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赶紧出去叫人,二门上的小厮全都叫进来!”临安伯夫人着急之下,也顾不得那许多礼仪。
还是就在不远处坐了一桌喝酒的少年公子们先听到动静,一个个跑了出来。
穿紫衫的是临安伯二公子秦顾游,紧跟他后面的居然是徐楚良,再一旁还有个略寒酸些的,是徐楚良的表弟——萧栖迟。
三个人率先跃入水中。
沈江芷落入水中的时候,心里发急,手在半空中捞,什么都没捞着,却将沈江蓠带入了水中。她一手在水中扑腾,却不知何时抓了一手黏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时,她倒也好胆量,丝毫不担心会不会有溺毙的危险,只记着对沈江蓠的不忿,便将手上黏糊糊的东西往后一划,尽皆糊到沈江蓠脸上。
哼!叫你美!
沈江蓠分明感到脸上不知被糊了些什么东西,只闻到一阵恶臭扑鼻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反应那么快,一手抓住糊过来的手,狠命一拽,便将面前那人拽过来,睁开眼见是沈江芷,便嗖一下将头凑了过去。
两人脸对脸,都糊了一脸淤泥。
臭味冲得沈江芷眼泪都掉了出来。
萧栖迟刚跳入水中,没游两下,猛然发觉腿被缠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赶紧往回游,试图解开缠住脚脖子的水草,不想越解越紧,只觉呼吸越来越苦难。他慌忙朝前招手,想大声唤表兄来帮自己,张开嘴,却只有咕噜噜的气泡。
眼见那身影越来越远。
而他肺中气息越来越少,如压巨石。
就在脑中如被翻搅之时,眼前居然出现了一道光。片刻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秦顾游和徐楚良奋勇向前,以一当十,一个接一个将那些落入水中的小姐捞起。几个来回,便有些手足酸软,但是看着扑腾的水花,岸边满是焦急的人,只得咬咬牙,继续跳入水里。
好在小厮们都着急忙慌跑来了。
这边救人救得热闹。那边萧栖迟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一阵迷惑,热带鱼呢?珊瑚呢?大溪地那清澈见底的海水呢?
他刚刚被勾了脚,回身发现潜水衣被划破,正要向同伴呼救。如果被救了,不是应该在岸上么?这剥了他的潜水衣,又把他扔回水里是几个意思?
他正在琢磨,不想手臂被人一拉,只听连声呼唤:“公子……公子……”
这儿,还有说中文的?还说得如此别致?
他不禁咧开嘴想笑。
杜若蘅倒没落水,她在一旁,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拼命掩饰内心简直无法遏制的笑意。
其实想笑的,同时又要拼命忍笑的可不止杜若蘅一人。其他没落水的小姐,服侍的丫鬟,个个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若一个人落水,那确实有点可怜。可是这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闹得湖水跟开了花一样,就着实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往日里那些自命不凡的千金小姐们,一个个落汤鸡的模样,实在让杜若蘅心中痛快不已。
她慢走两步,掏出手绢,帮刚刚被救上来的小姐擦了擦,语气分外怜惜:“不要紧罢?”
临安伯夫人倒是指挥若定:“快,都带到我房里去,先把湿衣服换了。”
沈江蔓在人堆里找自家长姐和二姐,可是看了半天,却没找到。正着急,便看见一个紫衫身影接连推了两个姑娘上岸。
满脸漆黑,一身恶臭。连那些个正离开去换衣裳的小姐们都止住了脚步,回头来看。没一个人撑出,也顾不上去细究到底是哪家小姐如此狼狈,爆发出哄堂大笑。
沈江蓠本以为盛大而光鲜的露脸彻底沦为笑柄。
她与沈江芷互瞪一眼,闪进人群中,打算趁乱溜走。
秦顾游从水里爬上来,不知众人为何发笑,只瞧着正开怀的杜若蘅,赶紧讨好似的一笑。
杜若蘅却突然收了笑容,嘟着嘴转过脸去,当没看见一样。
秦顾游趁人不备,挨到杜若蘅身边,唤了一声:“阿若……”
杜若蘅将身子也转过一边,似有若无地蹭过秦顾游的手臂。她是生气没错。秦顾游口口声声要娶她,结果却跟宋辛夷定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知道无可奈何,自己到底出生低些。可是她不甘心呐,凭她的品貌,比哪一个差了?放眼京师中所有贵女,难有出其右者,凭什么她不能嫁入侯门公府?
可是秦顾游性子急,她又怕自己惹急了他,一拍两散。就连生气的时候也要给自己留个台阶,半气半诱惑。
秦顾游只觉手臂上一阵绵软温热,耳根子都热了。莫非是……?心中对杜若蘅更是万千放不下,恨不能做小伏低,立时哄得她回心转意。
偏偏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秦兄,你尚好?”
