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烟摆了摆手,“小姐过奖了,照顾好公子是我应该做的。”
“哪里的话,这次你同昔迟一起去牛头寨功不可没,回头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只要我山庄里有的,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听她这么说,沈凝烟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低声道:“多谢小姐。”
叶昔早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半晌,又正色道:“还有一事,我希望你能帮助昔迟。”
沈凝烟一愣,看了眼同样莫名的叶昔迟,才道:“小姐但说无妨。”
“继任庄主的考验,不止这一件事。”
她的话一出,沈凝烟和叶昔迟皆是一惊。
叶昔迟疑惑道:“姐,爹不是说只要我拿回了账本,就有资格继承山庄,为何突然又多出考验了?”
要是相同的情形再来上几次,他可不敢保证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地躲过。
叶昔早轻声道:“爹只说是有资格,但并没有说你一定能继承。我们紫影山庄自第一代庄主建庄以来,传到爹爹这一代已是七任。如今武林中人人都视紫影山庄为头号竞争对手,甚至有人广发英雄帖,谁若是找到我们山庄所在,发现庄内的秘密,就推选其为武林盟主。他们以为打败了山庄就能称霸武林,可除了庄内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所谓的紫影山庄,其实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我叶家世代经商,取这么个名字,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叶昔早从腰间取下一枚琥珀色的玉佩,玉佩上有浅浅的细纹,那是岁月所留下的痕迹。
纤细的指尖抚上细纹,叶昔早低声道:“这是代庄主的信物,现在我就将它交给你保管。从现在开始,你便是紫影山庄的少庄主,以后庄内的大小事务,都由你来决定。”
叶家祖训,所有继任庄主之人必须为男子。
所以当初叶昔早先从她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叶候深才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昔早惜早,叶候深一心想先要个儿子,怪只怪叶昔早出来得实在太早了,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不过好在庄主夫人的肚子争气,第二年便诞下了一个麟儿,故取名为昔迟。
“这便是新的考验?”叶昔迟摆弄着玉佩,惊疑不定。
叶昔早摇头道:“不,这只是为了方便你接下来的行动。”
叶昔迟和沈凝烟对望一眼,皆是一脸茫然,等着叶昔早继续往下说。
叶昔早立在一根粗壮的柱子旁,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月色皎洁,宁静如水。
半晌,她沉声道:“紫影山庄继任庄主的第二项考验……从今日起的一年之内,你必须凭自己的实力,买下七间店铺,明年的今日前,将这七间店铺的房契和账本全部带回来,才算完成任务。”
“什么叫凭自己的实力?”叶昔迟追问道。
叶昔早回头道:“就是说,在你成功买下那间店铺之前,不得向店中的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有什么难的?”像这次一样抢回来不就好了,叶昔迟相信,只要有阿花在,不要说一年,就算只有一个月,也能轻松搞定。
叶昔早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的话音刚落,她便强调道:“我不管你们这次是用什么手段拿到牛头寨的账本的,但接下来的考验,必须使用正当手段,也就是说,必须要让对方自愿将房契与账本交给你,否则便不算通过。”
叶昔迟幽幽地看着她,“姐,我是你亲弟弟,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你能不容通融一下?”
叶昔早注视着他,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叶家祖训,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叶昔迟:“……”叶家祖训四个字什么的最讨厌了!
沈凝烟咂了咂舌,直觉告诉她,此事应当不会那么简单,“小姐,是否还有别的要求?”
如果说单单只是去买下七间店铺,那么只要出的银两够多,不相信那些老板不肯卖。说白了,这是一个时辰就能办到的事情,根本无须一年那么久。
叶昔早赞赏地看着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阿花,你说的没错,此次考验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还没讲。”
“是什么?”叶昔迟迫不及待道。
叶昔早看着他道:“七间店铺的性质不能相同。比如你若是已经买下了酒楼,便不能再去买客栈,若是买下了歌舞坊,便不能再去买青楼,若是买下了成衣铺,便不能再去买珠宝行……诸如此类的,你明白了吗?”
叶昔迟:“……那还能有别的可以买的吗?”
叶昔早想了想,“大约是没有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爹他老人家喜欢推陈出新的,你少拿那些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店铺来糊弄他。若是通不过考验,我也爱莫能助了。”
叶昔迟:“……”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被逼良为娼的感觉?
