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千羽墨敞袖一挥,极不耐烦:“孤问你,孤现在可有中毒迹象?”
“王上,毒分快慢两种,若是后者……”
“孤再问你最后一句,孤与爱卿,谁的身份更为尊贵?”
“自是王上……”
“既是孤的身份最为尊贵,孤吃得,爱卿便吃不得?莫非,爱卿还私下里认为身份较孤更为尊贵?”
“臣不敢……”
“莫非在座的各位皆是如此作想?”千羽墨直接略过他,看向众人。
无论如何,众人皆是起身,离席,敛衽:“臣不敢。”
“臣从未如此作想。”
“王上血统尊贵,臣怎敢做非分之想?”
“秋冉,你呢?”千羽墨目光一扫,直接落在英秋冉身上,唇角巧妙一勾。
英若丞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要坏事!
然后便见他那胆小且羞涩的儿子,放了碧蓝的敞袖,直接走向食案……
却不想,郎灏竟是立在食案边。
他怎么会在这?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英若丞看到儿子秀美的小脸都涨红了,而郎灏依旧是一副仿若石刻的表情,垂着眸子,下巴冷硬。此刻竟是开口说话了:“我可以帮你。”
其实郎灏很郁闷,无涯的世家,但凡汇聚在此的,皆分了一盒饺子,可是他,亦是将门出身,怎么就单单越了过去?
本打算趁巡视之际到英家的食案边顺走一盒……反正英若丞一向是个死骨头,这会又代表众人表明心迹,是断不肯吃的。可没想到他刚走到跟前,英秋冉便转了身……
☆、211讨谁欢心
“不用了,我可以。”英秋冉捏捏袖子,忽又攥紧了拳,像是宣誓一般:“我可以!”
语毕,抓起食盒,掀了盖子,义无反顾的抓了饺子塞进嘴里。
先是闭着眼睛,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模样迅速吞咽,可是没一会,速度突然慢下来……
英若丞心头一紧,艰涩开口,声音发颤:“秋冉……”
不管再如何不争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若当真出了什么事……
秋冉缓缓睁了眼,冲父亲一笑,缓缓的,无限回味的咽下口中的食物:“很好吃!”
殿中忽然爆出一阵低呼,却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如一条银鱼划过了微澜暗涌的水面:“秋冉……”
英秋冉漂亮如梅花鹿的眸子一闪,霎时望向声音的来源……
千羽雪,那个美丽得不似凡间人的女孩,那个他第一眼看到便深深爱上的女孩,此刻正笑着看他,目光是满满的肯定与赞赏。
他眼底一烫,急忙低了头,再抓起个饺子塞进嘴里。
这饺子,真的很好吃……
看着儿子,英若丞不禁眼角发热。
无论如何,他的小儿子今天是前所未有的勇敢,莫非这个叫“饺子”的东西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既是如此,老臣也尝上一尝。”
众人顿发出一阵吁声。
但见英若丞拿了筷子,夹了个元宝样的东西,虽有些犹豫,但仍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闭目……咀嚼……扬眉……睁眼……微笑……
“的确不错。”朝上敛衽:“谢王上盛情,老臣却之不恭。”
竟是坐回到位子上,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众人瞠目结舌……连英若丞这个老顽固都赞不绝口,莫非当真是难得的美味?
这些世家贵族虽吃惯了山珍海味,却抵挡不住好奇之心,更何况这小半年来有关饺子的名头是时不时的响在耳边?于是纷纷敛衽谢过,坐回到位子上,简直是迫不及待的夹起了饺子。
礼部尚书尚靖气了个半死,怎奈他一向是躲在别人后头出主意,指使别人去当出头鸟,结果今天的出头鸟倒戈了。若是别的人,他肯定要斥责几句,却是英若丞……
为了娶丞相的侄女端木秀,他休了原配,也便是英家的嫡长女,自此同英家翻脸。
虽然他在朝中的地位与日俱升,与天朝的关系亦是越来越近,然而毕竟理亏在先,自是不好对英若丞发火,于是愤愤的坐下。
可也不知怎么搞的,竟鬼使神差的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恨恨的嚼起来。
千羽墨唇角衔笑,目光缓移。
但见众人由疑虑重重转为交口称赞,想尽情品尝又担心越吃越少,竟还有人偷瞄起别人的食盒……
笑意便越深,于是迎向丞相复杂而阴鸷的目光,甚至冲他和煦的点了点头,便专心于自己的食盒。
看着雪白如耳的饺子,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张脸……几分倔强,几分调皮,几分娇俏,几分媚人……
眼底便不知不觉的流出柔情,连伸出的筷子都带了几分温柔,仿佛是去抚摸佳人的脸腮……
云彩,我可是帮你赚了笔大银子,你要怎么谢我呢?
