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一边飞快的打开瓶塞,一边战战兢兢的提防他是否偷看。
然而只瞟了一眼,便蓦地定住……
漆黑披风的右肩上,有一处很明显的破损,在光下浮着几不可见的暗红。
是血……
她垂了眸子,默默的上了药,然后把瓶塞扣好,再次看向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大将军……”
千羽翼回了头,但见洛雯儿示意他将药瓶拿走,当即浓眉一竖。
洛雯儿连忙道:“我的伤不重,这药大将军还是拿去吧。今天敌人攻城,想必许多将士也受了伤,所以……”
她垂了眸子:“大将军自己也有伤在身,今天的事……谢谢你。”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洛雯儿不觉心下奇怪。
抬了眼,正撞进一双浓黑的眸子。
那眸子深不见底,难辨情绪。
心中一惊,当即向后一躲,却见千羽翼大手一抬,竟是卸了披风,只一扬,披风便倏地的飞了出去,盖住了桌子。紧接着,大手又扣在了胸甲上……
“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洛雯儿大惊失色。
千羽翼根本无半句回应。
几声金属钝响过后,洛雯儿的眼前便现出一个半裸美男。
古铜色的闪着微光的皮肤,肌肉强健,线条刚劲,是一种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只不过其上布着深深浅浅交错杂乱的疤痕,有一道竟然自左胸直贯至右腹。
似乎没有体会到洛雯儿的震惊,直接走到床边,背对着她坐下:“上药!”
洛雯儿终于松了口气,又皱起眉:“为什么不让月副将……”
黑眸当即横了过来,连额前飘飞的散发都带着戾气。
她亦回他一瞪,毫不示弱。
他眉心一沉,却是笑了,转过头,再开口时,已是带了几分笑意:“快点!”
洛雯儿本也不想同他置气,自角落里挪了出来。
入眼便是狰狞的伤口,外面还支着寸长的箭杆,已被血染得通红,当即令她眼角一跳。
她咬了唇,试着取出箭头,可是……
正胆战心惊的不知如何下手,千羽翼的手上却多了把匕首,往后一探,一戳,一剜……
一块鲜红的金属擦过她的鬓发没入床柱。
“夺”!
鲜血当即喷涌而出。
洛雯儿来不及惊慌,急忙拾了巾子捂在他的伤口上。
血很快染红了巾子。
她手忙脚乱,可是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止血的东西了。
千羽翼回头瞧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抬指在身上点了两下……血当即止住了。
洛雯儿的手里还抓着他换下的中衣,准备按到伤口上。见状,呆怔半晌……这个家伙,方才竟是要用血流如注来吓她吗?他在开什么玩笑?
顿时怒了,将中衣狠狠砸到床上。
千羽翼见她气鼓鼓的,倒觉好笑,叫了她两声,她也不应,他方绷起脸:“还不上药?想看我流血身亡?”
他怎么会想到用这招来威胁她?洛雯儿气得几乎想笑,不过她也清楚,这个人的思维似乎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瞪了他一眼:“麻烦你将那个巾子投洗干净……”
她本不应该指使病患亲自动手,可谁让他刚刚气她来着?
千羽翼倒是史无前例的听话,投洗了巾子,拧干,再递给她。
洛雯儿小心的擦拭着血迹,于是背上的伤疤亦横横竖竖的显露出来。
大大小小,或凸起或凹陷,极尽张扬的刺入眼底。看着它们,仿佛听到烈马长嘶,仿佛看到尸横遍野,仿佛闻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血腥……
是哪首歌里唱过,一滴苦酒就是史书一册,一滴热血就是丰碑一座?而今方能真正体味,这每一道伤疤,皆记载着生死交接的一瞬,皆篆刻着豪气干云守护河山的拼杀。
她眨眨眼,咽下那种莫名的酸涩,重新拾起巾子:“有酒吗?”
“没有!”千羽翼闷声闷气的回答,又补了句:“就是有,也是要留着喝的!”
奔涌的激情被噎住,洛雯儿好容易缓过气:“可是拿什么消毒?”
“没有毒!”
她再次被噎住。
巾子很快被染红,再次投洗后,她开始清理伤口的边缘,极是小心。
洛雯儿全神贯注,所以没有看见,千羽翼的唇角正缓缓勾起一抹温软。
“热水……”
“没有!”再补一句:“柴没有多少了,要省着用!”
皱了眉:“月家的金疮药是独门秘方,不用那么麻烦!”
