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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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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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靳二人满意而归,九哥唯有苦笑而已。笑着笑着,忽地笑容一凝,这个靳敏,先前不是依附慈寿殿的么?怎地这回却陪着梁宿一道来了?他却不知,靳敏的儿子因才华不如乃父,勉强只做了个同进士,升迁上略有些儿艰难,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一知府,是梁宿见靳敏之子人虽略迂,倒也正直,出力将他所辖之地调换,由一中等州郡,换至富庶之地。且说他是个好御史的苗子。

靳敏也有几个妾,儿子却只有这老妻生养的一根独苗。靳敏本人才学也是有的,不合因欲为相,攀了裙带,倒叫亲生儿子引以为羞,父子间并不亲近。靳敏每欲传授为官之道,他那儿子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丝也不放在心上。出了家门儿为官,便将这些个抛于脑后。若非他是宰相儿子,早不知叫黜落何方了。

靳敏亦年高,也思后路,榜下捉婿捉的几个女婿有才固有才,却不如温孝全了,宰相也做不得,尚书也差几分。女婿终是外人,还是要指望着这个儿子,是以不得不将姿态放低,以期儿子有人照应。

九哥这里心里委实有些儿恼了,他不知靳敏儿子之事,却觉叫人拿着岳父家事敲打与他真个可气。洪谦是他素敬的,玉姐是他素爱的,更兼有个章哥占了他满心满眼,暗暗下了决心,决不叫章哥过得如他幼年时那般。何况程氏乃是女户人家,原就该怜悯一二,何故要叫人拿来舌头底下过一遍?连他自家也不曾发觉,这底子里还是因着亲生父母被影射,令他生了不快。

梁、靳二人却是不晓得九哥心里有了个小疙瘩,梁宿觉九哥守礼,是个好的,便放心。靳敏觉这太子好说话,且梁宿又照看他儿子,他也满意。

次日朝会,洪谦荫子一事果叫提了出来。上有九哥暗中发了话儿,中有梁宿不欲此事闹大,那丁玮乖觉,又是礼部尚书,果叫他引经据典,将九哥意思证了出来。洪谦心中生起一股暗火,以他心机,如何看不出这内里门道?却恼诸人于他儿子皆幼之时便将兄弟分作不同。

然事已至此,只好自己先开导开导金哥,免教他自外人口中听了些不好的话,心生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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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新年将至,宫内新年较之宫外更为繁琐也更为郑重。玉姐已经过几遭儿,渐也上手,不似初时那般如临大敌了。然今年有一事却与往年格外不同,章哥生日太巧,今年要过周岁了。许多地方都有周岁“试儿”之风俗,宫中这风俗与外头也是大同小异。只因是正旦时节,看的人便格外的多。

郦玉堂自这亲孙子出生便不曾见过,先是婴儿太小,怕见风见光不好抱出来。次后略能抱将出来,也没个道理径抱与他。是以申氏还能看两眼,他去一眼也不曾看过。今番试儿恰逢正旦,他也在几个儿子护持之下于东宫内看了章哥一眼。

宫里试儿,用的都是吉祥物件儿,玉姐命人将内中胭脂等物都撤了去,无论章哥抓着了甚,都有一套好说辞。章哥平日里小茶儿如何不教他?玉姐更有主意,将那印章一面染上朱红朱砂墨的翻往上来,章哥素喜此色,伸手便着。周遭一阵放心。官家道:“应有之义。”

其次便伸手够着一杆称来,因此物他平素不曾见过,好奇。那梁宿道:“此可衡量天下。”

再次才是抓着小茶儿千教万教拿一本书来,苏正捋须道:“文以载道。”

众人后头,郦玉堂的长子郦乾生忽觉手上一沉,手里搀着的郦玉堂自看着章哥起便双脚发软,浑身颤抖,郦乾生还道父亲这是激动。此时郦玉堂竟是双膝一软,险些着地,郦乾生忙手上手力将他扶起,唯恐他失态,落人口实,叫九哥也跟着为难。

郦玉堂左手是郦乾生,右手是他最喜爱的第六子,六哥亦察觉,正欲低声相劲,忽听着郦玉堂一声低语,便与他大哥兄弟两个一齐僵住了,只听郦玉堂道:“生得如此之好,面容整丽,如珠似宝,夫人这儿媳妇儿定得好!”

真想与他一齐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系都能见面了,男朋友在这颗星球上却不知道窝在哪里!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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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帝崩

赶在正旦日过生日;章哥周岁便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试儿之结果也叫围观的人满意。然胡妈妈心中颇不自安,她亦是章哥乳母,小茶儿预先教章哥之事她也是明了的;若说小茶儿所做所无里没有玉姐授意,胡妈妈是不信的。只因诸事皆大不过章哥试儿时抓个好彩头;她这才没有作声。

待贺客去了;章哥也叫官家等一干君臣人等看得累了,打个哈欠;小茶儿抱他去喂奶、哄他睡觉。玉姐将两宫、内外命妇送走;留下来看一回章哥,再往慈寿殿里去。胡妈妈觑着空儿上前来;玉姐见她欲言又止;问她:“妈妈有甚话要说?”

