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昔盯着那微微颤抖的花轿,那鲜艳的红色映红了他的脸,也射红了他的眼,更烫红了他的心。
他攥紧了手上的缰绳,僵直了身子看着花轿从他身前徐徐而过,内心说不出的怅然落寞,他回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花轿,里面坐着怀了一个多月身孕的雅玉。
“少爷”马下的清茗低声提醒,迎亲的人俱停下来等着他继续前行,景文昔忽然发狠的抽向身下的马儿,引来一阵嘶鸣。
芙子墨坐在轿子里,颤悠悠的轿身让她原本空洞的心更是无限的迷茫,两世为人第一次出嫁,当真就这样嫁了,至今她还恍如梦中,没有一丝真实的感觉,更没有身为新娘子的喜悦。
当日她来不及思考护住了卓谷的头,承受了那一棍子,却引来了无数的后果,颜薄云瞒着皇上将救命的紫参果给她服下,她好了,他却依然昏迷不醒。
太夫人跪求了一尘大师,经大师指点,答应给他冲喜,合遍了满城的女子八字,却是她的最合。
三天前,太夫人冷冷的望着她。
不满不屑无奈妥协,脸上片刻闪过种种情绪,可是为了她宝贝孙子的性命,不容自己答应或是拒绝,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步到位,不打一声招呼,送来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甚至连女方回礼的金银双生御、罗花璞头、袍、靴等物都代为准备好了。
赞菱悄悄的对她说:你不用担心,不用任何陪嫁,只要你嫁过去,对爷来说就足够了
听扁晨说,即使他能有幸醒过来,至少也要用半年的时间来康复,甚至有可能一辈子落下病根。
郭妈妈搂着她说,我的小姐,委屈你了。
她却问自己:委屈么?不知道他已经两次舍了性命来救她,冲喜就冲喜吧
甚至她百无聊赖的自嘲:那可是堂堂的侯府,侯爷的正妻头衔,新郎是高贵卓然的他,这可是多少名门贵女求都求不来的缘分和福气至少崔巧巧就万分的羡慕和绝望
震耳欲聋的唢呐响在耳边,轿子缓缓停下,她的花轿没有新郎迎亲,自然也不会有新郎来踢轿门,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松了口气,她真怕面对那个神情倨傲一脸优越的他,还是这样最好
送妆、陪嫁、铺房,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颜府都一手包办了,只要她人过来就好
芙子墨苦中作乐,燕京今天不知有多少女子哭碎了心,只恨爹娘没有给她们生个好八字吧
下轿前,一阵谷雨而下,地上落满了铜钱、谷物、豆子、金钱、果子等物,几个孩童一拥而上,哄抢了起来。
喜婆扶着她的手出了轿子,红丝盖头下只能看到眼前一尺的地方,脚下是一米多宽的红地毯,一路通向前,地毯上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麻袋,一双双密密麻麻的脚依次在地毯两侧排开,却没有人发出丝毫的声响,除去那满眼的红和声声爆竹,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喜庆,一如现场每个人的心情
有人扶着她拜了天神地袛、祖宗长辈,又让她转了身侧夫妻对拜,她暗自好笑,那个人起都起不来,夫妻对拜这个环节完全可以省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好,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能滋生幽默细胞,都隐隐的有些佩服自己了,胆子竟是又壮大了不少
“夫人,老身扶着你跨过火盆,百邪不侵”新房前喜婆挽着她的手,那声夫人让她心头一惊,过了今天,她便身为人妇了。
入了新房,屋内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人来人往皆是寂静无声。
“请夫人上床榻”喜婆说道。
有个丫鬟扶着她小心的坐到左边,耳边传来了些微的动静,还有一声闷哼和丫鬟的惊呼声,“行了,侯爷身子不便,就从简吧”一个嬷嬷说道。
芙子墨心中一惊,这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线娘,那个干练精明的女人,忽然的,一种身临虎穴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从现在开始,就真的深陷这个侯府了吧
喜婆上前对着两人抛洒了金钱彩果,又挑了她的一缕发丝轻轻的扯到对面打了个结,这就是结发吧
芙子墨忍不住分神,忽然头上剧痛,她顺着头发的牵拉往前倾了身子,一下子就压在了对面的身躯上。
“啊呀”几人惊呼,急忙有丫鬟将她的头发解开。
“清夏,怎么了?”线娘冷声道。
“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没扶好侯爷”那丫头将她扶起轻声的道歉,声音轻柔舒缓,听起来让人的耳鼓很舒服。
清夏,太夫人的三大丫鬟之一,芙子墨暗暗地记住这个名字。
为了打破尴尬,喜婆又趁机编唱了一番吉祥话,便听线娘说道:“侯爷身子不好,都下去领赏吧”
丫鬟喜婆谢了线娘又谢了夫人纷纷下去,芙子墨注意到,大家都是异口同声的先谢了线娘,再谢夫人。
“夫人,侯爷身子不好,大夫说不宜饮用酒水”线娘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声。
这是再提醒她,合杯酒就免了吧?
