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蓠心道他当然是个不错的人,不然前世怎会那样受重用。“我父亲亲自挑的乘龙快婿,能力自然是不差的。”
她再想想,家里三姊妹嫁的夫婿,从陆博、徐楚良再到展落白,都是能力不俗之人。只不过人品方面,太值得商榷了。俗语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沈由仪也不是先知,哪能看得那么透彻?
不过这个展落白应该不错,这两世沈江芷似乎都过得不错,颇得他周全。
“我今日听祁年说,他夫人已经在家中庵堂带发修行。我知道你们交好,想来应该告诉你一声。”
沈江蓠生怕萧栖迟会因为宋辛夷此举而心生不满——毕竟宋辛夷是因为反对他们谋反才执意出家,赶紧帮宋辛夷解释到:“她家风素正,而她又性格刚烈,如此做,绝不是有心反对陛下和我朝。”
“你放心,我并不计较这些。只是惋惜她和祁年。祁年虽然不说,我知道他心里是很难过的。本事一对眷属,却闹到生离的地步。他们三个儿女,也可怜。”
沈江蓠亦是叹息一声:“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在佛前,也许比我们更自在心静。”
萧栖迟敲了一下沈江蓠的头:“你可别给我来四大皆空这一套。”
“我哪里舍得……你这么好,宫里好吃的又这么多,多少人把我就当佛似的供着呀,我何必委屈自己呢?”
“话说回来,你现在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罢?等会是在这里还是去御书房?”
“我叫他们把奏折拿到这儿来了。不在这里批阅,怎享受红袖添香啊?”
这要是添了香,岂不干涉朝政?沈江蓠不愿意趟这浑水,立刻说:“臣妾不敢。不过臣妾倒一直有件事情记挂在心。陛下登基一段时日,却一直未曾祭拜过祖先,这似乎不太合常理。”
萧栖迟哪里知道这身体原本有什么祖先啊?他所知道的的亲戚着实只有徐夫人一人。所以登基以后只赐了一座宅子给徐夫人养老,并未再赏赐加封任何亲族。
“前朝立国之时,太祖皇帝曾自称是大周王朝齐王的后代。到底是不是自然只有他自己知晓,但说给天下人知道,便显得名正言顺。前朝之前曾有一小国,国王便是萧氏。陛下莫若以他为先祖,岂不显得血统大有渊源?”
萧栖迟沉吟了一番。他从前也知道类似刘备自称刘皇叔这种扯大旗的事情,只不过天下已定,他又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熟悉,是以一直未议到这事上。如今听沈江蓠如此说,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于是舒心一笑:“阿蓠考虑得周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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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大典以后,端阳佳节又过。鸾凤却一直未有离开的意思。她不说走,萧栖迟和沈江蓠也不好提,便留着她一直住了下来。
可这段时日,宫里突然多了些风言风语。
鸾凤与萧栖迟亲近,是众人看在眼里的事情。时日一长,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要立鸾凤为贵妃的消息。桃色八卦总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得迅速。
宫人们之间传得热闹,沈江蓠却一个字也不知道。她正忙活着另一件事情。彼时,一到清明、端阳这些节日,皇宫、世家贵族都会开放一部门园林给平民百姓,供他们游玩其中。
后宫因为只有一个皇后,宫人们没有其他的妃嫔需要服侍,渐渐的就显得人浮于事。沈江蓠还特意拣年纪大些的放出宫一批。但人还是多。尤其是公公。宫女们出了宫,仍能回家,嫁人。但是公公,出宫什么都做不了啊,只得都留下来。
沈江蓠便想了一个法子。把皇宫南面那一带的屋子拿出来做买卖。这一带连着一片花园,本就是节日开放的园林,要是做起买卖来,也惊扰不了后宫。
她打算在这里建一座酒楼、一间书店、再开些铺子卖宫里多出来的胭脂水粉和绣活。剩下的铺子就租给太监宫女们,看他们自己愿意做些什么都行。
她本来以为这主意太过离奇,肯定要被萧栖迟驳回,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萧栖迟听后一口答应,只说:“毕竟是皇宫重地,多派些侍卫过去守着。”
沈江蓠没想到,她就是在这儿见了偷偷来探望自己的沈江蔓。
沈江蔓现在长住沈府。她其实对于谋反之事并不关心,而且本能地为长姐做了皇后而高兴。但是沈由仪那个态度,她哪里敢去帮沈江蓠张罗出嫁之事?甚至连沈江蓠进了宫,她都不敢说要去探望。
其实她也替沈由仪难过。她看得出来,父亲还是惦念长姐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分外担心她在宫中过得如何。
那日,她带着儿子去陪父亲说话。说起幼时趣事,沈由仪脱口而出:“江蓠……”又生生咽了回去。沈江蔓看得分明,沈由仪眼眶都红了。
她心中亦是一酸。想起府里如今祖母年迈,父亲辞官,又有太太、江夔做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丑事。她想,父亲心里定是苦的罢。只是,现在连个为他排解分忧之人亦无。只能盼着日后江节有出息。
第9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沈江蓠换了一身寻常衣裳;装饰得也简单。沈江蔓找人递了话邀她一叙,地点就在南面的云来正店。
皇宫南面划出来做买卖的这一片有不少铺子;除了沈江蓠早先定了的几家;其他都还在分派之中。这酒楼虽未开业;却已近完工。
她才要出门,不想她身边服侍的王公公赶进来奏报:“娘娘,门下省侍中韩大人的夫人送了礼物来。”他一面说;一面呈上礼单。
“无谕,侍中夫人不敢进宫。这单子是她转托人叫奴婢呈给娘娘的。”
沈江蓠就着他的手扫了一眼,东西倒不少。关键是一大部分都是书,有当朝名士的诗集,还有一些是古书刻本,不少都是自己指名要找的。沈江蓠笑了笑,这礼物送的倒是恰到好处,知道自己要开书店,就马上送了这些来——这单子必是有人指点过的。
“你交给听琴先收着,等我回来了再看。”
沈江蓠仍往外走,心思却转了起来。自己与韩侍中夫人素无往来,怎会打点到自己头上来?为她自己?还是为韩大人?