胡妈妈平素不喜言语,难得她有话要说,玉姐也觉好奇。胡妈妈期期艾艾,问玉姐:“娘娘,大哥试儿时抓取的,是咱教的,会不会不准的?”

玉姐笑道:“这又有甚?孔子还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哩,除开那顶聪明的与顶笨的,剩下的都要靠教。你教他是甚个样子,他便是甚个样子。那顶聪明的,不用教,教了他也未必肯听。那顶笨的,教不出来,教了他也学不会。章哥的日子还长着哩,好生教便是了。”

胡妈妈知她素来胆大,做事也算得有章法,听她咬文嚼字说了这许多,似也觉着有理,方才不言语了。那头小茶儿哄完章哥,回来说:“大哥已睡着了,娘娘理理冠子,早些往慈寿殿去罢。家里夫人与郡公夫人这会儿都在哩,正好多见一见。”

当下留小茶儿与胡妈妈看着章哥,玉姐自携朵儿、碧桃并几个宫女儿往慈寿殿去。慈寿殿里一室和暖、香风熏人,皇太后年纪大了,老人身上常会有些个气味,是以慈寿殿熏香的味儿比旁处总要浓上两分,她近来也好念个佛,又有檀香味缭绕。今日正旦,内外命妇除开朝皇后,顶要紧的是要往慈寿殿与东宫两处去。

东宫太子妃是将来国母,又有章哥周岁,必是要去凑一回热闹的。慈寿殿更不消说,比崇庆殿与东宫更贵重,是以内外命妇齐聚之所并非崇庆殿,而是慈寿殿。这许多老老少少的妇人聚做一处,皆按品大妆,无论老幼,头上皆擦头油、面上俱搽胭脂,又有口脂、面脂,衣裳上熏的香料味道,连携的绢帕都使香细细熏了。

皇太后人老火力便弱,室内犹暖。十数个大炭盆儿并无数手炉、脚炉的热气将这一室各种香料烘得混作一种难言的味道。玉姐一脚踏进来面上便僵住了,不拘多少年,她都闻不惯这味儿。却还要往慈宫面前去行礼,还要揉一揉脸儿:“还是娘娘这里暖和又热闹,我一路行来,脸都吹硬了。”

慈宫笑道:“那你便常来我这里。”招手儿唤她过去坐着。看的人心里称奇,暗道慈宫怎地忽然对太子妃和气起来了?也有一等心思灵活的,思及方才见着东宫大哥,便猜慈宫这是见动不了东宫,转而笼络了。再看皇后时,也是笑,只是面上略有些不自在。

秀英才出月子不多时,犹显富态,见慈宫如此,也有些个欣慰。无论慈宫是甚样人,玉姐能与人为善便休要与人交恶才是上策。

因慈宫想要众人和睦,众人更也只做和睦样儿,一时说说章哥,一时又说说今年大雪。原来这年冬天雪极多,年前腊月二十七、八便是一场雪,直下到除夕,如今处处屋瓦上还堆着厚厚一层雪,宫里宫外有扫开的雪有许多投入运河。

淑妃因说下了这雪,衬着殿前几株红梅越发好看了。皇后便说:“使人扎起雪人、雪狮等来,看着也是一景儿。”众人皆说这雪好,都凑着趣儿,玉姐却将最后一句“瑞雪兆丰年”留与慈宫去说。果然慈宫一番感叹,道是新年是个丰年,便有人称颂。

玉姐心道,但愿是个丰年罢,否则一日不战,米价一日落不下来,赶上丰年还好平一平这米价,赶上荒年,想平都平不下来。

前面大庆殿亦是热闹非凡,君臣上寿酒,贺官家,又贺太子,言语间皆要带着东宫有了嫡长子,今日又见着了,实乃国之喜事。官家心中百味杂陈,顷刻便醉,退往后更衣命九哥管待群臣。

诸臣你看我、我看你。殿内静悄悄待官家退下,便又热闹起来。九哥躬身送官家,回来站直了一转身儿,眼睛往殿里一扫,无论贤愚皆在其下,一时有些失神。胡向安悄上前半步,轻唤一声:“殿下。”方将他叫醒。

九哥忙敛神,不敢在上首多站,径往下来相劝。诸相颇满意他这般谨慎有理,宗室勋贵亦觉他虽为人刻板,倒不是个冷硬性子,也笑开,真个是一堂和气。先走一步的官家,已叫众人忘到脑后了。孝愍太子妃王氏的父亲亦是孝愍太子的舅父,位在原侯下、洪谦上,与原侯搭两句话儿,便转了头与洪谦说长道短,借着三分酒意,只作醉了,拉着洪谦的手儿称兄道弟了起来。