“谢谢线嬷嬷提醒”芙子墨轻声说道。
线嬷嬷抬起的脚步一滞,望着盖头下纤柔的身子,皱眉说道:“夫人是如何得知老奴的?”
“之前入府有劳嬷嬷招待了”
线嬷嬷眉梢一挑,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怠慢了她么?
“夫人真是好记性” 线嬷嬷一语双关,遂又说道:“侯爷一向喜静,不喜人在跟前伺候,一切就辛苦夫人了,老奴退下了”
“线嬷嬷慢走”芙子墨轻柔的说道。
柔中有刚只凭一己之力能在燕京立足,又经营了那样一个酒楼,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线嬷嬷心中一凛,看了芙子墨一眼,轻轻的出了门,又仔细的合上。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新郎都这样了,自然没有听房、闹房的人
芙子墨立刻掀了盖头从床上跳下来。
头上的凤冠朱钗简直有二斤重,也不知闻南那个丫头被安排在哪里歇息了,又不想喊人,只好对着镜子胡乱的往下拆。
“哎呦好痛”一直朱钗绕住了发丝,扯的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忽然身后又一声微微的响动。
她惊乍的往身后一转,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没动静,又放松了下来。
不由恶毒的腹诽,这家伙就一直昏睡也好,吊着一条命,最好这样一辈子,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和他相处不好了,安心的一辈子当个米虫。
可是忽然又想到了大哥和爹爹,不由得叹息一声,无力的将头上的最后一只朱钗撤下,起身来到床前,对着昏睡的人说道:“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我还指着你给我爹爹翻案呢,我总不能白白嫁给你一回吧”
床上昏睡的人忽然眉头蹙动,细弱蚊蝇的轻哼了一声,将芙子墨吓的猛然后退。
等了片刻,床上的人又没了动静。
芙子墨轻轻的上前,弯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你醒了,对不对?”
床上的人依旧静静的躺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真的,假的?刚刚明明有反应的啊?”芙子墨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有微微的鼻息传来。
还好,没死,万一今晚他一命呜呼了,明天太夫人准拉她去陪葬不可
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他了,看着床上闭目静躺的修长身子,芙子墨心虚的往门口看看,确定不会有人忽然冲进来,探身上前仔细的看他。
一向鄙视尖刻的凤眼轻轻的闭着,密长的睫毛嵌在俊逸的脸上,显得精美又可爱,薄唇轻开,红润的唇很性感很诱惑,芙子墨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
咦,不对呀,三个月昏迷不醒,怎么着也应该形容枯槁吧,这家伙只是脸型稍瘦,面色却是红润莹泽,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么续命?
想着,就想上前掐掐他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如看起来那般润泽,忽然肚子咕噜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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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撒花洒泪,子墨真的嫁了哎,好舍不得
第127章 迷糊初夜
第127章 迷糊初夜
芙子墨用手抵了抵胃,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胃都犯疼了,只好起身来到桌前。
往桌子上一看,傻眼了
一瓶酒,两个酒杯,盘碟不少,可是没有一个熟菜,全是瓜果糕点。
咬了咬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侯爷爬不起来,所以用这些东西应个景,做个摆设而已,根本就没为她考虑。
第一天进门,就开始体会宅门斗了,这是她最不擅长的,以前家里只有娘一个,爹爹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哪体会那些个勾心斗角
好吧芙子墨深吸一口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再也不做圣母,不烂做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有心想找个丫鬟叫两个菜,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忍了吧
因为没打算在颜府常呆,所以打定主意坚决不受任何人的气她有她的精心打算
捡了两块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梅花糕,略微垫了肚子,可是因为吃的有些急噎的她厉害,只好开门唤丫鬟要茶水,可是门外连个人影也没有,只好又折回来将门关上。
