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认错呢,这本子都跟了他这么久了,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翘成什么样,他都清清楚楚,恍惚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那一本。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龙烈风桌上的那一本账本,是他呈上去的那一本,还完完整整的躺在那里,而这本……他低下头来,吞了吞口水,缓缓的伸出手,准备打开看一看,可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狠狠的抓住自己的手臂,硬是逼着自己拿起了那诡异出现的另一个账本。
“既然你怀疑朕是昏君还是明君,那朕就不妨把这个东西给你看一看。”龙烈风瞥了一眼他轻颤的手,再次移开目光,看向脸色同样有些愕然的龙殇彦,惬意的伸出手轻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意更浓了几分。
慕鸣河打开了账本,一页页的翻着,直到他猛地扔下了手上这账本,“这不可能!这不是我的账本,完全就是捏造!”
慕鸣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真的没想到,会有一本如此逼真的完全看不出破绽来的账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如果这不是他本人的话,他真的会怀疑这两本账本的真与假,他是愤怒的,也是惶恐的,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他感觉死亡逼近了自己,他的心理防线有了一丝崩溃。
龙殇彦终于动了,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账本,放在手心里,翻阅着,每翻一页,他的心里就会更加的震惊。
这上面,分明就是慕鸣河的字体,他见过他的字体,那时候还在说他的字体很秀气,但也隐隐透着一股力道,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其实内心他也有澎湃的一面。
而眼前这账本上,一字字,都在告诉他,这字体完完全全就是慕鸣河写出来的,每一横,每一竖,都是那么熟悉,可他还是不太相信,这是他写的。
几乎每一页,都有他从哪一位大人那里收受的贿赂,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这每一笔的贿赂数额也很明了,上到几千两,几万两,下到几十两,都一清二楚。
龙殇彦和慕鸣河不同,他仔细的翻阅到了最后一页,可结果是让他无奈的,因为他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的破绽。
抬起头,他对上龙烈风看着他的深邃目光,将账本递回给了上前的小太监,“皇上,敢问这本账本,是从哪里得来?”
龙殇彦问的很直接,虽然知道这个答案龙烈风不会轻易的告诉他,可现在,就算是最后的一点点希望,他也得问。
“不管到底是谁给的朕,这都是证据,三王爷,朕说的对吗?”龙烈风悠闲的端起了桌前的茶杯,浅酌了一口,然后便将问题直接抛到了龙殇彦的手里。
“是,可单凭这账本就定下了慕大人的罪也有些牵强,毕竟慕大人也有一本同样的账本,这到底是真是假,还说不清楚。就像皇上只看了慕大人的账本也不会完全相信慕大人是没罪的,是一个道理。”龙殇彦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账本可以捏造,就算是如此相同的账本,它也是可以伪造的,只是技术更加的高超罢了。
慕鸣河心中仿佛有巨浪在翻滚着,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身子都有些飘然起来,快要随着那巨浪被卷走,被吞噬。
可听到龙殇彦有条有理的分析和辩解,他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对啊,光凭一个完全是伪造的账本,怎么可以定他的罪,他明明也有账本,凭什么就能表明这账本是真的,而他这本就是假的?
“皇上,敢情你请账本上这些官员来一一对证,以是臣的清白!”慕鸣河看着龙烈风,大声说道,他根本没有收受贿赂,更不可能认得那些官员,他倒要看看,这些官员到底了是怎么让他收的‘贿赂’!