唇齿一动,忽听“咯嘣”一声。
声音如此之大,即便殿中嘈杂,胡纶亦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脑门上冒出一层冷热交织的汗。
正要上前询问,千羽墨忽然抬了手……
他急忙噤了声,小心望向众人……洛雯儿,你可千万别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掉进这群祖宗的饺子里。
正担心着,忽听主子一声轻笑。
笑声渐朗,竟是震动了整个大殿,惊得水汽起伏如烟。
众人纷纷移了目光,但见王上自口中取出一物,金光闪闪,璀璨如星。
胡纶凑上前,仿佛自言自语的念道:“江山永固……”
反面……
“福寿绵延……”
众人齐齐离席,拜倒在地,口中称贺,声振寰宇。
千羽墨看着掌心闪着金光的锁片,唇角的笑意仿佛浸了陈年佳酿一般温软。
水波涔涔,掩了殿中的衣物窸窣之声,只有胡纶听到主子在喃喃自语,语气梦幻而醉人。
“云彩,你是在讨无涯国主的青眼,还是想要莫习的欢心?”
胡纶皱皱鼻子……这两者,有区别吗?
飞雪飘零,鞭炮声声,不断升起的烟花时不时的将赤橙黄绿青蓝紫映在雪地上,明暗交错,耀眼缤纷,然而,却更显清寂。
再一朵烟花冉冉升起,爆出一声巨响,于是一团红光骤然扩散,晕染了所有的颜色。
光晕渐淡中,碎星飘散中,一个身影正在仰首翘望,似是在欣赏烟花烂漫。待光线终于消逝,方现出这个身影的一袭深紫敞袖锦袍。
他立在忽然显得空旷的雪地中,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拈着夜光杯,衣袂皆在风中翩跹飞舞,仿佛一只巨大的蝴蝶。
酒壶一斜,酒水泠泠的注入杯中。
手一扬,举杯饮尽。
似是无限欢畅的大笑一声,又执着壶没入覆雪的林子,缓缓行进的身影在飞雪中显得是那么寂寥。
一线琴音,仿佛是积雪滑落松枝,仿佛是微风拂过树梢,伴着碎碎的清寒,悠悠的飘了过来。
踽踽独行的脚步一滞,微冷的唇角勾上一抹笑意,徐徐转了身,悠然的向着另一处密林行去……
华月宫。
虽为宫,看起来倒更像个长亭。此处虽名“华月”,是因为殿顶开了一串等大的洞,皆覆以琉璃。月圆之夜,便会投下七色光辉,而一旦无月,便只在青砖地面印上圆圆的淡光,仿似月,但更显清冷。
此刻,一个着湛蓝宽袍的年轻男子恰恰端坐在一面淡淡的圆中,乍一看去,恍如月中仙人。
他的膝上搁着一架琴,修长的手指或挑或拢或抹或勾,极是优美,然而那琴上……却无一根弦。
他微低着头,长发只于发梢处略略一束,便有一些发丝散落。
殿中无风,发梢却在轻轻飘舞。
衣物亦在飘飞,显得他的身形过于消瘦,竟似挂在一个架子上,而散发则遮了容颜,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颌。即便如此,亦难挡妖媚丛生。
他动作轻柔,极为专注的抚着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个穿深紫衣袍的人。
那人背倚阑干,一腿支地,一腿曲起,身子则如平日一般歪斜着,一手执壶,一手拈杯,正在自斟自饮。
他唇角衔笑,微侧了头,目光专注,仿佛在听着一曲旷世奇音,然而此刻若有人路过,听到的,也不过是过耳的风声。
紫袍人听着听着,却是笑起来:“九公子今日是怎么了,这曲子失了往日的平和清淡,却是多了几许忧伤,而忧伤中又隐着点点喜悦,似是期待,又似是彷徨。欲进胆怯,欲退茫然,徘徊四顾,不知所从,只能望月兴叹……而今夜,偏又无月。”
拈了盅再次一饮而尽。
千羽鸿停了手,妖媚的唇角勾起笑意:“王兄,臣弟弹的,是你的心……”
移向唇边的指忽的一滞,唇贴着盅沿,缓缓的,呷了一口。
“整个王宫,整个天下,只有王兄能听到臣弟的琴音,也只有王兄能听懂臣弟的曲子。有怎样的心境,便会弹出怎样的曲子,听到怎样的乐音……”
“你……喜欢她?”千羽墨盯着指间的酒盅,仿佛看到窗外的清雪飘入其中,如同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空寂,悠远。
散落的发遮住了旷世妖冶的容颜,难见他眼中神色,却听他笑了:“王兄既是臣弟的知音人,难道不懂臣弟的心吗?”
