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兴启又和絮叨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他是将和谈之事提前向我透露,借机拉近我们的距离。
第二天一早,两国议和的消息终于得到确认,大康方面的确派出了雍王龙天启为使节,来秦都和谈,顺便迎接我返回大康,这件事颇为奇怪。以雍王懦弱无能的性格,怎能担任议和的重任,更加让我迷惑地是这次居然是雍王主动请命请来。
我在秦都的地位前所未有的提高,没有人再把我当成一个质子,无论是王卿贵族还是平头百姓,每一个人都被这场战争深深困扰,而我的出现让他们看到结束这一切的希望。
眼前的乐观局面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雍王龙天启一日未到秦都,我一日便不可掉以轻心。
我谢绝了一切邀请和拜会,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要保持头脑的充分冷静。
伽蓝山上草长莺飞,踏入这里的山道便可以让人忘却尘世地烦恼与喧嚣,道路两旁修竹成行,绿草茵茵,空旷的青山之中时而传来小溪的潺水流之声。
我沿着石阶缓缓而行。脑海中不觉浮现出幽的俏脸,记得伏击她的那个夜晚,我便由此一路将她背上慕云斋,这个性情古怪地妖女不知此时身处何方。
我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是来接瑶如的,怎会想起幽幽的影子。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
慕云斋山门紧闭,从门前的杂草和落叶来看,应该很久没有人打扫过。我心中有些奇怪,秋月寒素来好洁,又怎会让山门前如此杂乱?
我轻轻叩了叩山门,却未见有人回应。我皱了皱眉头。加重了力量,叩门声在山野中远远传了出去,许久那山门方才缓缓的打开,一位驼背地老尼颤巍巍走出门来,她混浊的双目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声音沙哑道:“你……是……”
我微笑道:“大师,晚辈胤空特来拜见秋月寒前辈。”
老尼喃喃道:“胤空……哦!她好像跟我提起那么一个人,对了……你等我一下,她有封信给你……”
我愕然道:“她不在这里吗?”那老尼摇了摇头道:“不在……三个月前带着她的两个徒儿去了大康……”
那老尼行走极其缓慢,我足足等了一柱香地功夫,她才拿着秋月寒留给我的信笺返回,递给我后,便重新关上了山门。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展开信笺,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果然是秋月寒亲笔所书,信中提到她突然有急速要办,必须赶赴大康,估计要逗留半年左右,因为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瑶如安危,便将她一起带了过去,若是我在半年中返回可以到康都城外慈济庵找她。
看了看落款处的日期,果然如那老尼所说,她们已经走了三个月之久,如果一切顺利我返回大康地时候,她们应该还没有离开,我虽然有些失望,可是知道瑶如无恙,我也放下心来。
回到枫林阁,我心头的那点失望马上被欢乐所取代,焦镇期和云娜、慧乔一行安危抵达。我上前一把将两女拥入怀中,在每人俏脸上分别吻了一记。云娜倒还没有什么,慧乔娇羞无限,用力的捶了我一记道:“你好没有正行,岂可当着大家的面就……”我低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可要……”
云娜娇声笑道:“快放开我们,小心教坏了小孩子。”
我这才放开了她们,翼虎呵呵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齐声大笑起来。
我想起孙三分的事情,慌忙向慧乔道:“慧乔,你来的正好,我刚巧有事情要你帮忙。”
慧乔道:“是不是孙先生的病?”
我点了点头,看来她抵达枫林阁之后,已经为孙三分诊治过。
“我刚才察看过孙先生的脉象,他不仅仅只是中风这么简单……”慧乔欲言又止。
我微微一怔,看到慧乔凝重的表情,显然孙三分的病情相当严重,我拖住她的柔夷向孙三分的房中走去。
来到房间之中,我低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慧乔道:“孙先生的体内还中了剧毒。”
“什么?”我惊呼道,孙三分在我临走之前一切都好好的,究竟是谁要害他呢?
慧乔道:“根据我的推算,他中毒的时间已经很长,如今毒性已经深入肺腑,恐怕天间再也无人有回天之力。”她此言一出。等于宣布了孙三分的死亡,我黯然倒退了两步重重坐在藤椅之上,我带着孙三分一起来到大秦,却无法将他带走,内心中地辈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慧乔主动抱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脸靠在她充满弹性的娇躯上,给我安慰。
我抓住她的纤手。仰首道:“慧乔,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让孙先生清醒过来。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究竟是谁害得他!”
