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仵作回来禀报检查阿琴尸体的结果,端木涵亲自出去,将忏作迎了进来,又让人先将绿芽与如莲一起带到隔避的厢房内等着,让她们能听得到厅上的话。
龚忤作说的与之前的忤作基本相似,只是多了一句:“尸体上有水痘的痕迹,未及全身与脸部,应时刚长,只是手上几粒已经破损,但又未结疤,许是落水时刚刚蹭破的。”
“水痘?是天花吗?可会传染。”侯爷惊讶的问:“怎么之前的仵作没验出来。”
“侯爷放心,水痘不同于天花,它疮皮薄如水泡,破即易干,白色或淡红,有水浆,不会致命,但水痘一但破损,碰触水浆者,必会传染。只因水痘可痊愈,算不得病,一般大夫并不重视,但长水痘者,不及时治,将来可是会留疤痕的,在下家中祖传的一副药方,便可治水痘。”仵作恭敬的说道,侯爷这才松了口气。
杜婉婷惊讶的瞧了端木涵一眼,瞬间换上恐惧的神情:“这几日,阿琴都住在揽月轩中,那不是……”
仵作笑道:“端木夫人不必担心,她的水痘是初长,想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没有碰触到痘内的水浆,就无事,而那些水痘,很明显应是死前才破损流浆,但凡当时触到她的身上的人,才会染上。”
“想起来了,阿琴曾提过,大夫人抬举她当日,让她回了趟家,途中不慎,碰了个满身疮的小乞儿,当时她还说晦气,想来,她便是那时染的。”杜婉婷一脸询问的望着忤作,而后不安的转眼看向端木涵,端木涵摇了摇头:“我离她有三步之遥,只说了句话。”
端木涵说罢,举起茶盏品了口,从容的对仵作客套道:“有劳龚仵作,连夜还跑上一趟。”龚忤作恭敬的行礼告辞:“大人差遣,下官荣幸之至。”
杜婉婷坐在一旁,虽不说话,心里却偷笑,端木涵转身对目瞪口呆的侯爷与张管家,淡然的道:“这倒是天网恢恢,若这丫鬟不是意外,她倒是自己先惩罚了凶手。”
“父亲,您若认为如莲是凶手,何不看看一两日后,她是否会长水痘,便知了,到时她若真成了麻子,那阿琴既为自个儿报了仇,媳妇也任由您处置。”杜婉婷赌气的板起脸来:“可是若有人冤枉了她,便等于冤枉我,还望父亲严惩。”
“这个自然。”侯爷威仪的应允:“真要是冤枉了你,即便是玥儿,我也绝不会轻饶。”
房里的如莲听着叫好,绿芽则吓绿了脸,她倒不是怕长成麻子,只是若端木玥成了麻子,到时,死的也是她,侯爷板起脸时,就连大夫人与端木玥都不敢动弹,何况她一个丫鬟。
不久,端木涵便差人将绿芽与如莲唤来,由侯爷继续问话,绿芽的语气比之前更少了些底气,甚至举止有些惊慌失措,可又怕端木玥怪罪,依旧不敢改口,端木涵便向侯爷建议,将绿芽放了,让她回去服侍端木玥。
二更天,老夫人与大夫人安慰了端木玥几句,便陆续离开,绿芽才入屋里服侍,走到床前,看着睁着眼,望着罗帐的端木玥,却不敢碰触:“姑娘,姑娘。”
端木玥愤恨的盯着她,那神情看得绿芽害怕:“姑娘,阿琴,她……”
“别提那贱人,她是杜婉婷害死的。”端木玥含着眼,咬牙愤怒的厉声道:“现在杜婉婷又来害我,她要害残我,她怎么就不死,为什么?”端木玥恨不得杜婉婷也象阿琴一样,永远活不过来,脚一疼,她就恨不得刮了杜婉婷。
绿芽虽然服侍了端木玥几年,可有时,还是很怕她,就象现在。绿芽咬了咬唇,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对端木玥说了,听到的有关阿琴长水痘的事:“……是大理寺的仵作验的。”
“不可能……”能进大理寺的仵作,那能耐不用说,定是一验一个准,端木玥一听会成麻子,吓得从床上坐起来,翻看自己的双手,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叫母亲,快去。”
大夫人还未在床沿坐下,端木玥就扑到她怀里,哭着将昨日的事对她说了。昨日端木玥起得早,本来与平日一样,到母亲院里,等着与母亲一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可巧见着端木鸿出来,便卖个乖,差人去回了大夫人一声,自己先去送端木鸿出二门,谁知在园子里,看见阿琴与端木涵在前面游廊里走,阿琴象在送他。
之前杜婉婷以让阿琴胁助打理后宅为由,拒绝了老夫人让端木玥替她管家的提议,端木玥心里就暗恨,现在看到这一幕,更觉得阿琴是个吃里扒外的,被叛了她。
端木玥有点怕端木涵,更不想看阿琴得意的样,便找了个借口往回走,与丫鬟一道,转向与那游廊只有一墙之隔的巷子内,走在离两人较近的花格石窗边,竟然听到阿琴还不要脸的向端木涵表忠心,甚至揭大夫人的短,听得端木玥火冒三丈。