秦顾游无奈回头,见徐楚良也是湿哒哒的样子,只得装作没事一般,携了他的手:“走,跟我去换衣服。”一面说,另一只手在背后摸了杜若蘅一把。
徐楚良这才发现:“咦,栖迟呢?”
萧栖迟此刻已经认定自己被水灌糊涂了。怎么可能一瞬间从大溪地就到横店了呢?还是说哪个剧组已经土豪到飞半个地球来取景?
他的头又疼了。因为接下来一连串事情实在让他匪夷所思。
他被带入一间装饰华美的古典风格屋子。几个身着古装的水灵姑娘一拥而上,将他身上的衣服一除而尽。
他满脸通红,一瞥眼看见了传说中的铜镜。可是那镜中人却陌生得很。
于是一手捂胸,一边问出了无数穿越剧里女主角问过的经典问题:“这是什么朝代?”
第9章 技术活
本章旨在讨论投胎与穿越哪个更考验技术。
话接上回,萧栖迟被几个美女扒了个精光,正一脸小娇羞,捂着胸,问这是哪个时代。
我们先来回溯一下他的从前。
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社会,他是俗称的官二代。不是县长那个级别,出来装装样的,而是省部级货真价实的官二代。
80后,刚到而立之年,在香港工作。
其实,这之前,他的人生在众多官二代中并不出奇,跟大家走着一样的道路。不过也值得让芸芸众生的*丝仰望了。
初中毕业之后,去英国上高中。凭着中国人,或者说亚洲人特有的勤奋聪明,以绝佳的数学成绩在e…level考试中将一众老外同学甩得烟都看不见。顺利进入剑桥,也能撑一撑徐志摩诗里说的长篙,也能让他爸妈在亲朋好友攀比各家小孩时,成功成为别人家的小孩。
大学毕业顺带读了研究生。然后他并没有回国,而是像许多官二代一样,去了香港,进入国际大投行。你知道的,高盛、大摩之类,做的事四大行这样级别的公司赴港融资。
三十岁,就在国内投行的金融民工们还在为着保代焦头烂额,连个vp都可望而不可即时,他的名片上已经印着ed。
忙是忙了点,一加班就不分日夜。可是前途无量。在国际金融机构镀完金,也挣完钱,就可以过渡到国内金融集团,再来一个三级跳。
就在人生将要迈向新的高度时,他穿越了。
我们可以总结一下,萧栖迟在穿越之前,无疑以完美姿势投了一个好胎。他获得的不仅仅只是背景、家世,还有良好的家教、聪明的大脑,甚至在感情都从未迷惑放浪过。
可是,穿越将让他一夜回到解放前。
别看现在他在侯门公府里,有无数漂亮丫鬟伺候着换衣服。只是因为他来做客而已。而且他并不是秦府的正经客人。
秦府请的是徐楚良的母亲,徐夫人。他只是徐夫人带来的。
真相将在他回徐府后以更残酷的姿势拉开。
如果说临安伯府是豪华加长林肯,那么徐府充其量就是个紧凑型高尔夫。可是萧栖迟丝毫没有意识到形式的严峻,相反还挺得意。
没办法,谁叫他来自有十四亿人口的现代中国呢?而且又在香港那个弹丸之地生活了几年,哪里见过这种土地当白菜的架势?
他跟在徐楚良身后,谨言慎行。
“栖迟,你的头要不要紧?明儿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徐夫人一脸关切,一路上问了好几遍。
“舅妈,不碍事。”他早从众人言语之中推导出,自己是徐夫人的小姑子的儿子,但是父母双亡,是以一直寄住在舅舅家里。
他不禁暗暗嘀咕,这算什么?寄人篱下的表少爷?竟然穿成了林黛玉,可自己是个男人啊!
想得美!他跟林黛玉有着本质的区别。
因为林黛玉住在贾家,公侯之后。而他穿在了徐家。
前后四进院子,整个徐府是狭长型的。进了大门两侧分列着马槽、厨房。再往前上了几个阶梯就是厅堂、偏厅一溜三间。两边是超手游廊。
萧栖迟和徐楚良住在第二进院子的东厢,西边设了书房。
徐夫人带着一个姨娘住在第三进院子。
第四进院子住着徐楚良的两个妹妹,一个是同胞妹妹,还有一个是姨娘所出。
家里不富裕,因为徐楚良的父亲已经过世,只靠些祖产度日。
萧栖迟很快就明白了他跟林黛玉的差距。《红楼梦》里,贾宝玉身边多少个丫鬟啊?可是他身边一个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厮供差遣。
徐楚良亦是一样。在人人皆可看见的吃穿用度上,萧栖迟的待遇自来与徐楚良是一样的,可是其间细微差别他还要慢慢感受。
比如,此时,他假装不知道徐夫人暗暗将徐楚良叫进三院:“我叫丫鬟顿了参汤,你今儿落了水,得补一下。”
人参这个东西对徐夫人来说,实在是稀罕物。当然只能给自己儿子吃了。
再说回沈江蓠。
她这个胎无疑投得极好,以一个精准无比的姿势成功跻身社会金字塔的顶端,从出生起就站上了别人穷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只是可惜,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她投生成了一个女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在人生的第二次投胎,出嫁这一环节,她骤然从顶端跌落至中端。
其实嫁的时候,还以为嫁给了鸡窝飞出的金凤凰。殊不知,凤凰如果涅槃,需要浴火,才能重生。而太多的凤凰,止步于涅槃,只是半鸡半凤。
沈江蓠的人生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生于富贵之家,难免利益纠葛。
刚从临安伯府回来,沈江蓠便记挂着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心里备了一篇话,说说今日这热闹的落水场景,称得上蔚为奇观。
她双手比划:“朱家小姐,一落水。扑通一声,谁知她扯了一串人落水。老祖宗,您是没见着,七、八个人全掉进了水里。”
她贴着老太太身边坐下:“当时江芷就在我旁边坐着,她一落水,捎带着把我也拉进去了。我们两个人不仅跌进水里,还蹭了一脸的泥,引得众人发笑。好笑吧?”