☆、第三章 缘由
跟着叶昔早来到她的厢房,沈凝烟颇为拘谨地站在一旁,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待叶昔早打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抬眼就瞧见沈凝烟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她向她招了招手,柔声唤道:“阿花,过来。”
沈凝烟挪着步子过去,“小姐。”
叶昔早温婉一笑,握着她的手,“我已经说过了,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叫我小姐,怎么,又忘了吗?”
沈凝烟沉默地摇了摇头。
两人走近内室,叶昔早从一个精致的梳妆盒里拿了一块血红色的令牌出来,令牌的四周皆有磨损的迹象,上方系着一条湛蓝色的流苏,流苏倾斜,一如瀑布。
叶昔早将令牌放到了沈凝烟的手里,嘱咐道:“你不是紫影山庄的人,此次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是我紫影山庄的信物,你带着它,若是遇到麻烦,山庄之人看到自会出手相助。”
沈凝烟知道这块令牌背后的含义,因为曾经在叶昔迟的房里也看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叶昔迟告诉她,紫影山庄的令牌共有七种颜色,分别是红、橙、黄、绿、青、蓝、紫。红色为首,橙色为次,以此类推,紫影山庄名下商铺的老板,每人都会拥有一块紫色的令牌作为与庄内之人联系用的信物。
凡拥有红色令牌者,可号令除庄主外的所有人,且任何人不得违背。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可以收!
“小姐,我……”
沈凝烟刚准备婉拒,却被叶昔早抢了话去,打断她道:“这是命令。”
沈凝烟吐了吐舌头,试探性地问:“我不是山庄的人,拒绝应该不要紧的吧?”
“你说呢?”叶昔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情与动坏脑筋之前的叶昔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凝烟看着她阴森森的笑,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对叶昔早忌讳了几分,特别是在知道叶昔迟的刁钻性子完全是由叶昔早一手带出来的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应付一个叶昔迟已经够她受的了,若是再多一个升级版的,她还是趁早回家吧!
于是她只得点了点头,勉为其难道:“我收下就是了。”
叶昔早笑了笑,拉着她一起坐下。
窗外夜色微凉。
屋内桌子上摆着的半截蜡烛细细燃烧,昏黄的烛火频频跳跃,叶昔早与沈凝烟并肩而坐,地面上倒映出两人的影子,颇有秉烛夜谈之势。
半晌,叶昔早低叹一声,缓缓开口,“阿花,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如何来到紫影山庄的?”
沈凝烟接过她递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茶香在唇齿间漫溢。
这件事,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传闻当今武林有两大神秘组织。
其一是临近皇城,只闻其名却始终不见其人的紫影山庄。除却历代庄主的名字以外,江湖野史中关于紫影山庄的记载几乎是一片空白。
多少江湖高手、英雄豪杰为了昔日虚名而四处搜寻紫影山庄的踪迹,最后踏破铁鞋也没有摸到一星半点?又有多少人已经进入了紫影山庄的管辖范围之内却不自知,不是遍寻无果,就是为阵法所迷,最后只得灰头土脸地原路返回?殊不知,只要再往前行半柱香的时辰,便能豁然开朗。
由此不得不说,当初叶候深花了将近一半的家财,请来当世最好的秘术师,在家门口设下迷障这一做法,取得了莫大的成功。
相比紫影山庄的虚无缥缈,位于沧州城内的沈府大宅,就显得气派、光明许多。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沈府以世代研习易容之术为名。上至家主,下至丫鬟小厮,随便拉任何一个人出来,都能将易容术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堪称一绝。
无论是入室行窃之后被抓获的毛头小贼,亦或是贪赃枉法后被判刑的达官显贵,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能请到沈府之人,为你换上另一副容貌,从此带着新的皮囊,远走他乡,衣食无忧。
不过,若你要以此来判断沈府的神秘,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所谓“真作假是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正因为沈府中人个个都是变装的高手,所以在沈府大宅里经常会上演这样一幕:今日你喊这个人爹,明日你便有可能会把另外一个人也当做你爹。被误认的人非但不会指正你的错误,反而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且暗自得意自己的易容术又精进了一层,直到两个“爹”互相碰面,才会真相大白。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那个被假冒的亲爹很有可能也易容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为了不露出马脚,即使发现了别人冒充自己,也不会轻易指出。
当然,府中之人也有专门辨识对方的方法,否则一旦被有心之人混入,那就得不偿失了。至于外界之人,若是你连续几日请的同一个人却换了不同的样貌出现在你眼前,你还能分辨出究竟哪个才是他原来的样貌吗?