端木涵与端木鸿走了后,端木玥又折回了园子,奚落了阿琴一顿,阿琴在杜婉婷院子里呆得这两天,得到的赏,比她在端木玥母女那几年得的赏还多。又听到有人夸她好命,跟她说杜婉婷在老夫人那,提议让她胁助打理后宅,阿琴心里头便有些动摇,她不傻,知道自己一旦随了端木涵,后半生,便是要跟着他们过。加上端木玥此时对漫骂,一时心里不服气,没好气得顶了端木玥两句,端木玥看见结着一层薄冰的池子,顿时周身戾气环绕……加上冬天日短,这时天还未亮,园子又大风又紧,下人们都躲在各处暧和,园内没人……
“母亲,我完了,又残又成了麻子。”端木玥抽噎的说道。
“不会,不会的,不过是水痘,有药医的,别怕……”大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多少也有些个恐慌:“明日,我便让人去找那仵作,要方子。”心里盘算着,明日回娘家,问问父亲与兄长。
当夜,端木涵送一脸愤怒的侯爷回屋时,侯爷便下令放了如莲……
☆、冤鬼
杜婉婷坐在外屋的地笼边上客座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如兰实在看不过眼;上前轻声道:“奶奶先回屋去;我在这侯着也是一样。”
杜婉婷只微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时;院子里有了声响,如兰兴奋的转身上前开了屋门;只见如莲冒着雪,直接穿过庭院;到了正房门口,如兰帮着她一道快速拍掉身上的雪花:“可回来了,还等着呢。”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屋里。
“奶奶,我出侯爷的院子里,还见着青书了,想是四爷也被侯爷留住了。”如莲上前禀报,被关在下房内半宿,半点都不觉得怕。却是攥着拳愤恨的道:“绿芽那死丫头敢睁着眼胡说八道,冤枉我,奶奶,不能这么算了,明明就是她主仆使坏,害人性命。”
杜婉婷呡了口,之前如兰置在笼火上,温热的红枣酸梅汤,轻轻点了点头,如莲得了准,卷了卷袖子,愤怒转身出了屋,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奶奶,这……”
“由着她去吧,否则她哪里会甘心,冤有头,债有主,她们既然敢做,那就要敢担当,敢面对……”杜婉婷淡淡的道:“如莲不是鲁莽之人,无事的,你去睡吧……”
半个时辰后,端木涵才回屋,杜婉婷靠在床头等他,见他轻轻推门进来,下床迎上前去。
“还没睡?”端木涵语气虽然轻,怒意却比才刚在侯爷面前时,更胜三分。
杜婉婷低着头回了句:“才醒。”庆兴回了屋,不然非被数落两句不可。接过他脱下的外袍,试探的问道:“阿琴真得了水痘?”她本是相信,可是阿琴在她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她又怀着孩子,端木涵却半点慌张都不曾有,像是知道她们一定不会染上,这太奇怪。
“之前我悄悄差人问过,玥儿与她的丫头昨日去给老太太院子里时,两人都没有披披风,可是我昨日见到她时,她明明披着的,这么冷的天……”端木涵自己捞起放置在床沿处,折好的衣裳,边展开穿上边眯着眼说道。只有一种解释,在将阿琴摁在池里子里时,端木玥主仆是因披风挡住水,才不至于湿了衣裳:“我让龚仵作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玥儿是嫡女,她的声誉关系到父母亲及府里其它姑娘。这件事到此为止,都别提了,等玥儿伤好了,父亲便会给她说门亲事。”在如莲与绿芽两个丫鬟在听到龚仵作的话后,各自的神情,已经足以让人看出孰是孰非。
杜婉婷放置好他的外袍,上前给他绑好换上衣裳,语气中流露出的嫌恶,想遮掩都遮掩不住:“那岂不是要祸害别人?干脆,把她嫁回钱家,或孙王两家,可惜燕王已经娶妻,否则嫁他,府里还出位王妃,省到今后再结门冤家。”杜婉婷到现在都不明白,端木玥与她能有什么不死不休的过节,更不明白,端木玥为什么要致她自己的丫鬟于死地。本来,她还想明日去湖边看看,有没什么线索,那么浅的池子,没人拦着,摁着,阿琴怎么可能上不来岸?而人死前的求生欲是最强的,没准攥下凶手的什么物件来,也不好说。
可是现在,端木涵的一句话,即便确认端木玥就是凶手,他也只会把这件事掩盖。
果然,“家丑不可外扬。”端木涵凝视着她,轻声道。这句话在杜婉婷听来,象是警告,顿时火冒三丈,狠狠的嗔了他一眼,先入了被窝,将被子盖过了头,突然,又不甘的甩下被子:“她今日险些要了你儿子的命,这又怎么算?”杜婉婷就不信,端木涵会迂到,为了家族声誉,连他自己没出生的孩子,都置于险境:“先是二叔,如今是她,今后还不知再出个什么人,我们招谁惹谁了,连条活路都不给吗?”
