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爬坐起身,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容颜,心思有些复杂难明。本已经打算要放弃他了,可如今,似乎又纠缠到一块。命运,总是那样的神奇。
不多久,楚秦醒过来,慢慢睁开眼。过于专注的许凝,来不及收回目光,正正对上。眼底那一分未及收敛的情意,便落入了楚秦的眼中。
他微微怔了下,神色淡淡问:“醒了。可好些了?”老实说,他有些佩服这个少女。那臂上的伤口,横切过大半条手臂,且深可见骨,而她却硬是忍着不吭一声。这样的坚毅,实非寻常女子可及。
若是再晚一步止血包扎,只怕她就要血尽而亡。
许凝点点头,看他的肩头,关切地询问:“你的伤,怎样?”
“无碍。幸亏伤在左肩,还可以拿剑对敌。若不然,你我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楚秦坐直身子,转脸向着洞口,沉声道:“不知那些人可曾离开……”
许凝顿了下,问:“那些人显然是冲着你来的。可知道,是些什么人?”
楚秦摇头,垂首思索着,缓声道,“不知。也许是犬戎人、也许是大燕,又或许,是大楚朝中之人……想要我命的人,太多。”
犬戎和大燕派人刺杀他,情有可原。可大楚内,谁会想要他的命?四年前,他未曾涉足朝政,四年中,他一直在外杀敌,如今才回来没多久,就得罪了人了么?
许凝有些想不通。楚秦忽然挪身靠近来,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你的伤口,该换药了。此药药效了得,但要勤换,效果才显著。”
“有劳了。”许凝对他微微笑道,低头看着他慢慢解开手上缠的布条,一时未及多想。
当缠裹的布条解下,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曝露在空气中,楚秦猛然惊呼:“你的伤口——”许凝这才惊觉,自己疏忽大意,竟忘记自己超乎常人的愈合能力。忙地将手臂往后缩了缩,勉强笑着解释:“呃,那个我的体质从小异于常人,伤口愈合比一般人快些。再加上的你的好药,所以伤口才好得如此之快,不必惊讶。”
楚秦却只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低垂的眼眸里,异芒闪烁。许久,才淡淡地一声低喃:“是这样么……”深可见骨的伤,短短四个多时辰,竟然就要愈合,这速度,可不是常人所能及。莫非……
“是这样的。”许凝盯着他的脸,点头说道。她身上的秘密,除了哥哥,便只有沈白衣知道。如今,不小心竟被楚秦发现了,他会多心吗?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
然而,楚秦抬起头来,神色并不异常,只温和地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以这样的恢复速度,也许,手臂上不会留下疤痕也不定。”
他没什么异常反应,就好。许凝放松下来,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疤痕,也没什么。”
前世里,受过的伤多了,疤痕也不是没有。那个人曾提过,要她去医院除疤,她不肯。那些为他而留下的印记,她固执地留着,认为那是自己爱他的证明。而今,她即使想要为谁留下印记,亦是不能够的了。
心底,有一丝淡淡的怅然。
楚秦沉默地凝视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女孩子身上留疤,终是不好。改日我给你寻来家藏的秘药,用了定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许凝飞快地瞥了眼覆在手背上的手掌,很是错愕地盯着他。只见他唇畔含笑,眼中盈着月光,浸染着几分温柔,不由地怔住。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错觉?
哥哥心疼
“怎么了?”楚秦轻问,低回的语调,听在许凝的耳朵里亦是柔和的,许凝惊了下,认真地端详了他的神色,心底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没什么。”垂下眼睫,遮掩心思。瞥了眼交叠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只是,有点累。”
“大概是失血过多之故,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联系上王府的人,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寻来了——”
“不必劳动平西将军。凝儿自有我照顾!”楚秦的话未完,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本已闭上眼睛的许凝闻言,脸上一喜,忙地睁开眼:“白衣!”
果然,片刻之后,秘密的洞口处蓦然一亮,清冷的沈白衣披着漫漫月光走了进来,眸光掠过楚秦,锁在她身上,看见她臂上的伤,血眸忽而一暗。
楚秦抬头望他,面沉若水,“原来是是沈公子。”
沈白衣只是淡淡扫了他一下,旋即不发一言地迈步过去,优雅地蹲在许凝身前,“受伤了?”表面波澜不兴的样子,许凝却感觉到他的关心。
凝着他的眼,微微笑着点头:“是。不过,不碍事。”
“谁说不碍事!”一声落,一道墨绿身影旋即冲了进来,许凝惊喜地叫道:“哥哥!”