龙殇彦正在思量着这个想法,而慕鸣河就已经说出来了,倒也让他免去了再想,既然他都如此要求了,那就这样吧,看看到底如何。
龙烈风仿佛看定了他们会提这个要求,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含笑着吩咐着,“既然如此,宣他们进宫。”
“奴才遵旨。”身后的小太监立刻跑了出去,丝毫不敢耽搁。
事情进展的顺利,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龙殇彦心里再次怀疑,这……会不会就是另一个坑,就等着他们看完账本,然后跳进去。
想到此,龙殇彦便觉得更加有可能了,如果龙烈风真的想至慕鸣河于死地,那这一点他必然也想到了,那结果,便是显而易见的。
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的对策,那些大臣都来了,多快的速度啊,龙殇彦的目光瞬间暗沉了下来,看来,的确没错了。
啪…
龙烈风再次将那本账本扔到了几个大臣的面前,沉声道:“好好看看。”
几个大臣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便捡起了地上的账本,仔细的翻阅着,随着他们脸色渐渐的苍白下来,几个大臣最终没看完,便扑通的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他们趴在地上大呼着,而且那害怕的神色完全逼真的让人无法不相信。
“你们都在干什么?!我也没有收受过你们的贿赂,你们也没贿赂过我,你们饶命什么?!都给我起来!”慕鸣河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特别是看到这些完全陌生的脸,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更何况是贿赂,可当他们都跪了下去,高喊皇上恕罪,他感觉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碎了,这算什么?招认了?招认了他们的罪行?那也是间接的招认了他的确收受了贿赂。
慕鸣河气的脸通红,猛的从地上站了起身,对着跪在他身后的人大吼着,可几个大臣就像没听到一般,个个害怕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这让慕鸣河彻底无奈了。
“你还有何话说?”龙烈风看着狼狈的慕鸣河,低哑着嗓音问道。
慕鸣河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像泄气了似的,瘫坐到了地上,“呵呵…我想说的?我想说的……原来有些事情真的好神奇啊,神奇的叫人可笑。”
慕鸣河完全不把龙烈风放在了眼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看上去有些悲凉。
龙殇彦在眼前这几个大臣叫着恕罪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一切,不为任何,只为他们刚一看到账本便主动承认罪行。
人,都有侥幸的心理,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时,也没有证据在证明在和账本是真的时候,他们便同时承认了,这很可疑不是吗?
不管是任何一个人,正常之下都会为自己脱罪,毕竟,谁想死呢?所以,龙殇彦连问他们一些问题都觉得是一种多余,根本不必问了,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将他们都先关入大牢。”龙烈风扫了一眼那些大臣,然后便嫌恶的挥了挥手,几个大臣被带了下去,从他们来,到他们被带下去,就像是在走个过场。
可这个过场,代价不小。
慕鸣河原本以为自己也要被带下去了,可没想到直到他们都被带了下去,自己还安然无恙的坐在地上,他看了一眼龙烈风,后者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慕大人,还有一位证人想见见你,可想见一见?”
龙烈风的笑容很是残忍,就像一把刀子在割着慕鸣河的肉。
“谁?”慕鸣河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他想见,就算结果是死,他也想让自己死的明白,是谁当了这样一个证人。
他这一生,没有做过坏事,真心的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不图什么回报,只求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这峡夕关的一年里,他不管是对身边,还是对百姓,都是以诚相待,他们有困难,自己便全力相助,他不愧对于任何人。
这一点,他还是欣慰的,因为刚才听了龙殇彦也说了,他的百姓们都夸赞他,这就够了,他们会记住自己,记住一个叫慕鸣河的当过他们的衣食父母官,来过他们的峡夕关。
缓缓闭上了双眼,慕鸣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最起码,他们……给过他信任,他们会记得他。
这一生,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上一趟。
“让他进来。”龙烈风翘起了腿,看着渐渐走进来的年迈老人。
“草民叩见皇上。”年迈的老人走到了慕鸣河的身边,就像没看到他一般,朝着龙烈风跪了下去。
慕鸣河在听到这个熟悉的苍老嗓音时,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老人,“安叔?你在会在这里?明子的病好了?”