端木涵见她是生气急了,想伸手抱过她安抚几句,却被杜婉婷避开了去,停在半空的手,不知如何是好。片晌后,端木涵目光一黯,缓缓放下手臂,紧紧攥着拳,几日前那无从发泄的怒火,此刻又莫名的串满全身,身体微微发颤,咬着牙,冷冷的看着被上的百子绣画。他的怒意,从来只藏在眼睛里,而此时的模样,连杜婉婷看着,都觉得胆颤,即便她知道不是冲着她生气……
夜里寒风吹得紧,绿芽睡到半宿,突然间被冻醒,却见房门被打开了条缝,吓得缩到了床角。风将雪花卷进屋来,飞落在地板上,瞬间融化,与她同室的丫鬟今夜在端木玥的外屋值夜,房里只有绿芽一人,她不敢下榻关门,只得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一不会儿,房门处传来一声“咯吱”的诡异声响,绿芽借着地笼内的点点火光,看到房门被一点点打开,却不见人影。
绿芽更害怕,一动都不敢动,随后,听到象是弹珠滚落的声音,一颗颗在地上跳动,这时,又见一道粉色的蝉袖从眼前飘过,吓得她想喊都喊不出声……
次日,杜婉婷才起身,如兰绞了帕子,给她擦脸,顺道告诉她:“绿芽突然疯了,又哭又笑的满院子乱跑,一句话也说不全,老太太一早就差人,将她送出府了。”
“哼,她这是冤鬼上门索命,被勾了魂去,谁叫她做亏心事来着。”给杜婉婷提着衣裳的如莲,一脸不屑的嗔道。
如兰经过她面前,侧着眼问了句:“这冤鬼可真识趣挑人儿,怎就不把那作主子的魂勾了去,却只让个听差的遭报应。”说罢,掩嘴而笑。
“你当我笨呀。”如莲有点恼,一句话等于全招了,好在就她们主仆三人在场。她何尝不想直接找上端木玥算账,只不过如今府里上下都已经知道她会武,万一端木玥出个什么事,侯爷非严查不可,而这第一被查得,肯定是她,即便其他人查不出她来,却不一定瞒得过端木涵。杜婉婷同意让她去泄愤,她已经很感激了,不敢玩过火,给杜婉婷惹祸。再说,端木玥屋里屋外都有值夜,想潜入装神弄鬼再全身而退,府里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到,如莲还不至于笨到去冒这个险。
老夫人一早,便去看望端木玥,端木玥依旧扑在她身上,喊着脚疼,哭述着杜婉婷如何害她,却对绿芽在院子里发疯,大喊“姑娘”,被人架着拖了出去的声响,只当没有听见,一字都不愿提起。
侯爷却冷冷的坐在一旁,盯着端木玥,可是,她毕竟是他荣庆侯端木政的嫡女,举止言行,都代表着端木家姑娘们的闺名,且老夫人年迈,又心疼这个孙女,他更不想让母亲担扰,只得无可奈何的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儿子不孝,没有养好女儿,让她……”侯爷不敢把伤天害理四个字说出口,便转了口气道告罪:“求母亲责罚。”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老爷这是作什么?玥儿伤着,又不是你的错。”随后转念一想,又担忧的皱了眉:“可查清了,此事与老四媳妇……”
侯爷知道老夫人误会了他的话,迅速打断她的话:“玥儿受伤与她无关,不过是个意外。”老夫人明显松了口气。
“父亲,明明是嫂嫂与她的丫鬟一道推我下楼梯,害我摔伤了腿,父亲怎可如此偏袒她们。”端木玥没将杜婉婷推下楼,自己却伤了腿,本来就不甘心,恨不得马上将杜婉婷踩在脚底,让她爬出荣庆府去,却不想,当时在场一共就四个人,自己明明与绿芽已经串好说辞,且谁都知道,如莲是会武的,侯爷竟还说是意外,端木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疯了似得攥着老夫人喊道:“祖母,祖母给玥儿……”
“你闭嘴。”侯爷不顾老夫人在场,愤怒的起身,对端木玥吼道,一步步的逼上前,他都不敢相信平日乖巧的女儿,竟有这么残忍的心思与手段,她还那么小,又愧又恼的斥问:“我是偏袒,那也是偏袒你,我问你,昨日可是你邀她上楼的?她那丫鬟可是与你的丫鬟在一处?她是双身子,上楼梯本身就危险,事先又根本不知道你让她上楼,主仆俩在你院里子又未说上话,如何窜通在楼梯上做这般大动作,就不怕……”侯爷眼皮发颤,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来:“自食其果?”经过昨晚,侯爷想了一夜,这其中的头绪,不难理清。
老夫人也觉得侯爷说的话可信,赞成的点点头,她打心眼里不相信杜婉婷主仆会将端木玥推下楼。
端木玥早被父亲的愤怒的神情吓着了,直往老夫人怀里躲,老夫人心疼孙女,没好气的斥了侯爷一句:“孩子还伤着,就别再吓她,但这事即便与老四媳妇无关,但她那丫鬟会武,却瞒了家里这么久,也实在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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