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无情是被她的动作惊醒的,一醒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一脚把许凝踹下床。
“喂,你干什么?”许凝不满地大叫,毛病啊,这小子一大早的无缘无故把人踹下床。然而,更过分的是,没等她爬起来,碧妖孽居然把她一下子提起来,走出去,毫不犹豫地将她丢出门外。
喜怒无常的妖孽,该千刀万剐的!许凝心里狠骂了一通,自认倒霉地爬起来,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粉红的小肚兜,肚兜上还可悲地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二十多岁的人,还光着屁股,饶是脸皮厚的她也感到脸上发烫,十分地不好意思。幸而,这院子里没人。
老天偏跟她作对似的,才庆幸完,便见一个美貌的青衣少年和一个面色青白的瘦高个青年自月洞门走进来,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光屁股的许凝。
许凝羞愤欲死,忙地躲到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只见那两人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自己一般,走过去。直到目送那两人进了碧妖孽的房间关上门,许凝这才小小的舒了口气。碧无情,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我定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许凝躲在树后,东张西望,正寻思要去什么地方偷件衣服来穿,忽然房间门开,只见穿戴整齐的碧妖孽一脸阴郁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方才进去的两人,慌忙地又躲回树后。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走出院子,许凝火烧屁股似的飞奔进碧无情的房间,胡乱地找了件袍子披在身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宽大的椅子上。
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才稍稍喘了一口气,忽然听得门外步语声,以为是碧妖孽回来了,许凝一下子跳起来,飞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却原来是两个丫头进来打扫院子。这才放下心来,干脆就歪在靠窗的锦塌上,让紧绷的神经休息一会,顺便听那两个丫头东家长西家短地胡扯。
听了小半会,全都是些丫鬟婆子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许凝有些厌烦,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其中一个丫头神秘兮兮地问了句:“哎,是不是老祖宗又召公子过去了?刚才看见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呢!”
“是啊,每次去见老祖宗公子的脸色就很吓人,你说、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许凝来了兴趣,刚支起耳朵,便听到那两个丫头惊慌失措的惊呼:“大公子?!”
许凝一凛,忙地探头一看,果然是碧无情去而复返,一起回来的是那个青衣美少男,却并不见容长脸青年。
“院子里的规矩,都忘了么?”碧无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两个丫鬟却吓得扑通跪下,猛地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公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丫鬟,碧无情不怒反笑,“放心,我不要你们的命。星炎,教一下她们枫兰苑的规矩!”
身边的美少年面无表情地道:“是。”旋即上前一步,一把提起一个丫鬟,一手伸向她的脸部,双指微屈,只听得丫鬟一声惨叫,一对眼珠子已生生被扣了出来。
“啊——”紧接着另一个丫鬟的尖叫声,猝然地结束在美少年血腥的手指上,一条粉红的舌头,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划出诡异的痕迹。
瞬息之间,残忍和血腥已经落幕。许凝却还处于震惊中,尚未回神。碧无情有意无意地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笑得妖媚横生,眼底却一片冰冷。
沈公子
夜已深沉,许凝躺在书房冰冷的桌子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一来,是这书房太冷。二来,有些心烦意乱。
今日见识了碧无情的残忍狠辣,终于明白为何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却令众人如此惊惧。而她,打算留下其实是个愚蠢的决定。她忽略了一点,碧无情对于碧无心并没有半点兄妹之情,也许还恨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妹妹。
谁愿意自己的老爹出轨呢?而碧无心,则是他老爹出轨的最好证明。他母亲红颜薄命,抑郁而终,也许跟这个有关系。以碧无情的性子,难保他不会一个不快就把自己给宰了。所以啊,这棵大树是靠不住的,还很危险。
碧弯弯还在虎视眈眈,伺机报仇呢,那么,她该怎么办呢?还能靠谁庇护呢?听说当初带她回来认祖归宗的女人半年前已经死了,而那个没见过面的爹爹也早已失踪多年。碧家那些叔伯是铁定不指望了,而当初默许碧无心认祖归宗的曾爷爷,即如今碧家的家主,也压根不管她死活。莫非,真的只有逃跑一途?
许凝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了大半夜,终于抵不过困倦,渐渐迷糊起来。然而,此时书房的门却悄然打开,一个人影默默地走进来。许凝警觉地睁开眼,一下子坐起来:“谁?”
来人没有吭声,却忽然伸手抱她,许凝吓了一大跳,挣扎着就要大喊,却觉得那味道如此地熟悉,是碧妖孽?
