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池道:“我喜欢站在高处,因为这里会让我忘记生死……”他回过头来向我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我曾经有一次几乎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当我就要从高处跃下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天空。我感到自己距离她时那样的遥远,于是我开始向高处攀登,可是我爬得越高,感觉自己距离她越是遥远,我甚至可以看到云潮在我的身边涌动,我可以看到太阳在我的脚下升起,可是我却依旧无法触及到天空。”
袁天池的眼眸随着云彩的变幻显得越发的深邃,他低声道:“从那时起,我真正看透了生死,世上烦心的事情本来很多,我又何必去苦苦强求,一切顺其自然才是人生的真谛。”
我笑道:“这就是世俗之人和世外高人之间的区别。我永远做不到袁先生那样的心境。”
袁天池微笑道:“人的追求本就不同,太子追求的是江山社稷,陛下追求的是长生不老,而袁某只求能够溶入这自然之中,随遇而安的生活。”
我淡然一笑,目光投向远方,从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可以看到皇城的全貌。
袁天池道:“太子心中一定在想,既然我无欲无求,为何又要参与到这世俗之中?”
我笑道:“胤空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因为袁先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不过我有一事想不通,像袁先生这种看破红尘的高人,当初怎会想到去自尽?”
袁天池的目光古井不波:“没有那次的经历,袁某也不会看透红尘。”
我感叹道:“如果世人都像袁先生这样,这人世之中便不会再有纷争。”
袁天池道:“太子相信这世上可能没有纷争吗?古往今来,哪朝哪代能够真正的平息纷争?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平息纷争呢?”
我低声道:“想平息世上的纷争,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分裂的土地统一,让百姓生活在共同的国土之中,没有疆域,没有界限。”
袁天池道:“太子有没有想过,统一的过程将有多少的百姓流血,多少的家园被毁?这代价是不是太过沉重?”
我淡然道:“任何事都会有代价的,如果能够实现统一,所有的流血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袁天池道:“看来太子现在已经以强者自居,看待问题的方法恐怕已经改变了许多。”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不知袁天池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所在。
袁天池道:“袁某不才,大胆提醒公子一句,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不外乎强弱之分,然而强弱却并非永久不变。老子在《道德经》中曾经说过: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尽了天地间势力变化的现象。”
我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袁天池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必然有他的一番深意。
袁天池道:“一切事循环相生,则弱必生强,强必转弱,弱是强的成长基础,强也会反成为转弱的起点。因此,老子强调‘守弱’,弱者道之动也。柔弱者所以能胜刚强,在于弱者较容易‘存活’下去,显现柔弱面,使其更易于保存生机,随着时间的发展,原先的弱者会转为强者,但变强以后,又可能趋于弱。如何使自己永不转弱,也就是老子所谓的‘守弱’之道。”
我联想起自己从入质秦国,到被俘东胡,一步步能够走到今日的位置,便是迎合了老子的守弱之道。我今日已经贵为太子,正如袁天池刚刚指出我从弱者已经转变为一个强者,也许我自己并未觉察到。可是我的心态随着位置的变化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恭敬道:“还请袁先生指点守弱之道。”
袁天池道:“守弱的要诀,就是虚怀若谷,永远努力找出自己的弱点,便可以维持住‘转强’之势。不让刚强之气显出来,反而可以长久维持住内部的坚韧。然而一般弱势之人,却很难懂得这层道理。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够忍住弱势,多数人急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强大,以致于经常冒险投机,一着不慎,只怕会惹来提前败亡的命运。”
我内心一凛,袁天池已经看出我迅速膨胀的雄心壮志,这句话分明是提醒我守住弱势,才是保住转强的根本。
袁天池道:“其实太子早已懂得了这个道理,袁某或许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我深深一揖道:“多谢袁先生指点,胤空今日获益非浅。”
袁天池淡然笑道:“太子无需如此大礼,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不想太子日后造下太多的杀戮。眼前的八国,大康已经沦为弱者,太子势必不会去欺凌他国的百姓,若有一日大康由弱转强,太子或许会想将大康的强势展现在列国面前,如果有这样的一天,太子还请记住今日袁某的这番话,百姓在为王者的面前永远都是弱者,太子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强势,让百姓永远忍住弱势,只有这样,江山社稷才能够固若金汤。”
我重重点了点头,袁天池对我的提醒极为关键,他的用意让我将来善待百姓,而我却联想到了更多,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袁天池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会为歆德皇炼丹两年,两年之后,我便会离开这里。”
我心中暗道:“究竟是何人能够让袁天池甘愿牺牲两年的时光来帮助我?难道真的是采雪吗?”