碧无情顷刻之间已到,与沈白衣般蹲在她的身前,满面怒色,阴沉的眸锁着她,似要将她吞没。
许凝忽而有一丝心虚一分胆怯,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身子下意识地倾向沈白衣些许,“哥哥,我……”
“还知道有我这个哥哥?哼!”碧无情语气阴寒,说话间猛然扣住她的双肩,看似粗暴的动作,却实则温柔至极,不伤她分毫。
沈白衣淡淡看一眼,没做声。倒是一旁的楚秦有些看不过,凑过来劝道:“容定侯莫要生气,无心受了伤当心弄疼她。”
闻言,碧无情蓦然回头,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杀机如芒,一闪而逝。不理会楚秦,展臂将许凝横抱起来,瞥了眼沈白衣,阴森森地道:“下次,我绝不会再迟到!”每次都比他晚一步,真真可恨!
言罢,袍袖一甩,抱着许凝大步走出去。楚秦却一【奇】跃而起,几步掠【书】至洞口,宝剑一【网】横,将二人拦截。
许凝不解,却见楚秦薄唇紧抿,目光锋锐,直逼碧无情,“解药!”
“什么解药?”许凝惊问,抬脸看碧无情,扯了扯他的衣衫:“哥哥,你对他下毒了?”
碧无情低头温柔地看她一眼,面对楚秦的质问,却只是冷冷一笑,“平西将军莫非受伤昏了头了?什么解药,为何本侯竟听不懂?”
楚秦亦回以冷笑:“昏了头的只怕是容定侯吧。莫以为简亲王府好欺负,不交解药,休想离开!”
“凭你?也想拦住本侯?”碧无情三分不屑,七分轻狂。
许凝有些为难。楚秦的性子,定不会就此诬陷哥哥。而哥哥,很有可能因为她的伤,迁怒楚秦,借机下毒。
可是,她却不能说破。毕竟,一旦说破就是谋害皇亲的大罪,虽身为碧家家主,也不能因此而赦免。
“让他们走!”沈白衣清清淡淡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走过来,给楚秦递过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这是沈家的解毒丹,可解你身上的毒。”
碧无情回头淡淡一扫,眼底有一丝玩味,却并没有说话。倒是楚秦,盯着那瓶解毒丹,颇为迟疑。
“怎么?信不过沈家?”沈白衣面色淡淡,无喜无怒,手慢慢地收回。楚秦神色微凛,宝剑一收,瞬间移步,将他手中的瓶子夺了过去,“多谢沈公子。”
“不谢。”沈白衣淡然道,转眸看着碧无情,“凝儿需要休息。”
“宁儿?”碧无情眉头稍敛,颇为古怪地盯了他几下,旋即抱着许凝大步离开。
许凝扬起脖子,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沈白衣,惊疑不定:凝儿?为何不是心儿?沈白衣,莫非知道了些什么?许凝这个名字,她似乎从未对人提起,他却如何……
“在想些什么?”碧无情将她抱上马,发现她神色恍惚,不由地狠狠地咬了下她的耳朵。
“呀!”许凝惊呼着捂住耳朵,不想带动手臂上的伤,疼得连连吸气,可怜兮兮地盯着碧无情,撒娇似地嗔道:“哥哥——”其实,伤口并不那么疼,只是为了防止妖孽发火,只好卑鄙地装下可怜。
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碧无情的火眼金睛,只是,他的脸色依旧柔和下来,小心翼翼地支起她受伤的手臂,指尖轻柔如羽,划过伤口,低问:“疼么?”
许凝将他的疼惜尽收眼底,抬手在他眉间轻轻拂过,心底一片温软,“不疼。”有人这样心疼着,呵护着,再痛的伤亦会被抚平。
碧无情顺势捉住她的手,额头抵着她,声音微哑,“可是,哥哥心疼。”
闻言,许凝的心猛然一动,几分恍惚地对上他的眼,那里温柔流淌如美好的月色,将小小的自己包裹其中,感觉温暖且甜蜜。
让人,止不住想要沉沦,“哥哥……”似受了蛊惑般,许凝的声音充满了温柔的挑逗,碧无情微微一笑,炽热的唇瞬时压下来。深深一吻。
直到她就要窒息,碧无情的吻才结束。似惩罚般轻咬着她湿润的唇,“乖乖,以后要听哥哥的话,莫要再令哥哥担心。尤其,不能再私会男人!”
“我没有。”许凝急忙分辩,“我只是想找楚秦比试一下骑射功夫。”真话,在妖孽这里万万说不得的。
“楚秦?”碧无情敏感地抓住了称呼问题,抬起她的下巴,探入她的眼底,似要将她看个透彻:“你和他,很熟?”
“没有。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许凝用力摇头。不想碧无情因此与楚秦对上。
“哦,是么?”碧无情轻笑,其意深深。事关她的一切,休想逃过自己的眼睛。他会,查清楚的。若楚秦果真觊觎他的宝贝,他不介意,做点什么……为简亲王府增添点“光彩”。
提到楚秦,许凝思绪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哥哥,果真给他下毒了?”