他似乎忘记了现在这个老人在这里的身份,着急的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道。
安叔,他在峡夕关的时候,在他府邸里当管家的人,他年纪大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人要他当当差,他看他可怜,就让他在府中当个管家,后来见他儿子也有一身的力气,就是刚才他口中的明子,因为府里刚好缺个侍卫,便也让他在他的府邸里当了一个这个差事。
平日里,他对他们也很好,府中的人不多,他们也就像一家人似的,一起吃饭,没有什么隔阂,就像是一家人似的,他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防备,因为这对父子都很憨厚,而且人也热心,跟他们相处的时候,很有家的感觉。
可天有不测风云,明子突然得了重病,他带着明子去就医,可连大夫都看不出这到底是何病,每日他都躺在床上,生活也不能自理,都是安叔在照顾他,他也在拼命的找寻着这个到底是何怪病。
可还没找寻的到,龙殇彦便来了,他也只能告诉安叔,让他好好的照顾明了,他把仅有的钱留给了安叔,让他等着他回来。
可这趟,他能不能回去真的不一定了,刚才他还想着,明子的病好没好,如果没好的话,安叔年纪大了,到时候他怎么办呢。
心里,他早已经把明子当成了他的弟弟,憨厚,老实。
可没想到,上天像是应了他的话一样,让安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慕大人,何必要假惺惺的,我儿子的病就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问他好不好?你把他害成这样,让我这个孤寡老人怎么活下去?你到底是不是人?他都说了,他是不小心看到了你收受别人的贿赂,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他都那么保证了,你还担心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害他?!”安叔愤怒的看着眼前的慕鸣河,猛的挥开了他的手,因为太激动的原因,连说话都带着大喘气,但眼神还是如此的犀利。
“安叔,你在说什么?”慕鸣河惊愕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安叔,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做的丧尽天良的事情,老天会给你报应的!皇上,草民说的话句句属实,您要明察啊!”安叔突然转过头来,对着龙烈风磕了个响头,大声喊道。
“安叔,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现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慕鸣河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相处了一年之久的安叔会突然这样对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相信。
“对,我有难言之隐,我最大的难言之隐就是和这样的人相处了这么久!”安叔回过头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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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吃醋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慕鸣河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他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话都是从安叔的嘴中说出来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什么时候害过明子?他一直都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的在对待啊,而且安叔,他也像父亲一样孝顺,父母早逝的原因,他便觉得亲人对他来说就是可贵的。
可眼前他当做亲人的人现在却在口口声声的指责着他,完全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把自己当做了最痛恨的仇人,“还请皇上为草民做主啊。”
说完,安叔竟又开始对着龙烈风磕着响头,这一声声的响就像一拳拳的打在慕鸣河的心口上,比那些表面的皮肉之苦来的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龙殇彦看着突然出现的证人,清隽的眉头皱了起来,面前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在他去慕鸣河府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看样子是管家,而且和慕鸣河的关系挺亲切的,没想到这还未到两天的时间,一切都变的不同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说你儿子的看到了慕大人贪污受贿,所以才会被慕大人害成了那样?”龙烈风看着眼前跪着的安叔,一字一句的问道,放在桌上的大掌微动,抬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发出咚咚声。
“是,草民说的话都是句句属实,明子现在生活根本不能自理,但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慕鸣河做的,他怕明子去告状揭发了他,所以总是不放心,那天慕鸣河突然找他喝酒,那场酒喝完了之后他就成了这样,分明就是那酒的问题,他就是存心要害他的!”安叔重重的点着头,额头上都磕出了红印来,愤慨的口气中分明就是对慕鸣河的恨意,慕鸣河的身子猛的一颤,不是怕的,而是凉的。
他犹如被一盆冰冷的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都觉得冰凉无比,那颗心也冰冷透彻,他真的没想到过,自己用真心去相处的人会在这样的时刻,给了他这样措手不及的一刀,而且捅的这么用力,这么狠。
“哈……哈哈……”慕鸣河突然笑了起来,他不是在高兴,只是在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和悲凉,自己是傻瓜吗?竟然被他们给耍的团团转,到头来,原来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他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漆黑的眼底尽是悲伤,他是真的看透了,仿佛在这一刻将所有的东西都看透了,这人生,真的……不过如此。
“来人!将慕鸣河先行打入大牢!”龙烈风的大掌嘭的一声落到了桌面上,伴随着他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命令声,两名侍卫走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慕鸣河的胳膊给架了起来。
“皇上……”龙殇彦抿了抿唇,还准备说什么。
“放开,我会自己走!”慕鸣河猛的挥开了一左一右两人的手臂,就像刚才安叔挥开他的手一样决然,这一声低吼,十分响亮,也打断了龙殇彦还准备为他求情的话。
慕鸣河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龙殇彦,毫无留恋的转身便走,甚至连对地上跪着的安叔一个余光都没有,龙殇彦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冷漠,是那样看透了沧桑般的成熟感,可却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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