洛雯儿见伤口清晰,的确没有发炎迹象,于是拧开瓶塞,准备将白色的粉末倒进伤口。
然而忽然停下动作,望向他:“你既然认定我是奸细,难道就不怕我下毒吗?”
千羽翼宽肩一震,却没有回头,只缓缓闭了眼。
然后,洛雯儿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两个字,很轻,却是坚定的飘入耳中……
“也好……”
☆、008神出鬼没
穿越到这样一个时空,除了感受战争的紧张与残酷,对于洛雯儿而言,更多的感受是无聊。
闲暇时,她经常会想起原有的世界,想起那个世界的一切,想起她二十年的人生,无论开心的,不开心的,最终定格的,永远是后者。
还记得穿越来的那日,那位白富美给她打了电话,说是要谈谈,时间就定在当天下午。她已决定赴约,然而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逃避?
她从那个世界消失了,季晴川,你是在疯狂的寻找我还是在同你的白富美耳鬓厮磨然后一同逛商场准备下个月的婚礼?你是不是会买那张我每次去都要看了又看的大床?
那张大床实在太贵了,贵得我们曾经商议要待结婚十周年时再去买来做纪念。而今,你是不是可以潇洒的数出票子将它轻松拿下,来做你们蜜月的婚床??
从孤儿院走到现在,不敢相信却早已想到的是,十几年的风雨绝对比不上人家提供的一个年薪四十万的职位。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残酷得让你没有力气发出半句怨言。
洛雯儿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侧的大箱子。
这是随她一同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物件,她已是把它忘了,却不想方才从士兵换防的房间路过,偶然看到里面有几个人竟然打开一罐牛奶撕拉式面膜,准备开吃。
她立即冲了进去。
士兵们不情愿的看着她将整箱香喷喷的“食物”带走,在背后骂她小气。
她才不管,若是当真让他们拿面膜填了肚子,得个胃绞痛肠梗阻什么的,她的奸细罪名怕是就要坐实了。
奇怪,千羽翼既然怀疑她是奸细,却不阻止她四处游逛,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那个人,思路总是同别人不一样,她也懒得琢磨,只要别没事找她麻烦就好。
洛雯儿放下箱子,坐在上面歇气,顺手从袖中掏出手机。
她从现代社会带来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包括这个太阳能手机,这还是季晴川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给她的,是他送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指尖缓缓拂过屏幕。
上面的时间是20**年7月*日。
真奇怪,她已经在这个时空待了近一个月,可是按手机上的显示却只过了一天,到底是哪出了问题?难道是手机坏了?
她摆弄了一会,发现功能很正常,不觉笑自己,就算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用不到了。
重新背起箱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走几步就要绊上一下。
她现在穿的是千羽翼的衣服,已是剪掉了一大段,依然又肥又大,两条裤腿经常会拧在一起,将她绊到在地。她不得已将裤脚打了个结,系成灯笼裤,可是这会又散开了。
她弯下身子,打算重新系起,然而目光忽的一抖,落在右边的裤腿上。
那是什么?
几乎及地的裤腿边缘露出一点白,正在一拱一拱的蠕动……
头皮当即一麻。
洛雯儿强忍住惊叫,盯着自行蠕动的裤脚看了半天,终于战战兢兢的提起了裤管……
兔子?!
怎么会是兔子?
怎么会有兔子?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连忙捧起那小东西,左看右看……白白的毛,长长的耳,红红的眼,三瓣的嘴,鼻子上额外长了三个小黑点,其中一个还落在了鼻尖上,看去很是滑稽。
她抱着这个温热柔软的小生命,满心的不可置信。
然而片刻后,她立即警醒的四处查看,但见并无旁人,方松了口气,将兔子小心的藏进箱子。
她刚刚盖上箱盖,视线的边缘便移入一抹浓黑。
脊背当即僵硬。
洛雯儿缓缓的转了头,毫无意外的对上一张没有温度的脸……
然后,她看到千羽翼上前一步,伸手,探向那只箱子……
心仿佛霎时被人攥紧,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手……那一刻,竟仿佛看到他的大掌抓起兔子,直接塞进了嘴里……
“不……好意思……”
第一个字是尖叫,剩下的三个气势逐层递减。
因为那只手稳稳的提起了箱子。
千羽翼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那个……我是说,还是我自己来吧。”她的目光不住的溜着箱子。
耳听得他一声轻笑,已是大步向前。
她跺跺脚,又不好开口,只能拎着裤脚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眼睛一瞬不错的盯住箱子。等到回了房间,方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偏偏千羽翼没有走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衣服上,唇角缓缓勾起。
那是她在女子会馆的工作服。
水粉色的半袖连衣裙,裙长及膝,有点类似护士装。原本还有个帽子,刚刚没找到,估计穿越的时候弄丢了。
“云裔妖女除了会神出鬼没,还能魅惑人心。忍了这许多日,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洛雯儿虽听不大明白,却清楚这一准是攻击自己的,当即怒目而视。
“当日便以色惑人,还意图蒙骗本将军,幸亏本将军明察秋毫,这几日故意令你放松警惕,就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千羽翼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逼迫她的视线与他相对,唇角挑着一丝玩味:“美人计么?可惜你找错了人,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士兵。你……为什么不勾引本将军?”
