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仿若古井无波。
南宫琉璃垂眸,北承枫的坚强,冷漠,甚至有些邪气,可她总能捕捉到不为人知的落寞和悲哀。
终于还是不忍再看。
“王爷给琉璃一句话吧。”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夹着风声,沽岚踏着轻巧的步子识趣地走出门外。
室内只剩下这两人,一黑一白,黑的邪魅狂狷,白的沉静优雅,当真是一对璧人。
炉中的暖气烘得屋中气息暧昧缱绻,南宫琉璃抬首走近两步,两人近到中间只有一尺宽的案几。
她眸光潋滟:“北承枫,我想让你以北承枫的名义起誓,此生信我如信你自己,可做得到?”
话讲得很明白,是以北承枫的名义,而不是齐王爷不是不是四皇子,不是未来的皇帝……
她知道,他在宫中已是伤痕累累,如今他用淡漠的面具掩了内心的斑驳伤痕,只是,他再不会信人了。
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不信,只是希望,试试相信她吧。
因为,直到今日她才知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男人如此上心,又为何会时刻牵挂他的心绪。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对这个男人动了情吧。
前路茫茫,看不到希望,可是她也要在这黑暗阴霾中辟出一条希望的小径,她不相信神灵,不相信缘分。
所以,她对北承枫动情,完全出于她的内心,与缘分,与这相隔两世的时间空间无关。
浓密的睫毛掩了眸中乍然迸射的光芒,是惊讶不解的光芒。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清新脱俗又从容自信的女子,她竟然向他讨要这一世的信任,好狂妄,好贪婪。
帧酢踱一块玉牒,凭借玉牒上被那个垂暮的老人赋予的一点父爱吗?
可是她潋滟的目光中带着希冀和信任,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也是别人从未给过他的,可不可以将这份希冀理解为对他的关心?
罢了,便是允她又何妨,他不曾拥有什么,也不怕失去。
她拿这玉牒来换,无非是告诉他,即使有一天,她真的背叛了,有这块保命的玉牒他仍然可以东山再起。
她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只为换取一世的信任。
那日冷宫中,她轻纱曼带,乘风于屋檐飞下,如蝶如梦。江山如何,皇位又如何,不及那晚她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关切。
他决定应下,不是因这玉牒,只因那日风中翩翩落下的水烟色身影。
“让本王应你,这一块玉牒还不够。”北承枫缓缓欺近,面颊贴着面颊,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第4卷 第115节:风起云涌【6】
琉璃眸中的光芒暗了下来:“王爷还要什么?”
还要什么,没有什么东西她给的起了,男人不知道,她给他的不仅是保命的玉牒,还有这一世的自由。
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是在北承枫登上皇位之前,她再也离不开王府了,与他同生同死。
试问,除了自由,她还剩下什么……
没等她脸色暗到最底,唇上蓦然落下一个温暖的触感,辗转吮吸,一阵酥麻传至心底,心旌为此荡漾,灵魂为此战栗。
他略带磁性的声音自相交融的唇角溢出,他说:“还有你……”
“连你也给了我,我便给你信任,此生再不疑你。”结束缠绵,可那份温暖还是意犹未见地靠在唇边。
他说的是,再不疑你,也就是在此之前还是有所怀疑的。
南宫琉璃忍不住轻笑出声,却是自嘲的笑容,明明早就知道不是吗,从男人口中听到心口还是忍不住疼痛。
他一旦决定了,连编个谎话哄哄她也不会,当真是诚实地紧。
挣开北承枫的怀抱,南宫琉璃缓缓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间一室的柔情旖旎都已不在。
她浅笑盈盈:“王爷,尚书严大人在府外等了好一会儿了,此刻只怕是在轿子里睡着了,王爷可愿去瞧瞧。”
琉璃的唇愈发莹润,诱人的色泽让北承枫欲罢不能,墨瞳中暗潮汹涌,他压住心神:“严归礼真是锲而不舍,上次被本王回绝还没有死心吗?”
易得易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来日方长,他有数不尽的时间和她叙叙情缘,今日暂且放过她罢,“琉璃可愿一同去见?”