这,便是沈府的神秘所在。
沈凝烟自幼在沈府长大,易容术又得沈凌风的亲传,自然比普通人还要厉害上几分。
沈府规矩,凡沈家血脉,年满十五周岁都必须独立出府,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得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真实容貌,不得将沈府的秘密告知他人。待两年后回府,经家主与长老共同商议,方能决定是否能够代表沈府出外行事。
沈凝烟如今年方二八,正值妙龄。
她从十岁第一眼见到叶昔迟起,就已对他一见倾心。彼时年幼,尚不懂何为男女之情,只晓得眼前的公子长得好生漂亮,她见了十分欢喜。
自此之后,她愈发努力地学习父亲教的东西,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日日夜夜盼望着出门的那一日能够早些到来。
沈府与叶家素有交情,所以她早就把叶昔迟的底细打听地一清二楚了。
紫影山庄的二公子,未来的庄主。
沈凝烟盘算着一出门便去紫影山庄寻他,待两年后就可以像姐姐一样,将叶昔迟带回府,求爹爹同意他们亲事。
凑巧的是,临出门前,沈凌风将一包用灰色绸缎包裹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尽快送到紫影山庄,一刻也不能耽搁。
沈凝烟欣然地接受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十日抵达紫影山庄。
庄主叶候深接过包裹,直夸她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沈凝烟听着高兴,暗暗压下心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叶昔迟的冲动,陪着叶庄主喝了一杯茶,叙了些家常。
真不晓得五年不见,他是否依旧是那个第一眼便能勾了自己心魂的翩翩公子?想起他含笑的眉眼、温润的嗓音、微挑的嘴角以及温暖的大掌,沈凝烟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微笑。
刚想向叶庄主询问叶昔迟的近况,却听叶候深忽然道:“听你爹说你接下来两年都要独自在外,且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沈凝烟心里一咯噔。
是哦,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不得用真面目示人,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她如何能够说服叶庄主让她留在庄内呢?
根本……
就不可能。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紧,指节分明,平整的衣袖被揉捏地满是褶皱,沈凝烟面上平静,心底已是一片荒凉。
难道她还要再等两年才能见到他吗?
虽然她从未怀疑过他的承诺,可万一,他若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该怎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沈凝烟有些失神地离开了山庄。
马蹄缓步前行,沈凝烟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慢慢地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从这一刻开始,她便不再是沈凝烟。
忽然,只听不远处传来“啊”地一声惊叫。
沈凝烟眸色一凛,双腿夹紧马肚,策马向前奔去。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倒在路边,发丝凌乱,脸颊苍白,一袭黄色的衣衫被鲜血染得通红,干涸的血迹上又被染上了一层新的,在她白皙的肤色映衬下,犹若一朵朵绽放的火莲,触目惊心,令人骇然。
在她身后不到百米的地方,两个彪形大汉各手执半人长的砍刀,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咆哮:“臭丫头,竟然敢惹到大爷的头上来了,看你这次还往里跑!”
受伤女子强忍着剧痛,勉力站了起来,扶着胸口才走了两步,又“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牵动了伤口,血流如注。
沈凝烟心有不忍,连忙策马到她身边停下,朝她递出一只手,急道:“快点把手给我!”
女子闻声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动作。
沈凝烟见她愣着不动,那两个彪形大汉又已经快步追来,情急之下,她咬了咬牙,弯腰用力将受伤女子拉上了马。
她不知道这个受伤的女子和那两个大汉之间有很什么深仇大恨,但她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一声嘶鸣,马匹飞快地调头,朝紫影山庄的方向跑去。
两个彪形大汉见人给跑了,顿时一急,方才说话之人扔下砍刀,在衣袖里摸了几下,也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手一扬,“唰”地一下,手里的东西已经朝她们离开的地方飞去。
“嘶……”沈凝烟突然感到背上一阵钻心似的疼痛,咬着牙勒紧缰绳。
很快,她们的动静惊动了紫影山庄的人。不出多时,从山庄那头涌来了几十个小厮,将马背上的沈凝烟和受伤女子团团围住。
沈凝烟看到来人,心里松下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改头换面,再不是方才和叶庄主相谈甚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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