老太太确实笑了几声,将沈江蓠耳畔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冒了水,怕生病,我叫他们煮点当归生姜茶给你喝。”
等到沈江蓠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是她听见珍珠吩咐小丫鬟:“煮了茶,三小姐那里也送一碗。”
她心里咯噔一声。老太太并没有嘱咐要给沈江芷也送去,而珍珠如此自如地吩咐,想来已成惯例,有自己的,便有三小姐的。何况此时沈江芷并未过来请安,珍珠还能如此记挂着她。
珍珠,她再知道不过了,所行事情便是老太太的心意。
是几时,老太太如此看重沈江芷了?
是沈江芷作对了什么,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刚回房,沈江蓠便细细交代了颂秋一番:“你去跟珍珠闲聊一会子,问问这些天老太太对三小姐的态度。要问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珍珠也不傻,很快便弄明白颂秋的来意,顺水人情而已,她乐得不给?
“太太这一向来给老太太请安,甚是勤快。言谈之中,对大小姐多有夸赞,赞大小姐懂事了,会装扮自己了。老太太许是觉得大小姐长大了,不需要她老人家操太过心了罢。而三小姐还小,又生得单弱,便留神照看些。”
得了这话,颂秋赶紧掏出沈江蓠令她带来的一对金镯——厚重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个消息的价值。
珍珠却伸出手,死命挡下,皱着眉头:“这是做什么?太贵重了,我真的受不起。”
“珍珠姐姐,这是小姐的心意。我能跟你实在说一句,小姐是个厚道人,她有分寸。”
“妹妹,我若不是相信大小姐,不是相信你,也不会掏心窝子跟你聊天了。我也实实在在跟你说一句,我们都是做下人的,你一心为大小姐做事,我一心为老太太做事。我若是收了大小姐的礼,与你说老太太的事情,那我当不当得起大小姐的信任?当不当得起老太太的信任?”
颂秋闻言才将镯子收回,郑重道:“姐姐如此说,颂秋自然不强人所难。颂秋替小姐道声谢。”
她回去后一五一十告诉给沈江蓠。
沈江蓠半眯着眼,一时看不出神色变化,半晌才说:“三妹妹往常喜欢逛园子,正好凤仙花开了。明儿一早你带几个小丫鬟去园子里散散心,制点凤仙花汁。”
第二日,颂秋呼朋引伴,带了好几个小丫鬟在院中掐凤仙花。后来寻了水边柳树下坐了,一群人围着制凤仙花汁。小丫鬟看了俱兴奋不已,几个爱美的当场就涂在了指甲上。
一个传一个,园里登时热闹起来。
沈江芷一进园便听人说好些人在水边坐着用凤仙花染指甲哪。
她一时心痒便跑过去看。
桃红颜色涂在指甲上,越发显得双手粉白,十指青葱,艳丽得似要烧起来。
“三小姐来了,过来涂一点吧。三小姐肤白,涂上肯定好看。”也不知谁说了一句。
沈江芷便递上了自己的手。
流夏趁人不备,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江蓠正在老太太处承欢,远远看见流夏招了招手,便说:“今儿天气好,不如去园里走走?”
老太太抬头瞧瞧,碧空如洗,日光流银一般,点点头,一手柱了拐杖,一手搀着沈江蓠,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园子。
他们到达的时候,沈江芷十指皆涂了凤仙花汁,伸出手,正在日光里左右瞧看。嘴角弯起,喜不胜收。十指尖尖,红得如血点子一般。
老太太当场就撂下脸来,厉声喝道:“花里胡哨,像什么样子!”
沈江芷吓得后背一颤,忙不迭将双手藏在背后。下剩的丫鬟也都赶紧站起来,扔掉了手中的话。颂秋刚好出恭不在。
沈江蓠忙叫人收拾了残花,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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