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口碑太差,其他人皆不屑与我为伍。
雍王向我笑道:“皇侄,我们正午时分才从万隆港出发,算起来,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利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私人事情要做?”
我摇了摇头,在这个国家中,我记不起还有什么事情可做,有什么人值得拜访。
八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装饰精美的马车步履整齐的离开了皇宫,途经淑德宫的时候,我仿佛又听到珍妃那缥缈而感伤的歌喉,尽管我身处在车厢之中,仍旧能够看到她站在雪地之中泪光盈盈,柔肠寸断的送别景象……
雍王递给我一个镶金的蓝色手炉,入手温软,让人暂时可以忘却车外的寒冷。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已经整整十年未曾出过康都,这次若不是皇兄派我出使,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家中娇妻的。”
我露出一丝微笑,雍王之好色闻名整个康都,可惜他家有悍妻,雍王妃齐子柔是朝野内外皆知的母老虎,这次对雍王来说,简直是放飞的大好良机。
我挑开了车帘,从路边行人纷纷躲避的情形来看,我的出行仪仗还是相当的隆重,父皇为秦国准备的不仅仅是我这样一个质子,还有送给王卿贵族的各色礼物。
车队进入东条大街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采雪,她现在仍然住在延萍的旧宅中,离去以前我是不是应该向她话别。
我向雍王道:“皇叔!我有位故友就住在前面,我想稍事停留,和她话别。”
雍王点了点头道:“时间尚早,你去吧!”
我在六名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延萍的旧宅,我让他们几个在门口守候,轻轻叩了叩门环,过了许久,采雪才拉开了房门,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到来,美目之中满是惊喜。
“平王殿下!”采雪正想向我施礼,却被我拉住玉臂:“免了!”我转身掩上房门,先行向庭院中走去。
采雪为我泡好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我抿了一口,浓浓的暖意顺着我的喉头一直流入胸腹,我放下茶盏,从腰间摸出一锭足赤的黄金:“采雪!我今日即将入秦为质,以后恐怕无暇照顾于你,这些金子足够你两年过活。”
采雪垂下头去,两行晶莹的泪水无声流下。
我继续道:“虽说穆王之事已经了结,皇上不会再继续追究,可是你是官妓之身,早晚都会有人调查你的下落,康都绝非久留之地,我临行前已经交待过延萍他们,只要时机允许,就会把你送出康都!”
采雪始终没有说话,我将那杯参茶饮尽,起身道:“时间已经不早,我也该上路了。”
“殿下稍待!采雪有一物相送!”采雪转身向内室走去。
我看着她窈窕背影心中一阵迷惘,却不知采雪要送什么给我。
足足等了袋烟工夫,方看到一个青衣小帽的书童自内室中走出,我暗自奇怪,没想到这旧宅中还有他人在场。仔细一看,那书童眉目如画,丰神玉朗,和采雪竟有七分相似,只是肤色稍黑。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那书童嫣然一笑,当真是笑靥如花,不是采雪还有哪个?我顿时明白了采雪要送给我的是什么。
采雪轻声道:“殿下此番入秦,身犯险境,危机重重,采雪虽然蒲柳弱质,但自信尚有能力侍奉殿下衣食……”
我摇了摇头道:“采雪,正如你所说,秦国乃虎狼之地,我去国离乡,自身尚且难保,又有何能力兼顾你的安危?”
采雪将手中的蓝花行囊抱入怀中:“若不是殿下仗义相救,采雪清白之身已然蒙羞,天地虽大,采雪却无任何亲人可以投靠,唯有用此残生来回报殿下厚义。”她美目之中目光坚定无比:“自从知道殿下即将赴秦,采雪已经准备好行囊,随时准备随殿下远去,即便殿下不愿收容采雪,采雪也将赴秦都寻找殿下。”
我已经无话好说,目光在采雪俏脸上凝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雍王见我带了一个书僮回来,只是睁眼看了看,随即又合上双目打起盹来,我此次入秦,原本可以安排两名仆妇随行,可是后来被我拒绝了,现在采雪理所当然的顶上了这个空缺。
采雪虽然是我的书僮,却是仆从身份,以她的地位只可在外面与车夫同乘,我体恤她身体柔弱,趁着雍王熟睡之机将我的手炉悄悄塞给了她。
巳时刚过,车队来到了万隆港前,空中又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今冬的雪季特别漫长,采雪扶着我下了马车,也许是手炉的作用,她的柔荑温润如玉,让我的心神忍不住一荡。
雍王在我的身后下车,相差极大的温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拿出丝帕声音洪亮的擦了擦鼻子,大声道:“这鬼天气,莫非想冻死人不成!”