“碧无情?”许凝迟疑着轻唤了一声,那人没有吭声,只是把她抱紧了些,脑袋搁在她小小的肩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在微微颤抖。
凭感觉,许凝已经确定是碧无情。手无意间触摸到他的后背,却摸到一片湿漉,冷汗?是做恶梦了么?是什么样的噩梦,让残忍无情的少年如此地害怕?
碧无情浑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许凝身上,许凝支持不住,一下子被压倒在桌子上,而他也随之倒下去,沉默地伏在许凝身上。
许凝伸手要推开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忍。这一刻的碧无情,仿佛褪去了坚硬的外壳,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一刻,才觉得他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可怜的许凝,因为那点可悲的怜悯,就这样被浑身汗津津的碧妖孽压了一夜。
压人的睡得很好,被压的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连。而许凝被压一夜的酬劳,就是一身华美舒适的衣裳。唉,怎么着,都像是卖身求荣!
“啊——”许凝坐在游廊的栏杆上,背靠柱子,边打呵欠,边低头仔细研究手中的这幅碧家大宅平面图。这可是好不容易向碧妖孽求来的,她要研究一下,逃跑路线,以防万一。
忽然,一个阴影覆盖下来,许凝扭头:“谁?”一个麻袋瞬间套了下来,黑暗铺天盖地笼罩,许凝最后一个意识:完了,碧弯弯复仇来了!
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警惕性下降外加反应迟钝,反应迟钝的后果很严重——反应不过来,被人一麻袋套住,迷晕,货物一般被扛走。
当许凝清醒过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背上火辣辣地痛。原因是她正被人吊在马屁股后面,拖着绕圈子。而且还是被脱了外裳,仅着肚兜和亵裤,背部娇嫩的肌肤被地上的沙石磨得如烧如灼,许凝恨不得将马上的人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马上的锦衣少年此刻正兴致昂然地驱策着马儿,听着凉亭里传出的呐喊声,愈发地兴奋,一鞭子甩下去,马儿飞快地狂奔起来。
好狠毒的小兔崽子!许凝怒了,把住绳子,以前世所学,这么简单的结根本难不倒自己,几下就挣开了绳索。然后紧抓绳子,巧妙地一滚,翻转身体,沿着绳索一路往上攀。一手牵绳一手揪住马尾巴,拼力往上一跃,险险地趴在马屁股上,正极力稳住身子,一点点地往前。
凉亭里,碧弯弯坐着优哉游哉地喝茶吃点心,五六个美貌少年讲她围在中间,小心讨好,如同众星拱月。看着如死狗般被拖着跑的碧无心,碧弯弯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觉得,只要这次那小贱人被虐死,那伤也算抵了。
然而,她高兴不了多久,忽然看见原本死狗一样被马拖着走碧无心,眨眼之间竟神奇般地爬上了马背。怎么回事?碧弯弯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身边的几个少年也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哥哥,小心!”眼见着许凝就要靠近马上的少年,碧弯弯紧张地大喊。马上少年发觉不对,扭过头去,许凝的两根手指已迎面而来,猛然插入他的右眼。
“啊——”少年一声惨叫,忙地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睛。许凝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马鞭,一手将绳索套进他的脖子,旋即利落地跃下马背,就地一滚,缓去冲势,再长鞭往马屁股上狠狠一甩。
“啪”,马儿吃痛,顿时嘶鸣着狂奔起来,马上少年身子往后一仰,像只破球一样跌下地,被狂奔的马儿拖着跑。惨叫声,响遏行云。
“啊,哥哥!”碧弯弯等人骇然尖叫。许凝回头冷冷一笑,只取你一只眼睛,算便宜你了!小打小闹小屈辱她懒得计较,可是,对于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她绝不会轻饶!
等碧弯弯等人回过神,慌忙跑过去救人的时候,许凝已经飞奔进跑马场旁边的一个树林里,不见踪影。以一敌十,她没有把握,所以只能跑。让自己吃亏的事,从来不做,也从不会意气用事,死逞强。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许凝不顾背上的伤痛,只顾拼命狂奔,直到浑身的力气耗尽,再也迈不动才猝然扑倒在地,动也不动了。
应该,安全了吧。她不确定地想,可是片刻之后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打碎了她的幻想。
碧弯弯是恨她入骨,即使自己的哥哥摔个半死,最终还是没忘记命人追赶碧无心,她是誓要将碧无心虐死才干休!
