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无意’的跟王上提了句,我想娶的人,是香凰……”
“调香师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嗅觉’……本公怕是就要耽上一个欺君之罪了……”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现在可是我的命呢,哈哈……”
当时,她只以为这是轩辕尚为了留下她而使的手段,但看今天的形势,受到威胁的不是南宫苑,而是他。
南宫苑,也在培植自己的亲信。
是了,有谁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恩德之下,每日里被人提醒,说自己的王位全赖他人的施舍?
那么穆莲生,是他的亲信么?
那么轩辕尚,他……
手被重重捏了下,似是在说,我的命,就全在你的手中了。
然后,缓缓放开……
掌心忽然变得虚空,沁沁的凉。
她怔忪片刻,缓缓攥紧了拳。
穆莲生已经转了身,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越发的明润高洁。
她忽然发现,大家都在变,不过是十二年的时间,那么再过十二年呢,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香凰,别来无恙……”穆莲生微微一笑,语如清风,几乎让人听不出他直呼这个称号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与语气。
洛雯儿微施一礼:“穆公子,久违了……”
穆莲生轻声一叹,抬了头,仰望并不存在的蓝天白云,仿若在回忆那一段波诡云谲的赛事:“当年,香凰曾女扮男装,简单明了,如今披金挂银,一身盛装,莲生还真有些不敢相认了……”
洛雯儿一惊。
方才她还以为穆莲生不打算为难她,却不想……
当年,在最后关头,乾、丁、穆三家就想置她于死地,幸有轩辕尚仗义出手,如今是要老账新帐一起算吗?而轩辕尚两次相救,如今竟是要遭到她的拖累吗?
她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意:“那么洛某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很简单,”穆莲生袖子一挥:“斗香!”
众皆哗然,今天是宁国公的大婚喜日,仪式还没开始呢,斗什么香?无非就是当年失了面子,想要找回来,可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这个穆莲生,仗着国主的宠爱,实在是太过妄为!
然话说回来,若是他赢了,面子是回来了,那么照他的说法,“香凰”就成了假的,宁国公可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他输了……今天摆明了是王上想利用这个机会整治宁国公,如是,又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不由都将目光集中到那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身上,但见她唇角牵一丝冷笑,目光凛然,通体透出一种华贵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众皆骇然,却见宁国公露出微微笑意,不禁松了口气,等待穆莲生发难。
“如今你能站到这,想来辨香、仿香都不必提,创香亦是各说各话,无甚新意,我只想问,香凰还记得鹅梨帐中香吗?”
洛雯儿长睫一闪,她似乎猜到穆莲生要出什么难题了,这一瞬,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668万国来贺
“其实很简单。香凰当年曾说鹅梨帐中香里含有麝香……当然,香凰没有明言,可是这事也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消息,结果这等奇香近些年竟然乏人问津。香凰可知,我雪陵为此折损了多少银子?”
提及此事,在场之人无不愤慨,要知道雪陵就指望调香赚钱,而鹅梨帐中香不仅价值不菲,平日里跟他国交往时有些举棋不定的事,只需一小瓶就可以敲定,可见此香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就连每年朝觐天子都少不了它。
可是自从那次斗香大会,天子因他们进献了含有宫中禁物的鹅梨帐中香而重重责罚了雪陵。
这简直是雪陵的耻辱!
近些年,乾、丁、穆三家也竭力创香,却始终调不出能够取代鹅梨帐中香的奇品,而且就因为了此香含有麝香,连带其他的香品都备受怀疑,如是,雪陵这些年的收益可谓是大不如前了。
如是,原本还在替洛雯儿担心的人不禁换了一种眼光看她。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雪陵被人嘲笑,如今竟还有脸站在这,若不是看在宁国公的面子上……
洛雯儿有些明白穆莲生的用意了,其实她是不是香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激起民愤了。
“你说的是这个吗?”
众人见洛雯儿就要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循着望去,但见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生得粉嫩粉嫩,穿一身水红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髽鬏,转圈都以明珠点缀。
那明珠一看就是宝物,随着她歪头的动作,牵出五彩的光烟。
有人认出,这个小女孩就是随同今日一对新人前来的花童,据说跟她旁边那个严肃得不像六岁孩子的小男孩是一对双胞胎,都是香凰所出。
众人顿生出八卦之心。
他们早听说宁国公要娶个带拖油瓶的女子,可是依宁国公的身份,如何看得上这等残花败柳?除非……
他们开始在两个孩子身上寻找轩辕尚的影子,却见男孩一言不发,垂着眸子,丝毫不像是要参加喜事的样子,这等肃重之态倒是有点随了轩辕尚,女孩则忽闪着一双大眼,那眼睛水水的,比头顶明珠还要闪亮,只不过……
有人交头接耳,谈及的却是小女孩在宫外那句傻傻的问话。
个别人撑不住,已经笑出了声,结果得了小男孩的一瞪。
奇怪,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竟好像带着无尽的威严,顿时让他们心头一凛。
他们急忙端正神色,心里却揣着好笑,准备看小女孩又要如何语出惊人。
豆豆歪着头,见穆莲生看过来,眼睛忽的一亮,然后打小荷包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个白瓷小瓶,然后迈动小短腿上前,将小瓶递给穆莲生。
穆莲生满腹疑思的接过,打开,轻嗅……
眉心忽的一抖,睇向豆豆:“这是谁调的?”