碧无情眼轻轻眯起,“你关心他?”妖媚的笑,几分寒意。
“没有。”许凝否认干脆,言不由衷。对楚秦,说没一分关心,是不可能的。
碧无情脸色一沉,森然一笑,“最好没有。”在她下巴用力一捏,“记住,你只属于哥哥。不准喜欢别的男人。不然,哥哥不介意,买根锁链将你永远地锁在身边。”
许凝微微瞠目,对上他的眼。他深沉的目光,像是囚牢,一下子困住了她。
心底止不住轻轻一颤,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楚秦相约
屋内寂静,唯有黑白棋子相击的清脆之声颇有节奏地响起。
许凝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将黑白棋子一个一个地拾起,丢进棋篓里。丢完,就再一个一个摆上棋盘,来老回回,无聊之极。
镇日被关在府里,她都快闷出病来了。可是,还得忍住,暂时不能偷溜,她还真怕妖孽真拿根锁链将自己锁起来。
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许凝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哀叹:“小七,好无聊啊——”
立刻有人接口:“是么?”
“啪”手中棋子落回棋篓,许凝惊忙扭头看去,有些难以置信,“楚秦?你怎会在此?”
“你不是无聊么,我来陪你说说话。”楚秦微微笑,晃得人眼晕。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白色滚边的常服,依旧尊贵凛然,神色却无形中柔和起来。那轻轻一笑,便如冬日里倏忽一现的阳光般,烘得人心底暖暖的。
“陪我,说话?”许凝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向来疏离的他,今日很是反常。不似自己认识的楚秦。
楚秦来到跟前,低头俯视她,神色认真地道:“其实,是来看看你。”视线落在她的右臂,“伤怎么样了?”
“嗯。”许凝含糊其辞,躲避他的目光,“快好了。”其实,那伤早好了。但是,未免他怀疑生出些什么想法来,只好撒谎。
“唔,那就好。”楚秦微笑道,自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纹样的瓷瓶递过来,“这是王府家传的秘药,早晚一次,可生肌去疤,十分有效,你且试一试。”
许凝盯着瓶子,恍惚笑了下,“谢谢。”接过来,直接收进怀里。
“你的伤本因我而起,不必客气。”
“请坐。”许凝指着旁边椅子道,旋即跳下矮榻,给他张罗茶水。
楚秦坐定,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花厅里的摆设,不时瞥她一眼,许凝给他倒了茶,坐在对面,状似无意地问,“堂堂亲王世子,一国将军前来拜访,怎地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碧府的下人实在太懒散了,改日定要让哥哥好好管教一番!”
“不,我是偷溜进来的。”楚秦喝了口茶,对她眨了下几下眼睛,笑着打趣,“莫要声张,不然这茶我可喝不成了。”
神色言谈之间,竟颇为风趣。许凝只觉得有些别扭,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假冒的。
“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么?”
许凝闻言,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视线一直盯在他脸上,忙撇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只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衣,觉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故而多看了几眼。”
“呵,是么。”楚秦看了眼身上的衣裳,随口笑应。他的眼神深邃,却有些飘忽,让许凝觉得即使两人相对而坐,距离却是如此遥远。仿佛,隔着什么。
静了下,楚秦忽然道:“嗯,那日还未分出胜负,待你伤痊愈了,我们再去比试一回,如何?”
呃?许凝有些受宠若惊:楚秦,这是在约自己么?可是,为什么?之前自己主动接近,他尚且疏离冷淡。莫非,就因为自己替他挡了一剑,令他对自己的看法大为改观,进而主动亲近?还是秉着报恩的心态,成全自己的心意?
答应?拒绝?突如其来的邀约,倒让许凝有些无所适从。
瞬间沉默,一条黑影自窗口窜入,刀光凛冽,挟着刺骨的寒意朝她刺来。
“当心!”楚秦猛然将她扯过来,一手举着茶杯迎上,“叮”,两相一转,茶杯应声而裂。
刺客提刀再度刺来,许凝的飞刀已然射出,楚秦却忽然往她身前一挡,惊得她手腕一抖,飞刀偏斜,堪堪擦过他的发鬓。
楚秦一手抓住许凝,一手迎上刺客的。空手白刃,抵挡刺客寒光流转的刀芒。许凝的心,顷刻揪了起来。
正欲开口让他放开自己,刺客的刀如长眼睛般,径自绕过楚秦朝她刺来,许凝大惊,猝不及防地被楚秦甩开去。楚秦身子微侧,一手扣住刺客的刀,看似轻轻一捏,那刀竟脆声折断。
刺客一击不得手,反而损了兵器,急忙地抽身退离,再次自窗口窜出去,顷刻消失了踪影。
那一甩,许是楚秦情急之下力道没控制好,以至于许凝飞出去,一下子撞在摆设的青花瓷瓶上。
“嘭”猝然落地,瓷瓶应声碎裂,许凝被摔个头晕眼花,浑身疼痛。而脑袋好死不死,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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