我和他在二十六名护卫的陪伴下,沿着通往码头的青石路缓缓而行,采雪跟在我的身后吃力的为我拎着书箱,易安为我收拾行囊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我的书僮会是采雪。
道路两旁,不时有衣衫褴褛的孤儿寡母经过,万隆港是康都第一大港,来往的货船极多,各地的物产汇集与此,自然成为他们乞讨的福地。
我身边的护卫将一名试图上前乞讨的幼童重重推了出去,那幼童重重的跌倒在雪地上,额头撞在路旁的石墩,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不远处的一名中年妇人,哭天呛地的冲了上来,将那孩童紧紧抱住。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锭银两,走到他们的身边,将银锭轻轻放在他们的身边,父皇如果来到这里,应该可以看到他心目中的泱泱大国已经成为了什么样子。
回身的时候,我恰巧遇到了采雪的目光,里面充满了感动和崇敬,我淡淡的笑了笑,她黑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迅速逃过我眼神。
一号码头前,停泊着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船长二十五丈,宽约十丈,甲板之上共有三层,这艘船本来是我父皇出行时专用,后来被他送给了忠王龙胤学,忠王死后转而成为诸皇子的出行工具,我虽然是皇子的一员,却一直没有机会坐过。
这次父皇用这艘船送我入秦,更多的成分是顾及大康的面子,我虽然是前去为质,可是排场仪仗是断断不能含糊的,大康泱泱大国岂可在秦国面前有失面子。
底舱是船工的居所,一层住得是侍卫武士,二层住得是随从文职官员,三层是我和雍王的住所。无论在任何国家位置和地位等同,我从三十一王子成为平王跨越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这意味着我和雍王已经可以平起平坐。
在雍王的心中也许没有这样的概念,我只是他三十一个皇侄子中的一个,我的地位无论到达怎样的高度,所面临的也只是阶下之囚的必然命运。
采雪坚持着把我的书箱拎到了舱房,细细的汗水从她曲线柔美的额头不断的渗出,看得出她在书僮这个位置上尽职尽责。
我坐在五尺有余的锦塌之上,静静端详着采雪无限美好的背影。
采雪敏锐的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背向后挺了一下,然后停滞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始终低垂在地上,来到我的面前,屈膝蹲下,想为我除去棉靴:“午时才会开船,殿下还是先歇息一下。”
我笑道:“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最后看一眼康都,难道你连这也要剥夺吗?”
采雪惶恐道:“奴婢不敢!”
我大笑着站起身来:“采雪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明明是我的书僮,怎会忽然成了奴婢?”拉开舱门,我缓步走向凭栏。从我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皇城的全貌,我心目中一向巍峨高耸的皇城在视野中已经失却了往日的威严。难怪孔子说‘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仅仅登上三层的楼船,便开始小皇城了。
雪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没完没了的下着,皇城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朦胧,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心情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我十六年的岁月都在这座宏伟而压抑的皇城中渡过,一个时辰以后,我终于可以踏出这座压抑许久的牢笼。
在每个人的眼中大秦无异于一个虎狼之国,我即便是走出大康的牢笼,马上又会进入另一个更为森严的牢笼,可是那片天地无论如何的压抑和沉闷,对我来说一定是全新的感觉。
港口上随行武官正在指挥着民夫往船上有序的搬运着大小不同的木箱,里面是给大秦王卿贵族的各类礼物,我的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这一个个大小不同的木箱,也许就承载着我未来的命运。
采雪拿着我的裘袍轻轻为我披在身后,我系紧了裘袍的丝带,双手在凭栏上重重叩了一叩:“如果你是我,会不会放弃安逸的生活前往大秦?”
采雪轻声道:“采雪虽然愚鲁,但是知道殿下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有充分的理由!”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转过身来,采雪出乎意料的没有回避我的眼神,深蓝色的棉袍略显臃肿,罩在她纤秀的玉体上,丝毫掩不住她的丽质天生。
寒冷的天气让她美丽的鼻翼微微有些发红,嘴唇却泛出青紫的颜色。我的目光坦诚而热烈,采雪在我的逼视下终于把目光投向远方:“采雪以为,殿下绝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危机四伏的地方必然存在着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因果循环相辅相依,殿下前往大秦的目的恐怕就在于此吧……”
我吃惊的看着她,采雪的见解让我折服,也许她真的是冥冥上苍赐给我的一个礼物。
采雪的俏脸红了红:“殿下,采雪说得不好,请勿见笑!”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皇城的方向:“从离开康都这刻起,大康已经少了一位殿下,而大秦也不会有这样的殿下!”