慧乔点了点头:“你放心,这我还可以做到。”
慧乔用金针刺穴之法激起孙三分的体内潜能,在午夜时终于将他唤醒,这让我想起当初孙三分在大康宫中医治宣隆皇的情形。
孙三分缓缓睁开双目。他不能置信地看着守在病榻前的我,瘦骨嶙峋的右手颤巍巍探向我地面庞:“太子……你……回来了……”他的意识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我的眼眶湿润了,身体向前凑了凑,让他可以摸清我脸部的轮廓,哽咽道:“孙先生……我是胤空……我回来了……”
“胤空!”孙三分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地手沿着我的额头摸到了我的鼻梁、嘴唇、下颌,长期的病魔已经让他完全失明了。
“你……是胤空……”他无神的双目中流出两行混浊地泪水:“你……终于活着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了你……”
我紧紧所握住孙三分的双手:“我是胤空,我回来了!”
孙三分嘶声道:“我……有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我使了一个眼色。众人全都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孙三分这才道:“我送你地……那幅地图……还在吗?”
“在!”我从怀中拿住那幅当年来秦途中孙三分交给我的地图交到了他的手中。
孙三分振住地图呜咽道:“太子……你放心了……胤空……他还活着……”
我内心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孙三分究竟是头脑已经糊涂,还是想对我吐露什么?
孙三分将地图重新交还给我。拉着我贴近他地嘴边,压低声音道:“收好它……这是你父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
我的血液在瞬间完全凝固,心跳猛然暂停了,过了许久我方才重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和越来越争的心跳声。
“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十涩的可怕。
孙三分艰难的重复道:“太子龙胤基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歆德皇是……”
“你在骗我!”我的视野变成了一片红色,鲜血的颜色,如果龙胤基是我的父亲,歆德皇便是我的爷爷,天下间还有比这更为荒唐的玩笑了吗?
孙三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方才重新平复了下来:“你……母亲入官……之前便和……你的父亲有过宿缘……歆德皇……因为垂涎你母亲的美色,而强行将你母亲霸占……”
我握紧了双拳,内心中不止感到的是屈辱,更多的是愤怒和仇恨。
孙三分道:“你母亲入宫之时……便怀有一月的身孕……,太子为了……保全她……的性命便……找到了我……,我私下……买通为你母亲验身……的稳婆……直到……你出生……一切都是我……一手操纵……”
他喘息良久又道:“你若……还不相信……可以去查阅宫中日志……你降生乃是……不足月早产……”
我心中再无疑虑,早在幼年时候,母亲就曾经告诉我乃是早产一月降生,我十四岁那年曾经翻阅过宫中日志,上面记载我也是早产,孙三分便是负责接生我的御医,一切都是事实,活了十八年我方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我并不是什么三十一皇子,我是歆德皇的孙子,太子龙胤基的儿子。
我压低声音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孙三分惨然道:“歆德皇的眼中……最看重的就是权力和皇位,谁危及到……他的地位……他便要杀谁……太子雄才伟略,深得众臣推崇……而且因为你们母子的事情……他无日不想登上……帝位……拯救你们……母子……于水火……之中……,歆德皇……又……怎会留……一个危及到他皇位……的人存活于这个世界上……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子……”
终于明白我一直口口声声称之为父皇的这个人亲手杀害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抑郁而终也是拜他所赐。
我从初时的震惊之中,慢慢的冷静下来,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自己:“除了孙三分以外,这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在外人的眼中,我仍然是歆德皇的儿子,仍然是大康的三十一皇子,仍然是平王殿下。
孙三分低声道:“你……父亲……临终之前托付我,如果你……是个胸怀大志的孩子,便将这幅……地图交给你,如果你庸碌无为……贪享安逸……便永远不要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在平平安安中……渡过此生……”
他的手用力的拉住我的衣襟,嘴唇附在我的耳边,欣慰道:“你……毕竟是……龙胤基的儿子……你的身体中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液……你注定不是一个平凡庸碌之辈……”
我神情复杂的看着孙三分,内心中已经开始接受分所说的事实。
孙三分用尽全力道:“皇位本来说属于你的父亲……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继承大康……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他的话宛如一道夺目的闪电撕裂了我眼前的黑暗,我比任何人更有资格继承大康,我比任何人更有资格继承大康!我在内中拼命呐喊道,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幼时开妈便对父皇、皇兄、皇宫中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好感,暗地之中甚至抱有一种仇恨,杀死八皇兄的时候我从未感到任何的负疚,仇恨的种子从我一出生开始便已经种下,我的生命也许就是为了复仇所存在。
我压低声音道:“孙先生,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返回大康。”
孙三分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我为他将被褥掖好:“究竟是谁下毒害你?”