龙凤蜡烛噗噗冒着火花,晶莹剔透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也来不及挑剔和选择,拔掉瓶塞仰着脖子就是一口,以求尽快将嗓子里的糕点送下去。
淡红的酒水入口,酸酸甜甜的,只有淡淡的酒味,跟果汁差不多。
应该是防备侯爷饮用,所以用了度数不高的果子酒吧,芙子墨放下心来,她的酒品还行,但是酒量真的很差,前世一杯啤酒就能让她趴下。
因为好喝,因为实在口渴,一不留神,酒已经下去了一半,芙子墨不敢再喝下去,恋恋不舍的放下。
看了看大红的喜帐,大大的衣橱贴着很漂亮的剪纸画,华美的梳妆台,漂亮奢华的花鸟屏风,就是满眼的红太刺眼,映着烛火,晃的她眼睛都有些花了。
喝了酒的芙子墨觉得自己很清醒,觉得那酒不算真正的酒,觉得喝下去半瓶不是大问题,更主要的,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一动不能动,根本对她造不成威胁,这让她很放心。
脚下有些虚浮,眼神有些迷离,可她却不自知,摇摇晃晃的来到床前想抱了一床被子睡到窗下的软榻上,脚下一软,跌在了床沿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劲揉捏了两下,自言自语:我应该还没醉吧你看,床上躺的猪头还是一只,不是两只
为了确定一下,她托着腮低下了头,仔细的瞅了瞅床上的人。
“啧啧……好帅的家伙哦……有当凯子的潜质……修眉凤眼……鼻若玉管……脸若刀削……下巴的线条刚毅又不失性感……”
都说酒后乱性,芙子墨呵呵痴痴不自知,伸手捏了捏眼前的俊脸,“皮肤可真好……就是嘴唇太薄……这样的男人负心薄情哦……不能托付的……还好啦……你死了我就守寡……你不死我就想办法和离……薄情也伤不到我……嘿嘿……”
芙子墨晕晕乎乎自说自乐,压根就没注意到一直被她当成猪头揉捏的脸,已然皱紧了眉头,手心的俊脸一会儿轻笑,一会儿面色铁青
话说景府,喜婆看着景文昔用秤杆轻挑了帕子,满意的领了洗钱,一干众人退了出去。
霍雅玉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红晕,看着一身吉服丰神俊朗的景文昔,不由得眉眼含情唇角含笑。
“昔哥哥”她万分娇柔的看着景文昔,明媚如水的大眼里溢满了喜悦。
“我……雅玉……你先歇着……我去前面陪陪客人”景文昔说完,飞快的开门走了出去。
霍雅玉咬紧了唇,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一团。
头昏脑胀,身子绵软无力,芙子墨慵懒的翻个身子,迷蒙的睁开眼睛。
“啊”眼前陡然放大的俊脸惊的她睡意全无,而且自己的腿竟然半搭在他的腰上。
“噗通”一声,她连滚带爬的跌下床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着了中衣,再看床上,半掀的鸳鸯绫被下,昏睡的那家伙居然也是一身棉白的中衣。
她明明记得临睡前,他是穿了大红的喜服的啊
睡?芙子墨敲了敲自己的头,不是打算睡在窗下的软榻上的么?怎么忽然跑到了床上?
她轻点了脚尖,猫着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位,呼吸均匀,面色平静,还犯着神奇的红润,这家伙是不是太诡异了?
忽然,外间有人轻喊,“夫人,可要婢子进去侍候?”
清润轻柔的声音,竟是那个叫清夏的
“不,不用了”芙子墨大汗
清夏是什么侍候进来的?这两人的衣服是她给脱的,还是?芙子墨不由心虚的看了看床上挺尸的人,又摇了摇头
可是,自己怎么就醉成了这样,衣服被人脱了都不知道,要不要问问那个叫清夏的?
可是看着胡乱扔在地上的两件大红的喜服,她又不确定了婢女应该不会有胆子犯这种错误吧?
难道是自己脱的?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还万分好心的把那位也给脱了?
她在地上磨磨蹭蹭的转圈,不断的啃咬自己的手指,每当万分紧张不安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外人看着她沉稳淡然,其实都是她强装出来的,一但独处一室,她不安跳脱的性子就会暴露无疑,完全是上一世的性子,活泼又忧郁,有点小聪明有时候又很迷糊,紧张的时候最爱咬指头。
不过这些小秘密都被她深藏在心底,就连贴身的闻南也知之甚少
簌簌转圈的声音还是引起的清夏的注意,“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清夏轻声的问道。
“那个,辛苦你了”她含糊的说道,虽然有点确定衣服不是清夏脱的,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值夜是奴婢应该做的”
哦倒是忘了,大户人家主子房里都有通房丫头,不会是这个清夏吧?
芙子墨的心情复杂了起来,想想就觉得别扭,幸好大猴子躺着了,要是生龙活虎的两人嘿哟嘿哟,外面还有个听动静的,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他要是真能活蹦乱跳的,也轮不到她来给他冲喜了
“那个,我想如厕”憋了一天了,这会子真是太有感觉了。
清夏的声音自外传来,“屏风后有个隔间”
芙子墨转到屏风后一看,果然有个挂了帘子的暗门,看起来隔音效果还不错,这下子放心了,她还以为就是在屏风后放个恭桶,一块帘布挡着,哗啦啦的声音清晰于耳,那可真是让她受不了
净了手出来,看着窗下软榻旁的小火炉上的温壶,暗骂自己白痴,明明有茶水放在那里,偏偏选择喝酒,真是鬼捂眼了
取了个青瓷描花的小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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