:“有日子没与弟兄们赌钱了,待会儿咱们开怀大赌一番,瞧瞧兄弟的手气如何?”
众侍卫尽皆欢呼雀跃。韦小宝手面阔绰,与他赌钱,输了是他的,赢了只管装进自己的腰包,大伙儿又得发上一笔财了。
当下,一声号炮,数十条船一起拔锚启航。
多隆在旗船之中,设宴为韦小宝压惊洗尘。酒喝得差不多了,一帮有头有脸的御前恃卫,便在舱里呛五喝六地大赌特赌起来。
船队航行了两天之后,早出了微山湖,沿着运河行进。侍卫们开怀大赌,人人有赢没输,极是兴头。这日夜晚,韦小宝忽听得河面上传来一阵歌声:“熨斗熨不开的眉间皱剪刀儿剪不开的腹内忧菱花镜照不出的你我形容瘦…………”
那是江南渔家女常唱的渔歌。韦小宝听那声音,却是异常耳熟。
韦小宝心内一动,将门前一堆银票朝多隆面前一推,道:“多总管,代我推几庄,我去去就来。”
皓月当空,清风拂面。
河面之上,一时小舟,如同柳叶般在微风中轻荡,小船舱首,独自坐着一个妙龄女郎,犹如倾诉心声一般地低声唱着那渔歌。
歌声缠绵而又幽婉,沁人心脾。
韦小宝忽然低声欢呼道:“雯儿妹子1”船上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小舟便轻轻荡了过来。
韦小宝身子一跃,上了小舟。
大船上,站哨的御前侍卫都知道韦爵爷风流成性,此时深更半夜,去到一个年青渔女的小舟上,还能有甚么好事?便一个个地抿嘴而笑,转过身去。
果然,那小舟在水中发出一声响亮,御前侍卫均想:“韦爵爷大也猴急,你将小船荡开些去,遮遮别人的耳目也雅相些。”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舟再无动静,,一个御前侍卫忍不住转身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惊呼道:“不得了啦!快来人啊1
一小舟底朝天,那渔女和韦小宝早已不知去向。
多隆急忙跑出船舱,命船只散开,四处搜寻,却哪里见得人影儿?
搜寻了几天,河里、陆路,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多隆只得回京请罪去了。
原来,韦小宝一到小舟里,刚刚想与雯儿说几句亲热话,却见雯儿一声冷笑,双脚一蹬,小舟立时翻了个底朝天。
韦小宝落水,顿时手忙脚乱,刚刚露头想呼救,便见眼前水中,一个汉子露出半截身子,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便如僵尸一般。
韦小宝刚想说:“鬼1看清了那人原来是郑克爽,心中更是比见了鬼还害怕。
郑克爽撮唇吸气,一丝水箭激射而出,击中了韦小宝的脑门“印堂”穴。
韦小宝顿时昏晕,沉入水底……
韦小宝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大骂雯儿:“臭婊子,臭小死娘,老子瞎了眼,拿你当个人,你倒背后给了老子一刀,勾结了好夫小甲鱼郑克爽,谋杀亲夫。有朝一日你落在老子的手里,老子再不拿你当作甚么妹子了,先拿你扒光了衣衫做老婆,再卖你到扬州丽春院里去,交给我妈妈慢慢地炮制你,叫你一天换十七二十八个老公!眼前一亮,却见晴儿走了过来,笑道:“韦大帮主,你好啊?”
偶见光亮,韦小宝眯缝了眼睛,半晌才看清:这是间低矮的茅屋,茅屋的底下挖了个坑,乱七八糟地铺了些稻草;同样低矮的门洞却在地面。
晴儿笑嘻嘻地站立在门口。
韦小宝暗道:“乖乖不得了,大事不好,遇到了这个女魔头,韦小宝要大糟特糟。”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被雯儿混骗着上小舟,又被暗伏着的郑克爽拖进水里,怎么又落在了晴儿这个冤家对头手里?
韦小宝想坐起身来,不料身子动也不能动,才知道被郑克爽或是雯儿也许是晴儿点了穴道。
幸亏嘴还能动,便道:“被人扔在稻草堆里,不死不活的像只猪猡,又有甚么好了?”
晴儿走了进来,在韦小宝身边坐下,道:“就是,堂堂韦爵爷,平时锦衣玉食,”丫头、使女一大堆地侍候着,还有御前侍卫保驾,如今却躺在稻草堆里,确也太不雅相了。”
韦小宝暗暗骂道:“老子倒霉,总也离不开你这个小娘,做甚么猫哭老鼠假慈悲?”
嘴上却笑道:“雅相不雅相倒是无所谓,我这人爱花如命,有了美貌小娘陪伴着,便是下地狱,也是心甘情愿的。”
晴儿咂嘴道:“怪不得我妹子这等喜欢你,你这张嘴啊,真正的比蜜还甜呢。”
说着,用手轻轻地梳理着韦小宝蓬乱的头发。
霎时,韦小宝从头皮一直痒痒到了骨头缝里,忍不住道:“喂,你不要这等亲热好不好啊?再这样,老子忍无可忍,真的要拿你做老婆了。”
晴儿破天荒没有生气,微微笑道:“你这个人,就是爱胡说八道!我又没与你拜花堂啊,怎么能做你的老……甚么的?”