袁天池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道:“太子不必妄加猜度,我这两年本来就想找一个清修之所,修建这座七星楼,恰恰可以成为我潜心修行的地方。”
辞别袁天池后,我到御医房请了周渡寒,出宫后径直向王府而去。
行进到福生巷的时候,却见一位少女骑在马上堵在道路的中央,刚好拦住我们车马的道路,我看得真切,那少女正是左逐流的女儿左玉怡,不禁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左小姐是第二次拦住我的去路了?”
左玉怡美眸之中流露出冰冷的目光,冷冷道:“太子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不知道是否方便?”这次她表现的竟颇有礼貌,多少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点了点头道:“前面就是我的府邸,左小姐可以去我的府上说话。”
左玉怡指了指街角的茶楼道:“我去那里等你!”她说完调转马偷先行向茶楼而去。
我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
唐昧道:“她是不是想找公子的麻烦?”
我摇了摇头道:“她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你送周先生先回王府,我去看看她究竟搞什么花样!”
唐昧神秘一笑,低声道:“弱势能够将她纳入府中倒也不错,或许能让左逐流心甘情愿的为公子所用。”他很少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恐怕我和左逐流今生今世都不会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左玉怡的俏脸冷若冰霜,她的姿容虽然比楚儿稍逊,可是也能够称得上出众,再加上她显赫的家世,在大康国内是众多公子王孙正想追求的对象,却不知道因何道现在还没有嫁出去,难道是仍然对上次我选楚儿没有选她耿耿于怀?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和她之间看来并没有什么缘分,当初我和楚儿和她之间的选择,其实就是在翼王阵营和左逐流之间的选择,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姑且不论翼王对我的帮助,单单是楚儿和我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是任何的事情无法取代的。
左玉怡冷冷道:“为什么要绑架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她真的是向我兴师问罪来了。我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吹去表面漂浮的茶叶,轻声道:“左小姐看来对我有些误会。”
左玉怡道:“我亲耳听到大哥和爹爹说的,绑架我的人就是你!”
我淡然笑道:“看来左小姐对你的父亲和兄长深信不疑,我倒想问你一句,弱势我将你绑架,你以为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左玉怡一双美眸中充满了愤怒,她颤声道:“我知道你恨我爹爹,可是为何卑鄙到要用我来要挟他?”
我缓缓放下茶盏:“左小姐其实不该管太多男人的事情,否则活着会很累。”
左玉怡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她大声道:“龙胤空,我根本就和你毫无瓜葛,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于我?”
我不禁苦笑道:“左小姐的这句话是从何说起?”
左玉怡咬了咬下唇道:“当初你选妃之事,便让我成为整个大康的笑柄,现在又生出诡计,将我劫持,不仅如此,你还四处散播谣言,想尽一切办法坏我名声,龙胤空,我那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待我?你恨我爹爹,便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跟他较量,何必在背后搞这些阴谋诡计。”她情绪激动之际,娇躯都颤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咬牙切迟道:“你在别人的眼中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可是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一个卑鄙小人!”
“住口!”左逐流的声音霍然在门外响起,我和左玉怡同时都是一怔,都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左逐流掀开雅室的门帘走入房中,神情复杂的望向女儿:“玉怡!你怎敢如此对太子说话?”他的身后还跟着脸色阴郁的左东翔,看来这父子两人是追踪左玉怡来到了这里,此情此景,两人不会想到我和左玉怡有什么私情吧?