东西权且收着,看她求什么事情再说。
朝堂之事,沈江蓠是断然不会插手的。她想得清楚,以萧栖迟这样有手段有雄心的皇帝,断断容不下一个弄权的皇后。若想两人风平浪静,她必须安富尊荣,也只能安富尊荣。
只是这王公公,太聪明,太爱操心,也不见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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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蔓坐在二楼的厢房里,四面皆是洞开的窗,窗下是水。嫩绿柳条垂在水面上,轻风吹起粼粼的波。环绕的水后是一带假山石,虽是假的,树木却郁郁葱葱如在林间。偶尔有窜起的飞鸟掠过。
一阵轻微响动,写意带着两个宫女进来了。她们垂手侍立一旁,沈江蓠才走了进来。
二人许多时未见。沈江蔓立刻起身,要行礼,却被沈江蓠一手托住了:“自家姊妹,还跟以前一样才是。”
沈江蔓抬头看她,由衷说道:“长姐气色真好。”她看到的沈江蓠面色红润,眼角含笑,那真是舒心畅怀才能养出的神采。
二人靠窗边坐下。沈江蓠携了沈江蔓的手,问开了:“家中都好?老太太、老爷身子都好?你怎么没把庭梧带来?”
“庭梧在家陪父亲呢。”沈江蔓说起儿子,面上也有了光彩:“父亲如今在家养花种草,闲得很,便时常把庭梧叫去,教他读书写字。”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像以前那样灵便,却也还康健。”
沈江蓠露出放心的笑容,拉着沈江蔓看了看:“我看你也不错。江沅也大了罢,父亲要给她说亲了么?”
“提过几个人家,但还没定。自打……”沈江蔓看了沈江蓠一眼,才说:“长姐当了皇后以来,上门提亲的人骤然多了。父亲知道他们的心思,一怒之下说不嫁权贵之家。”
沈江蓠轻叹一声:“我没想到居然会做了这么一件惹父亲生气的事情。”她看沈江蔓脸上也起了愁容,便岔开话题:“江节怎么样?说亲了么?”
不想沈江蔓又叹了一口,情不自禁说了一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江节那意思,还是想谋个前程的。长姐也知道父亲的态度,他不敢逆父亲的意思,惆怅得很。亲事的话,大约是要说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咱们小时候还一处玩儿的,仪姝妹妹。”
“成亲之日我许是去不了了。大张旗鼓地送礼父亲也不喜,到时候就请你替我致意罢。”
沈江蔓点点头:“要是定了,我告诉长姐……长姐可知道沈江芷的事情?”过了几年,沈江蔓提起沈江芷,仍是咬牙切齿。
“她怎么了?”
“听说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不可能,沈江蓠明明记得前一世不是这样发展的,“怎么回事?”
“哼,说来都是他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说句公道话,当年长姐你让亲事给她也是一番好意,谁知她自己却一直心有不忿。不忿就算算了,嫁进婆家,弄得倒像人人都欠她的一样。她婆婆赏的丫头,她也敢打成烂羊头,还卖了出去。后来听说闹翻是因为他们府里娶的三媳妇儿,就是临安伯府的小姐。那叫一个大家闺秀,会待人接物,就成了展府的当家媳妇儿。以沈江芷那脾性,怎甘居人下?闹了好几次,也没挣出个脸来,到把原有的体面都丢光了。”
“三妹夫待她不是很好么?”