晴儿到底是黄花闺女,虽说凶残,倒是天真得紧。韦小宝暗道:“小娘甚么也不明白。”
韦小宝道:“没有拜花堂,就不能做老婆么?天下没拜花堂做夫妻的多的是呢。”
晴儿吃吃笑道:“我不信!那你与雯儿那小妮子,也做了夫妻了么?”
韦小宝恨声道:“别提起她。老子幸亏没与她做了夫妻,若是做了,老子迟早被她谋杀亲夫,非死在她的手里不可。”
晴儿笑道:“怪不得江湖上人人都说你风流成性,刚刚还甜哥哥蜜。姐姐地山盟海誓,转眼之间便将人家骂得一钱不值啦。”
韦小宝看到晴儿一反常态,大有调笑的味儿,他本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也随即笑道:“见了姐姐,自然看着妹子不顺眼了。”
晴儿笑道:“这个我却不信。”
韦小宝道:“不信?好晴儿,你将我的穴道解开了,我立时便叫你相信了。”
韦小宝两眼似火,炽热地看着晴儿,心里却是打的又一番算盘:“勾引女于是老子的拿手好戏,只要小娘上了钩儿,解开了老子的穴道,老子自然有法儿跑他奶奶的了。”
晴儿面若桃花,娇嗔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我一解开你的穴道,你便跑去找雯儿小妮子去了,哪里还记得我来?你这人别的武功不济,那个‘神行百变’,倒是使得人模狗样的。”
韦小宝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韦小宝说不跑就不跑,若是有半句假话,叫我从小做小乌龟、小王八,妈妈做婊子。”心里却暗暗发笑道:“老子原本便是小乌龟、小王八,老子的妈妈原本就是婊子,又有甚么稀奇的了?”
晴儿秀眉一皱,道:“你这人发誓也这么难听,不同你说话啦。”
韦小宝故意愁眉苦脸道:“我发这等毒誓,姑娘还是不信,那也叫无可奈何的了。”
晴儿道:“甚么叫无可奈何?你只要依了我,我必然就信了。”
韦小宝心道:“看来晴儿小娘是想做那种事了。这有甚么为难的?小白龙韦小宝自来见了美貌女子,见一个爱一个,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
便道:“那也方便得紧,晴儿姑娘,我听从你的吩咐也就是了。”
晴儿娇羞似地在地铺上随手拿了一根稻草,在地铺边上的一只石头凳子上不经意地划着。韦小宝道:“姑娘说话啊,我向来……”
忽然住了嘴!
就见那石凳之上,被晴儿使稻草划破了一道印子,石头粉未纷纷下落!
韦小宝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暗道:“老子的匕首削铁如泥,是武林难得的至宝,划这石头凳子,只怕也要使些大力气的。晴儿小娘却使一根轻飘飘的稻草,便将石头划出粉未来,难道会妖术么?”
见韦小宝把嘴闭上了,晴儿的眉眼间不禁露出几分得意,道:“这样罢,我就用手里的这根稻草,将你的脚筋挑断了,手筋也挑断了,再解开你的穴道,你说好不好啊?”
韦小宝急忙道:“那还是不用解穴道了罢。脚筋断了,韦小宝不能走路;手筋断了,韦小宝投不得骰子赌不了钱,不如死了的干净。”
晴儿依然漫不经心地使稻草在石凳上划着,石头凳子上刀刻般的印子越来越深,落在韦小宝眼前的石头粉未也越来越多。
韦小宝越看越是毛骨谏然!
晴儿眼里的目光,越来越是怨毒,冷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中,本姑娘只好杀了你啦。”说着,手中那叶稻草,便朝韦小宝的咽喉划去。
韦小宝心里发毛,忙道:“晴儿姑娘,你会不会做买卖啊?”
晴儿摇头道:“做买卖?我不值得。”
韦小宝道:“那我教你罢。做买卖讲究的是讨价还价,譬如说一种物件,你要卖一万两银子,我还价一两银子,你再开价一千两,我再还价一百两……这样翻来覆去,买卖才能做得成。”
晴儿道:“我这买卖不同,言无二价#”
韦小宝愁眉苦脸道:“你老高抬贵手,再升一升,升一升。”
晴儿面呈为难之色。沉吟半晌,道:“看在你与我妹子相好的份儿上,我只好让你一码了。听说你是做大买卖的,曾与人家一笔成交了三百八十万银子的买卖,是不是啊?”
这是韦小宝生平一大得意之事,道:“是的是的,那是与台湾的郑……”
忽然住了嘴,忖道:“晴儿小娘为甚么要提这件事?要替郑克爽小甲鱼报仇么?……唉呀不好,郑克爽小甲鱼勾引美貌女子的本事可是大得紧。老子的老婆阿珂就曾被他勾引过,一门心思要谋杀亲夫,若不是老子智谋高强,‘后无古人,前无来者’,赛过诸葛之亮,胜过关云之长,老子只怕早就做了戴绿帽子的死鬼也说不定。”
韦小宝看了看晴儿,又想着:“郑克爽小乌龟两次救了晴儿小娘,做出甚么好事来了也说不定。她若是要为好夫报仇,倒是不好对付。”
晴儿看他脸上神色古怪,问道:“想甚么哪?我问你话哪,你聋了么?”
韦小宝道:“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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