左玉怡诧异道:“爹爹!”从她惊诧莫名的表情,我可以相信她们父子三人并不是事先串通。
左逐流道:“东翔,你先带玉怡回去,我和太子有几句话要说。”
左东翔点了点头,牵起左玉怡的手臂,向门外走去,临行之前,仍然不忘向我投来憎恨的目光。他这次被贬和我有直接的关系,对我仇视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这对儿女走出茶馆,左逐流的目光才转向我,歉然一笑道:“小女性情顽劣,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见怪。”
我笑道:“左相国哪里话来,令爱性情直爽,胤空内心中也是仰慕得很呢。”
左逐流微微一怔,马上呵呵大笑了起来。
我邀请他在对面左下。
左逐流道:“这丫头从小便被我娇纵惯了,不懂得什么礼数,她胡说的那些话,太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向自己的茶盏中添上热茶,漫不经心道:“左相国的几位子女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日后大康少不得用到他们的时候。”
左逐流道:“左某也不想他们日后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只求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不无嘲讽道:“这好像不是左相国应该说的话。”
左逐流微笑道:“太子莫要忘了,左某不但是大康的相国,还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我点了点头,忽然道:“左相国还记得当初我前往汉国之时,你在清风楼为我送行的情形吗?”
左逐流握住茶盏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凑到自己的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水,放下道:“左某记得。”
我笑道:“左相国饮用玉瑶春的时候,还用着青铜杯吗?”
左逐流的唇角露出一丝让人费解的笑容,许久方道:“左某是一个执著的人,一旦认准的事情,终生都不会改变。”
我低声道:“如果明明知道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仍然执迷不悟,好像有愚鲁之嫌。”
左逐流呵呵笑道:“事情没有真正的结果以前,谁对谁错,谁又能真正分清呢?”
我终于明白,左逐流绝不会投入到我的阵营之中,只有除去他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因为左逐流的目的并不是拥立勤王称为大康的皇帝,他的真正目的恐怕是谋夺我龙氏的天下,寻常的富贵权力又岂能打动他的内心?
回到王府,却见周渡寒满脸喜色的从我房内出来。我慌忙迎了上去:“周太医,怎么样?”
周渡寒神秘一笑道:“这件事还是由王妃亲自对你说吧。”
我从他神情上已经猜出了七八分,顾不上跟他寒暄,慌忙冲入房内。
楚儿满面娇羞的迎了上来,喜悦之色已经无所遁形,娇声道:“胤空!”便投身入怀,我抱着她温软的娇躯轻声道:“是不是真的?”
楚儿喜不自胜的点了点头,玉臂揽住我的脖颈,我俯身深情的吻了吻她的樱唇:“乖楚儿,回头我要好好的奖励你一下。”
楚儿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在我胸口捶了一记道:“你不可以再生出那些想法,初始的时候要好好的安胎……”
我呵呵笑道:“我只是打算给你买些礼物,你居然想到了那种事情,你怎么变得如此好色?”
楚儿啐道:“你这坏蛋。明明是你在误导我。”
我笑着抱起楚儿的身子,来到床边将她小心放下,嘱咐道:“从今日开始,我不允许你做任何的事情,安安心心的为我照顾好这个孩儿。”
楚儿笑道:“若是终日一动不动,我岂不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小肥婆?”
我在她俏脸上吻了一记道:“不管什么时候,楚儿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
楚儿俏脸绯红的垂下头去,心中的甜蜜已然荡漾在笑靥之中。
我特地嘱咐周渡寒,切莫将楚儿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茗儿和曲诺的事情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的眉目,我生恐对手会对楚儿不利。
送走周渡寒,正看到焦信和翼虎从城外回来见我。想起今日左玉怡对我那些奇怪的言论,却不知焦信对她做了什么。
我将焦信喊到书斋,低声道:“我让你好生将左玉怡放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情?”
焦信笑道:“殿下放心,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将她饿了几顿,又找了两名手下吓了吓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怎么殿下忽然会有此问?”
我笑道:“没什么,只是今日被这丫头阻住了去路,没头没脑地将我骂了一顿,说我让人四处散播谣言,坏她名节。”
焦信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故意板起面孔道:“混小子,你笑什么?”
焦信道:“不过我的确让人散播了些谣言,故意传言,她在被俘期间让人给侮辱了,现在已非完璧。”焦信狡黠一笑,继续道:“虽然并不是真有其事,不过经过街头巷尾的传播,想必也够她受的。”
我笑着骂道:“你小子够损的,知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人极为重要,尤其是左玉怡这种没有出阁的少女。难怪她会如此恨我,当街拦住我兴师问罪来了。”
焦信道:“左逐流多次对殿下不利,这次给他女儿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我点了点头道:“刚才我见到左逐流了。”
焦信微微一怔,低声道:“他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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