他家原亦有爵,位却不高,传至他父亲时已只有个荫职在身了,官家昔时并不得意,他的姐姐便做了正妃。谁又能料到一默默无闻之皇子最后竟做到官家了呢?王家也因此“中兴”,封做个兴平侯。次后女儿也做了太子妃,这却是元后生前强撑着一力撺掇的婚事。

如今孝愍太子无后,女儿、外孙女儿且要在旁人手下讨生活,兴平侯也与北乡侯热络了起来。

九哥依次应酬毕,却又使人去寻官家,官家心口闷,回来说已自睡去了。九哥便命各各散去,并不趁机收买人心。如苏正等端方之人便更高看他一眼,这些人却不知,九哥固是不欲为,亦是不屑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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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见女婿长进,心下也是欣慰,有这样个谨慎女婿,至少不会自己作死,玉姐也安全许多。更兼见着生得极好的外孙儿,洪谦眼里,自然是要长得像他闺女才能这般可爱的。如此便将先时朝议金哥归宿之事的不开心暂抛了去,抬眼却见对面儿郦玉堂冲他拱手,也与他遥遥拱手为礼。

郦玉堂见着宝贝孙子开怀不已,他是太子生父,虽有各种忌讳,鲜少露面儿,却也不少巴结他的人。一递一递敬他酒儿,他心情好,来者不拒,不多时也醉了。正好官家退而更衣不回,九哥与诸人饮酒,父子俩碰个盅儿,郦玉堂心里填得满满的,连说数声“好”。九哥要早散,他也不觉遗憾。

大哥、六哥两个搀着他上车,各各心内腹诽:见着好看的便走不动道儿了!

那头洪谦回家,秀英亦至。洪谦因说:“我们因官家有了酒,便都散了,你却有何事早来?”秀英道:“你们散了,我们如何能再撑得?前头来回两宫,道是官家醉了,慈宫便使皇后去看官家,我们便也散了。”

洪谦道:“新年了,我正有事与你商议哩。”秀英诧异道:“何事?”洪谦道:“金哥终姓个程,却又是你我儿子,我寻思着,两家都要加一条儿家规。”秀英道:“甚样家规?”洪谦道:“洪、程二姓不得通婚。”

秀英一怔,仗着胆子问:“那朱家呢?”她这也是试探之意。

洪谦沉声道:“那个不能急。”脸已阴了。秀英不敢说下去,却又转回来道:“既这样,便将两处族谱重新修将起来,人口也少,也不费甚事。开篇第一页便写明来龙去脉。”洪谦称善。洪谦却会安慰自己,道:“如此续了谱儿,两处也都明白了,不过是不同姓不同宗的兄弟了。一个姓儿的不同宗,也就那般了。他们总还是亲兄弟。”

两人又去看过素姐,禀明此事。素姐道:“我从来不晓这些事儿,你们看着合适,便这么办罢。”素姐眼里,她昔年做下错事,总是没脸见这些晚辈,一应事体俱由他们做主。且洪谦为人亦好,又与金哥拼了个官儿来,较之先前江州程家已是好上太多,她原本便是没甚大志向的人,小富即安。

洪谦夫妇见她无话,便退将出来,又将三个儿子拢至跟前,越看越欢喜。

那头郦玉堂回家,抓着申氏的手儿,絮絮叨叨说着他那孙子。申氏平日想这章哥想得暗处抹泪,却又须得在人前欢笑。有个人与她一道说说章哥,她心内原是欢喜的,初时听郦玉堂夸赞,极是开怀,也顺着他说。郦玉堂酒多了,有些个人来疯,越说越啰嗦,申氏渐听出味儿,脸儿也变了,指戳他额上:“你终改不了这脾性!”弄得九哥在家里便不大快活。

这两处皆算是好的,总是夫妻和睦,又各心安。宫内官家却在焦躁!见着皇后,便想着她对孝愍的不好来。头闷在被子里也不理她,与了皇后一个没趣儿。皇后走开了去,官家又觉偌大宫殿,空空落落,心又生凄凉之感。闭上眼,九哥与诸臣饮宴的样子渐又与孝愍重成一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又想章哥生得白嫩肥壮,眉眼如画,他已记不起自己孙子模样了。

一夜也不曾睡好,次日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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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官家因正旦这日大宴,一整个正月里都不甚好,勉强支撑而已。有些个典仪只露个脸儿,有些却需扶持方能全礼。朝廷上下都看在眼里,暗道官家恐要大行了。皆于心里思量如何备此大变!

政事堂诸人大为着急,又有户部尚书急得将要上吊,不顾着新没过,各衙尚未理事,非军国大事不议的成例,巴巴儿寻上了梁宿:“相公,听说昨日宫内又召御医了?”梁宿将脸儿一板道:“此非尔等可问!”户部尚书急道:“非是下官多事,为备战胡人,库内银钱实不多了,硬挤也硬不出办一场大事的银钱来了。”

梁宿自是明白“大事”是甚事,无非是官家的丧葬银子罢了。户部尚书道:“原有备着慈宫用的。倒可挪用,只是须三、五年内补上。又有,东宫还有一件大事,竟是无处不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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