“王爷上次回绝了他什么?”跟在北承枫身后,南宫琉璃忍不住问道,本以为这个严归礼与皇后有关,今日见了宫中情形,却也不像。
沽岚候在门外,见两人出门,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南宫琉璃诧异地忘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案几上掩着画的白纸被开门时带进来的风吹开,落到桌边的暖炉中,倏地被火舌吞没,燃成灰烬。
只剩案几上那幅画静静躺着,墨迹已经干了,画中人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没了水的晕染,这画上的身影没了飘渺之感,显得愈发真实。
齐王府前院的正厅里,北承枫斜斜地靠坐在主位的圈椅上,沽岚奉上新沏的茶水,杯盖一掀,登时清香满溢。
南宫琉璃想要到下首的位上坐了,却被男人拦住,拉着她站在身边。忍不住抬头望天,从宫中回来她还没休息一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有个地方可坐,男人却霸道地拦着他。
许是她心中的抱怨在脸上显露出来,北承枫微微一笑,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王爷,这不成体统,放开我!”南宫琉璃忍不住挣动,已经派人去请严归礼,她虽不怕被人看到这样亲昵的动作,但是北承枫胸膛灼人的温度让她绯红了脸,让人看去她害羞的神色她是极不愿的。
第4卷 第116节:风起云涌【7】
看到她面颊的红晕,北承枫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物事一样愈发放肆,贴着她的脖颈笑道:“琉璃是本王的妻子,还怕被人看到吗?”
伸手推开他的胸膛,眼角余光瞥到门外,管家已经领着一身朝服的严归礼进来,好在北承枫并不是真的想要她难堪,松了手劲让她得以逃脱,但是握着她的手依旧不放松。
“严大人昨儿回去可是思虑好了?”北承枫双眼微眯,动作未变但是威势却突然外露。
堂下的严归礼连忙俯身拜礼,神色惶恐:“回王爷,微臣左思右想仍是不得其法,这次徐州试举卖官鬻爵一事牵连甚广,微臣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助王爷。”
“是吗?太子如何说?”轻啜口热茶,北承枫满意地放下茶盅,示意沽岚给南宫琉璃搬个椅子过来,这才说道:“本王素来只管武将之事,这朝中的文士本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卖官一事严大人本不该来找本王。”
严归礼头垂地更低了,言语间竟有些祈求的意味:“皇上下了死令,王爷若是不帮微臣,就真的没人能帮了。微臣昨儿去找太子,被赶了出来,微臣向来是与王爷亲近的,太子又怎会出手相援。”
“是吗?”一声轻笑自北承枫口中溢出,望向严归礼的目光中一分讥讽一闪而逝,“太子果真把严大人赶了出来?”
严归礼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行了君臣的大礼:“王爷这次一定要救救微臣,微臣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此事上系着了,而且此事非同小可,科举一事关系我朝根本,王爷也不想朝廷层层选拔出的人才是通过礼金上位的。”
他这份胆怯的神色哪里还有在府门外时一星半点的骄傲。南宫琉璃蹙起眉头,语气淡然:“严大人可否抬起头来。”
严归礼应声抬头,见到堂上端坐的南宫琉璃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严大人可认得我?”南宫琉璃微一挑眉,望着堂下愣住的人,眼神里满是探究,“方才在门外见过,难不成严大人这么快就忘了?”
“微臣不敢,微臣见过王妃。”他诚惶诚恐地说道,一边瞥眼望着主位的霸气的北承枫,想到方才小厮无知得罪了王妃,这下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南宫琉璃挥手止了他的虚礼,淡然道:“严大人,王爷方才已经说了,齐王府素来只管军中之事,朝中文事归太子管,如果王爷应了严大人的请求,岂不是夺了太子的权利,若是传出去,只怕对王爷的名誉不太好,人都还道齐王爷有心越俎代庖,取代太子之位呢。”
“不会,不会。”严归礼不住地擦着额头的细汗,“来找王爷帮忙还是太子给微臣指的路。”
“是吗?”南宫琉璃唇角微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我怎么记得你是昨日先找的王爷,难道说在昨日之前你已经就此事与太子商讨过?”