“什么?”采雪不解的问。
我大笑道:“在大秦我只是龙胤空,你若是尊敬我,便称我一声公子!”
楼船在午时准时出发,我仅有的那点留恋早已抛在皇城之内。雍王和我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午饭之后,他便和自己的两位亲随钻到了舱房之中,从上船起我就已经看出他那所谓的亲随只不过是两个乔装打扮的歌舞姬,雍王被王妃压迫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可以减压的机会。
舱房的隔音很好,身在舱内几乎听不到黄河的滔滔水流,我坐在桌旁浏览着大秦王公贵族的名单,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我虽说是前往为质,一样要对大秦的各股力量详尽了解。
采雪在一旁细心收拾着我的衣物,此去大秦路途迢迢,单是水路便有七日之多,这七日七夜,我们两人就要共处一舱,时时可以听闻采雪的诱人气息,倒也是一件香艳旖旎的美事。
采雪忽然“嘤!”了一声,我举目望去,却见她从我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件珍妃送我的云锦抹胸,她虽然背身朝我,可是我已经可以看到她的玉颈都红了。
这种时候,我还是装出毫无察觉的好,采雪悄悄的用眼角瞥了瞥我,确信我仍然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名单,这才迅速的把云锦文胸叠好重新放归原处,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风流成性的登徒子。
看完名单,我伸展了一下双臂,我的记忆力向来出色,众皇子之中只有我拥有过目不忘之才,这件事我一直隐藏的很好,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采雪为我端来香茗,在我喝茶的时候,纤手为我轻轻揉捏着双肩,我惬意的闭上了双目,带上采雪真的是正确的选择。
“采雪!你的肤色是怎么装扮的?”这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采雪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方,用靛草的汁液涂抹在肌肤之上,便可使肌肤变黑,不但肉眼看不出来,而且历经风吹雨淋也不会褪色。”
我笑道:“这样说来,你岂不是牺牲了一身娇艳的肌肤?”
采雪含羞道:“世上但有一物,必然另有一物与此相克,若是想还原过去的肤色,用硫磺化在水中,即可轻易擦去靛草的颜色。”
我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博闻广学。”
采雪温柔一笑:“殿下忘了,采雪现在是你的书僮!”
我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之声。
“平王殿下!雍王请你过舱一叙!”
雍王的舱房的布局和我的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只不过多了一些酒具,少了几部书籍。空气中仍然残存着脂粉的香气,从雍王干涩的目光,我能够猜想到刚才这里战况之壮烈。
雍王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皇侄!临行之时,皇上曾经亲手教给我一道密旨,让我上船之后再宣读与你!”
我谨然站起,依照宫中礼仪跪在雍王面前。
雍王徐徐展开密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立三十一子胤空为平王,赏领地宣城,赐平王府一座,仆妇四十八人,黄金十一万两,绸缎三百匹,马匹牛羊计六十八头……”我心中暗暗好笑,父皇搞出这份密旨旨在展示他对我的舔犊情深,却不知我的领地,金银如何带往大秦?
雍王收了密旨向我恭贺道:“皇兄对你当真是恩宠有加,其他皇侄封王之时,从未有过如此厚赐。”
我笑道:“皇叔送我从大秦返回之后,大可接管父皇赏赐给我的一切。”
雍王正色道:“皇兄赏赐给你的东西,岂是随便转送他人的?”他做出一幅情义深重的模样:“胤空,你年纪尚轻,此去大秦多则五年,少则一载,回来之后,不但可以拥有这些领地封邑,或许皇兄立你为太子也未必可知!”
他的这番话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也许雍王是可怜我悲惨的未知命运,宽慰我的内心。
月色如霜,照在雪后初霁的黄河两岸,少了一分壮阔,却多了几分柔美。除了负责操桨的船夫,恐怕只有我愿意在这深夜中,来到寒风凛冽的船头。这是因为我阔别自由太久的原因,这种尽情随意的呼吸对我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寒风夹杂着阵阵的涛声,不断传入我的耳中,我举目望向上游的方向,今天已经是慢慢征程的第四天,前方就是康秦边界,此地距离康都已经很远,除了深宫中嗟叹的珍妃,还有谁会思念我这个孤单的旅人?
远方有数盏渔火不停的闪烁,没想到深夜中还会有渔人辛苦的劳作,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奔波,我和他们在这一点上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那几点渔火时聚时散,距离楼船却是越来越近,不但是船头的方向,两侧和船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