“是,起初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可是不为公婆所喜,又不会做人,那样的脾气,时日一长,任谁都受不了。听说长姐出嫁时,展落白是叫她来帮长姐料理的。岂知她一口回绝了。”
沈江蓠没想到,沈江芷的脾性竟变得这么古怪。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值得她一气气这些年!
“人啊,这一生的福分都是自己修来的。”她知道,以沈江芷争强好胜的性格,肯定不会回家说这些。想来是下人们传回来的。都到了这地步,展府看来也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了。
“长姐,你觉得你的福分修到了么?”沈江蔓这话问得古怪。她迟疑了一番,才说:“我听父亲提过。他说你若不进宫,以你的才能,许能做出一番不同于寻常女子的事业。可是进了宫,便是把一生交给了高墙深宫。父亲说,像陛下这样的人,你注定只能成为他丰功伟业背后默默无闻的女人。”
“身为女子,相夫教子,世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做出事业的呢?便有,我也不敢自比先贤。”话虽这样说,沈江蓠却觉得心底像有什么蠢动被自己强压下去一般。
沈江蔓笑着说:“也是,女人嘛,管好家中事务不就是一生事业?难道还要去与男人一争高下不成?”
沈江蓠嘴上道了是,心中却不禁反问了一句:真的就没有自己真正想做,值得做的事?
两人说得忘了时辰,直到魏公公派了小太监过来请。写意附在沈江蓠耳边,低声说:“陛下已经回宫了,派人来请娘娘呢。”
声音再小,沈江蔓还是听见了,调笑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沈江蓠一笑:“你随我进宫用膳罢。”
沈江蔓连连摆手:“我也不能多耽搁。我和父亲说出来买点东西。要是回去太晚,他要问的。”
沈江蓠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不再多说:“你下回过来,就说探望姑母,待得久些便没关系了。我领你去宫里逛逛。”
二人又说了些话才告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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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回宫是坐轿的,直到凤藻宫门前,才下来,往里走。
刚走到正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一个是萧栖迟,还有一个是鸾凤。沈江蓠不禁心神一凛,握紧了双手。
她沉着脸走进殿内。只见萧栖迟与鸾凤皆立于多宝阁之下,而鸾凤正一件件地拿起来问个没问。见他们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鸾凤怕是把这凤藻宫,把萧栖迟都当成她的了罢!
沈江蓠立刻低头跟写意说了几句话。她听完立刻走了出去。
萧栖迟一见沈江蓠到了,似是看见救星一般,三步抢做两步走过来:“阿蓠,你终于到了。”
鸾凤也回头一笑,放下手中东西,说道:“娘娘再不来,我们肚子都要饿扁了。”
这“我们”二字听得沈江蓠更是怒火中烧,恨不能将鸾凤拿三味真火烤透了。她却笑眯眯到:“陛下等我这个做妻子的吃饭是天经地义。鸾凤公主既然饿了,怎不回你宫中用膳?”
鸾凤假作听不懂,撒娇到:“娘娘这里的菜好吃嘛。”
“那你可要多吃点。”
三人落座等了一会儿。宫女们端着漆盒走了进来。写意掉在后面,遥遥与沈江蓠交换了一个眼色。
宫女上了第一道菜。萧栖迟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叫生炒肺。”沈江蓠笑眯眯介绍:“这可是京师有名的小菜。你来了这么久,也没给你尝尝。来,给鸾凤公主夹一块。”
沈江蓠颇似待客极为周到的女主人:“这是新鲜獐肺,叫人用嘴咂干了血水,再加韭菜汁、蒜泥、生姜汁调味做成的。你一定要尝尝,没吃过这个,就如同没来过京师一样。”她故意叫人没放盐。
“怎么样?新鲜吧?这是不下锅的,不经油盐,就是为了保其鲜味。”
鸾凤的五官全都皱在了一起。生的肺!那哪能吃!可是沈江蓠这热情模样,菜都夹自己碗里了,还一脸诚恳地望着自己。她皱着眉,微微咬了一小口。冰凉肥腻,一股直冲脑门的腥膻味,呛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你吃这一点尝不到味道,大口一点。”沈江蓠在边上笑眯眯地鼓动。
宫女们上的第二道却不是菜,而是米饭。但看上去颜色又是暗的,只能依稀看出米粒形状。
沈江蓠即刻命人盛了一碗给萧栖迟和鸾凤:“你们都尝尝,这是金饭。先用水煮甘草,待颜色变深之后,捞出渣沫。再往水里放金菊花,稍稍焯一下就行。用这水煮出来的饭配以金菊花能够明目。陛下案前劳顿,正需要这药膳来护眼。”
萧栖迟知道生炒肺,一直嫌它恶心,从来不吃。这金饭倒是第一次听说,依言尝了一口,苦得他差点吐出来。
沈江蓠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这顿饭吃得鸡飞狗跳,以鸾凤终于吐出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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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冷笑着看宫女们送了鸾凤出去,在背后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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