“不是……不是……微臣不敢……”
第4卷 第117节:风起云涌【8】
抓着自己的手蓦然收紧,南宫琉璃一回头正撞上北承枫眸中赞许的笑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其实她也是在刚才反应过来的,皇帝病危,这时候太子正想办法让北承枫离开京城,到时无论皇帝把皇位传给谁,只要北承枫回不来,这天下他北乘德稳坐。
脑中浮现出那日倚梅园的情形,金冠玉带的太子身形健壮,言语间透着些豪阔,或者说是鲁莽。
依着他的性子只怕还想不了这么周全,说不定还乐得出京,这一计一定出自皇后的手笔。因为只有皇后知道皇帝还能活多久。
北承枫看南宫琉璃玩得够了,这才坐起身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严大人不必担心,且先回去等消息,改日本王进宫请示过父皇之后再议。”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不是霸道不是狂妄,而是一种让你不由得就信任的气息,在这一点上,北承枫与皇帝的神态如出一辙。
天儿愈发冷了,眨眼已到了年关,连着下了几日的雪,虽然雪势不大,但是因为温度的缘故,雪一落地便积成寒冰,整个京城都被大雪覆盖。
无论雪势再大,也掩不住人们对于过节的热情,百姓们从腊八就开始忙碌,扫院子,办年货,忙的不亦乐乎。
连带着琉璃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萧怀玉整日守在店里,还不时让卿依捎信给南宫琉璃,嚷嚷着要扩大店面。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几日前南宫琉璃见他的时候他还能到于嫔宫中走走,可近日却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终日躺在□□。
腊月二十三,民间俗称小年,宫中举行家宴,说是家宴,不过是帝后以及各皇子嫔妃坐在一起吃顿饭,叙些闲话。
太子居于东宫,在宫外住的皇子只有北承枫一个,一大早上卿依就到房中帮南宫琉璃梳洗穿衣,从嫁到齐王府到现在,南宫琉璃还没有穿过齐王妃的朝服。
第一次入宫穿的是新婚的朝服,再之后便是穿着便服入宫。
等南宫琉璃看到卿依捧着的鲜红色的朝服进门的时候,她只能无力望天。也不知这衣服是谁设计的,服制是谁规定的,清一色的鲜红,像是血一样的颜色,连束发的缎带都是大红色。
“能不能不穿?”南宫琉璃哀怨地看着卿依,卿依一身鹅黄的罗纱裙,配上碧青色的夹袄,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纯靓丽气息。
卿依和南宫琉璃处得久了,也知晓了她的性子,此刻只能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心里却笑得直打结,强迫自己压下笑意,乖巧地说道:“王妃平日总是喜欢素洁的服侍,权当今日换换口味,而且,王妃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再度哀怨地被卿依架着胳膊换上衣服,南宫琉璃连望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说穿起来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只是红色地看得久了,容易产生焦躁的心情。原本就不愿入宫,一想到到宫中要应对一应嫔妃宫人,她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4卷 第118节:风起云涌【9】
等收拾完毕,最后一件火狐大氅披在肩上,卿依一时看得愣了,大张着嘴巴久久不知道闭上。
“卿依?”南宫琉璃纳闷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晃,莫不是自己今日样子太丑,把丫鬟都吓傻了。这还了得!慌忙转身去找镜子。
只见铜镜中的人墨黑的发自颈间盘起,盘地是流云发髻,是优雅的发型却也不显得过于华贵。
火红的狐裘大氅下,她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黑发红衣更衬得她面白如玉,五官精致,她周身流转的自信与从容把红衣的张扬完全展现出来,美丽地夺人心魂。
知道了卿依诧异的原因,南宫琉璃不由得有些羞赧,不再欣赏镜中的人儿,连忙挽着卿依的手臂往外走。
马车早已在王府门外等着,北承枫闲散地立于车旁,穿一身墨黑色的朝服,上有八爪银蟒的绣纹,一如南宫琉璃第一次见他的那一天。
若是回到那一刻,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这个男子倾心。
看到远远行来的南宫琉璃,北承枫眸光一暗,白皑皑的雪地里,一个红衣似血的琉璃朝着他款款而行,她的耀眼不在于身段不在于样貌,而在于她周身流转的气势。
南宫琉璃快步走到门口,视线在北承枫身上转了两圈,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红衣,眸中尽是不满,但很快就收回了神色,淡然道:“今日皇后一定会提徐州科考之事,王爷可有打算?”
“皇后再急,也要等人把年过了再议,年关时候哪位大臣愿意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北承枫微微一笑,伸手揽了琉璃的腰身,飞身跳上马车。
对于他的不以为然,南宫琉璃忍不住就想出言调侃:“皇后看上的人可不是哪位大臣,而是王爷你。”
“本王也该过年不是?”北承枫轻笑。
今日的街上异常热闹,但这份热闹没有持续多久,等临近拱门,周遭的喧哗声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
太清殿里,皇后端坐于珠帘之后,不出所料,她身边的龙椅是空着的。
“枫儿与琉璃总是到得晚了一些。”皇后凤冠华衣从珠帘后走出来,举止端庄声音温婉,若不是知晓她所做的事情,南宫琉璃实在无法把她与‘凶手’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还未等南宫琉璃和北承枫解释,只见张公公从纱帐后小碎步走出来,他向雍容的皇后见了礼便立刻走至南宫琉璃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王妃,皇上宣你到内殿问话。”
“现在吗?”南宫琉璃愣了一瞬,诧异地望向身边的北承枫,可是他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她身上。
一入这皇宫,北承枫就会绷着脸,这种时候,他浑身的气息冷得吓人。
无奈地摇摇头,只能随张公公一起离去,把这恼人的皇后交给北承枫解决,毕竟,比起寒暄演戏,北承枫比她在行。面对这样的皇后,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何谈请安问好。
明黄的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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