千羽墨仿佛在对着酒盅出神,良久,一笑,再次饮尽。
纤长优美的手指重新拂上无弦的琴,如洁白的海鸥略过沉寂深邃的大海。
千羽墨微仰了头,后脑抵着梁柱,似是在欣赏世间最为罕见最为动听的音乐。
纤指轻拂,似拢似捻;丹唇轻启,似唱似吟。
“酒可使人沉醉,亦可使人清醒。王兄,你是要醉,还是要醒……”
雕栏玉砌,银装素裹,爆竹轻响,欢笑连连。
一派冰天雪地中,几个如花少女一身红装,如同开在白雪上的腊梅,跑着,跳着,围着中间那个着寒烟翠色裙袄的女孩,不时的爆出一两声惊叫,而后,笑声便如银铃般四散开来,惊动了枝头的新雪,簌簌飘落。
雪花飘零中,立着二人。
前面的那个,长身玉立,系一挂雪貂披风,更衬得他面若敷雪,眸黑唇丹。
此刻,那唇角正漫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软。有淡淡的雾气在唇边飘出,迷蒙了他的神色,却无法模糊他的视线,更无法模糊那个寒烟翠色的身影。
后面的那个身量偏矮,又习惯的勾着腰,然而举止行动却透着一股精明。
林子大,前方又是一片空旷,他明明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团热闹,却偏偏要躲到雪貂披风后,鬼鬼祟祟的指手画脚:“主子,你瞧瞧,那成什么样子?简直是有伤风化!”
☆、212是醉是醒
又道:“瞧,这是有得玩了,便把主子给忘了。冷心肠的丫头,哼!”
胡纶所指的自是被围在中间的洛雯儿,她正骑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前后皆是两个铜洗大小的圆圈,而她的脚则架在中间一个小圆圈的两侧,随着一上一下的踩动,这个奇怪的东西竟然摇摇晃晃的运动起来。而八朵花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围着那怪东西大呼小叫。
不过话说回来,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千羽墨却置若罔闻,目光只锁定一人,笑意愈深。
这时,婉莹发现了林中的动静,兴奋大叫:“公子来了……”
洛雯儿抬了头,正见千羽墨立在林边,顿时展颜一笑,恰如冬日破云而出的阳光,霎时晃亮了千羽墨的眼。
“公子,你快来,快来……”婉莹跳着脚:“洛姑娘得了件特有趣的宝贝,若是让它立着,它便倒,可若是骑在上面,拿脚不停的踩,不仅不倒,还会动。可是我们谁也不会弄,单洛姑娘会……”
胡纶已经迫不及待跟着千羽墨走了过来,盯着那个怪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洛姑娘说这个宝贝叫‘脚踏车’,速度虽不及马快,可不用喂它吃喝,骑着它哪都可以去……”
哪都可以去?
千羽墨斜飞的长眉微微蹙起。
“洛姑娘,可不可以让小老儿……嘿嘿,嘿嘿……”
看着胡纶边搓手边讨好的模样,洛雯儿一笑,将脚踏车推给了他。
胡纶也不管自己方才是如何的正义凛然,只迫不及待的抓过车子,握着车把,可是不知该如何操作。
“吴先生,我们来帮你……”
八朵花七嘴八舌的教胡纶如何将脚架在踏板上,又合力将那个难以立起的脚踏车扶住,齐喊:“吴先生,我们可要松手了!”
“松吧!”胡纶瞪眼抿唇,蓄势待发。
八双手齐齐放开,胡纶早已卯足了劲,两腿交替,一通猛蹬,然而没行出多远,身子一歪,连人带车栽倒在雪堆里。
众人大笑,八朵花跑过去,死按着不让他爬起来,还争先恐后的捧了雪,要把他埋地下。
洛雯儿也笑得不行,口里还不忘喊着:“闹归闹,别把车子弄坏了……”
千羽墨亦笑着看她,眼底满是温软。
洛雯儿回了眸,对上他的目光,笑道:“今儿才初三,怎么就过来了?府里不忙吗?”
千羽墨没有回答,只笑着掸去她发丝间的碎雪:“正是冷的时候,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自然而然的牵了她的手,发觉已是凉得惊人,顿时眉心一紧,拉着她转身便走。
洛雯儿一边被拖走,一边回头喊道:“记得帮我把车子推回来……”
又下起了雪,不大,却是已将车轮碾过的痕迹渐渐淹没。
踏雪之声由远及近,一雪白一淡绿的身影缓缓走来。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但因为有云,夕阳便只将天际染作一片淡红,好像美人随意扫过腮边的一抹胭脂。
洛雯儿很开心的跟千羽墨讲除夕之夜的紧张,又讲王上给了怎样的赏赐,再讲丁子峻如何派了人,将三样……不,是两样东西大年初一的便送到了别院。
她没有留心身边人在听到她更改数量时唇边露出的浅笑,只不停的夸奖丁子峻的手艺,还说有了脚踏车,将来就可以送“外卖”,让那些无法挤进天香楼的人在家便能吃到可口的饺子。
她又说了想开分店的打算,甚至制定了以盛京包围诸侯国,乃至整个天朝的宏伟蓝图。
她越说越开心,越说越兴奋,还伸指对着茫茫雪地画了个虚拟的圈,然后五指张开,再收拢,做了个将一切……具体说就是钱,牢牢攥在掌中的姿态,所以没有留意到千羽墨离她愈来愈近……
突然,他好像踩空了什么,身子一斜……
洛雯儿一惊,正欲去扶他,却直接被他抱了个满怀。
“莫习……”
“云彩,我喝多了……”
千羽墨抱着她,微低了头,淡淡的酒味和着浅浅的水沉香的气息便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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