目光直直逼向洛雯儿,眼色凌厉。
豆豆却踮着脚,努力要吸引他的视线:“娘教我调香的时候,曾经讲过她参加的那场斗香大会。娘说,鹅梨帐中香是好东西,只可惜多了一味麝香,终不能久长。娘说,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寻找一种能够取代麝香又会使得鹅梨帐中香不失了变幻之妙的法子。娘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她见过一种花,当是可以取代麝香,只是路途遥远,娘一直没有机会去寻那种花……”
语气低落,忽又兴奋:“可巧了,去年,家里来了位小凳子哥哥,给娘带来了这种花,还种了一大片,只是后来……他突然走了。然后我闲来无事,就照着娘教的法子,调了这品香。莲生哥哥,你觉得如何?”
闲来无事?
随意而为?
穆莲生真觉得自己该笑了。他苦寻了多年的解法,竟是被个小女孩轻轻松松给破了,偏生人家还是一副向你求教的谦虚姿态,这让他,这让他……
“莲生哥哥,娘教我调香的时候总是提起你。说你虽是生过一场大病,但从来没有自暴自弃。你努力学习,年纪轻轻就蝉联两届香王。你才华盖世,她不过是因为侥幸才得了个香凰,而你,方是实至名归……”
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回响,毫无谄媚,句句真诚,还透着不掺假的快乐。
“娘还说,她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若是有机会,真想跟你好好学习呢……”
穆莲生笑得已是很艰难了,时至如今,他该说点什么?
洛云?洛雯儿?我当真是被你打败了!
众人则又开始交头接耳,自言不愧是香凰的后代,不愧是轩辕尚的真传,纯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多年的恩怨,如今鹅梨帐中香再无顾忌,他们的日子似乎又要好过了呢。
再看轩辕尚,虽似若无其事,可是那眼底,那唇角,无不透着得意。
众人不禁要叹,看人家那孩子,小小年纪……
然而那小姑娘又上前一步,仰着小脸,简直是流光溢彩的瞧着穆莲生。
“莲生哥哥,豆豆最敬佩的人就是你了。敢问莲生哥哥成亲了没有?”
穆莲生正在百味陈杂,听闻此言,精神恍惚的摇了摇头。却不想那个小女孩顿时拍起巴掌来:“太好了,莲生哥哥,那我可以嫁给你吗?”
什么?
什么?
什么?
众人顿惊在了当地。
洛雯儿本在为女儿骄傲,听闻此言,当即红了脸。
豆豆这是像谁呢?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恨嫁!
众人已经大笑起来,倒是弄得穆莲生尴尬异常。
章矛偷偷瞧了瞧主上的后脑勺,他能感到主上的脸已经开始滴水了。
这小丫头,变心真够快的!
阿弥陀佛,他解脱了!
“……莲生哥哥,不过再等十年。十年,我就长大了!”
那边厢,豆豆异常诚恳,而穆莲生已经落荒而逃了。
“娘,我被拒婚了……”
豆豆靠着洛雯儿,拿繁复的衣袖捂住脸,难过万分的样子。
洛雯儿哭笑不得,只得摸着女儿的小脑瓜以示安慰。
御座上有人干笑几声:“香凰果真名不虚传,连年幼的女儿都可轻易化解雪陵的难题,不愧是苏氏之后。好,孤赐你一品夫人以示嘉奖,至于你的女儿……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豆豆。”
“豆豆?好名字,孤就封你……豆蔻郡主,如何?”
“娘,郡主是什么?”