“千、羽、翼!”洛雯儿终于被激怒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让谁相信她,可是他们不信便罢了,还出言羞辱。今天不过是偶然路过那个房间,才把这些东西拿了回来,想来那些士兵已经同他讲了,可是怎么就成了她意图不轨?存心勾引?
“你要穿这件衣服吗?你想做什么?”勾起的唇角挑着嘲讽,眸中却波澜翻滚:“云裔妖女难道不相信自己的魅力,而要不择手段了吗?”
抡起的手臂被千羽翼轻松扣住,再抬腿踢去,又被他就势化解,顺将她抵在了墙上:“说,你来到无涯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谁?”
☆、009孤男寡女
“放开我!放开我!”洛雯儿拼命挣扎,但怎挣得开千羽翼的钳控?
“放开我!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个鬼地方吗?除了战争除了饥饿除了死亡除了猜疑除了辱骂什么都没有,却单单有你这个精神病!你又是谁?英雄?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实际却是一个自大自恋自以为是的变态!你身为大将军,不去守你的城总看着我干什么?说什么妖女?呸,我如果真的是妖女绝不待在这!我如果真的是妖女你以为你现在制得了我吗?我一定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把你碎尸万段,怎能容你耀武扬威?你打不过外面的那些人,就拿女人出气,这就是你的能耐?你凭什么?凭什么?我讨厌你,讨厌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连日来的压抑、恐惧、绝望,目睹旧物带来的怀念与伤痛,齐齐爆发出来。洛雯儿又哭又叫,拼命踢打,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喊了什么。直到最后,喊得头晕目眩,哭得声嘶力竭,方抓住一样东西,有气无力的靠在上面。
昏沉间,好像有一只手在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雯雯别哭,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平静,低沉,催人欲睡。
洛雯儿闭了眼,顿觉满身疲惫……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声忽响,小凳子兴奋的叫声砸了进来:“姐姐……啊,姐姐,大将军,你……你们……”
洛雯儿蓦地睁开眼睛,回了头,正见小凳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循着他的目光看回来……
天啊,她怎么在千羽翼的怀里?
天啊,她怎么还抓着他的衣服?
脑子一空……
也不知谁先放开的谁,总之眨眼的工夫,二人已经摆好了应有的姿态。
“什么事?”千羽翼清清嗓子。
“没,没……”小凳子木呆呆的摇摇头:“我忘了……”
但见千羽翼眉峰一挑,他急忙往后一蹦,就势关上门,一路喊着“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的跑远了。
屋子霎时恢复安静。
洛雯儿偷偷瞅了千羽翼一眼,正见他亦在看她。
目光相撞,仿佛爆出一声轻响。
二人心中一惊,急忙调开目光。
“你……”
千羽翼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半晌没有下文,直到最后,他方狠狠的砸了下桌子:“我不会哄人,你自己别哭了!”
语毕,也不看洛雯儿,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间。
门声震得洛雯儿的耳朵轰轰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气得一脚踢翻了个凳子……谁要你哄?
她闷闷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忽然跳起,几步奔到桌边,打开箱子……
还好……
洛雯儿抱着兔子望向窗外,但见天空又飘起了雪。
雪花纷扬中,士兵已经开始换岗。
她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又时不时的往这边张望,心下纳罕。
然而下一刻,她的指尖忽然冰凉。
糟了,小凳子……
她跺跺脚,将兔子塞回箱子,转眼冲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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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让我实话实说,姐姐却让我别胡说八道……姐姐,你说,我到底该听谁的?”
小凳子眨巴着小眼睛,一脸天真。
什么实话实说?什么实事求是?千羽翼,你什么意思?
“好吧,我听姐姐的。”小凳子甜甜一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可是姐姐,你觉得‘姐姐同大将军抱在一起’和‘姐姐没有同大将军抱在一起’,哪个算是胡说八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洛雯儿气得几乎要爆炸。
她瞪着小凳子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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