听声音,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是许凝却真的跑不动,急得直挠地面。实在没办法,翻身坐起来,手紧紧地捏住马鞭,坐等敌人上门。
“快!她在那里!”其中一个少年已经发现了她,飞快地跑了过来。
回头一看,三个十多岁的锦衣少年如虎如狼般扑过来,许凝咬着牙,目光冷厉,慢慢地举起鞭子,暗道:来吧,本姑娘拼了!不打得你们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便不姓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少年突然止步,不进反而慢慢地往后退,神色惊恐,仿若遇到洪水猛兽般。
许凝很意外:难道自己样子很凶悍,把这几个厮唬住了?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见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叫道:“沈、沈公子。”
谁?许凝惊诧万分,转头,只见一白衣少年立在自己身后五步开外,逆着天光,只觉容颜飘渺,衣带当风,翩若惊鸿,心下不由暗叹一声。
看看那几个少年被吓成那样子,许凝心思飞转,旋即,毫不犹豫地爬过去,鞭子一丢,没骨气地抱住少年的大腿:有大树为么不靠?!拼命,傻啊!
沈公子低头瞥了她一眼,没做反应,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三个少年,不发一言。那三个少年杵了片刻,终于抵不过这无声的压迫,不甘地瞪了眼狗腿的许凝,灰溜溜地转身,跑了。
“放手。”沈公子再次瞥了紧抱自己大腿的许凝,淡若流水地道。
许凝仰头看他,只看到飘飘的衣角,摇摇头,不吭声,手却抱得更紧。暂时,还不能放开这根救命稻草。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去而复返。她现在打不过又跑不动。
“放手。”沈公子再次重申,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许凝好不容易憋出一点泪花,眨巴着大眼,可怜兮兮地叫道:“哥哥——”
沈公子再一次俯视她,面无表情地道;“在我面前,不必装。”
啥?许凝噎住,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像天真可爱的女娃娃么?看来装嫩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干得来的!
“你不怕我?”沈公子忽然问,许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们都怕我。”沈公子回答得理所当然,言外之意,你怎能例外?!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管你是毒蛇猛兽还是妖孽鬼怪,至少刚才救了我。
沈公子淡漠的神色微微一动,似乎现在才开始正视这瘦小的女娃,于是俯身,蹲下,动作优雅而缓慢,行云流水般,舒畅。
许凝忍不住暗叹:美人就是美人,连下蹲的姿势都是美的!然而,在眼前放大的却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脸: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疤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很是狰狞。
许凝很是意外地愣了愣,沈白衣神色淡然,“吓到了?”
许凝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丑。”那样的风姿绝秀,脸上却是这么吓人,怪不得别人害怕他。
沈白衣很是意外她的回答,开始认真审视她。许凝则饶有兴味地欣赏他异于常人的眼瞳。那是深红色的,宛如血色翡翠般漂亮的瞳,热烈的颜色仿若被包裹在寒冰之中,华丽摄人却冰凉入骨。
不知审视的结论如何,沈公子慢慢地站起来,神色波澜不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啊?许凝忙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指了指背上,沈公子淡淡扫过她光裸的背:“要我负责?”
许凝大汗,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借你衣服。”她可不想围个肚兜到处走。
沈公子沉默了好半会,终于漫条斯理地脱下外袍,随手一展一抛,白色的袍子便如浮云般,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背上。
许凝裹着袍子,嗅着属于少年清冷的气息,笑道了声谢,旋即又提出另一个要求:“我走不动,你背我回去。”其实,最关键还是怕有人在路上围追堵截。她听到碧弯弯喊“哥哥”,伤的那个人,可能是二房的长子,碧无双。这个沈公子大有来头,可能是个倚仗。
沈公子只是沉默地盯着得寸进尺的她,红色的瞳宛如凝固的血液般暗沉,衬着那疤痕交错的脸,很是骇人。可许凝不怕,仰着头,瞪大眼睛。
放佛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就在许凝感到失望的时候,沈公子忽然淡淡地道了个“好。”
许凝大喜,骨碌一下爬起来,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笑靥如花的小美人,可惜沈公子淡淡的,不为所动。
许凝等着半天,见他还站着,居高临下,不由地皱起眉毛:“你不蹲下,我怎么上去?”难道还让她跳上去不成?
沈公子顿了顿,才默默地蹲下去,许凝毫不客气的爬上他的背:“去枫兰苑!”她的地图才研究了一半,老实说并不认得路,但愿沈公子知道怎么走。
很显然,他知道。沈公子背着她,默默地走。片刻后,忽然道:“我、没背过人。”
许凝恍然:怪不得不知道要蹲下,怪不得背人的姿势这么别扭,居然两只手按在她的臀部,而不是捞住她的两条腿。
沈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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