而这边厢,轩辕尚已经偕同洛雯儿谢恩了。
众人皆知,这是王上打一棍子不成,急忙拿甜枣拉拢呢,也不说破,只连声称贺。
又热闹了一阵,门外忽然礼乐奏鸣。
宦官入内:“禀王上,茳国使者前来贺宁国公新婚大喜……”
众人连同南宫苑都大吃一惊,因为在此之前,茳国从未透出要派使者前来雪陵的风声,而轩辕尚为了迎娶香凰,回拒了茳国的亲事,那么使者此番前来到底是……
一时之间,目光皆集中在轩辕尚身上。
然而报声未落,礼乐又起,宦官疾步跨入门槛:“禀王上,晖国遣使特来贺宁国公新婚大喜……”
晖国?这又是……
可是也未等他们多加疑虑,报声已经接二连三的传了过来……
无夜,林国,江内,何远……
曾经听说过的,闻所未闻的,皆遣人祝贺。
众人的心渐渐放下来。
如是,皆证明了宁国公在天下的声势。
随着报声连起,使者入内,道贺不断,高踞宝座的王上似乎有些被淹没了,有人发现,南宫苑的脸色已经分外难看了。
洛雯儿只是垂眸听着,新赫、闽典、梁国……唯独没有,无涯。
唇角动了动。
想来他还是知道了。
轻轻的吐了口气,也不知是放心还是失落。
轩辕尚一直关注着她,却见茳国使者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好像就要开口,他便不动声色的上前隔开二人:“今天是尚大喜的日子,凡尘琐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茳国使者大笑:“宁国公多虑,鄙人此番前来是受我主所托,纯属庆贺,庆贺,哈哈……”
洛雯儿是知道轩辕尚与茳国的过节的,见那使者如此嚣张,不由歉意的睇了轩辕尚一眼。
轩辕尚回以一笑,牵住她的手,轻轻一握。
“吉时将至。宁国公,你看……”被冷落一旁的南宫苑开了口。
众人立即整肃,贺声连连。
门外,炮声轰响。
为了庆祝宁国公大婚,民间的作坊特意研制出了这种礼炮,响声巨大,震天动地。
众人被震得身子都仿佛酥了,犹自捂着耳朵叫好。
南宫苑大着嗓门慨叹:“想孤当年大婚也无这等气势……”
然后被接下来的炮声浪潮般的淹没。
轩辕尚握着洛雯儿的手,一同走到御前。
一片红云翩然而落,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于是她只听得南宫苑扯着嗓子尖叫:“一拜天地——”
她缓缓俯下身子。
流苏摇动间,仿佛看到一个男子,一身大红的立在竹林掩映的小木屋前,转了眸,冲她微笑……
“二拜高堂——”
仿佛有水光,模糊了眼前的喜庆,模糊了周遭的喧闹,只听一个声音靠近了她,语气就像贴在腮边的薄纱一般轻柔:“娘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好日子……”
☆、669终于来了
“娘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娘子,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娘子,我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娘子,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的好!”
闭了眼,水光滑落。
“夫妻对拜——”
“等等……”
“这是什么?”
“哎呀,动了,动了……”
殿中忽然一通混乱。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混乱处,但见滚金边深红地毯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滚动,弄得刺绣的雪莲一蹦一蹦,仿佛就要跃然而出。可是那东西前后滚了滚,忽然往一边跑去,恰停到晖国使者的脚下,骇得那使者往后一跳。
紧接着,坚固的汉白玉方砖忽然出现裂痕,仿佛有什么硬物在下面敲打。
人们惊慌万分,竟忘了抵抗。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瞬,只听一通乱响,然后就好像放了朵小小的烟花,砖块飞起,旋即露出个脑袋。
“阿紫?”
“阿紫!”
有人惊道。
“砰砰……”
“呸呸……”
裂口处又露出个脑袋,灰头土脸,一边极不满的呸着口里的泥土,一边急急的四处打量……
“洛尚仪……”
“胡纶?”
“胡纶!”
众皆惊愕。但大多数人都知胡纶是无涯国主千羽墨身边的小太监,而方方,所有人都留意到但凡有头有脸的诸侯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唯独无涯……
那么这个小太监出现在此是为了贺喜了?只是这方式……是不是太惊悚了点?
不过也难怪,有那么一位国主……
此刻,殿中有人表情惊异,有人心绪复杂,有人指尖泛凉,有人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后慢慢平静……该来的,终于来了。
“洛尚仪……”
“胡纶……”
“洛尚仪……”胡纶此番则带了哭腔,从洞里钻出来,连滚带爬的往前赶,却被章矛拦住,只得哭叫:“洛尚仪,洛尚仪,求你救救主子吧!”
千羽墨,他怎么了?
洛雯儿顿时身子一晃,然而有人,立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那掌心竟不复温暖,而是冰冰的凉。
她立即睇向他……轩辕尚,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了什么?
阿紫亦跳出来,很是夸张的东张西望:“我哪都去过了,就是你们雪陵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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