孙三分淡然一笑:“你离去……之后,太后突然宣我进宫,……让我帮她……”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话语。
我强忍愤怒道:“果然是她!”
孙三分道:“此事缘怪不得……她……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不杀我……那才奇怪……,我只是担心她会对……公子不利……”
我冷笑道:“只怕她现在没有这个心境!”心中却有些奇怪,宣隆皇的秘密我也知道,为什么晶后没有对我下手?
孙三分又道:“我用药镇住……毒性,本可延缓不少……时间,自知人算不如天算……突如其来的一场疾病,彻底……将我摧垮……”孙三分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慌忙叫来慧乔,慧乔以金针刺入孙三分头顶两处穴道,帮助他稳定下来。”
孙三分微笑着慧乔:“这……位姑娘……医术精绝……只可惜老朽……没有机会与你切磋了……”
慧乔含泪道:“只怪慧乔医术不精,难以解救先生性命。”
“这世上的万般事物,又有几件是……人力……所能够操纵的……”孙三分指了指书架道:“我将……此生的……行医所得……全部编撰成册……姑娘如果……不嫌弃……我便将它送给你了……”
慧乔含泪点头。
走出门外。已是黄昏,我独自来到胭脂湖畔,清风送爽,我内心却纷乱如麻。西方的天空之中一抹夕阳正缓缓沉入水中,我仿佛看到垂暮老矣的歆德皇。而这种突发的联想,让我对夕阳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地憎恶。晚霞如血,残阳如血,湖水如血,这个世界拨去表面的伪善,竟然是如此的残酷与血腥。
一颗冰冷的泪沿着我的面庞缓缓滑落,我清醒的认识到。这是为了我真正的父亲所流。
日落月升,刚才还是血红一片地天地,忽然换成了皎洁清朗的颜色。而我仍旧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空气中仿佛充满着血腥地味道,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抹去。
采雪悄然来到我的身边,她轻轻为我披上外氅,轻声劝慰道:“夜冷风寒。还是回去吧!”我猛然将她拉入怀中,用力的吻住她的樱唇,右手探入她的衣裙,近乎粗暴地揉搓着她的肌肤,采雪用力咬住下唇。默默无语的承受着我的动作。
我突然停顿了下来,黯然放开她:“对不起……”
采雪从身后抱住我的身躯:“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为何不哭……”
我呵呵笑着站起身:“我何时难受?我又怎会难受?”
采雪泪光盈盈地看着我。
“采雪,你让他独自冷静一下!”云娜缓缓向我们走来。我刚才的举动一定都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搂住采雪地香肩向枫林阁的方向走去,走到中途又回过头来:“胤空!孙先生……已经过世了……”
我不会将孙三分留在大秦,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要将他带回大康。
孙三分死后的第五天。雍王龙天启带领其他和谈的官员抵达秦都,他来这里地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枫林阁拜会我。
枫林阁已经完全打扫干净,我亲手将最后一片落叶扫出,我的世界中不允许悲伤的存在,从今天开始,我的每一步都要向大康的皇位走去。
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必须学会忘记仇恨,无论是歆得皇对我的父亲、母亲做过什么,仇恨只会影响我的判断,哪怕是有意无意流露出的仇恨,只会让对手过早的警觉。
现在的我衣饰华美,气质高贵,比起当年在康都之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雍王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本就很少参予政务,自然谈不上为国操劳,这种人往往要比实际的年龄显得年轻的多。
“皇侄!”雍王快步来到我的面前,紧紧握住我的双手,他的热情让我有理由相信,他并没有记恨当初我在前来大秦途中对他的无礼。
“皇叔!”我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你受苦了……”雍王的表情真诚没有任何虚伪的成分,我不禁有些迷惑了,究竟是我的判断力出了问题,还是他果真对我有着叔侄般的深情厚意?
雍王向我介绍了身后随行官员,我基本上都见过,但多数都是我从未打过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